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边走边看,走得很慢,最后停下来。那个橱窗是丝绸与珠宝展示,只是简单地裹在几个模特身上,打一个优雅的结,梦幻般的色彩与图案,美丽而飘逸。
最边上的一个模特披的样布有淡紫与浅绿两种颜色,很俗的搭配色,但暖昧不清地交叠着,非常有感觉。模特手上挂了一串手链,十几颗西瓜碧玺,切成小巧的片状,薄薄的一线翠绿映着红,宛如一片片带皮的西瓜,与布的颜色正搭,看起来十分可爱。
她歪着头仔细欣赏。西瓜碧玺不会特别的名贵,但是那串颗颗纯净透明,是上品。
她看得出神,突然背后有人说:“这么巧。”她吓一大跳,回头看,岑世如鬼一般地出现在她身后。
和和扁着嘴角,想挤出一个笑来给他,但因她受了惊吓,没笑出来。“是很巧。”下班的时段,熙熙攘攘的人流,她竟然在步行地段也能遇上他。
“难得碰见你,一起吃饭吧。”岑世和颜悦色。
“不好意思,我没空,我约了人。”
“有约会还这么悠闲,边走边看光景?”岑世笑着直接戳破她的谎言。原来他在她后面跟了很久,她竟没发现。
和和的脸红了红,镇定地说:“我的约会在半小时以后,有的是时间,不成么?”
岑世又笑了:“那先陪我去喝杯咖啡如何?”
和和说:“谢谢您的好意,可是空肚子喝咖啡会胃痛。”
她在前面走,岑世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和和觉得心烦,猛地停住转头,岑世在她一米外也停住。
和和板着脸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这条路你走得,我就走不得?又不是你家的。”岑世的声音里都带了笑意。
和和扭头又往前走。她口才本来就不好,跟岑世比更是实力相差悬殊,她才不打算鸡蛋碰石头。
和和为了能早早地甩掉岑世,径直走到路边去叫出租车。这种时段,又在繁华路段,根本没有空车。
岑世还是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说:“你去哪儿?我送你。”
和和急躁之下就做了一件非常幼稚的事情。她从包里摸出手机胡乱按了几个键,但是没按通话。她说:“你再跟着我,我就报警说你骚扰我。”
岑世往前一步。和和本来就站在人行道的路沿,看他前进,她又向后退,没料到后面路面低了十公分,结果重心不稳一下子就要栽下去,被岑世一把拉住了:“还是这么冒失啊。”
和和狠狠地推开他后,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落到岑世手里了。
岑世说:“在这儿等着,我去开车。否则你别想拿回手机。”
和和很想弃了手机转身走掉。她衡量了一下,又觉着得不偿失,根本没有必要这么意气用事,岑世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还在心理斗争中之时,岑世却已经把车开过来了。原来他的车就违章停在不远处,警察大哥也不及时来拖走,失职。
筱和和上了车,坐在副驾座。虽然她很想坐后面,可那样未免太矫情,不知道岑世又要笑成什么样子,还是免了。
“去哪里?”
“回家。”和和看着岑世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索性诚实地承认,“我今天不舒服。就是舒服我也不想跟你一起吃饭。”
“我明白。”岑世也不问她住在哪儿,直接开车上路,方向很正确。
已经进到她家小区,岑世突然说:“和和,如果你还是介意以前的事,不肯原谅我……”
和和打断他:“没有的事!”
岑世忽略她的插曲,继续说:“那么就假设我们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可好?我不会纠缠你,你也别看见我就像刺猬一样。”
和和说:“好,一言为定。”她道了声谢开门下车,走了几步又听岑世喊她“和和”,她回头,见岑世已经出来,倚着车门,两指间夹着她小小的手机。她竟忘了这码事了。
筱和和几步上前把手机拿回来,临走时不忘提醒他一句:“对了岑先生,既然我们才刚认识,请您称我‘筱小姐’就好。”
筱和和回到家,把包扔到地上,在沙发上呆坐了一会儿。她抑住想去窗口看岑世走没走的冲动,把自己钉到沙发上。
他走了是正常,没走也多半是做样子给她看。她虽然不是他对手,但是对他的脾性,还是了解得足够。
其实他更了解她。所以他既不解释当年事,也急急不表明他这一遭的用意,因为其一她明白,其二他开口她也懒得听,他不如省省力气。
然后和和又想起,被岑世这么一搅和,她没买成晚饭,只能自己做,或者叫外卖了。
她现在还不饿,又觉得心浮气躁,便将画了几周也没画完的一副线条复杂的线描钢笔画拿出来继续完成。
她的线描本子里有许多页她已经提前画好了铅笔轮廓的图,有人物像,也有风景。每当她觉得烦乱的时候就拿出来开始一笔笔细细地修饰线条。这是件没什么技术含量并且浪费时间的活儿,有助于平心静气。她早老就发现了这种办法。
和和一边画一边想着心事。
她觉得自己对岑世未免苛刻了点,显得她很没教养,不过也是岑世逼她在前。
其实岑世到底没有怎么伤害过她。他耍弄了她一回,当时虽然真的很伤心,但比起后来她见过的听过的,那可真的算不得什么,他的那点小手段只不过是青春剧经典保留桥段罢了。然后他爽了一次约,等于又欺骗了她一回,其实她知道那个错也不全在他,毕竟当年的他与郑谐比起来嫩得很,完全不是对手。而且,再后来,岑世给她写过许多封信,发许多的短信,真的也好装的也好,从字面看来那完全是诚心诚意的,只是她不肯再给他机会罢了。
明明是她自己有心结,却要忏怒到岑世身上。
和和一心二用着画完了一幅图,中国神话中的仕女。她一向最后才画眼睛,觉得这样有成就感,不过也常因此而毁掉一副作品。点完眼睛后细看了看,她不经意间就把女子的脸画成了倩柔阿姨的模样。然后她想起母亲,决定照着母亲的样子画一幅图,又一时想不起母亲的容貌特征,于是去翻相册。
她翻着照片时记起自己还没吃晚饭,肚子有点饿了,便去找订餐电话,翻了几个抽屉也没找到,因为她每次都是随手一扔就不管了。
和和徒劳无功地转来转去,手机里没有存,拨114也没查到号码。终于想起来她可以到对面郑谐的屋子里去找。他有一个本子上有许多的常用电话,还是她给他一一抄上去的。而他的东西向来整齐,从来不乱放。她知道他放在哪里。
筱和和还没正式行动就接到了郑谐的电话,真是灵异。
郑谐说,他和杨蔚琪就在这个小区外几十米远的那家烤肉店里,让她出去与他们一起吃饭。
18…乱七八糟的什么事(1)
那天是杨蔚琪给郑谐打电话,说她找到一家非常好吃的烧烤店,要请他吃饭。
去了才知道,那家店就在和和住的小区外面,非常不显眼的位置,店面也很小,连招牌都找不到,但口味特别,生意火爆,要提前半天预订才行。以前筱和和拖他来过几次。
那烧烤店出名的慢,只有一名烧烤师傅,又铁打不动地每一轮只烤一种,客人要耐着性子等,等得都没饿感了才上第一道,然后吃到见盘子见底了下一道也不见影子。那烤肉一口咬下去吱吱地滴着油,他只是看着都反胃,难为她们那么高兴又满足。
杨蔚琪听说和和也喜欢这家店,住得又近,坚持要请和和一起来凑热闹,郑谐只好打电话。
筱和和起初不肯出去,但听说杨蔚琪邀请她,觉得不去很失礼,于是又同意。
杨蔚琪是个令人舒服的女子,而且她很会引导话题,总挑了她感兴趣的并且可以搭上腔的话题来谈。她其实与和和同龄,但是像姐姐一样照顾她,来了东西总是先递给她。
郑谐则被晾在一边,不插她们的对话,也不怎么吃,很耐心地在店家配送的电烤架上替她们烤苹果和香蕉。
他见和和吃了不少,问:“其实你没吃饭吧。”之前和和跟他讲,自己已经吃过了。
和和装傻说:“我记得我吃过的,我自己也弄糊涂了。”反正她本来就有常常忘记吃饭的前科。她接过郑谐递过来的烤苹果咬了很大的一口,在郑谐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被烫到了。
杨蔚琪起身去替她找冰块,回来时见郑谐已经不知从哪儿弄来什么东西小心地替她往唇角上抹。
和和烫到了嘴不想再吃下去,称自己在赶一份画稿,九点钟就要发给客户,很歉意地道声别就要回去,请他们俩继续吃。
杨蔚琪对郑谐说:“很晚了,她一个人走不安全,你送和和一下吧。”
和和连声说不用,因为非常的近。她还在很努力地推辞着,郑谐已经站到门口等着她。
真的只有几步路,三四分钟到了楼下。和和说:“你不要让杨小姐自己等在那里,不礼貌。”
郑谐说:“没关系,我送你上楼。你的嘴好点了?总是这么冒冒失失,吃亏了吧。”
“嗯。”和和低头踩自己的影子,“杨小姐极好的人,你应该早点把她娶到手。”
“我都没着急,你急什么?”郑谐觉得好笑。
“结婚也像买房子一样,你还在观望的时候,你最中意的那一套就被别人买走了。”和和认真地说。
郑谐笑:“现在房市又不好,谁会去抢房子。而且,最贵的房子,总是没人买。”
和和说:“我每次认真跟你说事时,你都当我在说笑话。”
郑谐说:“好,我听从你的劝告,一会儿回去就跟她求婚。”
他俩一时就没什么话好讲了,一直走到和和家门口。
和和边找钥匙边说:“你讨厌的猫小宝肯定还没睡,我就不请你进来啦。你快回去吧,别让人久等。”
他们俩走路都极轻,走廊声控灯都没被惊动,郑谐轻轻咳了一下灯才亮起。郑谐说:“你最近怪怪的,没什么事吧?”
“没。我能有什么事啊?”
“如果……”郑谐起了开头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总之有什么麻烦事,记得告诉我。晚上睡觉前用冰把你的嘴敷一下,不然明天你就像猪一样了。”
和和已经进了门里,露出一半身子笑嘻嘻地说:“你最近也怪怪的,谈恋爱果然会让智商下降。”
郑谐作一个要揍她的手势,和和缩到门里去了。
郑谐说:“关门。”
和和说:“你先走我再关。”
他俩这样僵了一会儿,突然和和说:“呀,蚊子!”然后砰一声把门关上了。郑谐这才转身下楼。
晚上他开车送杨蔚琪回家时问她:“我们认识多久了?”
杨蔚琪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算起还是从我们第一次吃饭算起?前者是七个星期差两天,后者是五个星期多一天。”
郑谐诧异地笑笑:“你记得可真精确。”
杨蔚琪点头:“我有职业病,而且我最初做过刑事律师。”
“才认识七个星期啊,还不到两个月。”
“已经够很长了,有时候我宁可希望时间过得再慢点。”
“为什么?”
杨蔚琪抻了抻腰作一副漫不经心状说:“时间过得慢一点,就可以留住大好的青春年华呗。”
郑谐说:“我却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筱和和第二天上班时,肿了一晚上的唇角已经好了。
她专注地工作了一上午,接近中午时,保安室通知她去签收快递包裹。
非常小的一个盒子,很轻,只用漂亮的纸简单包着,没署名字。
拿上楼去打开看,她的心快跳了几下。竟然是一条西瓜碧玺手链,静静地躺在白色丝绒盒子里,色泽鲜亮,质地匀细,极好的品质,正是昨日她在橱窗模特手上看见的那一条。
除了岑世当然不会有别人。
和和把盒子盖上,丢进抽屉里。她觉得心情很飘缈。
以前她和岑世还有一大群人一起去郊游,和和采了一堆野花回来,认真地编花篮。岑世顺手拔几棵狗尾草与几朵花绞在一起团成一条手镯给她套上,开着玩笑说:“手铐,拴住你。”那时她感动到无以复加,恨不得时光立即飞到几年后嫁给他。
如今他随随便便送这样昂贵的手链给她,她却只觉得荒唐。
原来大家的怀旧,并非怀念过去的事物与情景,只是怀念那时的自己,快乐的时光,单纯的心境。
她下班走出大楼时,果不其然看见岑世的车子又在等着她。
岑世见她出来,按下车窗,摘了墨镜,朝她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筱小姐,又这么巧?让我我送你一程。”
筱和和这回她直接拉开车门坐到副驾座上,顺手把他送她的手链连着盒子一起丢回他的车后座。“刚认识的人没有送这么贵东西的,收礼人会怀疑你居心不良,有侮辱之意。”
岑世迅速发动了车子,边笑边说:“我不追女人很多年,没弄明白现在的规矩,还请你原谅。你想去哪儿?”
和和说:“下一个公交车站点。”
18…乱七八糟的什么事(2)
岑世迅速发动了车子,边笑边说:“我不追女人很多年,没弄明白现在的规矩,还请你原谅。你想去哪儿?”
和和说:“下一个公交车站点。”
岑世说:“好。”他加大油门,性能良好的车子瞬间加速,很快就开过了和和要求停车的地点。
筱和和向窗外瞥了一眼一晃而过的候车亭:“你还是没学会怎么尊重女士吗?”
岑世作出一副认真的表情:“抱歉,这城市我不熟,刚才忘记换车道了。违反交通规则是不道德的行为。”
和和淡然地说:“那就请送我回家吧,多谢。”
岑世说:“请允许我请你吃饭,以表达我对自己‘不尊重女士’行为的歉意。你想吃什么?去哪儿吃?”
和和说:“去可以吃两头青森鲍的地方,否则免谈。”
岑世被她呛了一下,愣了片刻后忍不住大笑起来,和和斜看了他一眼,他只作没看见,轻轻地笑着说:“我敢打保票,你那亲亲的谐谐哥哥,从来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