“此虾是在大理国最南端的某个小渔村被人打捞上来的,如此个头,连青崖亦是头一次见到。却知那渔村里的人最喜用这空心面配以虾食用,味美而不腻,最是诱人。这才想着带来作为贺礼送上。只是此虾唯有一只,月王爷和太后身后的宫女却皆猜到了,青崖以为,不如一分为二,如何?”段青崖笑着看了看唐糖,他这么一说,其余人也都会好奇的将目光移至穆太后身后,瞧得唐糖浑身不自在。
唐糖为难的看着穆太后,她本意的确是冲着那只在古代而言确属罕见的澳洲大龙虾,只是却没想到君落月也一并猜中了。
穆太后善解人意的笑了笑,轻声道:“丫头,这游戏的规则便是如此,去罢。”
唐糖犹豫了片刻,终是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至了君落月的身后,低垂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段青崖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转而又道:“青崖还备了一道菜,是专为太后准备的。”说完,便又有个宫人将一碗碧绿的面端了上来。面条是由面粉与蔬菜汁和成的,里头还包裹着红头大虾的晶莹虾肉,白玉翡翠争相辉映,真真是色、香、味俱全。
而如今的唐糖哪有闲心理会什么白玉翡翠长寿面,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眼前那一身红衣的淡漠男子身上,搅着衣袖的手早已出了一手心的汗。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皆被那碗长寿面吸引之时,君落月却招来了宫人,在他身边又添了个座,转而淡然的说:“既然母后恩准了,那便坐罢。”
唐糖微微一愣,并未坐下,却又听得君落月说道:“莫不是还要本王亲自请你坐下?”
这般一说,唐糖心里登时来了气,一屁股坐了下来,死死的咬着唇,将心头涌起的心酸硬憋了回去。
是谁在耳畔温柔的说过,无论你变作什么模样,我一眼便能认出你来。
是谁抱着她,深情的许下那一生一世的诺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那盘澳洲大龙虾被推到了唐糖的面前,她诧异的抬头,只见那倾城绝世的男子轻抿着薄唇,不带笑容的低声道:“本王素来不爱吃虾。”
泪水含在眼眶中,唐糖拿起桌上的筷子,使命的戳着眼前的虾头,就好像在戳着身旁之人那般不解恨。
“二皇兄,雪儿也爱吃虾,你既不吃,便将你的那份送与雪儿尝鲜吧。”君雪遥好奇的将头探过来,却见君落月将那盘稀罕的大虾全推至了唐糖的面前,自己却不动筷。
“若要尝鲜,待你嫁到大理国后,天天尝个够。”君落月一脸平静的将自己面前的水晶虾仁放入君雪遥碗中,却在不动声色中将她的请求给推了回去。
君雪遥羞红了脸,欲发作,却又顾及场合不对,只能憋足一口气狠瞪了君落月一眼,以示自己的不满。
而那边厢,已是饿极的唐糖三下五除二的便将一整盘大龙虾外加通心面吃下肚了,终是满足的挂起了一抹笑,显然已忘记自己如今正身处何处。
只是,当她笑着抬起头,一抹嘴角时,却正对上君落月微微侧头,眼带疏离的看着她,见她回看,便立刻将视线移了走。
唐糖气不打一处来,却又不能当场发作,便噌的一下站起了身,对着君落月礼貌性的福了福,转身欲回穆太后的身后继续站着。
岂料,她还没走成,君落月便将她一把拉回了座,淡淡的说:“待寿宴结束,记得与二皇子道一声谢,这会儿便在此伺候着吧。”
可怜唐糖口不能言,面对眼前那装模作样的妖孽,既不能打亦不能骂,恨得牙痒痒,也只能心头顶着把刀——忍!
宴毕,为表诚意,蒙国大皇子便招了随身带着的五六个蒙国舞女,为席间众人献上一支草原特有的炫丽舞蹈,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众人兴致盎然的看着宴中的歌舞,烛光、月光,歌声、舞步,无不醉人心弦。
舞毕,君远然率先拍手叫好,不乏赞叹的说道:“人常道羽国女子水灵,大理女子娇美,丰裕女子妩媚,蒙国女子艳丽。今日一瞧,果真是艳丽不凡,堪与日月争辉。”
完颜逐风见目的达到,连忙拱手一礼道:“既然陛下喜欢,这些舞女便送与陛下,望我蒙国与丰裕朝永结同好。”
“既是大皇子的好意,朕便收下了。”君远然笑着挥了挥手,将这些舞女撤了下去,却再不瞧第二眼。
然,完颜逐风才一坐下,身侧的段青崖却呵呵笑了起来。完颜若兮向来是被娇惯的,见大哥被嘲笑,立时竖着柳眉怒嗔道:“你这人,做什么这般阴恻恻的笑!”
“五妹,不得无礼!”完颜逐风不赞同的皱了皱眉,心里虽有不悦,却也没表现在脸上。
“五公主所言差矣,青崖不过想到一桩趣事,这才忍不住笑出声,与你蒙国并无几分关系,莫要硬往自己头上扣那尸米盆子了。”段青崖说的不甚隐晦,完颜若兮却没听出其中的讽刺,见众人纷纷垂首忍笑,更觉蹊跷。
唯有完颜惜安,诡谲的一笑,不咸不淡的回了句:“总比那窝在壳里自娱自乐的王八强。”
完颜惜安此话一出,段青崖的脸色便暗了暗,随即又恢复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原来,大理国三面靠海,一面则被群山环抱,若要守,最是绝佳,若要攻,反略显不足。如此,却被完颜惜安讽刺成了缩头王八,无怪乎连段青崖也要变了脸色。
穆太后怎会嗅不出席间的剑拔弩张,她连忙微笑着打断两人的对话,极是婉转的转移了话题:“二皇子那碗长寿面,哀家吃得极是欢喜,二皇子有心了。”
段青崖一听,哪还顾得了与完颜惜安斗嘴,只见他勾唇一笑,轻轻一挥手道:“太后满意便好。先前蒙国献上一支绝佳的舞,大理国自然也不能落人之后,便以一曲秋风辞助助雅兴吧,晨露。”
说着,晨露便抱着自己的琴,款款的走至宴间,躬身一礼。立时便有宫人摆上了琴桌与琴椅。
晨露清冷的放下手中的琴,垂首道:“晨露献丑了。”
只是,还未等晨露那双纤纤细手抚上琴弦,一声“慢着”又打断了所有的气氛。
众人纷纷看向出声之人,竟是许久未说一句话的明珠公主叶紫烟。连唐糖也好奇的侧过头瞧着那位石榴美人,说是情敌,她却不见得讨厌,因为能当众说出非落月不嫁,在古代也算是个奇女子了。
“明珠公主可有什么高见?”段青崖微微一挑眉,嘴角虽是挂着笑,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
叶紫烟不屑的瞥了眼清冷的站在中央,不言不语却依旧夺去了所有人目光的晨露,甚是骄傲的开口道:“紫烟听说,大理国有美人晨露,仙曲柳絮,却不知两者什么时候合二为一了,莫不是段二皇子准备混水摸鱼,用个不懂音律的美人来糊弄在座的我们吗?”
唐糖一听,心头登时一紧,又见晨露微微抬眸,若有似无的看向她这边,更是紧张的攥紧了拳头,生怕段青崖将自己供出去。装哑事小,弹棉花却是当众出丑,还是在她最在乎的人面前……
就在此时,一双微带凉意的大手轻轻包裹住她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带着无限的温柔。唐糖蓦地一抬头,却见君落月仍是眸子清冷的看着席间这一场闹剧,隐于宽大袖中的手却借着桌子的遮蔽悄悄的紧握住她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一刻,唐糖只是低垂下头,拼命抚平心头的悸动。明明是气的,明明是恼的,却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与激动。原来,他早就认出她来了,知晓她的紧张与害怕,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只用一个动作便带给了她最大的安心。
“只怕明珠公主眼里只有月亮,连柳絮三年前已死之事都不知。”段青崖笑了笑,随即看向一旁的君落月,亦不忘瞥一眼唐糖,聪明如他,自是瞧出了个中端倪。
段青崖的话再明显不过,意指叶紫烟眼里只有君落月,哪还会关心其他的事。
叶紫烟吃瘪,继而满含爱慕的睇着君落月,希望他也能看她一眼。只是,至始至终,君落月都未将视线放于她身上。
手指间传来的触感宛若梦中,唐糖恼着君落月的隐瞒,也恼着他故意的无视。堂堂王爷,身边自然美女成群,还有一大美人整日虎视眈眈的逼着他成亲,她又是何种身份,李修的前妻、大理国的琴女,末了,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因何被他所爱!
心里愈是挣扎,晨露的琴曲自然丝毫没听进耳里,待一曲毕,叫好声不断,唐糖仍是恍着神,甚至忘了将手从君落月的手中抽走。
第三十五章
这浮翠园的竹林旁有一清澈的池子,里头养着数条大小不一的红鲤。虽是秋日,仍有几只青蛙趴在池子里的莲叶上,偶尔“呱呱”的叫上两声。许是月色撩人,一条红鲤带着水花的跃出池面,又一头扎进了池中,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不远处,夜深了,宴也散了。蒙国、羽国以及大理国那些个公主皇子们皆在宫人的护送下离了皇宫,明灯照路,却照不得人心,这一场看似平和的宴会又隐含了多少勾心斗角、居心叵测,无人知,人心最是难测。
见到段青崖带着晨露离开,唐糖反倒松了口气。她本想着再如何,段青崖也断不可能把她独自一人留在宫里,如今这手还被君落月紧紧握着,她便知道,没了段青崖,君落月也不会让她留在穆太后身边当个宫女。
客人已走,原本还热闹非凡的宴会如今不过穆太后、宝辰帝、君落月和君雪遥四人,若要再算上珠华和唐糖,顶多便是六人。
“珠华,你带着丫头先下去吧。”穆太后看了看仍坐在君落月身侧的唐糖,微笑着对珠华吩咐道。
唐糖心知寿宴之后便是家宴,穆太后这是明着赶人。她连忙起身,只是却再次跌坐回椅上。瞪向身侧的君落月,他的手仍隐于那宽大的袖中,紧紧拽着她,不欲放手。
穆太后颇感好奇:“丫头,怎么了?”如此一问,连带着君远然和君雪遥也将目光投驻到这个不曾被他们关注过的宫女身上。
“母后,这宫女甚是古怪,怎如此安静?”代替唐糖做出反应的是反抛出一个疑惑的君落月,四下皆无外人,他的神情也较之先前柔和了许多。
“丫头不会说话,安静也不奇怪。”穆太后微笑着看向自己的儿子,眼中满是慈爱。
“不会说话?”君落月转头看向唐糖,眸中却隐含戏谑。
唐糖手上暗暗使力,狠命的掐了掐君落月的手,自然也少不了她一贯的腹谤。
“哀家瞧这丫头可怜,便带在身边了。”
“如此,甚好。儿臣若问母后讨了这丫头,不知母后可否忍痛割爱呢?”君落月淡淡的说道,只是说者平静,听者却如炸了锅般,其余三人皆是一脸见鬼的表情,颇感不可思议。
君远然甚至当众调侃道:“落月,朕与母后为你挑了多少女子,你竟独独看上这不会说话的哑女!”
“就是,二皇兄,依雪儿所见,还是明珠公主好看些。”君雪遥一双与君落月极为相似的桃花眼眨了又眨,将唐糖瞧了又瞧,最后便得出个如此结论,让唐糖一口气闷在心里,直想甩手走人。
“雪儿!女子尚未出嫁,不可没大没小一起掺和其中。”穆太后不赞同的皱了皱眉,此话倒也管用,君雪遥立刻吐了吐舌,做了个鬼脸,再不出声。
“皇兄误会了,落月只是觉着身边少个安静的人伺候。”
“月儿,你自小便是乖巧,母后若是不允,便是母后小气了,你喜欢便带回府上罢。”穆太后又是一笑,唐糖这才发现,为什么她一点儿都不怕这位母仪天下的太后,因为君落月的笑容与她如出一辙,她早已看习惯了,自然没有生疏感。
“儿臣谢过母后。”
“落月,别忙着谢。”君远然勾唇一笑,托腮瞥了眼唐糖,随即将矛头对向了君落月,直截了当的说,“朕瞧着那位明珠公主也是有心,她送母后夜明珠,实则是想将自己这颗明珠嫁入我君家。”
“皇兄是想再替我朝添一位明珠娘娘?落月以为也无不可,听闻羽王甚宠明珠公主,皇兄一来可抱得美人归,二来还可拉拢羽国,不失为一上上策。”若说君远然是狐狸,君落月便是只老狐狸,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明明是冲着他的话题,却被他云淡风轻的绕到了君远然身上,还冠以国事之名,倒显得他才是义正言辞的那方。
“落月……”君远然无奈的失笑,自小,君落月便是如此了,一本正经的说些足以将死人都能气活的话,末了还让人奈何不得。同样生于皇室,他们兄妹三人的性格却是迥然不同,所幸如今并无外人,不然倒叫人看笑话了。
“落月早便说过了,皇兄与其挂心落月,不如操心下雪儿的婚事如何?”
“二皇兄!怎么又说到我头上来了,我还要伺候在母后她老人家身边,才不嫁人!”君雪遥一听君落月把麻烦抛给了她,立刻坐不住了,撅着小嘴气恼的一瞪眼,转而朝穆太后撒娇道,娇憨得很。
“雪儿,胡闹!”穆太后颇感无奈,君雪遥打小便是被宠大的,如今已是双十,仍赖在皇宫里不肯出嫁,隔个几日便将君远然的后宫闹得鸡飞狗跳,后妃们顾忌着这位华舞公主甚是得宠,只能将一肚子的怨气往肚里咽,日日盼着她出嫁离宫,却日日希望落空。
“雪儿,落月说的不无道理,朕寻思着也该是给你找个婆家嫁了。朕瞧着羽国太子便颇为不错,雪儿以为如何?”
“好,只要皇兄娶了那明珠公主,我就嫁人!”君雪遥气鼓鼓的站起身,与君远然争锋对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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