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她爱那个男人。”我强调。
“回忆一场性爱就是一场性爱,不应该有其他因素。”
陈定粱这个人真可怕,他很自信,也很相信自己对女人的了解能力。女人当然会单单回忆某一场性爱,但要女人亲自承认这一点,是太难了。
“是一个女人告诉我的。”陈定粱说。
“她说她回忆你和她的一场性爱,却不爱你吗?”我挖苦他。
“你很爱嘲弄人。”陈定粱没奈我何。
“这是我的特长。”我得意地说。
陈定粱驾着他的吉甫车送我回家。
“宇无过第二本书什么时候出版?我答应过替他设计封面的。”陈定粱跟我说。
“他去了美国修读一个短期课程,她和徐玉有一点问题,不过现在应该没事了。”
“是什么问题?”他问我。
“每一对男女都有问题的啦!”
“说的也是。”他笑笑说。
“开吉甫车好玩吗?”我看到他一副很陶醉的样子。
“你有没有驾驶执照?”他问我。
“有,是五年前考到的,已经续了一次牌,但从来没有开过车。”
“你要不要试试开这辆车?”他问我。
“不,我不行的,我已经忘了怎样开车。”
“你有驾驶执照就不用怕!”陈定粱把车停在路边。
“来,由你来开车。”
“不!不!不!”我连忙拒绝。
“来!来!来!不用怕,我坐在你旁边。”陈定粱打开车门不断游说我下车。
我大着胆子坐在司机位上。
“你记得怎样开车吗?”陈定粱问我。
我点头。
“好!开始!”
我入波、踏油门绝尘而去,一路顺风。
“不错啊!”他称赞我,“可以开快点。”
我踏尽油门,在公路上飞驰,不知怎的,整架车翻转了。
我和陈定粱倒悬在车厢里。
“怎么办?”我问他。
“当然是爬出去,你行吗?”他问我。
三十六
我点头,开门爬出去,我小时候常常做倒立,所以倒挂着出去也不觉得困难。最尴尬的反而是我穿了一条裙子,倒悬的时候,裙子翻起来,露出整条腿,让陈定粱看到了,他也许还看到了我的内裤。
陈定粱爬了出车,再协助我爬出车。
“我们竟然没有受伤,真是奇迹。”陈定粱说。
我和陈定粱合力把吉甫车翻转。
“这回由我开车好了。”陈定粱说。
“真是奇怪,我们在同一天翻车。”我说。
“有什么奇怪?我们坐在同一辆车上。”
“我意思是说,我们同月同日生。”
“你跟我同月同日生?”他惊讶。
“是啊!十一月三日,同月同日。”
“竟然这么巧合。”他一边开车一边说。
车子到了我的家。
“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修车的费用,由我来负担好了。”我说。
“如果还能开的话,我不会拿去修理,这辆车本来就满身伤痕,象我。”他苦笑。
“再见。”我说。
“再见,真不想这么快跟你分手。”陈定粱说了这句话,便开车离去。
我没机会看到他的表情,但他大概更不想看到我的表情,我很惊愕,他说出这样一句话。
回到家里,我在镜中看看自己,今夜的我竟然神采飞扬,原来女人是需要被仰慕的。咦,我的项链呢?森送给我的项链我明明挂在脖子上的,一定是翻车的时候掉了。
我连忙走到楼下,陈定粱的车已经去得无影无踪了,那条项链到底掉在车厢里,还是掉在翻车的地方呢?我发现我原来没有陈定粱的传呼机号码。在街上茫然若失,正想回去的时候,陈定粱竟然开车回来。
“是不是想找这个?”他调低车窗,伸手出来,手上拿着我的蝎子项链。
“噢!谢谢你。”我欢天喜地接过项链。
“我在车厢里发现的。”他说。
“我还以为掉在翻车的地方。”我把项链挂在脖子上。
“谢谢你,再见。”我跟他说。
“再见。”他说。
我走进大厦里,他还没有开车。
“你还不开车?”我问他。
他这时才猛然醒觉似的跟我挥手道别。
我心里出现的第一个问题是:“怎么办?”
我没有打算接受陈定粱,但仍然不知道怎么办,原来拒绝一个人也是很困难的。也许他并不是爱上我,只是今夜太寂寞,很想有一个女人和他温存,而碰巧我是一个卖内衣的女人,他又错误地以为卖内衣的女人很开放,于是想试一下我会不会跟他上床。
三十七
我打电话给徐玉,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她却抢着说:“宇无过回来了。”
“宇无过就在身边,我让他跟你说。”徐玉把电话筒交给宇无过。
“周蕊,你好吗?”宇无过的声音很愉快。
“很好,你呢?你刚刚回来的吗?”我问他。
“我惦念着徐玉。”他坦率地说。
徐玉抢过电话跟我说:“他回来也不通知我一声,吓了我一跳。我们去吃宵夜,你来不来?”
“不来了,不便妨碍你们久别重逢啊!”
“你找我有什么事?”徐玉问我。
“不要紧的。明天再跟你说。”
我挂了线,悲从中来,为什么徐玉和宇无过可以那样自由地在一起,而我和森却不可以?我只好相信,我和森的爱情比起宇无过和徐玉那一段,甚至比起尘世里任何一段爱情都要深刻和难得,只有这样,我才可以忍受无法和他结合的痛苦。
我把蝎子项链放在温水里洗涤,如果我是蝎子就好了,只要够狠够毒,我 会想出许多方法从那个女人手上把森抢过来,可是,我办不到,有良心的女人,其实都不该做第三者。
第二天晚上,徐玉找我吃饭,她说宇无过要谢谢我替他照顾她。我们在一间韩国餐厅吃饭,宇无过比起去美国之前健康得多,就象我最初认识他的时候一样。他的打扮依然没有多大进步,仍然穿着一双运动鞋,只是换了一个背囊。他没有神经病,也算幸运。
“周蕊想知道蜂鸟为什么可以倒退飞?”徐玉跟宇无过说。那是宇无过写给徐玉的信上提及过的。
“因为蜂鸟的翅膀比较独特。”宇无过说。
“怎样独特?”我问他。
宇无过说:“蜂鸟的翅膀平均每秒搏动五十次以上,因为速度如此快,所以可以在空中戛然停止,前进或后退。即使在平时的直线飞行,蜂鸟的翅膀也可以每秒搏动三十次,时速约五十至六十五公里,麻雀的时速只得二十至三十公里。”
“原来如此。”我说。
“其实倒退飞并没有什么用处。”宇无过说。
“为什么?”徐玉问宇无过。
“人也用不着倒退走,若想回到原来的地方,只要转身向前走就行了。”宇无过说。
“可是,人是不能回到原来的地方的,思想可以倒退飞,身体却不可以。”我说。
“我宁愿不要倒退。”徐玉把手放在宇无过的大腿上说,“如果宇无过象去美国之前那样,不是很可怕吗?”
“那段日子的你真的很吓人。”我跟宇无过说。
他吃吃地笑。
“香港好象没有蜂鸟。”我说。
“蜂鸟多数分布在南北美洲一带,总数约有三百多种。”宇无过告诉我。
“能找到蜂鸟的标本吗?”我问他。
“你想要?”他问我。
“你为什么对蜂鸟那么有兴趣?”徐玉不解地望着我。
“因为那是尘世里唯一的。”我说。
“我在美国认识一位朋友,他对鸟类很有研究的,我试试问问他。”宇无过说。
“谢谢你。你有想过写一个蜂鸟的故事吗?”我跟宇无过说。
“科幻故事?”
“一个男人,化成蜂鸟,一直倒退飞,飞到从前,跟一个本来不可以结合的女人结合……”我说。
三十八
第四章 情人眼里出A级(上)
我和森在家里吃饭,我发现他戴了一只我从没有见过的手表,这件事情令我很不安,森也发现我一直盯着他的手表。
“我自己买的。”他说。
“我又没有问你。”我故作不在意。
“但你一直盯着我的手表。”他笑说。
“是吗?”
“是十多年前买的,最近再拿出来戴。”
“是吗?”我装作不关心。
“不然你以为是谁送给我的?”
“我不知道。”
“除了你,不会有别的女人送东西给我了。”他把手放在我的肩膊上。
我突然觉得很悲凉,因为我不是他身边唯一的一个女人,所以连一只手表我也诸多联想,不肯放过。
“我并不想盯着你的手表。”我哭着说。
“不要哭。”森拿出手帕替我抹眼泪。
“为什么你总是在最快乐的时候流泪?我们现在一起,不是应该开心才对吗?”森惆怅地问我。
“或者你说得对,我应该开心,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不到你。”我说。
“除非我死了。”他说。
“我想再问你一次,你会不会离婚?”我突然有勇气问森。
他没有回答我。
凌晨三时,接到游颍的电话。
“你还没有睡吧?”她问我。
“我睡不着。”我说。
“为什么?”
也许是太需要安慰了,游颍又是我的儿时好友,于是我把我和森的事告诉她。
“我没想到——”她黯然说。
“没想到我会做第三者?”
“虽然不至于认为你将来会做贤妻良母,的确也没想到你做了第三者。我记得在我搬走之前,你是一个很独立的女孩子。”
“就是独立的女人才会成为第三者啊!因为个性独立,所以可以忍受寂寞,个性稍微依赖一点的,还是做正室好了。”我笑说。
“那我应该做正室还是第三者?”游颍反问我。
“你——真的很难说,但看情形,你该是正室啊,且是未来律师太太。大海呢?”
“他在房里睡着了,我在厨房里打电话给你。”
“厨房?”
“刚才睡不着,想找东西吃,来到厨房,又不想吃了,想打电话给你。”游颍满怀心事。
“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我在大海的车厢里嗅到另一只香水的气味。”
“另一只香水?”
“我用的是仙奴五号,那只香水该是姬先蒂柯。”
“那你怎么做?”
“我问大海,哪一只香水比较香。”游颍在电话里大笑。
“你这么大方?”我奇怪。
“我也奇怪自己这么大方,是不是我已经不爱他?”
“那大海怎样回答你?”
三十九
“他说不明白我说什么。”
“那个奥莉花胡是不是用姬先蒂柯的?”我问游颍。
“不是,她用三宅一生的。”
“那么,也许是大海顺路送一个女人一程,而那个女人刚好又用姬先蒂柯呢。”我安慰她。
“我也这样安慰自己。”
“鼻子太灵敏也是个缺点。”我笑说。
“是啊!如果不是嗅到香水的气味,今天便不会睡不着。”
“你不知道我多么羡慕你,你和大海可以一起生活,应该好好珍惜啊,不要怀疑他。”
“如果你和唐文森可以一起生活,也许你也会有怀恨他的时候。”游颍说。
也许游颍说得对,我经常渴望可以跟森共同生活,却没想到,今天我们相爱,爱得那样深,正是因为我们不能一起生活。一旦朝夕相对,生活便变成恼人的一连串琐事。
“你们为什么还不结婚?结了婚,你会安心一点。”我说。
“很久以前,他提出过。这两年,都没有提过,他不提,我也不会提。或许很多人觉得我傻,既然跟他一起七年,便有足够理由要他娶我,我不喜欢威胁人,我希望是他心甘情愿娶我,而不是因为虚耗了我的岁月,所以娶我。这两者之间,是有分别的。而且,我好象不象以前那么爱大海了。”
“你不是很紧张他的吗?”
“或许我们只是习惯了一起生活,不想重新适应另一个人。”
“我认为你比从前更爱他。”我说。
“为什么你这样认为?”游颍问我。
“就是因为越来越爱一个人,也就越来越害怕失去他,自己受不了这种压力,于是告诉自己,我也不是很爱他。这样想的话,万一失去他,也不会太伤心。”
她沉默了十秒钟。
我急忙安慰游颍:“是不是我说错了话?”
她倒抽一口气说:“我只是秘书,我再努力,也只是个秘书,不会有自己的事业;但大海的事业如日中天,我不是妒忌他,两个亲密的人是不应该妒忌的,我只是觉得很没有安全感,他的将来一片光明,而我已到了尽头。”
我终于明白游颍不快乐的原因,她既想大海事业有成,可是,也害怕他事业有成之后,彼此有了距离。
三天之后,常大海在我的内衣店出现。
我对于他的出现有点儿奇怪。
“我想买一份礼物送给游颍。”常大海说。
“原来如此。”我笑说。看来他们的关系还是不错。
“她近来买了很多这只牌子的内衣,我想她很喜欢这只牌子吧。”
“我拿几件最漂亮的让你挑。”
我拿了几件漂亮的真丝吊带睡衣让常大海挑选。他很快便选了一件粉红色的,果然有律师本色,决断英明。
“游颍呢?”我问他。
“她约了朋友吃午饭,你有时间吗?一起吃午饭好不好?”常大海问我。
“不怕让游颍看到误会我们吗?”我笑说。
“她不吃醋的。”
他真是不了解游颍,她不知吃醋吃得多要紧。
我跟常大海去吃四川菜。
“游颍近来是不是有心事?”常大海问我。
四十
“我看不出来呀。”我说。我不想把游颍的事告诉他。
常大海点了一根烟,挨在椅子上跟我说:“我是很爱她的。”
我很奇怪常大海为什么要向我表白他对游颍的爱。不管如何,一个男人能够如此坦率地在第三者面前表达他对女朋友的爱,总是令人感动的。我想,游颍的不快乐,在这一刻来说,也许是多余的。他们虽然相恋七年,却好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