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春风[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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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春风[梁凤仪]-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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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未尝不可。
  反正一女不能配二夫。
  一念至此,宋圣瑜粉脸飞红,躲在被窝里偷笑。
  少女的情怀不只是诗,且是莫名其妙的一篇文章,总之是自说自话,有理无理,通通不管。
  可是,宋圣瑜的如意算盘,只打响了几个星期,就渐渐产生问题了。
  最可怖的还是,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
  她害怕寂寞。
  寂寞对于任何一个少男少女都是致命伤。
  年纪大一点的人,尚且明白寂寞原是永恒,因而接受下来。能排解的话固佳,不能消除的话,就甘之如饴好了。
  年轻小伙子不同,死不服气,事必要生活得热热闹闹,洋洋洒洒。
  一不称心如意,立即穷追猛打,誓不饶己,也不饶人。
  宋圣瑜年轻时哪有想过自己会有独战江湖的一日?
  她跟司徒峰闹别扭,一心以为怀抱着史云龙的信就已有足够慰藉,其实不然。她已太习惯在校园内有个得体的男伴,跟出跟入,产生不能言喻的架势与方便。
  除了虚荣感得以填塞之外,还真真需要有一份额外的照顾与关怀。
  宋圣瑜总不成把史云龙的信,不断炫耀人前,更不可以之排除寂寞。
  每夜自图书馆走回宿舍的路程,顶难受。
  寒风刮面而来,连轻呼一声“好冷”也变得多余,因为身边无人听见,更不会有人微拥她的细肩,使她心头掠过一阵温暖。
  问题横亘在圣瑜的心,开始压得她惴惴不安。
  圣瑜想,真不明白从前那些女人怎么能守一世的寡,寂寞多么难捱啊!
  现今闷在宿舍里,偶然有一个半个电话搭进来找她。跟同学闲聊几句,就已开心得半死。
  老盼司徒峰能摇电话给她,总是盼不着。
  幸亏考试在即,很分了她的神,日子才叫做容易点过。
  一旦掷笔离了试场,宋圣瑜就飞返香港,躲在她父母身边去撒嗲了。
  一个暑假,史云龙不错陪着她,可是,每次见面,云龙都在闷闷不乐。
  问他呢,白问而已,他是决不透露半句心事。
  其实,云龙的事业正在蒸蒸日上,很做出点成绩来的样子,他的忧虑显然在儿女私情上头。
  直至暑假快结束,圣瑜就快要回英国时,史云龙才禁耐不住,泄透他的担挂。
  云龙对圣瑜说:
  “还有两个暑假,你就毕业了!”
  “对呀!”圣瑜越想越开心:“快快毕业回来就好!”
  “怕回来时,已经是两个样子了。”
  “谁是两个样子了。”
  “有名牌大学毕业文凭的人有另一个脸孔,事在必然。更何况,”云龙说:“两年一共有七百个日子,身边有些什么诱惑,谁还能作什么担保?”
  圣瑜微微的吃一惊。她连眼梢望云龙也不敢,怕她这么一望,会被对方自她的眼神内探知了她的秘密。
  一整个暑假,她都没有在史云龙面前提起过有司徒峰这个人。如今是真的有点做贼心虚。
  因着宋圣瑜刻意回避眼光,因而她也看不到史云龙那微带感慨与歉疚的表情。
  就在返英继续攻读的前两天,宋圣瑜忙于跟在母亲屁股后头买新衣服,大包小包的带回剑桥去。
  宋家太太以为女儿是往边疆求学似,把足够几年用的衣物,拼命往圣瑜的皮箱子塞。母女俩尽兴后匆匆回家,只为今晚家里宴客。
  宋家宴客,素来大手笔,很有豪门夜宴的气派。
  不论是三日一小宴,抑或十日一大宴,宋太太与宋小姐出席家宴,都必盛装打扮。以非常雍容华贵的派头亮相人前,以示对嘉宾的尊重。
  同样,来赴宋家宴会的人,非富则贵,更深明宋家的规矩。故而就算宋家在请柬上附录嘉宾名单,只合共一席,分明是小宴规模,各人在衣饰上也绝不敢轻率。
  宋圣瑜本来对这宴会不大有兴趣,但,这次不同。一则,想到快要回英国去吃杂碎,她就更对家中厨子那一等一的厨艺恋恋不舍,真真正正有种吃得一餐是一餐的感觉。
  二则,母亲给她买了新的衣服,虽说在剑桥也可派用场,然,外国学生生活异常俭朴,少有应酬。平日穿得太过与众不同,就算不会惹众人非议,圣瑜自己也感不安。
  少女爱美是天性,新衣搁在衣橱内一天不穿也觉得心痒难熬。倒不如趁机亮相人前,既接受赞美,也自我享受一番。
  三则,这怕是最主要的一则了,就是在剑桥攻读了一年,圣瑜太希望能把她的这项成绩与荣耀,展示人前。
  于是,这晚的家宴,她踊跃参加了。
  穿上一袭水红的薄纱拖地长裙,围上了母亲给她的那串真有龙眼般大的南洋珍珠项链,宋圣瑜整个人出落得娇柔欲滴,千娇百媚。
  她最爱在兴奋时转一圈,像是会飞舞的彩蝶。
  当她随着母亲走下楼来,跟今晚那几位嘉宾见面时,各人都看她看得呆了,实在漂亮。
  宋圣瑜,跟其他的嘉宾完全没两样,都瞪大了眼睛,以诧异的神色相迎。
  她甚至禁不住轻喊一声:
  “怎么你会来了?”
  宋太太看到女儿这副表情,以及无端端说的这句话,就问:
  “圣瑜,怎么如此无礼了,这位是司徒伯伯的公子,你的世兄司徒峰。”
  宋鸣晖立即打圆场:
  “会不会司徒峰与小女早已在剑桥碰过面,不劳我们今晚特别作出安排了?”
  “是的,世伯,我认识圣瑜!”司徒峰落落大方地答。
  “那就真是太好了,我们老人家还在担心你们后生一辈并不相识,希望从中拉拢,让你们两人在外头念书,互通声气,图个照顾。”
  说这番话的人,宋圣瑜认得是那个在地产与股票界具名望的司徒福伯伯,原来就是这司徒峰的父亲。
  宋圣瑜白司徒峰一眼,还有点不忿气的模样。
  整个晚宴的气氛极为融洽,主要嘉宾是司徒家三父子。陪客分别是珠宝业大王郑祖正夫妇与饮品企业翘楚周道华伉俪,都在有意无意之间,把司徒家与宋家的关系拉拢得更为密切。
  郑祖正夫人笑眯眯地对宋圣瑜说:
  “圣瑜,我要生你妈妈的气了,这么圆润光彩的南洋珍珠项链,竟不是我们宝通珠宝店的产品,让我们沾不到光。”
  圣瑜的母亲立即答:
  “你又来跟我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这最近的将来,你想必要替圣瑜添嫁妆了,可不能不给我们面子。这宗大生意,我们做定了。”
  郑祖正搭腔,对他太座说:
  “幸好都是相熟的好朋友,不然,你这种强迫性推销术,未免令人窒息,吓跑顾客!”
  宋鸣晖立即答:
  “祖正兄过虑了,嫂夫人是贤内助,既帮助你的业务、又赏老友面光,一举两得,聪敏之至。”
  周道华乘机道:
  “好、好,总之,我来主持公道,今儿个晚上,我们君子协定,有日鸣晖兄嫁女,与司徒翁娶媳妇,首饰的总代理,归祖正兄的宝通珠宝店所有。我来借敬各位一杯!”
  各人闹哄哄地举起杯,兴高采烈的饮胜。
  宋圣瑜粉脸飞红,这么一番对话,在于这个场合、在她和司徒峰的面前说,寓意如何,各人心里有数。宋圣瑜的心怎能不卜卜乱跳!
  司徒峰这小子可正襟危坐,眼神均匀地放在每一位在座世伯面上,很大方、很得体,半点多心的迹象也不见得。宋圣瑜抵抵嘴,恨司徒峰不露形迹,道行高深。
  晚饭后,各人捧了餐后酒,分散在书房与偏厅活动,故意地把司徒峰与宋圣瑜编排在一起。宋太太且直截了当地嘱咐女儿说:
  “带世兄到处走走,看看我们园子里的花。”
  圣瑜无可无不可地走在前头,司徒峰跟在她背后,步出了花园。两人都无话。
  终于,还是司徒峰开了口:
  “暑假玩得开心吗?”
  “还好!”圣瑜答,也不望对方。
  “跟你的男友言归于好了?”司徒峰竟这么单刀直入。宋圣瑜昂起头,望住对方,眼眶忽然湿濡,现了楚楚可怜的模样,因为她百感交集。
  司徒峰竟一个箭步上前,不由分说把圣瑜拥在怀内,狠狠的吻住了。
  宋圣瑜觉得有点天旋地转,不胜负荷,身子有点摇摇欲坠,不得不靠到司徒峰身上去。
  她没有惶恐,也没有反抗。
  她只是对这突如其来的一个亲昵动作容纳下来,似乎已是期待已久的一件事,如今突然在她毫无准备之下发生了。
  只消翻心一想,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反而是司徒峰放开宋圣瑜之后,自己涨红了脸,还添上一点无地自容的尴尬。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冲动?
  或者,在剑桥那段跟宋圣瑜疏远的日子,他其实一直后悔,一直想念对方。可是碍于种种客观环境与主观自尊,他迫着自己放弃重新迎接圣瑜的机会。
  回到香港来过这个暑假,在司徒峰身边团团转的女孩子,说什么燕瘦环肥,其实在他的感觉上是清一色的俗物,怎么及得上宋圣瑜,清新脱俗,明媚可人。
  司徒峰不喜欢孤高自赏的女子,也不欣赏随便热烈的尤物。
  宋圣瑜是恰到好处。
  何况,司徒峰有他的家庭压力,父母自小到大告诫他:婚姻必须是资产,而非负累。
  他深明司徒家不可以娶蓬门碧玉,如果无缘在富豪门第中找到一个心爱的人,就只好为家族作某程度上的牺牲。
  记得司徒峰十六岁生日之后,父亲司徒福就对他说:
  “你必须成人长进,要成功为家族族长,有一个不容或缺的条件,就是你身边的每一个女人,都对你有建设性的贡献。”
  司徒福的语气非常强调每一个女人那五个字。
  “我的意思是,妻子有妻子的岗位,情人有情人的职责,就连那些逢场作兴的伙伴,都应该发挥肯定有用的功能,才值得你付予金钱、时间、精力甚而感情。”
  父亲的说话深入司徒峰之心,或许应该说,他已深深受教。
  故而,当他遇上宋圣瑜,赫然发觉这女孩子连家庭背景都适合自己,焉能不喜出望外。
  谁知好梦难圆,有人似乎捷足先登,他不是不失望,不是不惆怅的。
  整个暑假,他都在幻想宋圣瑜怎样跟她的男友欢乐地过。
  这一夜,忽然重逢,气氛如此的天造地设,一时禁耐不住爱念与冲动,将圣瑜吻住了,实有层层可追索的前因。
  圣瑜心内的喜悦,难以形容。
  只为一个原因,她的好胜心得以获得满足。像司徒峰这等人材,还是拜倒她的石榴裙下。
  究竟她心爱的人是史云龙抑或司徒峰,到那个时刻,还是迷糊一片,弄不清楚的。
  这以后的几十年,同一个问题一直萦绕心间。
  司徒峰至死,仍问圣瑜:
  “你只爱我一个?”
  如果他心无疑虑,又怎会问这句话?
  史云龙呢,比较含蓄,每年年宵约会宋圣瑜行花市,就是以实际行动,扣住对方的心,下意识地要在司徒峰的胜局中打游击战。
  事实上,这三个人的感情关系,老早在这三十年之前已经纠缠在一起。
  圣瑜少女时的好胜心给她的兴奋,其实不足以弥补大半生为情爱所生的为难与惆怅。
  这又是她始料不及的。
  在司徒峰第一次吻她的那个晚上,她不知睡得多安宁。
  完全像在战场上勇战的士卒,一旦喜闻敌方投降,立即放心呼呼入睡。
  直至回到英国去继续攻读的那段日子,她才慢慢清醒,知道情势尴尬,她必须作出决定。
  决定是一半由宋圣瑜,一半由客观情势。
  或者对司徒峰极端有利。
  在父母的信内,宋圣瑜已接到很明确的指示,宋家的理想亲家绝对是门当户对的司徒家,而非现在才起步奋斗的史云龙。
  这个强而有力的指示,帮助宋圣瑜找到思想的出路。她可以对着镜子,自己对自己解释,说:
  “圣瑜有负云龙,实在是父命难违,情不得已。”
  这不但帮助了宋圣瑜解决左右为难的问题,而且使她的良心安乐。
  自此以后,宋圣瑜与司徒峰已成不可分割的一对。史云龙已然在画面淡出了。出奇的是,圣瑜一在剑桥毕业甫返香江,还未筹办自己的婚宴,就收到红滟滟的一张喜帖。
  史云龙结婚了。
  妻子的名字叫屠慕灵。
  宋圣瑜不是不震惊的。
  她握着帖子的手甚至有些微抖动,如此的不能自己。甚而,她狠狠地把请柬扔在地上。
  为什么?圣瑜问自己,不是早已决定放弃史云龙而取司徒峰了吗?
  答案其实十分简单,完全是人类自私的自然反应。
  自己抛弃的人与物,并不表示别人可以承接下来。
  最理想的后果是,被遗忘的人永远记住自己,被抛弃的人永远怀念以往。
  总之一句话,人人都希望自己不会被取代。
  如今,一下子证明宋圣瑜在史云龙的心目中,原来不再占最重量的份量,这口气还是要相当艰辛才咽得下去。
  交叉着手,坐到床沿上生闷气。
  过了一阵子,她才悻悻然地又拾起请柬,翻来覆去的看,咬一咬下唇,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似的。
  果然,这以后的一个星期圣瑜非常小心奕奕的生活。
  凡是煎炒食物,概不沾唇;勤做运动,早睡早起,务求精神焕发,皮光肉滑。
  且到全城当时最贵价的连卡佛公司服装部去,精心选购了几袭衣服,回家去细心试穿,看清楚究竟哪一袭最显出自己优美的身材,以及独特的个性。
  真是的,宋圣瑜想,自己如今所花的心思与劳累,怕是史云龙的新婚夫人屠慕灵也不能及。
  这位姓屠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圣瑜太有兴趣知道了。
  宋大小姐原来有迟到的习惯,在史云龙的婚宴上,她竟然准时到达,已是一种急不及待的表现。
  史云龙的婚礼并不铺张,只假一家中上级数的中国酒楼举行,筵开十余席。
  那位新娘子躲在酒楼一角的新房内,不见她在楼面走动。
  史云龙出迎宋圣瑜时的眼神比想像中平静,只露了一丁点儿的彷徨。仍是热烈的打招呼,说:
  “多谢你送的那张古董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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