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和并不指望一会儿有养眼场面出现。虽然书中这种车上下来的人总是翩翩佳公子,但现实里却通常都是糟老头。
饶是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待车上人下来时,她仍是吃了一惊。
“……和和?是你吗?”下来之人绝非糟老头,虽然比不上郑谐那一副皮相与气质,却也绝对算得上正宗的帅哥一枚。
“岑世,好久不见。”一天遇上两回旧交,此刻她出奇的镇定。
岑世的笑极副感染力:“和和,你的样子一点也没变。”又看向时霖,“这位是……”
“一位朋友。”和和卑不亢地回答。
岑世与时霖握手,交换名片,又递给和和一张:“和和,我过来度假一周,记得给我打电话。”
“好。”
“哎,你还是给我拨个号码,我给你打吧。”
当着时霖的面,和和只能顺从地掏了手机,按着名片的号码拨出去。岑世直到手机响起,拿出来看了一眼,才满意地告别离去。
车上的筱和和不再说话,一直沉默到目的地。时霖见她那样子,也并不打扰她,只客气地告了别,留下她的联络方式,一直看着她上楼。
第二天筱和和起得极晚,胡乱吃了饭,便躺在床上看奥运比赛。
大概因为昨天宴会上的冷气太盛,她的生理周期竟然提前到来,痛得她要死,抱着热水袋也不管用,身上一直在淌汗。室外气温高达35度,她只好开了冷气,而那冷气令她更加的难受,又全身裹了被子。
有两通未接来电,她回过去其中一个,是时霖。
我很想四处走走,又对周围不熟。你愿意陪我吗?
对不起时大哥,昨天睡得太晚,现在有点不舒服。今天这样热,出去会中暑的,还是在屋里看我们中国夺金吧。
也是,你好好休息,不打扰你了。
过了一会儿,手机突然又响起,接起时才意识到,这通电话本不该接。
“和和,是我。”岑世的声音。
“我知道。”
“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当然。”
“我很想念你。”
“岑世,苏格还好吗?”
“我们出国后的第二年就分手了。”
“我很遗憾。”
“和和,这两天有空没?出来一起吃顿饭吧。”
“整个周末我都有安排了。”
“那么,改天?”
“再说。”
筱和和轻轻地放下手机。电视上中国运动员实在镇得住场面,非常大气,非常从容。她觉得也该为自己喝一下采。这些年来,她果然有了很大的进步,面对岑世的选择性健忘和高超演技,她竟然这么镇定,可以完全不怯场地陪着他一同演下去。
直播画面里,第一面五星红旗在奥运会场上升起,全场齐唱国歌,冠军眼中闪着泪光。筱和和终于找到了情绪渲泄的出口,她坐在床上,将头埋进膝盖里,完全不怕丢脸地放声大哭起来。
筱和和的这一场哭泣就如这个季节总是不期而至的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她抽抽嗒嗒地哽咽着擤鼻涕时,自己都甚感无趣,正要起身去再为自己倒一杯热水暖暖肚子,手机再度地响起来,总之,今日老天是不打算让她安生的。
这一回是小猫喵喵叫的声音,只有郑谐的来电是这个声音。因为郑谐讨厌猫,所以和和故意将他的来电设成独一无二。
郑谐问她晚上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吃饭,在露天地里烧烤。和和开始相信,郑谐如今果真处于空窗期,才连续两天都找她,看来给他排到了十几的女友编号是冤枉他了。
不去,当然不去。郑谐的触觉太敏锐,和和只说了两个字,他立即问:“你的鼻子怎么了?”
“我感冒了,昨天开着空调睡的。”
“你是哭了吧。”
哎,她从来瞒不住他。“国旗一升起来,我就激动呗。你知道的,我一直这样。”
郑谐在那头笑:“和和小朋友,我要给你发一朵小红花。”
“没别的事就挂了吧。你怎么这几天这么闲啊。”
郑谐对筱和和的冷淡并不以为意,又拖着她闲扯了几句,终于准备挂电话了,和和已经说了再见,他的声音却变得端正:“我明天想去看看筱叔叔。你跟我一起吗?”
和和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是通常都挑农历的日子吗?”
“那时候你刚好出差。你去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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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只是兄妹而已
一男一女若是相处太久,连拥抱都像自己的左手握右手。
筱和和没想到郑谐周末竟然起得这样早。她才刚从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地去洗脸刷牙,郑谐的电话已经打过来,说二十分钟后在楼下等她。
郑谐的时间观念很强,讨厌有人迟到。和和听韦之弦秘书说,有一回八点半开高管会议,因为下雪路滑的缘故,一半与会人员都迟到。郑谐坚持不改会议时间,结果会议时时被迟到者打断,弄得公司一堆高管人员尴尬无比,自此以后只要下雪,大家都提前半小时从家里出发。
和和平时惹他归惹他,可不敢去触犯他的戒律,手忙脚乱地收拾,饭也没顾上吃。她前一晚忘了找衣服,换装时才发现留在外面的都花里胡哨色彩斑斓,她只穿着牛仔裤和胸衣把衣柜翻得像被洗劫过一样,终于找出一件黑色的V领短袖棉T恤,领口袖口与襟口都镶了灰格子的棉布滚边,下摆有一只布贴的猫。完全忘记知是哪一年的款式,什么时候买的。
和和刚把自己收拾到可以见人,郑谐的夺命电话又到了,她急火火地冲下楼去,不想郑谐也穿了牛仔裤加镶边的黑色短T恤,打眼一看,跟她这一身就像情侣装似的。和和坐到他身边后,才觉得脑子里浮出这种玩笑真是不合时宜,何况郑少爷这一身,最少也是她的行头的十几倍。
郑谐侧脸淡淡地看她一眼:“头发没梳,都翘起来了。又没吃饭吧。”
“哦。”和和从包里翻出小镜子和梳子,找了一瓶矿泉水,蘸着水整理头发。
“昨天就跟你说了我这个时间过来,因为今天下雨,我们必须早一点走。你不会计划时间吗?”
“嗳,我忘了。”
“我的话你什么时候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真是讨厌。今天休息日,他没下属可训,就改训她。她还饿着肚子呢。
果不其然,他们才出发十几分钟便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路上积满了水,渐渐开始塞车。
他们去的地方不近。郑谐开车一向稳,此时放慢了车速,几次被不守交通规则的车逼出险情,但表情十分镇定。倒是筱和和,被那摆来摆去的雨刷和不间断的水流晃得眼睛发花。
郑谐停车下车,和和只当他要下去买东西,坐在车上兀自不动,直到郑少爷走到她这边替她拉开了车门:“下车。”下车抬眼一看,竟是她最喜欢的一家早餐店,只不过离家太远,也没吃过几回。这是何等尊贵的待遇,郑大少爷做她的男佣啊。
早餐店是中西餐合并的,和和立即点自己爱吃的:“一块绿茶蛋糕,一个金枪鱼汉堡,一杯现榨的橙汁……再加一杯冰粥。你要什么?”
“烧饼,肉粽,豆浆,随便几种清淡一点的咸菜,这是她的。给我一杯水。”
服务员一脸尴尬,又似是司空见惯:“那……女士点的还要不要?”
“不要了。”郑谐发话。
筱和和希望她的顺从能换来相对较好的条件:“我要油条可以吗?豆浆要冰的。”
“烧饼,温的豆浆。”
哎,郑谐今天心情不好,本来下雨他的心情就很坏,又赶上这样一个日子。她不敢招惹他,就这么着吧,又不用她自己花钱,这里的烧饼跟豆浆都是非常贵的。何况,和和已经耽误了他的行程,她只有以狼吞虎咽来表达她的忏悔及弥补之意。
想来她的吃相不好看,因为郑谐一边喝着他的水,一边微微地皱着眉心看她。郑谐五官长得非常的精致,连皮肤都好得令女人嫉妒,但是他板着脸的样子,其实非常吓人,连她这样从小跟他闹到大的都有点害怕,可想而知他的那些属下们。
因为她连吃饭都能走神,郑谐的眉皱得更紧:“筱和和,你嘴角有饭粒。”
和和伸了一只手去擦,结果把手上更多的烧饼碎屑抹到了脸上。郑谐忍不住抽了面纸越过餐桌去替她擦。
和和这下子“噗”地笑了出来,郑谐抽手不及,甚至被她喷到胳膊上一点东西。
“郑谐,你皱眉的样子跟郑伯伯完全一模一样,你老的时候一定也是那个样子。”
“筱和和,吃饭时不许说话。”
之于筱和和而言,郑谐真的比和和妈更罗嗦,因为和和妈,其实很少管教和和。
雨势仍是不见小。车子上了高速,郑谐就开得更仔细。
筱和和不敢跟郑谐说话。郑谐喜欢安静,她也不好意思打开车内的广播,于是打算拿出包中的MP4听音乐。郑谐虽然喜欢跟他爹唱反调,他老子让他做什么他就偏不做什么,但事实上,他真的很像郑伯伯,不只容貌像了个七八成,连处事风格都像,比如,很爱发号施令,喜欢制定各种规则,好净也好静。
她边想边找东西,都快把包翻成底朝天了,仍是没找到想要的东西。筱和和预感到郑谐又要训她,但这回她猜错了,郑谐不仅无视她把东西又搞得混乱,还用很温和的口气问:“和和,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
“假惺惺。你连让我吃顿高兴的早饭都不肯,难得到那家店去吃顿饭,你竟用烧饼打发我。”
“那也是为你好,你不得胃病很难受是吧。不吃中国饭专吃洋垃圾,亏得你整天装出一副爱国愤青的样子。”
筱和和说不过他,只有哼一声。
“真的没有生日愿望吗?”郑谐又问。
“天上掉金币,满路极品男,还有,祖国强大,世界和平。”
郑谐轻轻地笑了一声:“极品男遇上一个就足够了,多了你不得挑花眼?时霖怎么样?他对你印象不错。”
“又不熟,再说吧。”
“他在国内只留两个周,你若对他还有点好感就别太拒他。时霖为人很不错,没有家人,又是搞学问的,和我们这群人不一样。”
“你改行开婚姻中介啦?开车不要说话。”筱和和没什么心情。
“和和,你从小就说一套做另一套,整天吵着要找好男人。真的碰上一个,又这种德性。”
筱和和左右环顾,不再理他,终于让她找到新目标了,车后座上扔了两个包装甚为精美的大盒子,她伸手捞过来,边扯着包装带子边扭头看郑谐:“送我的,对不对?”
郑谐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和和将两个盒子都打开,不出她所料,又是限量款芭比,郑谐一向没什么创意,她的柜子里已经堆得满满。这一回是郝思嘉,一款是十二棵橡树烧烤会的大蓬裙造型,另一款是去探白瑞德的监时的绿色窗帘布造型。
“只有一个是你的,挑一个吧。”郑谐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
“当然两个都是我的,反正留给你也是送人。用这么幼稚的玩具讨好你的那些女人,太有损你郑大少爷的品味啦。”
“哪些女人,你倒是说清楚。我用得着去讨好女人吗?”郑谐今天果然心情不好,以前和和讽他花心时,他可从来不辩驳。
“那个……谢谢啊,你怎么知道我最想要郝思嘉娃娃?”见风识舵是和和的长项。
“之弦说你想要这个,替你去找来的。你去谢她好了。”
和和就知道,日理万机的郑谐,连他感兴趣的女人都懒得讨好,哪有空理会她的喜好。
郑谐今天的话却比平时多,过了片刻后又说:“和和,下周我要去X市一趟,没事的话就跟我一起回去吧。你是不是也很久没见到林阿姨了?”
“又不是什么节日,怎么突然要去那儿?”
“郑老爷子来电话,说要召见我。”
“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拖我去帮你说情?还拿我妈出来作幌子,我妈比郑叔还忙呢,我想她大概没时间接见我。”
“林姨是个了不起的女人,谁提到她都很敬重,偏偏除了你。”
“我哪有?其实我是不敢去见她。你知道的,我妈是多优秀的一个女人,她即使从未指望过我如她一般优秀,至少也希望我能像我爸一样忠于职守,在平凡的岗位也能做出伟绩。可偏偏我是这样平庸没出息,她对我,早就失望透了。”
“她非常关心你。”
“当然。女儿才出生一小时就决定给女儿取名叫‘笑呵呵’的母亲,这是怎样一种深沉的母爱。”和和闷闷地说。这名字害她从幼儿园时代一直被人嘲笑到参加工作。
“她希望你一生都快乐。”
“是啊,谁说不是。”
然后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隐隐听得到车子辗过积水路面的声音与雨打车窗的声音,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到达目的地。
他们去的是一处陵园,建在山上。车子不许上山,他们只能一步步走上去。雨一直下着,和和撑着伞,两人挤在一起,仍是免不了被淋到,好在雨势已经不大了。郑谐怀里抱着一大束桅子花,花瓣衬着叶子,洁白碧绿,映得郑谐的脸和手也苍白。据说,这是和和的父亲生前最爱的花。
山上太安静了,到处都是墓碑群,连鸟虫的声音都没有,只有雨声与他俩的脚步声,而天边还在堆积着大片墨黑的云。和和害怕这样的安静,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开口壮一下胆:“郑谐,桅子花是不是已经过了花季。”
“是。”
那你怎么弄到这么新鲜的花的?和和吞掉马上要到嘴边的话,把伞举高一些,挽住郑谐的手,挨他更近了一些。这样,她的害怕程度也会减轻许多。
他们终于找到和和父亲的墓,墓前很整洁,他们清明节摆放的鲜花已经被清理走,墓前的石瓶中插着几枝做得歪歪扭扭甚是难看的丝网花,那出自她的手笔,她的手上为此多出好几条伤口。也有几枝DIY的布花,手工比她的精巧许多,花下面留下条子,原来是到这里来凭吊的小学生们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