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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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瞑目-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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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穿这个回去吧,别嫌难看,脏衣服留下来我帮你洗一洗。”
  肖童告辞了出来。他并没有马上走,而是在庆春家的楼下站了一会儿,直到看见庆
春房间的灯熄了才走,并且用心记下周围的特征标记,以防下次自己来时找不到这里。
  第二天上课,几乎人人都问他脸上怎么回事。他说和人打架打的。再细问他便语焉
不详顾左右而言它了。卢林东消息灵通也专门跑来探问伤势,见了他这青肿模样更是一
脑门的焦灼。“这都几号了,离七一演讲比赛没多少天了,你这样子怎么上台?”
  肖童说:“赶快换人吧。”
  卢林东说:“别废话,你赶紧好好养!”
  确实,他身上的疼痛昨天还不觉得什么,今天才开始发作出来,疼得他一有空就想
往床上躺,一躺就不想起来。中午,欧庆春又呼了他的BP机,他只有在这时才会忘掉周
身的疼痛,从床上跃起,三步并两步跑下楼去打电话。庆春在电话里问他是否已经去了
医院,医生怎么说,有无大碍。他说我还没去,本来同学老师就已经议论纷纷说什么都
有了,我不想再为这事缺课。庆春说,无论如何你还是得去,万一有事耽误治疗,年纪
轻轻的别再落下点残疾。他笑笑说:我会去的不过残疾还不致于,残疾了我顶多独身谁
也不娶了,残疾了我也就不做那个梦了。
  庆春在电话里停了一会,才说:“别总在梦里。梦总归是梦,总归要醒的,身体没
病才最现实。”
  肖童问:“你是真心疼我,还是怕我残疾了耽误了你们的工作?”
  庆春口气显然有些不快了:“随便你怎么想吧,我话说到了,去不去医院在你自
己。”
  肖童还没来得及说抱歉的话,那边就把电话挂了。他怏怏地拿着话筒发愣,直到有
人喊他:
  “肖童,有人找你。”
  一个路过的同学指指楼门外,他顺指出了楼。在楼前红红绿绿的黑板报下,一身精
干打扮的欧阳兰兰正目光如灼地看着他。他心头蹿起一股怒火,扭身就往回走。欧阳兰
兰迫过来,拦住他的去路。他冲她喊了一声:“你还想干什么!”欧阳兰兰一把抱住了
他,失声痛哭。
  这一弄反而把肖童弄得手足无措,周围过往的同学无不侧目而视。肖童想他在学校
真是快成一个绯闻人物了。他推开欧阳兰兰,冷淡地说:“你还哭什么?”
  欧阳兰兰仰头看着他脸上的伤痕,她想用手摸摸但肖童躲开了。她停止抽泣,说:
“肖童你应该听我解释。”
  肖童看看左右,过来过去的人络绎不绝。他狠狠地说:“好,我听你解释。”便领
头向楼外走去。他想把她领到湖边,走到一半又转念。那湖边是他和庆春第一次畅谈的
地方,已成为他心中的一道风景,有纪念的意义。于是他改道把欧阳兰兰领到了学校的
图书馆,那图书馆的门前有几十级宽阔无比的台阶,中午这里只开侧门,所以台阶上肃
然无人。
  没等她开口,肖童第一句便说:“告诉你,我不会让你们白打的,你让那几个小子
等着点!”
  欧阳兰兰说:“不是我让他们去的,是我爸爸,是他让他们去的。他们去找你我完
全不知道。”
  肖童恶狠狠地看着她:“你不和你爸爸胡说八道,你爸爸怎么能让他们找我!”
  欧阳兰兰眼圈又红了,她红着眼叫喊:“他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可我要和你在一
起,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爱你!”
  这句“我爱你”,让肖童躲闪不及,他最怕欧阳兰兰说出这句后来。面对这句话他
显得有些无措,不知道该怎样反应。只是不假思索地冲她叫喊:
  “你爱我,所以我就得接受你爸爸的教训!是不是!”
  欧阳兰兰稍稍平静了一下,说:“因为他不让我和你来往,他说我应该找一个稳重
的,条件更好的,年龄大一些的人。他想让那人带着我到国外去。我爸有钱他可以让我
在国外生活得很好,但是必须有个牢靠的人带着我去。可我只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第
一天我就忘不了你。”
  肖童看看天,天蓝蓝的,蓝得那么透彻那么饱和,而几朵白云又蓬松得恰到好处。
他想,他也是这样,从见到庆春的第一天就忘不了她了。
  欧阳兰兰说:“我告诉我爸我一定要跟你。我爸这几天不停地劝我,我怎么解释都
不管用。我一急,索性就告诉他我和你已有了……”
  欧阳兰兰停下来,肖童脑门上几乎冒出火来,瞪着眼问:“有了什么?你和我有了
什么?”
  欧阳兰兰理直气壮地说:“有了那种关系,我告诉他我们已经有了那种关系,我不
想再跟第二个人!”
  肖童气急败坏得几乎无法言语:“你你你,你凭什么把这桶脏水扣在我的头上,你
有什么权利!”
  欧阳兰兰像吵架一样大声地辩解:“我不这么说又能怎么说,我这么说又没有恶
意!”
  肖童手足无措地骂:“你混蛋!你必须,你必须去和你爸爸说清楚,我和你什么都
没有,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永远没有!”
  欧阳兰兰说不出话来,她只是红着眼睛,憎恨地看他。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都累了,有点精疲力尽。沉默了很长时间,肖童的怒气渐渐平
息了,他闷声说:“我要上课了。”便往台阶下走。欧阳兰兰在身后叫他。
  “肖童,下了课我来接你。”
  肖童回头,说:“我不学车了。”
  “不是学车,是我爸爸要见见你!”
  “还要揍我吗?”
  “不,他同意我们交往了,所以他要见你。”
  肖童一挥手刚想拒绝,但他张开嘴又闭上了,手也只是空挥了一下。因为他突然意
识到庆春给他的那个任务似乎已可以开始,意识到他接近欧阳天的机会,已经明确无误
地摆在了面前!

十五
  晚上天刚擦黑,肖童终于又坐上了欧阳兰兰的汽车,离开了学校。他以前想不到,
在和城里几乎同样拥挤的北京的近郊,在离他们学校只有几公里远的地方,竟然藏着这
样一座华丽而又幽静的庄园。
  汽车不过只疾行了七八分钟便离开公路,穿过一片果林,又绕过一片樱桃园,一条
笔直的林荫路把他们带到那世外桃源般的院落。院子里有青翠的草坪和苍绿的老树,簇
拥掩映着一幢欧式的别墅。别墅灰白色的墙壁上老子以天为自然之物,庄子以“无为为
之谓之天”。荀子进一,爬着这个夏天新生的藤蔓。百叶窗里泄出的灯光下,有三两飞
虫起舞,舞出了几分怀旧和有闲的情调。
  这就是欧阳兰兰的家。
  欧阳兰兰把车停在别墅的门前,立刻有一个农村小伙儿模样的佣人跑下台阶,学着
酒店门僮的动作,毕恭毕敬地为她拉开车门。另有一位穿着笔挺西服的臃肿的男人站在
门口,笑嗬嗬地招呼道:“兰兰回来啦。”
  欧阳兰兰并不理睬那中年男子平庸的微笑,拉着肖童的手走上台阶,目不旁顾地进
了客厅。她把外衣脱下扔在沙发上,才可有可无地把那中年人介绍给肖童:
  “这是老黄,我爸的助理。”
  欧阳兰兰并未向老黄介绍肖童,便在沙发上坐下。一个女佣端来两杯茶水,摆在茶
几上。肖童向老黄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我叫肖童。”
  “啊,我是黄万平,幸会。”
  老黄谦恭地和他握手通了姓名。然后对欧阳兰兰说:“你爸爸在楼上,我去告诉他
你们来了。”
  老黄上楼去了。一只大黄猫敏捷地跳上沙发,弓着背在欧阳兰兰身边蹭来蹭去,极
尽亲热之能事。欧阳兰兰抱起它对嘴亲了一下,又向肖童介绍说:“这是小黄,不过现
在也该叫老黄了,它刚刚做了妈妈。这可是最纯最地道的波斯猫。”
  小黄和主人亲热完了,像完成迎接仪式一样跳下沙发,步态雍容地走了。欧阳兰兰
喝着茶,让肖童坐下。肖童没有坐,站在屋子当中举目四顾。这是一间很不小的客厅,
家具和灯具显然都不是国货。装饰和摆设不无俗气地堆金砌玉,夸张地展览着一种并不
协调的奢糜。欧阳兰兰问:
  “喜欢这儿吗?”
  肖童应景地答应:“还行吧。”
  “以后这房子也是你的。这儿叫‘樱桃别墅’。”
  肖童没有对这种千金一掷的慷慨做出任何反应,反而冷淡地问:“你们家是暴发户
吧?”
  欧阳兰兰无动于衷地看着他,丝毫不觉尴尬地答道:“就算是吧。”
  肖童站在窗前向外看。天已经黑了,外面什么也看不见。窗户都是紧闭着的,玻璃
上星星点点趴着不少野外的飞虫。这是个闷热的夜晚,但屋里的空调却冷得逼人。
  他问:“你们干吗要住到这么个荒郊野地里来,住在这儿不寂寞吗?不害怕吗?”
  欧阳兰兰说:“我们在城里有公寓。带你到这儿来一是离你们学校近,又不堵车,
二是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这儿。在城里住惯了的人都会喜欢这儿。说不定你还能爱屋及
乌。”
  肖童看一眼欧阳兰兰:“你就是乌?”
  欧阳兰兰笑而不答。
  老黄从楼上下来了,传旨说老板请肖先生上去。欧阳兰兰从沙发上跳起来,对肖童
说:
  “走。”
  老黄说:“你爸爸叫肖先生自己上去,他想单独和他谈谈。”
  欧阳兰兰把探询的目光递给肖童。肖童镇定了一下,竭力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独
自向楼上走去。楼梯是木制的,模仿了欧洲古堡里那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防御型楼梯
的狭窄。肖童竭力把脚步放慢,显得若无其事地拾级而上。除了他的脚步声,楼上静得
如同一座空宅。
  正对着楼梯有扇房门。和楼梯的狭窄恰成对照,那门又宽大得不成比例。门半开半
掩,肖童敲了敲,无人应声,他便大大方方地推门而入。这是一间光线黑暗的书房,和
楼下客厅的浮华相比,这里又显得古朴有余。通天到地的书橱上,略嫌繁复地镶满古罗
马风格的雕花木饰,不无刻意地强调着一种贵族式的陈旧。写字台置于窗前,宽大而厚
重。遮光窗帘拉得严丝合缝。头上低低地悬垂着半亮的青铜吊灯,光线的萎靡不免使这
屋子有了几分昼夜不分晨昏不辨的陈腐气和颓废感。倒是写字台右侧安装的一台电脑,
赫然示意出房间主人所处的时代。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但能听见隔壁卫生间里,有冲水的声音。肖童身边,一只仿旧
的皮制沙发,显然也是模仿了三十年代的样式,且磨损的皮面和褪漆的木框,都逼真得
恰到好处,像摆在角落里的一个陈年的故事。他犹豫着不知自己该不该在此坐下。
  他的心跳有一点慌乱。
  卫生间的门响了一下,欧阳兰兰的父亲欧阳天出来了,穿着绸子的中式睡衣,有点
像电影里那些三十年代的民族资本家。他几乎没对肖童看一眼,便径自在写字台后的大
班椅上坐下,然后才说:
  “你也坐吧。”
  肖童在皮沙发上坐下来,那沙发比他想像的要硬。他们隔得很远,灯光昏暗,他几
乎看不清欧阳天的脸,只感觉比初见的印象要病态苍老。声音也显得沉闷粗哑。
  “你今年到底多大了?”
  肖童如实说:“二十一岁。”
  欧阳天“啊”了一声,然后头枕椅背,仰面朝天,不知在想些什么。少顷才说:
“我原来一直想,给兰兰找个年龄大一点的对象。兰兰太任性,需要男人哄着她一点,
让着她一点。过一段时间,兰兰就要到国外去定居了。国内各方面总是变来变去,不一
定什么时候,就不适合我们这些私营企业生存了,所以我想让兰兰先出去。我一时还得
留在国内,所以就希望有个人能在她身边照顾他。你能吗?”
  肖童含糊其辞地说:“这我说不好。”
  欧阳天似乎对他的回答有点不满,也有点意外。他愣了一会儿,无奈地说:“随她
了吧,只要她心甘情愿。”
  两人都沉默着,似乎话不投机,欧阳天最后闷闷地说:“你下去陪她吧。”
  肖童没想到与欧阳天的见面如此短暂就告结束。他松了口气,站起来,说了声再见
就往门口走,不料欧阳天又叫住他:
  “兰兰有几个大哥,平时很疼她,所以对你出手重了一点,我替他们道个歉。”
  肖童站在门口,一只手已把那扇宽大而沉重的门拉开,欧阳天一说到这件事,肖童
脸上的表情不由带出了几分凛然。
  “可惜你们都搞错了,我对欧阳兰兰什么也没有做,我不是那种见了女孩子就走不
动的人。”
  他看见欧阳天张开嘴,一脸愕然。他带着胜利的微笑说声打搅了,便走出书房的昏
暗。他此时的心情因为最后的这个声明而痛快起来。他鲜明地感觉到自己在他们面前的
形象,比起在日本餐厅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增添了应有的尊严。
  晚饭就在这问别墅的餐厅里吃的。菜是家常菜,但做得极精致。餐具也极讲究。欧
阳兰兰边吃边喂小黄,而欧阳天则和老黄对着喝了一点白酒,话也多了一些,席间的气
氛由此而透出几分轻松和随意。欧阳天问肖童身体如何,有无得过大病。肖童说除换过
角膜从未住过医院。欧阳天说好像瘦了点。兰兰马上维护地插嘴:瘦才精干呢。他这么
小岁数要是像老黄这样那就叫胖墩了。老黄扭动着中年发福的身子说:我年轻时其实和
肖童一样,也瘦得精干。肖童解释说:学校里的伙食差,谁要是想减肥,到我们那儿吃
上一个月,保险见效。欧阳兰兰于是不失时机地盛邀肖童以后可以每天晚上到这儿来吃
饭,这儿的厨师做饭特别好吃。瘦倒没什么,但营养要跟上。肖童推辞道:你天天去学
校接我,同学都有议论了,还是免了吧。欧阳兰兰口惠实至地说:我给你一部车,你存
在你们学校对面的停车场上。自己开车来,不过十几分钟的路。吃完了你就走,一点不
耽误你晚上自习。
  肖童听到能让他独自驾车,不免动心。他刚学会开车正是瘾大的时候。于是问:
“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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