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春风[梁凤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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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春风[梁凤仪]-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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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不是主席的位置,以爸爸如今的名望,何必屈就?”
  这句话说到史云龙的心头上去,既然司徒峰仍是君度的主席,就不必在那机构内明显地屈居其后。自己注资君度,大半原因是看好君度前景,小半也表示司徒家的生意,自己也有资格参与,取个平起平坐的意识。何苦又在名位上自动矮了一截?
  若谴派史俊杰及劳子均入董事局,等于让下一代跟司徒峰后头学习行走,自己才保有身份。
  因而,史云龙沉吟半晌,说:
  “让我考虑一下。”
  史俊杰听到这句话,喜上眉梢。因为他是知道父亲的性格。史云龙精明神武,果敢决断,他的成功之处就是在于很能大刀阔斧,斩除极为障碍业务的枝节。不论是一个庞大的业务计划,抑或一个生意概念,一有疑虑,立即否决,整件事刷出脑袋之外,让思想完全集中在要进行的事情上头。
  凡是史云龙肯考虑的事,就等于说他已经原则上接纳下来。除非在最后分析阶段,发现有什么解决不了的疑难,否则就等于快要付诸实行了。
  史俊杰从细到大,听惯父亲的训话:
  “不要令你的脑袋贮存太多垃圾废物,每一件需要你思考的事情,都必须有价值。因为脑袋的空间有限,盛载多一分不值得贮存的资料,都是一分浪费,必然阻碍成长。”
  史俊杰摸熟了父亲的脾性,他的估计是正确的。
  君度大酒店的新任董事,将会在即要举行的股东周年大会上建议及请求通过,声气则老早街知巷闻。
  故而,当司徒峰跟司徒震商量要考虑让出主席一位给他时,父子两人却因董事局新成员的出现,而有不同的心思看法。
  “爸,力有不逮,我还没有信心肩此重任。”
  “事在人为,何况有我在你的背后。震,总有一天,你要成熟世故得在我之上。”
  司徒震其实盼望那一天会稍延来临。但总提不起勇气跟他父亲说,否则,变得很窝囊的样子。
  司徒震之所以如此,是真的为了不要跟劳子均在公事上头碰面。他心里觉得尴尬,难为情,甚而狼狈。表面却还要死命充撑,故作从容,那是很难受的一回事。每次午夜梦回,想到史俊文仍栖身于劳家之下,就已通身滚热,无法成眠。若还把可能发展想深一层,更会无端发汗,弄得通身胶腻,非立即起来一头钻进浴室去洗个热水澡,不能令他安稳。
  司徒震明白,日后在公事上不论跟姓劳的有商有量,抑或针锋相对,都会令他觉得自己卑鄙、污浊、狡猾,完完全全像偷了人家的东西,犹站在失主面前谈笑风生、顾盼自豪似,司徒震实在无法想像自己如何适应。
  司徒峰看到儿子的犹疑,很有点不高兴。本来一向温文而不易动怒的他,都皱了眉,说:
  “为什么诸多顾虑似,震,你不要叫我失望。这阵子,我尤其觉得疲累,身体好像一下子差了好多似。”
  “爸,你精神还健旺一如小伙子呢?”
  “笑话不笑话,根本没法跟你们这起后生比。就是跟两三年前的自己,也太失礼了。”
  “如果真的疲累,就到外头散散心吧!”
  “怎么能走得动?连君度这种不是我们司徒家的直系生意,也找不到一个使我放心的接班人,叫我如何休息了?”
  司徒震不敢再造声,连宽容的父亲都苛刻地怪责起自己来了,还有什么话好说呢?
  实在,司徒峰若不是健康稍不如前,他也不会太心急于儿子的成长。
  那句“江山始终是下一代的江山”,就是出不了口,不是割舍的问题,而是怕有不详的征兆。
  宋圣瑜对司徒峰一再喊疲累,很着意。她苦口婆心地劝丈夫:
  “好不好到医院去作个全身检查?”
  “小题大做。”
  “也不能这样说,你不是年青小伙子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就因为我年纪不轻,功夫一多,人便觉劳累,那是很自然的一回事。若在震儿的那个年纪,我一连三晚捱通宵,都若无其事,不以为苦。”
  “你既知今非昔比,为什么又讳疾忌医?”
  “还未到有生病的阶段呢?”
  “临急才抱佛脚,不管用!”
  “你别杞人忧天。冯俊山你是认识的,几年前不就是为了自己多心,大惊小怪,因而搞出一场笑话,差点没弄巧反拙,活活被吓死!”
  “什么?”
  宋圣瑜当然晓得冯俊山是金融业的另一世家,跟他也见过好几次面。
  “他就是稍为不适,就跑至美国去做全身检查。结果,报告出来说他患了骨癌,寿命大约还有半年。弄地冯俊山的妻呼天抢地哭得差点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后来怎么样?”
  “折腾了好一段日子,延聘了极多名医,会诊之下,发现他健康完全没有问题,原来当初把别人的病历跟老冯的对调错了,没吓得真正生出癌来,已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所以说,我嚷疲累,其实多少有点鞭策下一代出头成长的心意呢。”
  宋圣瑜说:
  “这个我明白,只是……”
  她忽然的欲言又止,怔怔的望住丈夫,出神。
  “什么?你有话,不肯直说?”
  宋圣瑜吃吃笑地垂下头来:
  “是突然间有一个意念,浓浓的在心上冒升,只怕把感觉说了出来,你会取笑。”
  “我们是老夫老妻了,我缘何会见笑?”
  “就因为是老夫老妻之故。”圣瑜吁一口气,才继续说:“我若对你说,没有你在身边,日子肯定是过不下去的。你会认为我是个大傻瓜!”
  司徒峰大笑。
  “看!我老早知道你会有这个反应。”
  宋圣瑜既羞且恼,那种嗔态毫不过分,依然有它的魅力在,配她的年纪与身分。
  司徒峰看得心神摇荡,一把将妻子拥抱着,说:
  “你知道年轻时,你决不肯给我说这句话。老了,反而肯真心相向。”
  司徒峰开心得捧起了宋圣瑜的脸,细细叮咛:
  “圣瑜,姑勿论这些年,你对我是否满意,你必须相信,我爱你,远比你想像的深。”
  司徒峰说着这话时,眼眶竟蓦然含泪,宋圣瑜是看到的。她拿手抚弄着司徒峰耳畔双鬓,温柔地说:
  “峰,没有一个丈夫可以如你般爱护、疼惜我了,请放心,我自觉幸福,我没有怨言。”
  “你真心原谅我的过错?”
  “是的。峰,我从没记在心上。”
  司徒峰与宋圣瑜紧紧的抵着彼此的额头,把双手放在对方的肩膊上。这个动作,自剑桥恋爱时就已经开始养成。
  多少年来,司徒峰从没有试过主动地提出他对妻子的歉意。对那些拈花惹草的个案就像是一条插在司徒峰喉咙壁上的小刺,纵使无伤大雅,但总有些少不舒服,恨不得有机会吐了出来,乐得畅快。
  “圣瑜,你知道我一直有句话在心头,不敢问,现在,我的胆壮了!”
  “什么?”
  “这么些年以来,你只爱我一人?”
  圣瑜微张着嘴,未及答覆,司徒峰便又说:
  “我从没有告诉你,我的恐惧,甚至我那些行差踏错,都是为了我怕有日发觉我并不是你心目中唯一的人儿……”
  “于是,你先下手为强。怕我背叛,就先背叛我。”
  “我是不是幼稚?”司徒峰追问:“我是不是太强辞夺理?”
  世界上有哪一份爱情不是强辞夺理?感情的走向与发展是无法以常理去测度、以智慧去安排的。
  宋圣瑜相当的感动。
  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因而握得司徒峰更紧。
  若以为司徒峰希望托辞遮丑,也真说不过去。他如此有意,也毋须候至今天今时了!当年一出了纰漏,他可不曾作过任何解释,任由宋圣瑜取决态度。
  思前想后,越发觉得司徒峰的诚意。
  宋圣瑜愿意死心塌地地相信司徒峰曾为了长年累月的一份内心恐惧,而致情不自禁的放纵自己,偶尔失足。
  宋圣瑜更明白,丈夫的心头压力,其实来自他认为她对初恋的留恋与执着。
  男人与女人在背叛配偶上的方法与模式,其实很多时都有分别。
  后者一般不像前者的明目张胆,实斧实凿。因为前者比较重欲,后者普遍言情。
  司徒峰与史云龙,两个深爱着宋圣瑜的男人,一样都有过背叛她的时刻,而他们的思想与行动是一致的,情欲是同时的、毫不客气的分庭抗礼。
  严格来说,宋圣瑜就算对司徒峰稍有异志,也不过是心上的一种感情的变动与反覆而已,从没有想过要以实际的行动予以配合。
  活了大半辈子,所谓人老精,贵老灵。彼此都太明白人性的这些弱点了。
  唯其如此,在于今时今日,司徒峰仍把这个瑕疵放上心,就真要欣赏他的诚恳与爱意了。
  宋圣瑜非常肯定地说:
  “峰,嫁后的日子,从来只有你一个。其实的都只是假象,你会了解吧?”
  “我了解,圣瑜。”司徒峰连连地吻着妻子的脸颊:“我从没有感到夫妇两人如此接近,如此的等于一个共同体。就算我们最亲密的时刻,感觉还不及现在深切。”
  宋圣瑜的脸被丈夫的一席话有效地撩动得红了起来,忙道:
  “还谈这些呢?”
  “为什么不?最近江湖传闻,不是说老邱以七十二高龄,仍与一位航空小姐诞下个白胖的男婴吗?我和你怎么就算老了,正是来日方长,说不定明年来一个晚仔。”
  “你好不害臊!”
  司徒峰热诚地对妻子说:
  “举头看看,今晚明月当空呢!”
  他们睡房的一半是以玻璃盖造天花板的,只为宋圣瑜喜欢躺在床上看星星之故。
  宋圣瑜抬头,果见疏星明月,活像镶嵌在天花板上,随时可以伸手摘下来,抱着似的。
  司徒峰突然转脸说:
  “但愿没有好景不常这种事降临到我们夫妻头上来吧!”
  “为什么会这样说?”宋圣瑜嗔怪司徒峰好破坏大好气氛。
  “当年在上海,我就曾听父亲说,有一晚他们几个商界巨子,约好了一齐跑到一家旺台的舞厅去,身边拥着几个当红舞女,再以美酒佳肴,谈笑风生,论尽江湖,不亦乐乎!
  “这家舞厅正正在四大百货公司之中的一座建筑物顶楼,天花板正中有一大块可以拉开的玻璃,好让在舞池中轻歌漫舞的客人能有举头看明月,伸手摘疏星的意景。
  “那一夜,各人兴致甚浓,酒意又盛,再加软肉温香抱满怀,抬头一望,满眼都好像是毕生从没有见过的好景致。当夜是的确心醉人醉,不醉无归。
  “可是,翌日,整个上海立即面目全非,完全赤化。父亲就只为当夜睡晚了,起得额外迟,没有准时回到经营金融业的店铺,仅仅赶得及带了家小,逃抵南方。”
  宋圣瑜笑着答:
  “你在杞人忧天!”
  “不,我是难禁兴奋,多年压抑在心头的一个疑问,忽然间不存在了,整个人轻松愉快得难以形容,我如今举头看到的朗月,是额外的明、份外的亮、特别的可爱。就有理由担心有乌云会骤然而至。”
  “别怕!”宋圣瑜伏在丈夫的胸膛上:“你有我,有雄厚的家产、有绕膝的儿女,差不多有齐太阳底下的一切,什么顾虑都显得多余。”
  宋圣瑜说得太对了。
  然,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当一个人拥有的一切,以一个很多个零的数字去作为代表时,奋斗而得的各方面成绩,都是那个数字后面的零位数字,每加一个零,就是整个人生的总资产值增加十倍。可是如果排在数字最前头的那个一字不翼而飞,则后头有几个零,也是零而已,意义只是一无所有。那最重要、最前卫、最有带头作用的一字,就是健康。
  翌晨,司徒峰起来,觉得浑身沾寒沾冻,整个人由头到脚轻飘飘,有一种快要全身崩溃而倒下去的趋势。这感觉令他不安而至震栗。
  果真病倒了吗?
  他只好跟妻子说:
  “圣瑜,我看我真需要到医院去检查一下,身子是有点虚脱脱的。”
  才说完这话,司徒峰脸色刹地变得纸白。整个人支撑不住,伸手抓住宋圣瑜,就差点跌倒在她的怀抱里。
  圣瑜紧紧挠扶着他,立即扬声叫了女佣进来,七手八脚的把丈夫安放到床上去。
  然后紧急延了家庭医生来疗治。
  扰攘了半天,那位本城有名的大国手林日华医生决定立即把司徒峰送进医院去接受最先进的科技检查。
  宋圣瑜一边打点这把司徒峰送院,一边通知儿女。
  然后由司徒菊陪着,一直候在医院,守护司徒峰。
  趁了一个空档,宋圣瑜跟林日华碰上面,她就扯着对方问:
  “日华,究竟有什么不妥当?”
  林日华跟司徒峰夫妇是相当熟谙的朋友,因而他捉住了宋圣瑜的双臂,用了一点力在上头,意在把一份支持力量传递给对方似。
  “圣瑜,希望我的观察错误,总要等检查报告出来了才能作实。”
  “这么说,日华,你的观察与疑虑一定是很令人伤心的一回事!”
  “不会的,吉人天相!”
  “能把你的诊断告诉我吗?”
  “圣瑜,何必自招担挂?”
  “预知痛苦似乎很不智,但你刚才透露的语气,其实也正正表示,你也禁耐不住惶恐,而要稍稍泄露心中的隐忧,那又何况是我?让我早点知道,好有充足的心理准备。”
  “若是虚惊一场呢?”
  “那就是一份我应得的狂喜了。”
  “圣瑜,司徒峰的病症跟一种淋巴腺癌症的迹象很接近。癌细胞在全身的淋巴腺发挥破坏能力,故而会整个人羸弱无力。”
  宋圣瑜瞪着林日华,一直没有表示、没有答腔,惨澹而平和的神情使人看着更为难过,林日华垂下了头,再扬起来望宋圣瑜一眼时,倒抽一口气,才能继续说下去:
  “要是前期病患者,会得突然发觉身体某个部位不舒服,或是酸软、或是痛楚,这种不舒服会轮流发生在不同部位上。然……”
  林日华还没有讲完,宋圣瑜这一次是忍不住接了腔:
  “是不是末期病患者,因全身的淋巴腺已遭破坏,无可挽救,就会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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