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七岁了,你觉得呢?”
“是开始起步的最佳年龄。你可以带她在后院里练习猛击网球,几年之后她就会很厉害了。”
没错,白瑞心想。真希望如此。他们还得看她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再过几年卡罗琳也许就会落在班上同学的后面,不得不离开她的那些朋友,转到特殊的慢班里去。想到这里白瑞感到如鲠在喉,一阵难受。
投出来的第一个球飞得高高的,所以卡罗琳一动不动地看着它。
“好眼力。”白瑞又发出一声大喊。
接下来的一个投球很漂亮,于是她挥起球棒,但是抡起来得迟了,球朝着球员休息处的方向飞出了界外。
“她应该把击球的姿势摆得开一些,”邓恩说,“把左脚再向外拉开六英寸,准能击中。”
白瑞咕哝了一声。邓恩怎么对棒球这么专业呀?难道他自己也有孩子吗?白瑞身体往前一倾,注视着下一个投球轻快地径直飞过本垒板。挥起球棒抡过去,没有击中。
“她打的角度太平啦,”邓恩说,“要是张开一点,球棒就容易抡起来了。”
又是一次掷球,又是一次出界,跟第一个球落在了同一个地方。
“你成功了,”白瑞大声喊道。这一次她果然击中了,打得很轻,因为球棒在地面上刮了一下,力量减少了大半,结果球刚好滚入一垒线内。等一垒手回过神来时,卡罗琳已经开始跑了,这时球滚到了他俩的中问。那男孩子伸出手抓住球,甩动一圈准备触杀,可是球滑出手套,扑通一声又落到地上了。卡罗琳继续往前跑,然后安然踏到垒垫上。
白瑞拍手大叫。“太棒啦!”他说。
“你女儿打得不错啊,”邓恩说着站起身来准备走,“我得回去啦。球打得很精彩,看得我都不想走啦。我明天去找你。”
“行啊,”白瑞回答说,他的女儿拿了第一名,这会儿再看邓恩可就突然觉得顺眼些了。
白瑞呐喊着为自己的女儿加油,紧张地看着她冲向第三垒,最后终于跑到了垒上,庆祝这一局的胜利结束。此时威廉·桑福德·邓恩正开着他的福特F─10小货车慢速驶向西姆公司。
想起来就生气,他们在向他介绍情况时就是闭口不谈那些细节琐事,瞧他们那副眨巴着眼睛吞吞吐吐的神态。无论何时何地,这些公司全都是这样的,心急火燎地请你来救命,可又不愿意让你掌握所有的情况,逼得你只好东奔西跑地四处探听。他们是不是以为他从没见过这种阵势?其实他过的桥比他们走的路都多,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呀。他可是心中有数的。
邓恩的父亲曾在国家安全局做过高级技术分析员,尽管那个时候对这项工作的叫法跟现在不一样。他的任务是破译密码,地下室里摆放着各种电子设备,应有尽有,八岁的威廉曾用它们拼凑出一台太阳能收音机。
在卫星天线技术刚刚问世的时候,威廉从中学退学了。后来他设计出第一台扰频器的多种机型,至今仍在领着六位数的专利费。他这辈子从未进过大学的门槛,尽管他的前妻达琳曾不断催促他去读大学:弄个学位,抬高身份。后来达琳从报纸上读到那个温迪店汉堡包大王已通过普通教育水平测试又重返校园,于是她便变得冷酷无情了。
他们十一年的夫妻感情就此破裂,两个孩子也跟着倒霉。究其祸根,这件事算是一个,还有很多其它的事情。
前面亮起了红灯,他刹住车,手指头在方向盘上敲打着,然后弯下身打开收音机,调到FM波段的右端,传出了晚间新闻节目。黎巴嫩南部又出事了,汽车爆炸,又有七八个人丧命。那边的世道就是这样,不管你做何努力,总有人想站出来同你抗衡。电脑网络也同样如此,邓恩心想。一旦你上了网,就永远不得安宁。
那么西姆公司这里究竟发生着什么事呢?哪里出了毛病?他以前曾见过有人发狂的架势,等他们把那家伙按倒在地时,四名警察不得不把他抬走监禁起来。邓恩从种种诸如此类的事件中吸取了教训,此后便一直在他的工具袋里放着一支点四五。
为了迅速侦破此案,他需要了解所有那些丑闻──公司内部的人际关系啦,公司之间的明争暗斗啦,知道得越多越好,了解得越细越好。他应该去找西姆公司的哪一个人打听这方面的内情呢?不能找黛安·休斯,她每开口说一句话都要字斟句酌的好半天。吉姆·赛德勒也是一样,嘴巴很紧,这太糟糕了,因为他很可能比其他任何人都了解公司的内幕。白瑞是个人选,他倒是很有可能开口的。尽管他在公司身居要职,但从根本上说还是属于那种上班挣钱养家糊口的家庭型男人。
凯伦·威廉斯怎么样?如果凯伦成为自己的红颜知己,他是不会感到太别扭的,尽管她是个律师,而且也许不清楚公司的多少机密。
他将去见见自己的员工,确保他们这会儿已经开工干起来了。随后他将顺便去看看凯伦还在不在办公室,没准儿请她出去喝一杯呢。
第九章
詹姆斯·墨菲·杜普雷──过去大家图省事,都叫他詹米·杜──在二十二岁的时候挣到了他的第一笔百万美元。他的生财之道是:
先在得克萨斯组建一家公司,起名为教育体系事务所,然后直接给设在该州的那些大公司的董事会去函,结果很快就拉到了一些著名的赞助商,其中包括Exxon、BFI、大陆航空公司和得克萨斯仪器设备公司。这些公司都有慈善专款,经不住这个口若悬河的年轻人三天两头地软磨硬泡,终于一个接一个地掏了腰包。杜普雷就是这样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获得了成功,不久Tandy和JCPenney两家公司都同意资助他的少儿培训项目。后来他跑到得克萨斯大学图书馆,从积满灰尘的藏书架上扒拉出一项空想社会改良家的虚妄计划,大受启发,又四处张罗着游说别人出资创办一些规模庞大的补习教育及社区发展中心。
杜普雷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他的父母亲反对他去公立学校受教育,所以他是达拉斯市圣·马可教会中学的毕业生。正当他的大多数同龄人都在饮酒作乐、踢球玩耍的时候,詹姆斯却学会了拉丁文,晚上的时间都泡在了自家那幢普雷斯顿·霍罗别墅里的三楼图书室。
詹姆斯从不参加体育运动,也不喜欢听音乐。他待在图书室是因为那里很安全,不会招惹他的父亲,不过他在里面看书的时候仍然可以听见他父母的高声争吵,这时整幢楼里都回响着他俩的喊叫声。读了中学之后他更加聪明了,而且还建立了一些有用的关系,完全可以任意挑选自己喜欢的大学去深造。如果说人人都会越学越聪明的话,那么詹姆斯·杜普雷可就是聪明得太过头了,结果反而害了他。
他在南循道宗信徒大学读书的那三年里日子实在难熬,简直就是活受罪。沉闷乏味的课程搞得他萎靡不振,父母的离异也使他意气消沉。他入学才三个月,他们就在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大吵之后闪电般地分手了。
詹姆斯二十一岁大学毕业后,尽管自己受领着父亲一年两万美元的定期抚养费,但却没有遵从他的旨意去得克萨斯大学的法学研究生院继续学业,而是开办了奥斯丁教育体系事务所,营业的第一年就赚了六十多万美元。这种为社区提供服务的生意真是容易做,没有什么后续报道,也没有什么行业监督,甚至连杜普雷那些异常荒谬的主张都从来没有任何人提出过质疑。一笔八万美元的写作课资助金,有七万落入了他自己的腰包,另外一万元则胡乱投给了一所教学质量低劣但却随便混混就能毕业的小学。
等到这场骗局最终暴露的时候,詹姆斯·杜普雷就向法官讲述自己是多么的不幸:他的父母是如何离婚的,他的父亲尽管是个极其成功的石油经纪人,但却未能以身作则地给他树立起一个道德上的榜样。他的律师也想出了各种理由竭力为他辩护。大多数人猜想是老杜普雷掏腰包为儿子请的律师,但真实的情况却是,詹姆斯保住了三十万现金,偷偷藏在一个吉它盒里,从中抽出了一小沓用于自己支付律师费。
詹姆斯·杜普雷在法庭上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可怜相,结果只被判了十个月的监视阅读Ⅰ。等到他出狱的时候,人们早就把他的那档子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他的母亲远在加利福尼亚州的某个地方,显然是每天喝得醉醺醺的;他的父亲从他成为《达拉斯新闻晨报》本地头版新闻的那一天起就没有再同他说过一句话。这篇报道的标题是:杜普雷后裔百万美元大诈骗。虽然大多数读者不认识“后裔”这个词,但是文章本身就已经把事情的始末描述得再清楚不过了。
Ⅰ这是美国对非暴力轻罪的一种刑罚。该类犯人在狱中服刑期间每天可以自由看书读报,还可以听广播和看电视。有点类似于中国的劳教,但不需要进行强迫性的体力劳动。
在那十个月的时间里,杜普雷常常回味着他的教育体系事务所,内心里深知那段时光是自己上半生最快活的时候:每天工作十八个钟头,轻松有趣得跟玩儿似的。
在随后的九年里,他又数次故伎重演,只不过换了些花样──他干过邮购业务、搞过有奖旅游、组织过一大批推销员去挨户兜售,凡此种种。在他三十岁生日那天,他启程前往加利福尼亚,租下一幢海滨别墅,度过了一个月的假期。其间他阅读了大量的电脑书籍。有一天他坐在沙滩上读到一篇介绍拨号访问系统的章节,读着读着,一个主意萌生了。
海外账户上的那一百四十来万是不够的,于是杜普雷又开始感觉到一阵跃跃欲试的强烈冲动。他发现策划电子袭击可以充分激发创造力,而他天生就是这块料啊。他还有一个极好的条件:手头上捏着现成的人员,随叫随到,任他使唤,大部分的工作可以同他们一起做。
他首战告捷,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得克萨斯州府奥斯丁市的一家工具厂那里敲到了两万。目标逐渐扩大,付款不断增多,最后他的欲望终于膨胀到了极点:敲诈西姆计算机科技公司。而现在呢,西姆公司给他的答复却是一句响亮的去你娘的。
杜普雷从真皮躺椅上坐直身子,放下双腿。他长着一张圆脸,光滑得没有一丝皱纹,那头柔顺的金发就像是戴着一顶帽子。这副脸庞配上瘦长的四肢,使他看上去像一个孩童,他多次加以利用,频频得手。一副极具欺骗性的娃娃相。
他顾不上去喝茶几上的那罐苏打水,伸手拿起了遥控器。晚间经济报道节目正在播报当天的问题公司,西姆公司名列榜首。播音员用不带感情的新闻语调滔滔不绝地作着综述:“各家新闻媒介今日纷纷报道西姆计算机科技公司的生产问题和内部大改组。该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吉姆·赛德勒发布了一项正式声明,指责有关报道夸大事实。
西姆公司的季度赢利报表应于下周公布,但是财务总监迈克·斯巴考夫斯基出人意料地推迟了预先发布会,从而引起分析人员和高级基金经理层的极度恐慌。西姆公司的股票本周下跌了四又八分之七点。通用汽车公司今天宣布……”
哈!这下他们可该受到震动啦,杜普雷想。市场价值已经减少了五亿美元,因为在股市下跌五个点就意味着上百万手股票的贬值。虽说这笔钱不是出自公司的金库,但那些股票的持有人却是退休基金和成千上万的散户。他们自己的员工也有很多人买了那些股票。也许他可以让它再跌五个点,这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壮举:詹姆斯·杜普雷──货币市场十亿美元大波动的总导演。
这帮蠢货本该给他开出支票的,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好了。比起他们现在所面临的损失来,五百万实在是算不了什么。杜普雷猛然想到可能是自己的要价太低了,甚至抬到了五百万西姆公司也还是没把他当回事。他用力按了一下遥控器,把频道换到CNN(美国有线新闻电视网)的标题新闻节目,再按下消音键;然后拿起电话拨打一个熟悉的号码。电话响了七声那小子才接,急得杜普雷使劲抓着椅子的扶手。
“是我,”杜普雷说,“你他妈的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啊?”
“我刚才在洗手间呢……”
“那就拿上你的破手机。它可以移动,就是为了派这个用场的。”
“好的,好的。”
“我希望你看了新闻。干得不错,马可,但做得还不够。我们需要再给他们一次打击。”
一声长叹,“我这会儿不能再干了。我很累,需要睡上一会儿。
我已经三十六个钟头没合眼了。”
杜普雷使劲咬住下嘴唇。现在他的部队里有一个士兵缺乏连续作战的毅力。他很想对这小子说:马上动手,不然的话小海湾上就该漂着你的尸体啦。然而他竭力压住了自己的火气,开口说道:“我明白。而且你一直干得很出色。我想这是最后的一击了,我们必须干完它。”
“还有,我可从没想过要摧毁那家公司呀。我告诉过你的。当时你说我们只求显示我们的能力,没有别的意思。我说的是西姆,西姆计算机科技公司。”
这小子开始打退堂鼓了,杜普雷的一只手掌恶狠狠地摁着自己的大腿。咳,他是多么的讨厌依赖他人啊。他一路关照着他们,给他们鼓劲,他们开口要什么工具他就买什么工具,可到头来总是这种结局:他人天生是靠不住的。这小子的头两个活完成得很好,但那只是十来万美元的小买卖。哦,上帝保佑,就让我们做成这一笔吧。五百万一到手,杜普雷就再也用不着甜言蜜语地又哄又骗啦。他将拥有一个专业人才云集的高科技工厂。没有庸人,全是精英。
“我已经跟他们谈过了,”杜普雷说,“他们找到了你早先装上去的那些臭虫。你没有造成任何损害,而且他们认为你再也想不出办法整治他们啦。”
“真的吗?”声音里有种如释重负般的轻松,但也夹杂着某种好奇和不服气。杜普雷知道如何运用各种激将法。
“现在他们正吹牛呢,口口声声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