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回小说 2007年第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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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小说 2007年第12期-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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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有财见人越聚越多,情知大事不妙,便从怀中掏出盒子炮,朝天放了一枪,趁人群乱营之际,吩咐手下人赶快冲出人围,带人进县。王桂兰见了,也跟了出去。她的后边跟着几个猎户,都是王家的至亲好友。王炮回头就喊,你们想干什么?你们同官家对抗不是造反吗?听我的话,你们都回去。我就不信到衙门里讲不出理去。王桂兰不听,还是要跟了去。这时候,王先生就拦在了她的面前,说,永刚媳妇,听我一句话,你就别跟去了,留一个人在家,将来有什么事也好照应。王先生是靠山屯的教书先生,个头居中,眉目清秀,平常时节教书,有闲时候也上山打猎,虽然只有二十多岁,却是一个能文能武的人。在村里,大人小孩都称他村学究,说他足智多谋,像梁山泊里的吴用。 
  听了王先生的话,又有几个人围了上来,男男女女的,都来劝,让王桂兰听王先生的,并将王桂兰推进了草房,按坐在炕沿上。坐在炕上的王桂兰此时也醒过腔来,问王先生,你说这事怎么办?王先生抬起右手,用拇指和食指托起下巴,沉吟片刻,说,看来这事也只有我和小五子去了。王桂兰的眼圈就湿了,哽咽着说:那就拜托老哥了。小五子是王永刚的表弟,枪法准,人聪明,胆子又大,平日里跟王永刚好得像亲兄弟似的。 
  傍晚时候,王先生和小五子回来了,一个嗓子沙哑了,一个眼圈红肿了。原来,王永刚被抓到县衙门去之后,不服软,竟在大堂上骂县知事贪赃枉法,结果被乱棍打死了。王桂兰听了王先生的讲述,大叫了一声,当时就昏倒在地。 
  埋葬了丈夫,王桂兰要上告到省。王先生就说,你这不是犯糊涂么,天下乌鸦一般黑,现在这年头,你想告陈有财,得有多少钱能告明白,何况中间又牵连上了县知事,自古以来,只有官逼民反的理,没有民告官的道啊。王桂兰听了,耷拉下头去,乱发就蒙住了大半拉脸,好半天,才抬起头,扬颈,问,那你说我该咋办?王先生就说,听我的话,把这两间草房卖了,回娘家去,隔个三年两载的,再寻个人家,这一辈子,也就过去了。王桂兰摇摇头,说,我不想回娘家,我想报仇。他不让我过好日子,我也不让他得安生。王先生听了这话,浑身立马起了鸡皮疙瘩。他了解王桂兰,平常时候,也不多说话,但一旦话说了,就会走到底,十个老牛也拉不回头。稳了好一会神儿,他才说,报仇,你一个女人家能报什么仇?王桂兰的白脸涨得血红,丹凤眼里迸出了一线凶光,说,我想杀了陈有财那老狗。王先生摇摇头,说,杀了陈有财以后呢?王桂兰想也没想,说,再杀了那狗县官。杀了那县官以后呢?王桂兰说,上山,拉杆子,杀富济贫,活一天赚两个晌。王先生就知道王桂兰已然深思熟虑了。他站起身来,踱着方步,来来回回,耷拉着脑袋,好一会儿,才抬头说,要说你们两口子,这么些年,净帮衬人家了,全屯大多数人都得到了你们的好处。眼巴着你们家遭了这么天大的事,但凡有点良心,也不会坐以旁观。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要说拉杆子、起绺子,这可不是小事,闹不好,是要祸灭九族的。王桂兰说,你们要帮我,我感激你们;你们不帮我,我自个也要干。王先生沉吟不语,用一双布鞋底蹭土地,来来回回。王桂兰就瞅着他也不吭声。最终,王先生跺了一下脚,狠狠地说,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我想,眼巴前,我们也不妨上山,将来有机会了,再走张大帅、吴大舌头(吴俊升)的道儿,他们不也都是土匪出身吗。他扫了一眼王桂兰,又说,这事你先别声张,我去找几个对心思的人,明天上午到你家,咱们好好商量商量,然后再拿出主意,你看如何?王桂兰说,人也不要太多,免得走漏消息,除了你们五个拜把子兄弟,再找上小五子,也就够了。王先生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罢,就走出了草房。 
  第二天上午,先后六个人走进了王炮家。王桂兰见该来的都来了,突然间从炕上下来,跪在地上,就给众人叩头。众人慌忙站立,王先生上前扶起王桂兰,让她坐在炕头,而后说,众哥们儿,大家都是永刚的至亲好友,永刚家摊的事大家也都清楚了。今儿个永刚嫂子找大家来,是想求大家掏腾出个办法。小五子张口就说,平日里我没少得我王哥周济,现在他家有难了,我做兄弟的不帮一手,还叫人揍了吗。你们愿意咋办咋办,我是铁了一条心跟嫂子走了,就是上刀山,下火海,眼皮子要眨巴一眨巴,都是他妈的小闺女养的。听了小五子的话,赖启发也握起了拳头,说,我们和王炮是磕头弟兄,现在老大没了,我们都听嫂子的,还是小五子那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嫂子开口,我们没说的。赖启发是王炮六个磕头弟兄的老二,他一表态,王先生一表态,其他三人也纷纷点头。王先生见大家都认可了这件事,便让王桂兰说话。王桂兰也没客套,就将自己想杀陈有财,杀狗县官,然后再拉杆子的事向大家明说了。大家听了,点头的点头,拍胸脯的拍胸脯,跺脚的跺脚。王桂兰的眼睛里就有泪水溢出,说,陈有财做下了这伤天害理的事,都是为了我。我的想法是,他这两天一准会来我家,占我的便宜。我求两个兄弟这几天住在我家,听到他敲门的声音,就猫在门后,一边一个。他进屋时,一齐下手,把他结果了。而后,再派人上县城送信,就说出了命案,逗那狗官出来,咱们在半路再打死他,然后,就上大石垃子山,占山为王,能成大事更好,不能成大事,痛快一天是一天,也比这样窝窝囊囊活着强。大家听了,纷纷赞同。 
  果然不出王桂兰所料,王炮刚走的第五天,陈有财便带上管家章三来到了靠山屯,迫不及待地走到王炮家院前。他让章三守在大门外,自己就朝院里走去,大模大样,满脸流着欢喜,嘴里哼着小曲:大闺女你咋不梳头啊,梳头没有桂花油啊;大闺女你咋不洗脸啊,洗脸没有胰子碱啊;大闺女你咋不叠被啊,晚上还得睡啊……在王桂兰家门前,他左瞄一眼,右溜一眼,见并无外人,便敲响了板门。开始的时候,他还怕王桂兰不给开门,自己要费些工夫,或者就破门而入。不料,他手刚一到,门竟开了,吱呀一声,两扇板门洞开出一条大缝。他胸膛就跳得狂,猫腰就朝屋里钻。谁知,人刚一进屋门,忽地从门两边冲出两个人来。他正发愣工夫,两把刀子已从两边捅进了他的两胁。他只来得及喊了一声,人便倒在了地上,像条死猪。暗夜里,喊声分外的清晰,响亮。守在大门外的章三听见声响,情知大事不妙,也不敢进屋看,撒丫子就朝村外跑,只恨爹娘少生了一条腿,拖了一路的狗叫。 
  那县知事听了陈家来人报案,哪敢怠慢,立马带着一队人马、十几个人,急匆匆出了城。走到半路,知事的右眼莫名地跳了起来。左眼跳财,右眼跳祸。他心里这么想,禁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于是,他推说又想起了省里交代的一件要差,便打道回府,把抓人大事全推给了保安队长。那队长只道是独自立功的时候到了,便把胸脯拍得山响,没想到,刚走到分水岭,只听一声枪响,他就落下马来,倒在了地上。他从地上撑起半拉身子,想喊开枪,可眼见得那些随从竟也纷纷落下马来,一个接一个,哭爹喊娘。这时,他才想到,他是中了王桂兰一伙的埋伏。他还想起,王桂兰这一村人,猎人出身的多,虽说不上百发百中,也是十拿九稳。不过事到如今,他想什么也都晚三春了。他翘起头来,朝天上看了一眼,骂一声狗娘养的县知事,便耷下脑袋没了气。 
  凤城里来的人都倒在地上了,王桂兰几个人从小山上下来,打扫战场。他们翻遍了每一个死人,也没有找到县知事。王桂兰的脸上就阴云一片,知道那鬼头并没有来。王先生明白她的心事,就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笔账先记着,隔三差五,找个机会咱们再清算。王桂兰听了,点点头,心却闷闷不乐。王先生见了,便劝王桂兰上马,而后,又招呼众人,骑马挎枪,按照原来计划,朝大石垃子山方向跑去。 
  队伍经过王永刚坟头时,日头已经偏西了,王桂兰勒住了马头。大家明白她是想祭奠自己的亡夫,纷纷陪王桂兰下马,跪在王炮坟前。王桂兰一扑到坟头上,哭声就起了。哭一气,唠叨一气;唠叨一气,哭一气。旁边的人不知她唠叨的什么,只是陪她落泪。过了好一会儿,王桂兰才从坟头边站起来,看看几个同伙,说,都是为了我,连累得兄弟们有家不能归。王先生说,事情到了如今这步田地,你也就别说这些话了。我看,我们既然拉起了杆子,也该选个大当家的。王桂兰点点头,说,你经得多见得广,又识文纂字的,我看这大柜也非你莫属了。王先生摇头,说,绺子是嫂子拉起来的,这大当家的也理应由嫂子来当。另外,我的想法,我们也应该报个号,便于今后在江湖上闯荡。王桂兰点头,说,既然如此,你就想想,咱们报个什么号好。这时候,正好有一对花蝴蝶在大家头上飞来飞去,像化了蝶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王先生眼睛一亮,说,有了,有了。咱们的绺子就叫花蝴蝶吧。这一方面是因为咱们大当家的是女的,人也漂亮;另一方面,也响亮,好记。众人听了,一齐呼喊,而后,又纷纷跪在地上,给王桂兰磕头。 
  此后不长时间,在长白山一带,口口相传,说是又起了一绺马贼,报号花蝴蝶,枪红管亮(土匪黑话,人多枪准),有一百多个人,一百多条枪,一百多匹马,来无踪,去无影,专杀富人官人,周济贫人百姓,替天行道,所向无敌。 
  花蝴蝶的声势越来越大,人马也越来越多,但花蝴蝶的心里总是有个疙瘩,那就是没有报复县知事。 
  这一天,插千的(土匪中探听情报的)从汪清县城回来,说四月十八,娘娘庙会,那县知事的太太要去还愿,带着小公子哥儿,看能不能趁机干他一把。花蝴蝶就把几个头头找到一起,商量怎么办。翻垛的(土匪中出谋划策者、相当于参谋长)王先生出主意,说借这个机会,先绑他个肥票,大大地敲知事一把。花蝴蝶听了直摇头,说,不如先杀了那县知事好。王先生也摇头,说,现在乱荒地的时候,占山为王的也多,他官府想剿也剿不过来。不过,咱们要是杀了县知事,那官府保管会先朝咱们来,咱们可就惹大麻烦了。花蝴蝶听了,沉吟半晌,也只好点头。 
  四月十八这天,娘娘庙前人山人海,好像整个汪清城里的人都来赶庙会了。各种叫卖喧嚣着声浪,各种服饰流动着色彩,给这座凋零的边城平添了一道风景,好像是太平时节过年闹灯会般红火。 
  时近十点,知事太太领着七岁儿子走进了人流,前边一个保镖吆吆喝喝,后边保镖一个大摇大摆。不料,将近庙门时,就打庙里跑出来一个大汉,穿着人缝逃窜,后边一个青年紧跟不舍,一边追,一边喊,抓住他,抓住他,他抢了我的钱。就在人们纷纷躲闪之际,前边的那大汉已然跑到知事太太面前,一伸手,就将太太脖子上的金项链掠了下来。那太太伸手拉人没拉住,禁不住就破马张飞地哭喊,快抓人啊,快抓人啊,他抢走了我的金项链。听到太太呼喊,两个保镖撒腿朝那人追去,一前一后,匆忙之间,也忘了那太太和儿子。这时,就有一个妇女走到知县太太面前,笑笑,帮着出主意,说,太太,你还愣在这里干啥,我给你看孩子,你快去找大老爷,赶快抓人啊。那太太见这女子一脸笑容,穿着也齐整,不像个歹人样,一时鬼迷心窍,也就把孩子留给这妇女,自己匆忙而去。只是才走了几步,她似乎觉得不对劲,又返回身,却见那妇女已抱起自己的儿子,并将什么东西拍在孩子脑门上,而后就往人群里钻。太太知道是碰见拍花的(旧社会将蒙汗药抹上人脑门,让人昏迷)了,心知大事不妙,便朝前追去,疯疯癫癫号叫着,快抓住那个拍花的,快抓住那个拍花的……谁知,她刚跑没几步,却又被两个青年人挡住了去路,待她哭着喊着扒开两个人时,那抱着她儿子的妇女已不见了踪影。 
  得知绑回了知事的公子哥儿,花蝴蝶瓜子脸上鲜明出两片晚霞。她见那孩子两眼流泪,顺手掴了那孩子一个耳光,说,哭,哭什么哭,再哭,姑奶奶把你扔到树林子里喂狼。打罢,她回头吩咐秧子房掌柜的(土匪中负责看管肉票者)说,把这小崽子关进秧子房去,先饿他一晚上。秧子房掌柜的答应了,笑呵呵地扯着那孩子的耳朵就走出了花蝴蝶的地棚子。注视着孩子的背影,花蝴蝶眼睛竟有些湿润了。她佯做揉眼睛,对花舌子(土匪中负责联络赎票事宜者)小五子说,麻烦你明天走一遭,去找那狗官,想要儿子,就让他送上五十条快枪,一万发子弹,五十匹好马。不然的话,我月底就撕票。 
  这天上午,正当知事家里乱做一团时,小五子走进了知事衙门。那知事见了,立马迎了出去,说,我已等你两天了,说吧,花蝴蝶都什么条件?他说这话时,身边立即围上了十几个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内中知事太太两只眼睛已哭成了两条线,像是红眼耗子。 
  小五子并不着急。他微微一笑,说,我走了半天了,现在口渴得慌;你们总得给我上杯茶吧。那太太听了,连忙吩咐人前去倒茶,自己则扯过一把太师椅,让小五子坐;满脸漾笑,比哭还难看,问,我的儿子怎么样了?小五子撩了她一眼,说,眼巴前身上的五脏六腑都全着呢。那太太就两手一合,说,你说吧,你说吧,都要什么,就是要座金山我也给了。那县知事听了,就白了她一眼,一把将她扯到身后,说,你说吧,都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办到的,决不打横。小五子接过仆人递过的茶,慢慢地喝了,尔后把手中的碗递给那太太,探手从怀中取出一页纸,递给县知事,说,这是我们大当家给你的“海叶子”(土匪黑话:信)。县知事接了,两手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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