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要多久?”任育凯咕哝。“现在,她们的成绩?”
“通过、通过,不过……”冈田大友迟疑地说。“要校方特意为她们出学费栽培她们可能不太容易。”
任育凯胸有成竹地笑笑,“那个无所谓,倒是这个……”他侧首,里见忙将手上的曲谱高扬起来给冈田大友看。“要吗?”
冈田大友立刻明白了,他不假思索地说:“再两首?”
任育凯想了一下。“可以,但有条件,我要指定歌手。”
“为什么?”
“既然是我作的曲子,我当然希望由最适合的人来把它唱红。”
冈田大友也想了一下。“那干脆我带歌手来让你量身写谱。”
“也行,不过我不替讨厌的人写谱。”
“你讨厌谁?”
“我哪知道,要看了才晓得啊!”
“你怎么看?”冈田大友嘟囔。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是说,你真的不想亲自演唱自己作的曲子吗?无论你开什么条件我都……”
不等他说完,任育凯便示意里见把谱交给冈田大友,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我要走了。”
“欸?等等、等等,那签约成为我们的专属作曲家如何?”
任育凯头也不回,好像没听见。
“一年十首曲子?”
越走越远。
“五首?”
要转弯了。
“三首?”
不见了。
冈田大友呆了半晌,然后慢吞吞回身。“我就说不容易。”
那四位大牌制作人相觑一眼。
“那就用最快的速度推出这两首曲子的单曲CD,如果反应果真如我们预料的话,你就先到台湾去设法说服他的父母,再回来跟他谈。”
对,他的父母,那才是关键!
至于任育凯那边──
“学校不帮我们出学费吗?”
“当然不。”
“哦!”
“不过唱片公司会替你们出。”
“……耶?”
文化交流会结束后,任育凯只要一出现在艺大校园里,马上就被大军团团包围住,男的女的都有,甚至还有他校的学生,而且他们都很聪明,绝口不说问晴的坏话──即使是事实,不然会立刻被列为一级拒绝往来户。
再过一个星期,暑假开始,任育凯正兴致匆匆地计画要带问晴到北海道去吃海鲜和拉面,全然不知道问晴家里起了教人措手不及的大变化。
按照往年的惯例,暑假有许多节日祭典,问晴的工作应该会很忙碌,但奇怪的是今年却几乎没排上什么工作,据她侧面的观察──她不敢直接去问,养父母似乎正忙于处理其他更重要的大事,以至于没空闲安排香道方面的事务。
应该不关她的事,问晴这么想。
但这日,当她准备要出门到任育凯家里去,不料才走出房门口就碰上管家来传报。
“二小姐,老爷请您到前宅去一趟,他要见您。”
半声不吭,她立刻回房去换上家居和服,再跟着管家到前宅去。
三乡家宅是融合了枯山水与茶庭风格的传统日式庭园,以及明治时代的数寄屋式建筑,而且主人夫妇在家时也都是穿和服,出门就更别提了,可见主人有多么讲究传统气息。
一进入和室大厅,瞧见不但父亲在,山上圭一和他父亲山上鹤也在,问晴马上被不安的情绪揪住心神。
他们……又要逼她答应婚事了吗?
抱着忐忑的心,问晴一一向他们问安,再跪坐到一旁,三乡凉和继续和起身准备告辞的山上鹤说话。
“……那就这么决定了,一个月后。”
“没问题。”
山上圭一和父亲一起离去了,一句话也没说,问晴注意到他若有似无地在回避她,于是更不安了。
“晴子。”
“是,父亲。”
“我和圭一的父亲刚刚决定了你们的婚期,就在一个月后。”
静默两秒,问晴蓦而惊恐地猛然抬眸。“可是圭一说……”
“这是他父亲决定的事,圭一也反对不了!”三乡凉和不耐烦地说。“别以为我们不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交了一个瞎子男朋友,对不?真是,这么丢脸的事都做得出来,难怪圭一他父亲要生气,偏偏圭一又非你不娶,所以只好尽快让你们结婚了。”
“但……但……父亲都不逼大哥大姊结婚,”问晴徒劳地想反抗。“为什么要逼我……”
“因为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三乡凉和残忍地说出事实。
问晴瑟缩了下。“这……这不公平,我只是还没找到亲人,不然……”
“不然怎样?”三乡凉和冷笑。“你以为找到他们又能如何?”
“他们……他们会帮我……”问晴一点把握也没有地吶吶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三乡凉和面无表情地扔了一个牛皮纸袋给她。“其实我们早就找到你的亲人了,但是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认你,如果你这么不甘心的话,看在你叫了我十八年父亲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自己去说服他们认回你,不成功的话,半个月后得乖乖回来准备和圭一结婚,总之,你得尽快离开这个家,早夜子她愿意回到我们身边了,我不想留你在这边碍眼,明白吗?”
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早夜子愿意回来了,所以她就得离开,而想要不让人说闲话的逼她离开,不是让她结婚,就是亲人认回她,没有第三条路可走了。
所以圭一才不得不任由他父亲决定婚事吗?
背上旅行袋,问晴正想出门,手机响了。
“晴子?”
“圭一,是你?”
“很抱歉,我原来不想逼你的,可是这两个月以来我终于了解,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我却傻傻地让任君抢先一步,这是我最大的失策,虽然我们两个同样都是瞎子,他却能够了解你所要追求的目标,当我还在努力想认识你那么积极想要踏入的世界的同时,他却已有能力帮助你,在他为你争取到唱片公司的学费资助之后,我就知道我再也没有机会挽回败局了,所以……”
“原来……”问晴喃喃道。“是你……”
“是,这是为了我自己,但也是为了你。或许你还不知道,早夜子已经决定要回三乡家了,她一回去,你的处境必然很艰困,因此我才要父亲尽快去和伯父说定婚事。”
问晴沉默一下。“原来你早就知道早夜子的事。”
“当我向伯父求亲的时候,伯父就告诉过我了。”
“但父亲,他刚刚也同意让我去台湾说服我的亲人认回我。”
“晴子,你去了也只是白费功夫,听说你的亲人并不是不愿意认回你,而是他们索求几乎三乡家一半财产那么多的代价……”
问晴惊喘。“三乡家……一半财产?为什么?”这太奇怪了吧?竟然要别人付给他们代价──还是巨额得离了谱的代价,他们才肯认回自己的亲人,这是什么道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伯父不愿意是可以理解的。”
问晴又沉默了,这回更久,然后……
“我还是要去试试看。”
起码,她也要弄清楚叶家的人为什么不肯接受她,是爸爸做了什么令人难以原谅的事吗?
原本,问晴打算自己一个人到台湾,但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很需要一个支柱,也许是害怕单独面对被全然否决的场面,所以她一到任育凯家,便坦白对他提出请求。
“你可以陪我到台湾去吗?”
不管怎么想,她能想到的唯一支柱只有他,虽然是个瞎子,又有点吊儿郎当,还有点幼稚,好像不太可靠,但事实上,他不断展现出令人吃惊的能力,处事手腕精明成熟,而当他认真起来的时候,他也比谁都可依赖。
“台湾?”任育凯楞了一下,旋即想到她的亲人是在台湾,当下毫不犹豫的应允。“没问题。”回来后再去北海道也可以。
两个钟头后,他们出门直奔机场。
同一时刻,任育凯家对面那栋宅子里也兵荒马乱、鸡飞狗跳的骚动起来,有人怒吼、有人狂叫。
“什么?他们要回台湾?琉璃,你确定?”
“他们已经到机场了!”
“该死,怎么说走就走,也不通知一声!”
“快,琉璃,我们先跟去,要是让小凯发现我们都不在台湾就糟了!”
“我也要去!”
“你们晚一点……”
“才不要!”
“混蛋,这种时候了你们还……玛瑙、小杰,你们在干什么?”
“爸爸不带人家去,人家就不放手!”
“……倩倩,你又在干什么?”
“你不带人家去,人家也不放手!”
“……”
第八章
任沐霈担心儿子回台湾后会直接回家,没想到任育凯根本没打算回家,他们直接赶到台中,按照牛皮纸袋内资料上的地址找到了叶家。
“如果……如果他们不肯认我怎么办?”问晴犹豫着不敢按下门铃。
“不怎么办,反正有我在,你担心什么?”说得好像天塌下来都可以再顶回去似的。
问晴笑了,按下门铃。
令人意外的是,开门的人不但没有不认她,甚至只一开门,对方就啊了一声。
“原来是你,你长得跟你妈一模一样呢!”
那是个憔悴的中年女人,看上去还满和善的,问晴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那个女人笑了笑。
“进来吧!我大概知道你来干什么,我会给你一些解答,不过一个钟头后你一定要离开,因为爸爸……呃,就是你爷爷那时候会回来,他非常坚决的不想认回你,我也没辙。”
问晴忙尾随在她身后进屋里,同时惊讶地打量这栋不到二十坪的破旧公寓,资料上说,这里头住了十几个人,不会太拥挤吗?
“随便坐吧!我可没什么好招待你的。”中年女人自嘲地说。
问晴左右一望,随即牵着任育凯在一张满是破洞的沙发上坐下。
“您是?”
“我是妳姑姑,也就是妳爸爸的妹妹。”中年女人瞥向任育凯。“他是?”
“呃,我的男朋友。”
“是吗?”中年女人唇边又浮起嘲讽的笑。“我说你们母女俩还真是厉害,明明都一个样的平凡,同样都是毫不起眼的女人,却都能抓到与你们毫不相配的俊男,真想知道你们有什么秘诀。”
问晴不知所措地看了一下任育凯。“我……我不懂……”
“好吧!我从头开始说……”中年女人黯然地望着蒙污着一片灰雾的窗。“其实当年叶家也是相当富有的人家,所以才能送大哥到日本留学,但后来由于爸爸一时判断错误,将所有的资产投资在一项毫无前途可言的生意上,导致叶家濒临破产的困境……”
她顿了一下,垂眸。“在走投无路之下,爸爸决定接受一位生意上朋友的资助,条件是大哥必须娶人家的独生女,可是大哥却另有所爱,坚决不肯听从爸爸的安排,于是婚事吹了,叶家也破产了,爸爸因此非常怨恨大哥,更怨恨你妈妈,他无法原谅你爸爸见死不救……”
“可是没有人死啊!”问晴脱口反驳。“钱可以再赚,爸爸的幸福更重要不是吗?”
“钱可以再赚?”中年女人环顾萧条的四壁,残破的家具。“你以为钱真的那么好赚?你二叔和三叔奋斗了二十年,却连这栋房子都搬不出去,不能怪爸爸怨恨,有时候我也会,如果不是叶家破产,我的未婚夫也不会跟我分手……”
“慢着!”任育凯取下墨镜,实在忍不住了。“请问,那项错误的投资是令尊自己决定的,没错吧?”
“是没错。”
“那么,叶家会破产请令尊去责怪他自己,你的未婚夫和你分手,也请你去责怪令尊,干晴晴她父亲什么屁事?”
中年女人窒了一下。“但,如果大哥肯听从爸爸的安排……”
“如果当年为了挽救叶家,令尊也要你去嫁一个糟老头子,你可愿意?”
“当然不……”中年女人及时噤声,却已慢了一步。
任育凯嘲讽地撇一下唇角。
“是喔!你自己都不愿意牺牲,凭什么要求别人牺牲?”
中年女人哑口无言。
“再说……”任育凯慢吞吞地戴回墨镜,“没有人能一辈子稳赢不输,只想赢却输不起,最无用的男人莫过于此!”然后握住问晴的手。
“我也曾经输到连本钱都没有了,差点变成一个输不起的男人,是晴晴帮助我从谷底爬出来,现在,我又是以前的我,自信又充满活力。所以别说晴晴平凡,在我心里,她是最不平凡的女孩,我爱死她了!”
问晴赧然地落下脸儿,中年女人若有所悟地注视她半晌。
“我想我大概有点了解了,不过,这是因为我是女人,换了我爸爸,他是绝不可能了解的,想说服他是没……不,你们连见也见不到他,就算见到了他,他也不会给你们说话的机会……”
“我们偏要说,他又能如何?”
中年女人摇头苦笑。“他不能如何,只会拿拐杖把你们打出去!”
任育凯不相信,硬是拖到叶家老头子回来时还不肯离开,但事实证明,叶家老头子果真是个顽固的混蛋,一见到问晴,二话不说就举起拐杖猛K,如果任育凯看得见就不怕,但他看不见,保护不了问晴,只好匆匆收兵退场。
但翌日,他们又来了。
不见,连门都不开。
再隔天又来。
不见,连回应都没有。
再来。
见了,又是一阵拐杖攻击,还有满天飞舞的锅子、盘子、电话、茶壶……
又一次狼狈退场。
连续九天,他们不死心地一再前去按叶家的门铃,直到任育凯差点被热水瓶砸破脑袋,问晴终于放弃了。
人家说人越老越顽固,叶家老头子用拐杖证明了这句话的正确性。
这里是台中郊区的一栋别墅,离市区一大段距离,虽然不太方便,但很隐密,不必担心有人会来骚扰,而且有山有水,环境优得不得了。
由于问晴很沮丧,任育凯便就近带她到这儿来散心。
“这是我家的别墅,老实说,为什么我家在台北,别墅却会买在台中,这点我实在不瞭,也许是因为这里近溪头吧!我猜。”
“你家是做生意的吗?”不然怎么这么有钱。
“才不是,我老爸闲闲没事在家哄老妈,大哥是医生,大嫂是专职家庭主妇,替大哥生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大妹今年应该大学毕业了吧!另外,我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妹。”
医生也是很有钱途的行业。
“真好,听得出来你们一家人很亲近。”问晴黯然低语。
“那就和我结婚,我的家人就变成你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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