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峻龙知道他蓄意挑衅,便大声说:“好,本将接受草原王的挑战!”
“爽快!”草原王当即一击掌。
一个高大的男人立刻从他身后走了出来,并脱掉身上的蒙古袍,上身只穿了件铜钉牛皮坎肩,下身穿套裤,头缠彩色头巾,脚蹬蒙古大皮靴,腰扎牛皮带,粗壮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串兽皮做成的胸环。
玉琪一看那人身高八尺,肌肉结实的胳膊足有她的大腿粗,那双牛目似的眼睛充满了嗜血的光,不由心里一紧,本能地抓住彭峻龙想阻止他。
“大人,别去!”
彭峻龙被她一扯,有点意外地回头看她,见她小睑苍白,知道她在害怕,便轻轻拿开她的手,安抚道:“别怕,对我有点信心。”
当即,他也脱去了身上的夹袄。
玉琪赶紧接过来抱在怀里,不安地看着他。
草原王睑上带着得意的笑容退开,人们自动围成圈,将巨人和彭峻龙围住。
摔跤比武是草原上的人们最热衷的竞技活动,可是因为今日的这场比赛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所以现场没有人呐喊助威,反而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两人对峙着,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手。突然,那个大汉扑过来,用那双小桶粗的胳膊抱住了彭峻龙,并用力将他往上拔起。
令玉琪和所有人惊奇的是,彭峻龙并没有躲闪他的进攻,而是顺势侧面抱住了对方的腰部。可与那“草原第一勇士”比,他实在太年轻瘦小了。这显然是场不势均力敌的搏击,大家都明白新来的彭大人必定会输。
可谁也没有想到,只不过一转眼,那巨人竟发出震天动地的大吼,随即砰然倒下,那庞大的身子落地时仿佛大地都为之震动。
“大人赢了!”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人们的议论纷纷响起。
“大人是草原上的无敌猎手!”
无数个声音附和着:“草原王得守规矩,从此服从彭大人!”
在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中,最高兴的自然是玉琪。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将衣服披在他身上,称赞道:“大人,你好厉害!”
彭峻龙只是淡淡一笑,对这番胜利并不觉得突然。自八岁起他就开始练功,早巳将以柔克刚的功夫练得炉火纯青,徒有一身蛮力的蒙古勇士,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呢?
彭峻龙将衣服穿上,视线则一直没有离开过草原王难以置信的眼睛。
见自己声威响遍整个草原的第一勇士躺在地上龇牙咧嘴,草原王面色兀变。但他毕竟是崇街英雄的蒙古族长,当即对彭峻龙单手抚胸,弯腰行礼。 “大人果真英雄,我图格苏达今日遵令离去,明日定前往官府拜见大人!”
说完,不等彭峻龙回话,立即往人群后退去,上马率众离开了。
面对这戏剧性的结果,官兵和百姓都十分欢喜,对彭峻龙自然也充满了钦佩。
彭峻龙转头对顾始汗和那个被称为云老大的汉人说:“也请两位明日到府,所有的问题都得解决,如此美丽的地方不应该总是狼烟四起,纷争不断!”
“是,我等定依时前往。”他的余威犹在,顾始汗与云老大心存敬畏地表示服从他的安排。
随后彭峻龙要大家散去,让苏震带兵先回营地,而他则带着玉琪上马往宁静的阿勒楚喀河奔去。
虽然摆平了今夜的纷乱,他的心情并不轻松,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首先,兵营的秩序和制度得健全,散漫的军风军纪得立刻整顿!
其次,与副将苏震和其他军官的关系得小心处理好。不知怎么的,在与苏震的短暂交流中,他感觉到对方极不友善。在自己未亮出身分前,他出言不逊尚可理解,可是在那之后,他依然透露出一种似乎是怨恨的情绪。
为什么呢?难道定我看错了?还是我与他真有什么过节?
第三,草原王、顾始汗和云老大三方的矛盾真的只是为了争夺草原上地吗?有没有隐藏在后面的因素?
第四……太多了,各方面的事情可说是千头万绪。
他抬头注视着夜空,心想要是有任何一个哥哥在这里的话,该有多好!
月色溶溶,一轮明月悬挂在深邃无际的天空,它的银辉照耀着天地,也掩去了所有的星光,天空显得十分空寂。
看着月盘,他突然觉得好孤独,好软弱。
玉琪安静地走在他身边,两人的马靠得很近,走得很慢。
似乎能感受到他沉重的心情,玉琪安慰他:“别担心,今晚你已经给了他们难忘的教训,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人挑战你的权威,等熟悉情况后,你会做得更好!”
猛地意识到身边还有个人跟着,彭峻龙侧头看了她一眼,无言地笑了笑。
他跳下马,伫立在河边,注视着月光下静静流淌的阿勒楚喀河。平静如镜的河面在一阵风吹过后,裂成道道银链,串出各种变幻莫测的图形,闪烁着耀眼的光。
他沉思着说:“你看,河水流得多慢,这说明封冻的日子快要到了。」
“是的,就要下雪了。”玉琪明白他所担忧的事情,又接着说:“不过,你会在那之前将这里的纷争处理好的。”
“我能吗?你没看出那草原王心里并不服气?而其他人也很难说。”彭峻龙的思绪混乱,感觉就像河面上那些发亮的波光,闪闪烁烁却什么都看不真切。
“能,你当然能!” 一只小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你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什么?”彭峻龙不解地顺着这只小手看上去,迎上玉琪明亮的双眸。
那充满了信任与关切的目光是那样温柔,柔得好像一阵和风。那和风拂过他的心湖,激荡起一道陌生而难忘的暖流……
“你说什么?”他喃喃地问:心不由自主地沉沦在那道暖流中。
“我说你能把一切都处理得很好!”
“你怎么知道?”彭峻龙的心头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他的目光让玉琪失去了平静,让她突然觉得好热:心也因兴奋而乱跳。她热切地说:“我当然知道,因为我是最关心你,最喜欢你的人!”
“最关心我?最喜欢我?”彭峻龙一愣:心头的异样感更甚,他困惑地问。
看到他的脸色,玉琪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男人对男人怎么可以随便说这样露骨的话?
她的脸更加烫了,急忙改口道:“不不,我是说大哥是小七的恩人,小七当然最喜欢大哥罗,而且小七知道大哥是一个好将军!”
见他依然困惑地看着自己,玉琪又鼓励地对他说:“你真的很厉害,很聪明,而且武功又那么好,今天你处理事情的方式就很让人敬佩喔!”
“真的吗?”彭峻龙问,心里不由为小七喜欢自己和毫无条件地信任自己而感到高兴。
其实,自己不也很喜欢他,信任他吗?
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他将猛然间袭上心头的异样感觉压在心底,问道:“你真的认为我会是好将军吗?”
“不是‘会是’,而是已经是一个好将军!”玉琪认真说:“当你一声大吼镇住所有人,将那时的混乱控制住,又战胜了那个野蛮巨人时,你没看见草原王的脸色有多难看,可是他还是当场认了输。而且其他牧民和敢跟草原王狠斗多年的顾始汗、云老大也都对你恭敬有礼,可见你的神威已经建立,剩下的,是要乘着这股神威,将这三个部落之间的矛盾解决,那你就有时间来整理内部了!」
“我希望是这样。”彭峻龙说着又陷入了沉思,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说:“其实我觉得就今天的事情来说,他们的矛盾主要是集中在草原放牧和土地开垦上。”
“没错。”玉琪加入了他的分析。 “汉人出关这么多年,很少惹是非,可是他们习惯开垦种植,这自然就引起了其他以放牧为生的部族不满。汉人怕牧人夺走他们的上地和粮食,牧民怕汉人强占了他们的草原和牧场,所以双方很容易起冲突。而草原王则是贪婪地想霸占整个草原,所以他们才斗来斗去。如果你能找到折衷方式,让他们各不相犯,那么他们还有什么理由斗呢?”
“各不相犯?”彭峻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渐渐扩大的笑容使他整张脸看起来既年轻又富有朝气。
“喔,好你个小七儿,今夜可真把我的心事说透了!”他十分开心地一把抱起玉琪,将她像陀螺似地往空中抛去,吓得玉琪大叫,他却大笑着。
惊慌与快乐的笑声混合在一起,融入了阿勒楚喀河寂静的月夜中,飘荡在寂静广袤的草原河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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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人,你以后不可以这样,吓死我了!”
被安稳接住放回地面上的玉琪惊魂未定地说,可是看到彭峻龙愁容尽除的开心样,她得到了最大的安慰。
确实,经过与她的这番对话,彭峻龙心中的负担减轻了,玉琪的话给了他很大的提示和鼓励。
“是啊,你说的对!”他用力握住玉琪的双手。“我想,我能做到!”
他的手劲好大,玉琪觉得手骨快要被他捏碎了,但还是硬撑着鼓励他。“当然能做到,相信我,我不会看错你的!”
彭峻龙放开手,在她脑门上轻拍一下。“有你这个聪明的跟班陪着,还真不赖!”
“当然,俗话说旁观者清,虽然我不会做什么,但能陪着你,做个旁观者给你提醒,还是很好的嘛。”玉琪暗自甩甩手,确定手骨完好后,轻松地说。
“你错了,你会做很多的事。”
“真的吗?”
“我干嘛骗你?”彭峻龙如数家珍地说:“你看,这一路上有你带路,我们少走了不少冤枉路;今晚你用鞭子救了我,现在分担了我的忧虑,还帮我想出了好点子,你真是个好跟班!”
他的赞美和肯定让玉琪心花怒放。 “只要你觉得我还有点用就好!”
而她的笑容也令彭峻龙满腹的心事化于无形。
面对河水,他舒展了一下身子,大声地对着河面说:“小七说得没错,我是一个好将军!”
回到营地时,令他们吃惊的是官兵们都还没有歇息,而那个值夜喝酒的老兵被绳子绑着跪在地上,一见他骑马过来,大家都列队分站两边,戎装整齐的苏震站在队伍最前头。
看出来大家是在等他,彭峻龙心里暗自诧异,但睑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彭大人,今日苏某失礼,愿受军法惩处!”他刚下马,苏震即再次以下属之礼向他赔罪。
彭峻龙将马交给紧随其后的玉琪,回头对苏震说:“我先前在柳树沟已经说过,那事不怪你,还请苏校尉今后不要再提此事。不过关于军营的军纪问题,本将倒是要跟苏校尉好好研究一下。”
“谢大人宽容!一切但听大人吩咐!”苏震有礼貌地说着,又指指被捆绑住的老兵。 “部下守夜喝酒,违犯军令,是下官的过失,愿与其同受军法惩处。”
彭峻龙看着一直回避与他对视的眼睛,缓缓说:“关于这点,本将日后自会与苏校尉商讨,至于违犯罩纪的士兵,本将今日暂不作处理,一切等明日再说。”
“可是末将以为,彭大人出身武将世家,又在皇上身边侍候多年,该知军法如山,铁面无情……”
苏震还在解释,可是对他毫无诚意的表白和感激已经厌倦的彭峻龙听不下去了,他冷漠地说:“稍后本将很乐意与苏校尉讨论何为军法如山、铁面无情,但此刻如果苏校尉可以为本将安排点食物的话,本将将感激不尽!”
他语气里的嘲讽相不耐令队列中的士兵发出窃笑,而苏震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似地说:“哦、哦,是卑职糊涂!卑职糊涂了!”
他回头大声喊人,让其送食物来。然后手一挥,对彭峻龙说:“彭大人请到营帐中等候,毡房早巳安排妥当—”
“我知道营帐在哪里,就不劳苏校尉了。”彭峻龙点点头,对其他士兵说:“除了守夜的,其余人等都去休息!”
士兵们齐声回应着,却没人敢动,直到他走过,才纷纷散了。
阿烈跑来牵过彭峻龙和玉琪手中的马。 “小七,以后马就由我照顾吧。”
“为什么?”玉琪好奇地问。
彭峻龙也停住了脚步。
阿烈憨厚地笑笑,似乎很得意地说:“我也是大人的跟班。”
“啊?”玉琪傻了,那她是什么?要赶她走吗?
彭峻龙立刻对阿烈说:“不用了,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有跟班了。”
“不是的,苏大人说……”
“是卑职认为大人的跟班乳臭末干,难担大任,还是阿烈比较合适。”苏震赶紧过来解释,语气里不乏讨好的意味。
可是他的讨好令彭峻龙厌恶,更令玉琪生气。她柳眉一竖,冷然道:“苏大人此言不妥!谁乳臭末干?”
对她的抗议,苏震不以为然,但却不敢忽视彭峻龙明显的不满,于是圆滑地说:“小七你也别生气,听听你那细声细气的说话声,再看你这身子,就是娘们也比你壮实,不是乳臭末干是什么?再说大人是皇上派来的,不能有任何闪失,安排阿烈正是为了大人好。”
玉琪急了,可没等她说话,彭峻龙插言道:“苏校尉好意,本将心领了,但有小七跟着就行了,阿烈人机灵,本将日后少不了使唤他,还是让他留在原位吧。”
听到彭峻龙这么说,苏震只好说:“一切听凭大人安排。”又回头对还是气鼓鼓盯着他的玉琪说:“那小七,你可得把大人伺候好。”
虽然他没有再坚持,可玉琪还是不满意他对她乳臭末干的评语,可又不能发作,只好哼了一声,不情愿地说:“小的知道。”
她极其自然地一哼声、一扭头间,流露出女儿天性,让彭峻龙觉得怪怪的。
等阿烈牵马离开,苏震也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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