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等，相信我……”程枫还是开口了。关洛这一出去，被他们用孩子要挟，是肯定只有挨打的份了。
“我，不会看着他们死在我眼前。”关洛下了决心说。
“那我和你一……”
“不用。”关洛打断了程枫的话，“你留下吧。”从程枫身边走过的那一刻，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却感觉离了很远。
关洛攥紧了手，抬脚出了门洞。突然，刺眼的白光出现，关洛下意识地抬手遮眼转过头去抵挡，突如其来的无数个探射灯将烂尾楼前的空地照的亮如白昼，等到所有人适应了刺眼的强光后才发现楼外周围一圈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了数十个全副防暴装备的人，个个荷枪实弹带着头套，手中的微冲对准了空地上惊恐的人。几栋烂尾楼上还悬垂着绳索，楼顶和半空中的绳索上也都有蒙面人持枪逼视。
空地中的十几个人吓得腿都软了，这种阵势只有在电视里看到过，黑洞洞的枪口整齐划一地对着自己。“当”的一声，一人手里的铁棍吓得脱了手，紧接着所有人都扔掉了武器抱头蹲下。
关洛也吃惊的张大了嘴，这些人明显的训练有素，有组织有纪律，从装备上也能看出决不是警察，到底是什么人？关洛不由得回头看了程枫一眼，程枫正转身抱起一个孩子。
六个蒙面人整齐的从包围圈中出列，端枪走到中间，把场中的几个孩子拉了出来。关洛跑过去把其中自己的学生抱起来，孩子睁着大眼睛惊魂未定。蒙面人搜查了所有的楼层，把人集中起来拿出绳索将空地上的人拉到墙根，一一的绑缚面冲墙蹲着。
所有的一切做完了，蒙面人整齐的站好队列，有一个人打了个手势，所有人悄无声息地上了远处的四辆黑色车子，车顶的探照灯灭了，车子隐在黑暗中，没有任何灯光，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离去了。
程枫把门洞里的孩子一个个的抱出来，孟川的两辆车开了过来。孟川知道从程枫开着的手机中就可以确定他们的方位，在来的路上不断和刚才的那些人沟通方位，毕竟司机不是当地人拐了些弯路才过来。可是孟川依然在外面等到这一切结束，等到四辆车撤走才从外面把车子开进来。避免任何不必要的陌生接触，这也是电话中协商好的，方便他们回去为今晚的行动写报告。
几个孩子紧紧地抱着关洛，剩下的那几个陌生的也围在关洛身边。孟川首先寻找程枫，看到程枫扬着脸孤傲的站在关洛的后方，像杆枪一样，视线触到他身上的血和胳膊上的包扎，孟川的眼神一寒，快步走到程枫身前，脱下身上的西装裹在他身上，程枫低下头。
暗淡的月光下孟川审视了一下这里的形势，看清了门洞里倒卧着的尸体，也看见了关洛紧绷的近似铁青的脸。“陈童，你让关洛带着孩子上车，先把他们送回去。”陈童答应着走过去抱起一个孩子。
“不用，我们自己走。”关洛忙制止住，直觉告诉他这一切的结束缘于这个男人，程枫的哥哥，今晚发生的事情让关洛本能的产生抗拒。
孟川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忍住怒火。把小枫带出来，自己一点儿事儿也没有，居然让小枫受伤了，而且……孟川看看程枫，刚才他的脸色苍白，眼神分外的冷，嘴紧紧地抿着一脸的倔强。“你带着这些孩子走回去吗？这么晚了，出租车也不会把你们送到镇上去得。”
这是事实，从市里到镇上开车得一个多小时，半夜没有出租车愿意接这种活儿。关洛无语，看着抱着自己的几个孩子，满脸惶恐，只好点点头答应把他们一一抱到车上。剩下几个陌生的小孩站在一边儿无声的哭泣，不知道该怎么办。关洛站在车前犹豫，一是两辆车坐不下了，二是不知道拿这些孩子怎么办。
“放心，你先走吧，我会把这些人送到警局的，这些孩子今晚暂时安排他们在救助站，明天交给警察处理。”孟川说完看看身前的程枫，他现在的姿势有些像是缩在自己怀里。孟川在程枫耳边低声说：“你别担心，让关洛先回去吧，我让陈童先陪你到医院去看看伤。”没想到程枫摇摇头，慢慢转头看了关洛一眼，正对上关洛看过来的视线。
关洛看着他，披着略有些大的西装，胸前的T恤上还有干涸的血迹，想起他自己包扎伤口时更像是独自舔伤的小动物，本来恍惚冰冷的心软了，张张嘴，半天说了句：“你，的伤……疼吗？”
程枫的眼神黯了一下，摇摇头，说：“快走吧，天……都要亮了。”陈童走上前拉开车门示意关洛上车，关洛看了看程枫：“那，我带孩子们先走了，你，去医院吧。”程枫点点头收回眼神。
孟川的两个人把车子开走了，孟川和程枫都在，陈童自然是留下的。程枫看着离去的车子，表情逐渐迷茫起来，心里有些东西说不出来的感觉在慢慢滋生，嘴里苦苦的，这一刻，很累。程枫打了个哈欠，仰脸对孟川说：“哥，好累啊，撑不到回家了。”
孟川点点头，伸手把程枫身上的西装紧了紧说：“好，去酒店开个房间，马上就可以休息了。”转头对陈童说：“这几个孩子把他们送回各自家，外地的你也要落实好，其余的……”孟川看了看还面冲楼墙蹲在那里被绳索捆住的二十几个人说，“你知道该怎么做了？！”陈童点点头答应了。该怎么做很简单，决不能让小枫杀人的事情传出去。
酒店房间里的灯光是黄色暖暖的，程枫圈在床上盖着毯子侧躺着闭着眼睛。他执意不去医院，孟川只好出去买药，拿着药进来了的时候，看他缩在床上，心里疼了起来，走到床边坐下，轻声说：“来，给你上药。”说着，把他的手臂从毯子里拿出来，解开他手臂上自己缠绕的布条。伤口有些长，但是好在不深，用热毛巾擦了擦干了的血迹，敷了药用绷带重新包裹起来，孟川尽量让动作轻些，还是注意到了程枫的眉头有一瞬间蹙了起来。
孟川知道程枫不开心了，而且是和关洛有关，孟川隐约猜到是因为程枫出手杀人了，毕竟杀人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事情，而关洛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孩子，热情、善良、老实，最主要的是……他还很正直。
孟川心里开始自责了。也许是自己的错，这十年，想尽一切办法只为了能让他活着，哪怕用了自己最不屑的手段，却忽略了他做为一个孩子在成长中应该学到的东西，加上他承受过得恶梦，使得他做事只凭自己的喜好，从来不会去用现实的道德观念来衡量。对与错、善与恶在他眼里强烈分明的像黑色与白色。
程枫脸上不开心的甚至是有些赌气表情，是自己三年多来很少见到过得了。从他十六岁开始，对自己除了惊慌的逃避，就是木刻般的微笑，除此之外的表情就只有在……
程枫裸着上身，包扎过的胳膊放在毯子外面，颈下的锁骨纤细，紧实的肌肤在黄色的灯光下泛着暖玉般的光泽。这肌肤曾在自己身下泛着耀眼的薄汗，那锁骨会在情动时透出粉红，这润红的唇会发出让自己无法抑制的呻吟……孟川看着程枫嘴角不由得一丝苦笑。你可知道，那些时候，我比你更痛恨我自己，看着你呻吟着索取，看着你哭泣着求饶，所有欲望宣泄时的快乐在看到你清醒的眼神后都会被冻为寒冰……
小枫……他的名字差一点脱口而出，孟川赶紧含糊在口中，怕惊动了他，程枫并没有任何动静，可是一滴晶莹的泪珠儿从眼角慢慢的流出来，孟川看着这颗泪珠滑过鼻梁消失在他脸颊的另一侧，被枕头吸走了。
孟川看着那滴泪水，压抑着呼出一口气，轻轻的起身离开，这个套间是给程枫的，孟川的房间开在隔壁。
程枫在迷朦中知道孟川在身边，知道他在帮自己处理伤口，可是却累的睁不开眼睛了。两个关洛不停的在眼前交织，一个是妖孽的，一个是憨厚的，所有发生的一切和那个恍如真实的梦境反复重合上演，慢慢的汇成了一个，定格在关洛看着自己有些陌生的表情和冷冷的声音。
别……别这样看着我，关洛……眼眶中抑制不住的酸楚了起来，一滴泪珠毫无预兆的流了出来，滑过鼻梁的痕迹痒痒的，忍不住想去擦，可是不想动，连脚趾都不想动，只想就这么睡去。床起伏了一下，程枫转身趴在床上：“哥。”轻轻地说了一声。
孟川止住脚步，他的这个单音说的含糊不清，像无意识的呻吟，可是孟川知道他叫得是自己。程枫说这个“哥”字有时候是无意识的，像以前的每一次，这样的情况孟川无法离开只能在他身边陪他。慢慢走到床前，毯子下程枫露出了肩头，纹身在灯光下凄迷妖异。孟川关了房间里的灯，退回到窗前的沙发上坐下，屋里漆黑一片了。
心不知道为什么安稳了很多，迷朦中的关洛也离开了，程枫沉沉的昏睡过去，孟川静静的坐在沙发上，看着床上模糊的他。关灯前看到他肩头的纹身还停留在视线里，想起那个时候他紧紧地抱着自己，睁开眼睛看着镜子里后背上的伤痕时，突然的放声大哭，直哭得晕厥在自己怀里。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自己冥思苦想了良久才想出了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用纹身来掩盖。为了遮住所有的伤痕还要好看，可真是费了不少的事，那个白描的样稿自己就算没画了上百张，几十张是有了，不过，好在小枫喜欢。
想起他咬着嘴唇忍痛让纹身师纹身的样子，孟川心疼的笑了笑。分了三次才纹完的，这期间他坚持不看，直等到最后完成了，拉着自己照镜子，照完了仰着小脸带着询问的表情看自己。自己微笑着对他说，好看，真得好看，我都想纹一个呢，你看那两条龙像浮雕一样的活。他就笑笑，紧紧地抱着自己，把脸埋在自己怀里。
还是不说话，他就是不喜欢说话，总是那么沉默，可是……他和那个关洛在一起的时候会开心地笑着说话吧，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应有的那样，也许还会爆粗骂人。想到这儿，孟川又想起了刚才眼角的那一滴泪，虽然只有一滴，却沉重得让孟川喘不过气来。他是真的喜欢关洛吧，要不然也不会有这滴泪了，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放手……
依然清醒的孟川陷入了回忆中。看着他出生，像个软软的肉丸子一样让自己手足无措的不敢抱他，惹得站在一边看的大人哈哈大笑；看着他张着没牙的嘴啃在自己脸上留下一脸口水，自己厌恶的擦掉，他还是爬啊爬的继续爬过来抱着自己的腿；自己出国念书的时候他在机场哭得稀里哗啦，像个树熊一样紧紧地抱着自己不放手；再次回来看到他，他穿着小学制服猛地扑过来像个小狗一样的在自己身上蹭来蹭去，小小的脑袋在自己胸前；知道父亲和程叔叔瞒着自己他们被绑架的事情时，自己像疯了一样，不知道为什么像是被人从身上把心剜出来一样；当冲进那里打开房门的一刹那，看着惨绝人寰的一幕，自己连想死的心都有了，伸手抱起在地上的他，他想要冲自己伸出手却晕了过去；自己把那些人活着剁成了肉酱，血肉横飞溅了一身，陈童他们没有拦着，也知道拦不住；看着他被仇恨染红了眼，无法不帮他一步步的走下去，原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他却在葬礼上无法承受的倒了下去……
原以为自己是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的怜惜，却原来不知何时这种感情已经发生了转变，笑着他的笑，痛着他的痛，自己的心只会为他牵动。我，是个混蛋，是不是？！
孟川的眼睛有些干涩了，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睡意袭来的时候，心想，应该找关洛谈谈了，小枫的那滴泪是为他流的，他应该知道。
车子在路上飞快的开着，关洛搂着两个小的坐在后面，孩子在发抖大睁着眼睛紧紧地搂着他。一路上没有声音，关洛的心却无法静下来了，反复的想着晚上的这一切，鲜血从脖颈动脉中喷出的一刹那，他的眼睛连一眨都没眨过，眼神寒冷如冰，这还是那个在自己面前凄婉流泪的程枫吗？关洛迷茫了，可是他靠在他哥哥怀中的时候那么的脆弱，和之前的程枫又判若两人，到底哪一个才是他，今晚的蒙面黑衣人是他哥哥找来的吧，这样的阵仗，他哥哥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双眼冒着怒火看着自己？一切都乱了，关洛闭上眼睛摸摸依偎在自己怀中孩子的脑袋。
孟川的人坚持把四个孩子一一送回了家，惊魂初定的孩子看到父母都扑了过去，哭泣着，让本来觉得学校小题大做的家长也跟着哭了起来。直到把关洛送回了家，孟川的人才调换车头重新赶回到市里。
天亮了，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也带进来一丝光线，程枫慢慢的睁开眼睛，视线正对着半倚着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孟川，身上还是那件淡蓝色的丝制衬衣，压上了褶，过了一天胡子冒出了青茬，浓浓的眉毛紧皱着，那硬朗的脸庞有些憔悴，眉头间拧深深地拧着，程枫想伸手给他把眉间抹开，抹平了。看着看着。咦？程枫坐起身来身体前倾，把眼睛睁大了。他的鬓庞好像有……白头发了。
程枫看看那几根白发，再看看孟川那英俊的脸庞，再看看他的白发……程枫起身秉住呼吸蹑脚走到孟川身前，歪着脑袋仔细看他的鬓旁，真的是白头发，他今年才三十岁吧，怎么就会有白头发呢，记忆中孟爸爸到老了还是乌黑的头发呢。
关洛几乎一夜没睡，清晨龟仙人醒了到天井里打拳，看关洛坐在槐树底下的石凳上，眼神直愣愣的，不知道在看什么，上前询问，关洛连忙汇报说孩子已经找到了，不过关洛省略了中间惊心动魄的细节，龟仙人挺高兴的。看着师傅在天井里练拳，关洛迟疑着开口问。
“师傅，你说，如果一个人他不是你平时看到的那样儿，是，根本是相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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