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理那只乌龟!”任育凯横里打岔进来。“先说说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没时间吃午餐?”
“教授要我们把古典音乐改编成现代乐曲,下午四点以前要交。”
“你们还没改编好?”
三个女孩子相觑一眼。
“改好了,但是……”
“我懂了、我懂了。”不必问,连现代音乐到底是什么都还搞不清楚,怎么改?“你们挑什么曲子?啊!不必告诉我,反正我也不懂什么古典音乐,你说了我也不知道,弹一次原曲给我听听看吧!”
“拉赫曼尼夫的第二号钢琴协奏曲。”问晴还是说了曲名。
三分钟后──
凝神侧耳倾听的任育凯蹙眉半晌。
“再一次。”
另一个三分钟后──
“可以了,让开,我来。”
“咦?不会吧!你也会弹钢琴?”
任育凯径自坐上琴椅,双手摸上键盘。“是这种的……”
三个女孩子再次张口结舌。
他真的会弹钢琴,而且,只不过听了两次而已,他便能够现买现卖地把拉赫曼尼夫的第二号钢琴协奏曲彻底改编成另一种风格,一种一般人都可以轻易接受的现代风格。
“还是这种的……”
他又弹了一次,赫然又是另一种自由热情的格调,尤其是最后一段的即兴变奏更是教人叹为“听”止,疾快地在琴键上飞舞的十指快时如狂风暴雨,慢时又如潺潺流水,那近乎神技般的超绝琴艺连双眼明亮的人都不一定弹得出来。
“好了,到底是哪一种?”
没有声音,他不禁疑惑地侧身。“晴晴?”还是没有声音,奇怪,香味还在,她应该没有离开呀!难道她把香包留在这里了?
“晴晴?”他又唤了一次,但,没声音就是没声音,他不由得皱起眉来,沉默许久后,方始懊恼地喃喃自语,“我有弹得那么烂,把她们都给吓跑了吗?啧,早知道不弹了!”叹着气,他摸到手杖,起身。“这下子不晓得要到哪里找她了。”
走出两步,撞到人,“咦?”他摸了一下。“晴晴?你没走吗?为什么不出声,害我以为你们都走掉了!”
“是谁……”哑着声,问晴低喃。“教你弹钢琴的?”
“没有人啊!我自己学的。”
就怕是这种回答!
问晴呻吟,美芝则抗议地大吼。
“骗人,没人教你怎能弹成那样?”
任育凯静了一下。“好好好,也许我真的弹得很烂,不过看在我是个可怜的瞎子份上,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然后,山上圭一又很阿Q的问了一句,“不是在放CD吗?”
任育凯瞪过眼去,虽然不知道瞪对了人没有,就算瞪对了,对方也看不见。
“你不要老是说我在放CD好不好?”
“你看不见吗?”
冷不防地,又是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加进来,问晴三人转眸一看,这才发现多田教授和两位学长都在门口,神情怪异。
“啊!教授,我们想请您指导一下……”
“他看不见吗?”
问晴楞了一下。“呃,对,他看不见。”
多田教授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我想你们请他指导也许更好,我都没办法听完曲子后当即改编完成,而且他的爵士精髓抓得比我更有格调,真是……厉害!”一顿之后,她居然问:“有没有兴趣在本校教书?”
所有视线不约而同地转注于任育凯身上行最敬礼,当然,他不知道,可是他也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回应,难不成……
“问我?”他讶异地指住自己的鼻子。
“对,问你。”
“爱说笑,我是个瞎子耶!”任育凯哭笑不得地否决掉对方的馊主意。“更何况,我也没兴趣教人。”
“是吗?真可惜。”
多田教授带着似嫉妒又似赞叹的表情离去了,琴室内再度失去了声音。
“拜托,你们知道我看不见,”任育凯无奈地叹道。“说点话来让我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好不好?”
三个女孩子相顾一眼,异口同声道:“教我们!”
任育凯瞬间垮下脸来。“不先吃午餐吗?”
“不!”
呜呜呜,可是,他肚子好饿耶!
那天早夜子出现在三乡家,问晴以为她只是来看看,没想到之后便经常看到她,而且不时会留住在三乡家好几天。
以问晴的观感来想,她倒是很高兴,虽然为了要避开早夜子──因为早夜子一见到她就没好话,她也满辛苦的,但也许这就表示早夜子终于肯回三乡家来也说不定,这样养父母或许就不会那么讨厌她了。
可是这一天,当她正要出门时,早夜子却突然闯进她的房里来,劈头便骂。
“你这种货色真是无药可救了,你以为你只是平凡而已吗?告诉你,在我眼里你根本就是一个丑八怪,一个丢人现眼的丑八怪……”
不用说,问晴被骂得满头雾水,不知所以然,但她仍默默地任由早夜子臭骂,因为在这个家里,她的立场相当尴尬,所以无论她在外头有多活泼轻快,一旦回到这个家里来,她就会收敛起所有的轻松,隐藏住明朗的本性,尽力作一个三乡家所要求的那种传统日本女性。
一个内敛、驯服,任人摆布的布景活道具。
“……早该把你送到孤儿院里去了,真不明白三乡家还留着你干嘛,简直是丢尽了三乡家的脸面……”
然而听着听着,她也慢慢察觉出早夜子的本意是在拿她出气,于是更不在意地偷偷打起瞌睡来,她很了解,心里有气不发泄出来是很难受的,搞不好还会憋到得内伤。
同时,她也有点同情早夜子,会骂得这么难听,肯定心里有非常大的不满憋得她十分难过,才会随便找人开骂。
“……又矮又胖,看了就让人讨厌……”
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很胖呀!只不过多了一点肉而已,她还是有三围的嘛!当然,跟早夜子那副天使脸孔魔鬼身材比较起来,她的确是不堪入目,但早夜子是特例,她不需要跟特例比,只要跟平常人一样就行了。
不过……
如果是早夜子和任育凯站在一起,应该没有人会说话了吧!
两人行突然变成三人行,过去最多请美芝和里见用个餐吃个零食,之后她们就会很识相地自动消失,绝不会纠缠太久,但现在,多了一只山上来的乌龟,怎么赶都赶不走,又不能连人带壳一起踢出去,缠得任育凯快抓狂,连美芝和里见都有点困惑了。
“没想到他们两个都喜欢你。”美芝羡慕地喃喃道。
“而且两个人都很不错,尤其是任公子,凭良心说,真的很难找得到比他更出色抢眼的男孩子了,但山上看上去比较稳重可靠,又是茶道世家的继承人,不像任公子这样整天游手好闲靠家里养……”里见也说得仿佛是她自己的问题般左右为难。“话说回来,你究竟喜欢谁?”
“没错,说到底还是你的感觉最重要。”
问晴没有回答,只移动视线悄悄觑向某个人,美芝与里见也跟着瞥过眼去。
“我就猜到是他,老实说,是我我也会挑上他,山上是很稳重,但相对的也很笨拙、沉闷。”
“那就只好对不起山上了。”
即使如此,她们也帮不了什么忙,除了上课和练习时间以外,顶多再让他们请客吃顿饭,然后她们就得赶回家了,说来说去任育凯还是得自力救济。
好吧!既然赶不走,那就……哼哼,利用他!
“喂,你就站在那边看……呃,听我们辛苦练习,不会不好意思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
“帮忙啊!”
“我只会琵琶。”
“没问题,哪!这是点字套谱,先背好来。”
对山上圭一来说,这真是一件苦差事,要一个从不曾接触现代音乐的人为现代乐曲伴奏,可真是为难了他,他连苦笑的时间都没有,光要配合其他人就搞得他焦头烂额。
不过,这还不是最麻烦的问题,最麻烦的问题在学校里。
虽然没有人拿问晴这一组人当对手,却对她们身边老是跟着一个耀眼的男孩感到碍眼得很,现在,又多了另一个也不错的男孩,更教人忍无可忍,然后,在多田教授和那两位学长的“宣传”之下,大家又得知那个耀眼的男孩不但好看,而且还满有一手的,于是大家再也看不下去了。
基于人类的基本“善意”,她们一定要去提醒那个耀眼的盲眼男孩,他被“欺骗”得有多彻底。
所以这天,就在校园之内,来来往往学生最多的音乐部学区出口前,四位怀抱“善意”的学姊们便大剌剌地拦住问晴一行人。
“学姊,有事吗?”问晴吶吶地问,感觉到对方不怀好意。
但学姊们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面对任育凯说话。
“听说你姓任,另一位是山上君,对吧?好,两位,老实说,我们实在看不过去了,你们知不知道自己被欺骗得有多可怜?我们是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向你们形容她们自己的,但事实上,你们身边这三个女孩啊……”
她们轻蔑地瞄了一下。
“嗤,真是平凡到令人可怜的程度,尤其是任君身边这一位,皮肤是很白没错啦!但又矮又胖,还满脸雀斑,你们站在一起简直是……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你是花,她是牛粪。总之,别那么傻继续被她们骗下去了!”
美芝与里见听得怒火上扬、满心愤慨,正想反骂回去,山上圭一及时一手一个抓住她们,并摇摇头示意她们别插嘴。他知道,任育凯一定会很恰当地反击回去以保护问晴。
慢吞吞地,任育凯取下墨镜,混血儿的漂亮五官在阳光下显得更明亮耀眼,看得那四位学姊们差点淌下口水来。
“你们……”他咬着墨镜,绽出有趣的笑容。“在嫉妒吗?”
那四位学姊窒了一下,四张脸上立刻显露出被说中心事的尴尬。
“哪……哪里是,我们是好意……”
“嗯、嗯,难怪人家说嫉妒的女人最丑陋,”任育凯却仿佛没听见她们的否认似的,自顾自说下去。“幸好我看不见,不然一定会被你们吓坏了,必定很可怕,我想。”
“我们……我们说的是实话呀!”学姊们难堪地辩驳。
“那又如何?”任育凯满不在乎地放开问晴的肘弯,将手臂搭上她的肩头。“瞧,不管她是高或矮,她的高度正适合我,搭再久我的手臂也不会酸。而且瘦女人虽然好看,但是……”
他嗤之以鼻地撇了撇嘴。“老实说吧!没有多少男人喜欢抱着骷髅标本睡觉,特别是我,我喜欢那种抱起来有肉体实感的女人,就像她……”说着,他的手悄悄溜到下面去偷掐了一下她柔软的小屁屁。
问晴惊呼,尴尬地涨红了脸。
“不过我最爱的是……”他笑着收回手。“她那张小嘴儿真的好小好小,小到每一次我把舌头伸进她嘴里时就有种被紧梏住的感觉,那真是该死的舒服极了,要是不小心一点,多动几下就会很丢脸的释放出来。我想,咳咳,你们应该懂我的意思吧?”
看他暧昧的表情,听他暧昧的口气,说不懂的人该去跳楼了。
包括四周看热闹的学生们,女生都脸红心跳的别开视线,男生拚命咳嗽,却又忍不住偷偷瞥向问晴的小嘴,想象被那张小嘴包住的感觉,然后下面便不由自主地开始骚动起来。
“好了、好了,各位,想象即可,”而任育凯也好像看得见男生们的反应似的朝四周投去严厉的警告。“千万别忘了这张小嘴是我个人专用的,不要妄想来试用看看,嗯?”
就从这天开始,问晴发现每个经过她的男生都会盯着她走过去。
盯她的嘴。
然后……
“真的好小!”
她要杀了那个大嘴公!
五月二十日,艺大音乐系现代音乐科学期审查开始,第一天是四年级,第二天是三年级,第三天是二年级,最后一天,五月二十三日,方始轮到一年级新生们上台接受审查。
在宽广的奏乐堂内,面对台下密密麻麻的听众──所有已审查完毕的学长、学姊们,还有二十几位教授、助教授,最可怕的是那位板着一脸不耐烦的冈田大友,一年级新生们早就吓破了胆。
不仅因为这是大部份新生头一次上台表演,也因为这是有关学业成绩的审查,不但没有重来的机会──上台失败就打零分,也不能补考。
好几个女孩子哭着说不敢上台,还有人威武雄壮地上了台,然后在瞬间幻化成木桩一根,一分钟后,一根根木桩被踢下台吃鸭蛋。
任育凯看不见问晴的脸色如何,但他听得到她牙齿打架的声音。
“三位……”听她们差点尖叫的惊喘,他不禁叹了口气。“我不是想吓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最好是不要有那种情形发生,但如果你们一上台就吓呆了,没关系,前奏重复三次后我会先替你们开始,然后你们就闭上眼睛不要再看台下,直到合音部份开始的时候你们就接续下去,OK?”
三个女孩子颤抖地拚命点头,忘了他看不见。
“OK?”听不见回应,任育凯又问了一次,如果她们吓得连回答都回不了,那就真的不太妙了。
“O……OK。”
任育凯松了口气,再转头。“山上的乌龟?”
“……我在这里,任性的小凯子。”
即使是在这种快吓死的时刻,听到这种对话,那三个女孩子还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你不会紧张吧?”
“看不见要紧张什么?”
“那就好,记着,前奏重复三次之后,你就要有心理准备会先单独替我伴奏一段。”
“用琵琶?”山上圭一怀疑地问。这不是现代音乐吗?
“放心,我会变更第一段的歌词来配合琵琶,并改变整首曲子的意境,以解释为什么会多了这一段前引。”
“……你早就准备好了?”
“不,之前我并没有考虑到这点,”任育凯懊恼地承认。“不过现在还来得及,还有两组才轮到我们,时间够充份了。”
“……好,我会尽力配合你。”
“记住,第一段用极慢板,再由间奏转入第二段的快板……还有你们三个,我会用鼓声引导你们,你们一定要配合我的节奏,最重要的是,你们唱你们自己的,千万不要被我的歌声带走……”
情况果如任育凯所预料,那三个女孩子一上台就冻结成三尊姿势各异的泥雕像,前奏只好一再重复,而且还是用琵琶。
台下的讽笑声接二连三越来越哄然,冈田大友的脸色已经黑到最高点,正打算拿茶杯扔上台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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