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亚哥斯紧紧倚靠着着父亲,将手臂抓得紧紧的,二哥不是说有个对付枭的办法吗,怎么才一眨眼就成这样了?才睡醒的米诺斯擦了擦眼睛,万分震惊后迅速了然。
“二哥,你这是干吗?快放下枪。”艾亚哥斯张皇失措喊道。
“为什么?不是答应发过他吗?为什么还要杀他呢?”坠入死塘,心如死灰的拉达字字有如千斤重。
次子从没有以这样的眼神和口气与自己对峙,仇恨、嗜血、杀戮,那双狭长的眼睛敛尽黑暗。老米斯尔稳稳地站着,他早有准备。
“小时候,你将母亲和我扔在满是老鼠的贫民窟里任人欺负,长大后你毁了我的前程,说什么家族的荣耀、冥的使命!你还是我的父亲吗?将儿子们一个个逼到绝路你还有资格做父亲吗?”往事腐朽,一页一页如血书,“当初毁了米诺斯,现在你又毁了我,因为你那该死可笑的伦理,为了你所谓的父权,为了所谓的家族牺牲了一个一个的儿子,自私又残忍,你配做我们的父亲吗?”拉达咆哮着,高大的身体因为绝望而颤抖。
厅堂寂静一片,剑拔弩张的气氛,所有人都悬起了心。
“他本就该死。”老米斯尔并没有被次子的气焰镇住,那双浑浊的眼睛看过了多少变故。
“他为什么就该死?他有自己的正义,他有自己的理想,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有资格活着,该死的是我们这些沾满鲜血的人!去你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只不过因为他是我的爱人,你就这样下了狠手,你以为自己永远胜券在握吗?”最后两句,拉达曼提斯的音调变了,“母亲曾让我永远不要回米斯尔家族,她说得对,这里就是地狱、活地狱!”
“不要提那个贱女人,她不配我们米斯尔家族的人!”老米斯尔一动未动,看着枪,知道枪是空的。空着子弹的枪,对任何人都不会有杀伤力。
拉达曼提斯的枪蓦然指向老米斯尔的额头,咬牙切齿的说:“她有什么不配?因为你的遗弃母亲她才病死了!为什么你会这么无情?因为你可笑的伦理加隆也死了!他有什么错?你永远是对的!米斯尔家族永远是对的!现在,轮到你了!”
食指一动,枪悄无声息,老米斯尔的额头却破出一个血洞,鲜血汩汩。蹒跚的身体轰然倒在椅子上,浑浊的双眼在血腥一生后,草率终结。这一次,子弹是实的,他的属下也没有如一开始约定的那样蜂拥进厅堂,他败了,败给了次子。
艾亚哥斯震惊了,眼睛连眨也不眨,立在原地,木呆呆地看着老父亲成了一具尸体瘫软下去。
米诺斯冲过来一拳击中拉达曼提斯的心口。
重重的一拳令拉达后退了一步,他却依旧冷峻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傲然无情。
“拉达曼提斯!你都干了什么!来人啊,人都死绝了吗?”米诺斯一边对拉达咆哮,一边将痴呆了的艾亚哥斯拉到自己身边。艾亚哥斯才反应过来,挣脱兄长的手扑倒在父亲身上痛哭。
米诺斯四处摸枪,却发现枪早不在身上。门口忽然一阵阴影,一身黑衣的属下们团团围住了,看着流血死去的老米斯尔,个个一脸肃穆,但丝毫没有动手的意思。
米诺斯冷笑:“好你个拉达曼提斯,原来早都安排好了?”
“没错!可我为什么我要等到今天?我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做这个决定!只因为他是父亲,他是我们尊严的父亲,我从没想过要杀死他。”拉达脸色如灰,看着痛哭的弟弟和义愤填膺的兄长,神色凄凉,“他害死了很多人,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资格向他索命,可为什么偏偏是我亲手结束他的性命?为什么是我?!”
米诺斯看着外表冷静心底已近崩溃的弟弟,反而冷静下来,握紧的拳头也松了。
“米诺斯,十年前,他杀死了你的恋人,还记得吗?你当时也是这样悲愤着冲上前拔枪想杀死他。”可惜枪里的子弹早就被取掉了,父亲的属下迅速围了上来。
米诺斯沉默了。永远不会忘记那刻骨的恨、刻骨的痛,那一天自己的心就死去了。比起天真的幼弟,他了解这个父亲的一生——血腥、残冷而孤独,他曾比拉达更想杀了这个人。只是那时无法和父亲的势力抗衡,他很快就自甘堕落沉沦了。
“你也要杀死我和艾亚吗?很好!”米诺斯看着外面一圈下属,拉达终究比自己沉得住气、比自己更有魄力、今天的局面只怕早已注定。父亲,很早就败下来了吧。
“我不能留下你们。”
看着憔悴冰冷的弟弟,米诺斯冷笑一声,这种赶尽杀绝的场面终于轮到米斯尔家族了。如今自己没有任何势力,根本与他无法抗争:“艾亚还小,他对你没有任何威胁。如果一定要杀我的话,请放过路尼,是我唯一的要求。”
艾亚哥斯依然扑在父亲身上痛哭,如同一个瓷娃娃般破碎的声音。
拉达曼提斯神色一动,讥讽地说:“路尼?我以为你真像他们说的那样荒淫无度,原来也只是为了掩父亲的耳目。听说,你和路尼已经准备离开这里去挪威?”
“只差一步,本来明天就起程了。”昨天那肝肠寸断的一幕,米诺斯知道自己再不能呆在这个家了。窒息的往事,扑鼻而来的血腥,从前的老米斯尔是管不住自己跟许多男人女人厮混,只有路尼一个人是不变,米诺斯越来越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只想带着他离开这个地方,永远的离开。
挪威,并不遥远的挪威,不知道路尼独自一人回到他的家乡后会不会想起曾经的岁月。
“很好,你们都找到了完美的人生。”拉达曼提斯咀嚼着苦涩的话,“去吧,路尼在等你。”
米诺斯疑惑地看着次弟,豁然醒悟又不敢相信。
“怪我杀死了父亲吗?”拉达的声音沉痛。
透过银发遥望渺远的往事,米诺斯红色的眸子平静如血:“不,你做了我以前一直想做而做不到的。你到底比我狠。拉达,给自己时间,你会忘记他重新爱上别人的。”毁灭了的世界,因为新生的爱,会重新活过来的。只是,需要时间。
拉达曼提斯惨然一笑:“是吗?一年?三年?十年?一辈子?如果能活过今年,就忘记他……”能活过摧肝断肠的第一年,才有以后的若干年。
米诺斯回望椅子上痛哭的幼弟:“你也会放过他,是吧?”自己的幼弟拥有父亲所有的爱,他的世界不曾被毁灭过的,所以他的恸哭也是真心而凄恻。尝过温暖的人,心会活过来,米诺斯知道自己重新拥有可耻的仁慈和心软。
拉达曼提斯看了看手中的枪,仿佛烟火未散:“米诺斯,原来你还有兄弟情谊?放心吧,我不是父亲,不会赶尽杀绝。愿你和路尼好运!”
米诺斯最后一次看了一眼那个死去的人,流着鲜血的无力。曾经的恨渗入骨髓,他心中还是涌上一股悲哀的情愫:“你没有死在我手中,却因为同样的原因死在了次子手里,如果有选择的话,你会后悔自己的固执吗?你的一生被家族和冥牵绊住了,而我们,这些米斯尔家族的子孙们,是被你呈上去的祭品——我们都成了祭品。再见了,父亲。”米诺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五卷·第①章·血缘之殇(中)
仰望笼罩下来的阴影,艾亚哥斯因愤怒而颤抖:“以这样的方式得到权力,残冷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拉达曼提斯!你会受到神的惩罚的!”
拉达面无表情:“惩罚,还有什么惩罚比他给的更残冷?艾亚,你不会理解。你是他最爱的儿子,如果昨天是你,不知道他会不会将毒药喂下。”你从襁褓中就备受宠爱,不会理解血腥的意思与痛失爱人的撕心裂肺。
对这个哥哥,艾亚哥斯恨不能食寝皮肉,咬着牙说:“不!永生我都不会爱上男人。”
眼睁睁看着崩溃的两个哥哥,给艾亚哥斯刻上不可磨灭的恐惧。
“爱上谁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吗?艾亚……你不会明白。”父亲的幼子未染尘埃,更不曾沾过鲜血。曾经,年幼的拉达嫉妒又羡慕地看着襁褓中的那个婴儿,他们冷酷的父亲如同眼珠一样宠爱着。如今,他也只是那么柔弱不堪,轻轻一掐,就会死去。
艾亚愤怒地抬起头:“借口!都是借口!为一个外人杀死父亲!开枪吧!即使今天你不杀我,迟早有一天,我也会亲手结果你的性命!”
艾亚墨黑的眼中第一次迸发出来暴戾与血腥——米斯尔家族每一代浸满鲜血的暴力与残冷,这个纯洁的幼子一脉相承!
拉达对视蓦然长大的弟弟:“好,我等着你!死在兄弟手中,好过死在别人手里,可惜,你还没有这个能力!”
手指一挥,属下们将艾亚架起迅速拖离了这里。
拉达将枪指向法拉奥:“我知道,你是被他要挟的棋子,你跟着我立下了过汗马功劳。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声音停了一停,接下来是苦涩,难以言喻的苦涩,“如果你能稍微给我一点怜悯,加隆也就不会死。即使你是冥最优秀的属下,我也不能留你的性命。”
法拉奥苍白着脸,一言不发。没错,他是老米斯尔的可怜棋子,他的每一步都被老米斯尔掐着命脉。自己的全家都捏在那个已经死去的人手中。死去的老人时时堤防着他的儿子,而自己,是这个血腥家族牺牲的可怜品。
“是我,是我告的密。”当那名警cha失去呼吸,翼龙爆发出狮子般的恸哭,法拉奥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了。
“法拉奥,我会给你最仁慈的死亡。”为冥出生入死,法拉奥曾是最优秀的属下。
无声的枪前,法拉奥软软地倒下,血污满地。
对着椅子上死去的老人,拉达的骁勇崩三:“即使你杀死了我的爱人,也不能磨灭我们的血缘,从没有这样痛恨我是你的血肉!我恨你,为什么偏偏你是我的父亲?你还是会被尊严地埋葬!很无辜吗?昨天你已经将我杀死了,今天这一枪,我只不过是替母亲和加隆还给你的。”一丝几不可闻的哽咽,脆弱得心碎。
许久,拉达转向等待的属下们:“米斯尔先生遭遇枪击,不幸去世,准备最荣耀的葬礼。忠诚护卫老米斯尔先生,法拉奥虽死犹荣,给他的家庭最优厚的怃恤。”
声音,如同枪支一样冰冷,所有下属一脸肃穆,眼前这一幕如同所有的鲜血,刺人眼睛,很快凝固成暗紫。
撒加一直按捺着、等待着,直到一个消息传来:米斯尔集团的总裁老米斯尔先生死了——看来翼龙完全控制了冥和米斯尔集团。
米斯尔集团一片混乱,枭给它带来的麻烦后续无穷;冥却井然有秩,老米斯尔的去世没有丝毫影响。冥几十年的积淀,在拉达曼提斯手里运行得无比好。
另一个暗昧的消息姗姗来迟:冥的领导阶层发生了剧烈冲突,早就没有实权的米诺斯出走。翼龙当权,而诱因仅仅是杀死了一个俘虏。
两个消息一对比,撒加顿时如坐针毡,现在听到任何有关冥的消息都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艾俄洛斯安慰撒加:“撒加,别太担心,至少警方传来了好消息:DNA测验,那些尸体中确实没有加隆。”这个消息早就得到了,确实让艾俄洛斯和撒加大大松了一口气。
撒加难掩焦躁:“艾俄,我实在没法等下去了。该死的混蛋,既然抓住了加隆,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快来要挟我啊!”冥没有任何挑衅或要挟的意思,拉达曼提斯一连数天都不曾有任何举动。这种不正常的冷静,只让撒加越来越不安。
“撒加,要不我去那里看一下,你不是说基本确定了冥的中心据点吗?”而且在冥的核心基地的边缘,有一个普通的房子,拉达曼提斯最近出入频繁,这是撒加得到的最确切密报。
“不!不能!艾俄。我不能忍受你们一个个离开我,之前派几个人过去都是有去无回。”何况艾俄洛斯根本没有经过训练,撒加断然摇头。
“别太担心。”看着爱人的焦躁,艾俄洛斯痛恨自己竟然一点用处也没有。
“我怎么能不担心?”撒加大吼,虽然对着艾俄洛斯发泄也是迁怒,可他就是没法压抑心中的焦躁,“他是我唯一的弟弟。现在你还想要冒这种险,你们一个个就不能让我省心一点吗?”
“撒加……”
“我恨自己的无能!眼看着你进监狱,一点用也没有;现在加隆落在那个混蛋手里,想去救又畏首畏脚,为什么会这样?!”撒加痛苦地拧过头,他不是对恋人,而是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的痛恨。
第二天,撒加醒来,常伴枕边的人不见了。艾俄洛斯离开了,只留下一张纸条:撒加,不会有事的。
撒加愤怒地将纸条撕成碎片,心中又气又急,艾俄洛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离开:“不会有事?是加隆不会有事还是你不会有事?你以为冥是纸糊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艾俄洛斯从不知道自己有做飞贼的天赋,也不相信自己能狠下心来一口气将人的脖子拧断,更不相信拉达曼提斯的防备会那么松懈。可这一切都变成了事实。在边缘与冥的人斗勇斗智还算惊险,可越接近房子,遇到的敌人反倒越少了。艾俄洛斯并不知道,所有冥的成员都尽量避开那个房子。
看了看自己的伪装,和冥的属下们一样。
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艾俄洛斯走进了这个外表普通的房子。
房子里远远比房子外好应付,房子里连一个人都没有,艾俄洛斯环视房子的布局,真是奇怪,房子两层,一楼是偌大的客厅,挑空了一半空间。沿着大理石台阶是二楼,只有一个房子,房门紧闭。
空荡荡的客厅,家具装饰豪华。
艾俄洛斯本没有信心闯过这么多重警戒,但他拼了一股劲,不多求,只要一眼。只要看到活着的加隆,一眼。
结果,险中求胜,出人意料的顺利。艾俄洛斯隐在暗处,加隆一定是在楼上那个房间。他看见拉达曼提斯进了这个屋子,再没有出来过。这里,只有楼上的房间可去。
房子的监控器闪烁着,一片冰冷中,拉达曼提斯抬起头:“敢孤身一人闯进这个房子,艾俄洛斯,你是自负,还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一分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