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赌徒有几个正经人?她借钱也是给她儿子去赌,今后,绝对不能借钱给她。
肖非打来电话那天是个星期天,陈家民出车去了。所以电话一响表姐很平静。听出是肖非,表姐心又咚咚咚跳起来。肖非说,我就在你家楼下,你下来一趟。表姐担心舅妈来,只好含含糊糊答应了他。刚一放电话,舅妈就进了屋子。舅妈说,谁来的电话,你脸怎么都红了?表姐乱说一气搪塞了舅妈。又装模作样地在屋子里呆了一会儿。她知道,她马上下楼,舅妈一定会疑心,不马上下楼,肖非还会把电话打过来。
肖非坐在一辆快要报废的吉普车里向表姐招手。表姐说你要干什么。他说上车。表姐还没坐稳,吉普车就开走了。在窗子里,表姐看见舅妈刚刚露出两只老花眼。
在车上,表姐问肖非,你要干什么肖非?肖非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摸出一支烟,看也不看地拔出车上的助燃器,点上烟,不说话。表姐又问他。肖非说,你说干什么,干坏事。表姐说,你停车,我要下车。肖非说,你可别闹,出了事,你一辈子也说不清。说着,把方向盘打了两个弯,吉普车马上在路上画了圈,吓得表姐再也不敢说话了。就这样,吉普车开出了市区,开上了高速公路。高速公路上汽车都是朝着一个方向,所以肖非把吉普车开得风快,有时候吓得表姐叫出声来,她不得不抓住他的肩膀,他拿掉她的手,表姐又抓住了他的大腿。吉普车开下了高速公路,最后上了一条坑坑洼洼的乡村土路。车速渐渐慢下来,肖非翻来覆去哼着什么。表姐听到了一句“有钱多快活”。表姐注意路边的风景特别好,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稻田,后来就是密不透风的树林,看在眼中的,都是绿,是在城里不容易看到的绿,表姐心情不知不觉好起来。她问肖非,你唱的什么歌?肖非说,有钱多快活。表姐又问,哪来的这辆破车呀?肖非说,偷的。表姐说,我不信。肖非说,不是偷的干吗不走高速公路?表姐说,你这人怎么不知道愁呢?肖非又点了一支烟,一副过了今天不想明天的样子,说,李娅,咱们俩私奔吧,就去那儿,看见没?前面那座山?表姐说,别臭美。表姐看见前面果然有一座很高的山。表姐说我从来不知道咱们这儿还有这么高的山。肖非说,你不知道的事情多去了。
吉普车还没开到那座山就坏在了路上。肖非拿出了随车的工具,一边修车一边吹着“找朋友”那支儿歌,表姐就在这边给他递这递那,听着他的口哨。不知不觉天就暗了下来。表姐说姓肖的,你把我骗到这里,现在怎么办?肖非说,你是怕跟陈家民说不清楚吧,那你就走回去吧。表姐问他,这儿离城里有多远?他说一百多公里吧。表姐问高速公路呢,肖非说高速公路上不去行人。表姐说,那我怎么办?肖非说,我早就告诉你了,咱们先爬山,然后我带你私奔。上山,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你浇水来我耕田。表姐说,傻子才跟你私奔呢。姓肖的,我究竟欠你什么,你总是骗我?肖非说,因为你好骗。因为你愿意受骗。表姐骂他。肖非说,先吃点东西吧,吃完了再骂有力气。说着就从吉普车后备箱子拿出吃的喝的。表姐说,你原来早有预谋呀?肖非说,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那边瓜地摘两根黄瓜。看着肖非像个猴子一样,一跳一跳地消失在黑暗中,表姐恨恨地想,看瓜的农民把他打死在黄瓜地才好呢。过了半天,坐在车里,表姐忽然害怕了,甚至有点替肖非担心,他要真和农民干起来怎么办?这样的人,真是不晓得会干出什么事来。表姐胡思乱想着肖非怎样让农民打得头破血流。结果当然是他没有跟农民干起来,因为他根本就没碰上什么看瓜的农民。偷来的新鲜黄瓜成了表姐和他的野餐。
天早就完全黑下来,修车是看不见了,表姐觉得冷,钻进了吉普车。肖非站在车外抽烟,表姐看不见肖非的眼睛,只能看见烟火明明灭灭,他的样子有点像美国大片里的硬汉,也许他就是这样装着给她看,表姐就真有了这样的感觉。过一会儿肖非把烟扔掉了,上了吉普车,摸了一下她的脸,说,累死了。说完就呼呼地睡着了。他的头就挨着表姐,身子也靠着她。表姐看着肖非,他一点负担没有的样子,睡得很沉,她试着推推他,他一动也不动。这时表姐忽然摸到了一支扳手,可能是肖非随手带上来的。表姐把扳手拿过来,沉甸甸的,很重。表姐把冰凉的扳手放在了肖非的脸上,他睁开眼睛,看见了脸上的扳手,喊起来,你要干什么呀李娅?表姐说,我要拿它打死你。肖非又闭上眼睛,说,你不会。表姐问,为什么?你以为我不敢y肖非猛地抱住表姐,看透了表姐地说,你敢,可你舍不得。表姐使劲推他,还是让他把她抱住了。他吻她,表姐不知不觉就让他吻了。肖非说,李娅。表姐警惕地说,你别想骗我。肖非说,就骗。他把吉普车的两个车门打开,把挣扎的表姐平放在后座上,虽然他们只能采用一种姿势,而且时不时就要碰上吉普车的这儿和那儿,表姐一边在心里骂着自己,还是让他要了她。肖非一边要着表姐,一边说,你看过《聊斋》李娅?表姐看着他一会儿近一会儿远的眼睛,说,看过一点儿。肖非说, 《聊斋》里有一个词。表姐说什么词?肖非说,现在咱们在干什么?表姐当然晓得他说的那个词是什么,嘴里却说,不知道。肖非狠狠地撞击表姐,命令她:你说不说?你说不说?表姐说,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肖非更猛地撞击她,你说不说你说不说?表姐大叫起来,是,是“野合”——表姐用指甲狠狠地抠肖非,用脚狠狠地踢他。肖非说,毒刑拷打算得了什么,死亡也无法让我开口。表姐说,骗子骗子你是个大骗子!你是个大骗子!肖非说,李娅!李娅!后来他说,你不是要打死我吗?
第二天,是一辆过路的拖拉机帮了忙。在修车部,表姐跟肖非分手了。表姐说,肖非,这是最后一次,你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了,也不要再来找我。
夜里,陈家民问表姐,你昨晚怎么没回来?表姐说,我去——话没说完,陈家民就说,他打了电话给舅妈,说表姐不在那里。你是去孙小丽那儿了吧?表姐说,是。我去孙小丽那儿了。陈家民说,你也没去孙小丽那儿。表姐说,我也没去孙小丽那儿,我去私奔了。陈家民笑起来,说,李娅,昨天你欠我一次,今天你要给我补上。说着,又直奔主题,山摇地动地做上了。表姐一边看着身上的他,一边想着肖非那个坏家伙,心想自己真的有些对不住陈家民,可是她发现她没法再从那样的角度去想事情了。
陈家民临睡前,突然很认真地说,李娅,说不定你今天能怀上。
十二
肖非没来找表姐,表姐却主动找了他。那一天是星期五,派出所的电话打到了表姐学校。电话说,让她到骨科医院去一趟,说有件事情要核实一下。什么事情,谁的事情要找自己核实一下呢?表姐莫名其妙地放下了电话。她知道派出所让去的事情,不去肯定不行,表姐就去了骨科医院。从医院办公室迎出来的是一个警察,他对表姐说,你叫李娅吧?表姐说我就是李娅。你们找我核实什么。警察让她坐下,自我介绍了一番,又问了表姐的职业,单位,然后说,你认识肖非吗?表姐说认识。警察问,你们是什么关系?表姐说,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警察说,没什么意思,我们是在执行公务,请你来核实一件事情。表姐说,核实事情就核实事情,只要我没犯法,我和谁是什么关系没有必要告诉你。警察说,但是你的这位触犯了法律。听他这么一说,表姐吃了一惊。警察说,六月十五号那天下午你和肖非在一起吗?六月十五号?表姐想了一想,说是,我是和他在一起。警察问你们去了哪里?表姐就把那天下午和第二天的事情告诉了他。她问警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警察说,与你无关的事情你不要问,我们也没有责任告诉你。他说,现在你可以见见肖非了。表姐说我不想见他。警察说,他要见你,他腿折了。
肖非一条腿打上了石膏。表姐说,这是怎么回事呀,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肖非说,我犯法了李娅。表姐问你犯了什么法?肖非轻描淡写地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那一天他路过旧车交易市场,就走了进去。旧车市场里有很多快要报废的汽车,也滥竽充数地停在那里。那样的破车是没人光顾的。偏巧肖非就光顾了一辆吉普车。而且上了车,他就像试车一样把车开了出来。没有人特别地注意他,因为车主把钥匙给了另一个卖车的,那一天干脆就没来。肖非顺顺利利就把吉普车开了出来,然后就找了表姐。肖非说,吉普车一开出来,我就想到了找你。我想拉着你,一起去城外看一看,城里太没意思了。他想突然给表姐一个惊喜。他说,第二天,他就把吉普车送回了交易市场。他还没下车,派出所的警察就把他围上了。肖非说,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见警察围上来,心里发毛,跳下吉普就跑,一下子就让对面一辆汽车撞上了。
连警察也觉得莫名其妙。肖非是偷车贼吧,他又把车送了回来,他不是偷车贼吧,凭什么把车开走,而且见了警察就跑?表姐也把这些话问了肖非。肖非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的确没想偷车,想偷也不会偷这样的破车,想偷也不会把车送回来。
表姐问他,这条腿能接好吗?肖非说,谁知道,接上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吧。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见你吗?表姐说不知道。肖非说你必须给我办两件事。表姐说你给我添的麻烦还少哇。肖非说,我知道你能帮我,我想了半天,只有你能帮我。表姐有些感动地说,什么事,你说吧。肖非说,一件事,虽然他不是故意偷车,但是也犯了法。犯法就要进看守所。他说他不想进看守所,所以要表姐给他担保。表姐说,凭什么让我担保?肖非说,凭什么?一个,是你能给我担保;另一个,我想让你担保。表姐问他,还有什么事?肖非说,医院是派出所交的押金,一共是五千块钱。他说李娅你先把钱还给派出所,我以后再还你。表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他。
回家的路上表姐满脑子都是肖非。她拐到了菜市场,买了五斤排骨,到家就炖在了炉子上,等她从储蓄所把钱取出来,骨头汤也炖好了。她把骨头汤用毛巾包好,就去了医院。表姐没想到去医院的路上让陈家民看到了。陈家民正在路上遛活儿。眼睛一偏就看见了她。如果不是因为表姐端着骨头汤,陈家民不会跟着她。陈家民心想,李娅去医院干什么,而且还端着什么。他很好奇,就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前,跟在表姐后面。陈家民非常聪明,看表姐进了病房,他没有跟进来,而是到了值班室,装出找人的样子,查了患者登记。他一下子就看到了肖非的名字。
那一天下午陈家民没有出车。他去了舅妈家。一进屋子,他就给舅妈舅舅跪下了。舅妈说快起来快起来你这是怎么了?陈家民就把表姐去医院给肖非送骨头汤的事情告诉了舅舅和舅妈。未了说,李娅和那个肖非一定不是一天半天了,可能一直没断了联系。舅妈说,你看清了吗?陈家民说,妈,我没看清,敢跟你们说吗?舅妈气得到处找速效救心丸。舅舅比较沉得住气,他说,家民,等李娅回来,我让你妈好好问问她。要真是这样,我们饶不了她;要是另有原因,咱们也不能冤枉她。你看这样行吗?
表姐跟舅妈承认了一切。表姐说我是跟肖非有来往。舅妈骂她说,你要气死我呀李娅,你图他什么呀你?放着这么好的日子你不过你要干什么?你是吃饱了撑的,你这是吃饱了撑的呀。表姐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又不是小孩子。舅妈啪啪抽了她两个耳光,骂她,你是我的女儿,我不管你谁管你。表姐气她说,我真的不用你管。你要管我,我就离婚。其实表姐当时并没有离婚的想法,舅妈要是不说她,她的确觉得对不住陈家民。舅妈打了她,她就在找解气的话,突然就说了个离婚来气舅妈和吓唬舅妈。当天晚上,她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任舅妈和舅舅怎么敲门就是不开。躺在床上,她想,是你李娅没事找事呢,还是陈家民有什么问题;可是陈家民不正是过日子的那类男人吗?但是结婚三年了,她却不知道这三年是怎样过来的,甚至不明白这么过下去是为了什么。
不过第二天表姐还是回自己家了。她没想到陈家民在楼下等着她,他给表姐打开了车门。一路上表姐没有说话,陈家民也没有说话。她以为他会跟着她上楼,但是陈家民看着表姐进了楼洞,又出车了。
夜里陈家民回来得更晚,差不多已经是下半夜了。因为表姐一直没有睡着。陈家民能把表姐接回来,足见他对这件事的态度了,表姐明白陈家民想息事宁人。表姐发现陈家民这人够理智,老婆出了这样的事情,拒不认错,很少有男人咽得下这口气,陈家民就能,陈家民把这口气咽下去了。下半夜的时候,表姐听见了陈家民在开门,然后她听见他在卫生间里撒尿,洗身子。做这些事时他声音很小,要不是醒着你不会知道。陈家民一进屋子表姐就闭上了眼睛。陈家民没有开灯,他摸索着上了床,躺在表姐身边的同时,他把手放在了表姐的脸上。表姐把他的手拿下来,陈家民却一下子把她抱住了。他说,我知道你没睡。说着话又直奔主题,山摇地动地做上了。表姐推他。他说,怎么了李娅,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为什么还这样?表姐说,我不要你原谅。陈家民突然坐起,开了灯,说,李娅,你想不要这个家吗?你忍心离开我吗?我一个孤儿,有一个家容易么?李娅你知道我有这个家多不容易?李娅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喜欢你?说着说着陈家民就哭起来。他说,李娅,我没有白天没有黑天地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这个家么?不就是为了你么?表姐让他哭得心越来越软,陈家民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是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这样的男人我为什么还让他哭得这样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