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 2006年第0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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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 2006年第03期-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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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做了局长就要摒弃掉所有的人情味,包括对父母双亲的感情? 
  医生哪里知道,他的脑子已经变成了一片空白,他挣扎着微笑道:“大夫,这儿,能抽烟吗?”医生毫不客气地回绝:“对不起,这是病房,不准抽烟。”他点点头,把那一沓子埋藏着父亲生命密码的图文揣进自己的公文包里。他说:“大夫,那么下一步……” 
  医生盯着他,仍然用那种职业性的语气:“当然是手术。趁着还没有转移,赶快手术,当然,如果你们家属同意的话。” 
  他点点头,这才说出一句此时应当说出的话:“不知道这种手术预后如何?” 
  医生的目光越过他的头顶,看着他背后的墙:“预后一般不大好,但也有奇迹。” 
  他竟然忘了他那辆刚买不久的富康,按照很久以前的习惯走过那条地下通道,他恍然看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箭头:地铁一号线;二号线,十三号线……他站立在那儿,不知道该顺着哪个箭头走,一个四十多岁的大男人就那么站在地下通道的十字路口,他看见那些久违了的人们,手中拿着土烟,衣领沾着汗渍,包里装着一些廉价的面包和榨菜,蹲在角落里,喉结一动一动地吞咽下食物,没有表情。他很想知道那些食物的去向,他想起刚才那个医生,也许此时正在用一种特殊的工具在观察老父内脏的秘密,而老父,已经变成砧板上的肉,变成那医生贴上了保鲜膜的零件。 
  他终于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他看见一个美女从身边走过。他没记住她的模样,在他眼里,她不过像一堆往事,虽然美,却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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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小船日记5 
  他的父亲病了,是肺癌。他着急得很,日夜在医院忙碌,我也为他着急,到处求医问药。可是早孕反应让我心惊胆战,我查遍了所有的医书,接着又在网上查询,越查越害怕,那两条一深一浅的线我终于弄明白了,是弱阳性,还是怀孕的可能相当大。我百般无奈,只好给他发了一则短信:有急事请速回电话。过了一会儿他回电了,我说:我怀孕了。那边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微弱地啊了一声。能够感觉得到他是多么紧张。我告诉他,试纸试出了弱阳性。我说:你来,我害怕。他说:我还在病房,没人替我。我说?让郎华替你一下,要么,我过去。他说:那我十点钟以后来吧。在这中间我还给他打过一次电话,我说:我过去行吗,就在医院附近找个地方,说几句话就行。他说:“说什么呀?现在全家人都在这儿,我说了去就肯定去,你等我。”我心里这才略略踏实了一点,无数影视小说中出现的那种女方怀孕之后男方恶劣的表现,好歹没在他身上出现。十点以后他终于来了,我*在他身上,小声告诉他自己内心的恐惧,我说,关键是:十天之后我要去法国,是上次去H城办展,有个法国佬儿对我、的设计很有兴趣,邀请我……到底该怎么办?他说:“还是出国前先做了吧,我照顾你。”就这一句话温暖了我的心,我说,要么做药流吧。他说,千万不能做药流,我弟弟的爱人就做的药流,结果一直流血,到现在还不干净。说着说着又抱在了一起,他脱我衣裳的时候还说:“小船,今天就比画比画吧,别做了,我真的是害怕了……”我这时倒是变得万分勇敢,我说没什么,只要你愿意,那天他很轻,做的时间也很短,直到十一点多才走,临走前他再三说,还是早做了好,哪天做通知他,他会陪我去。 
  哦,今天是痛苦的,也是幸福的,我没看错人,他是个负责任的男人,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 
  深夜,我睡不着,找出那盒“毓婷”,仔细看上面的说明,突然发现上面俨然写着:禁忌:四十岁以上禁服。我心里一惊,暗骂铃兰,他*的我到底怎么得罪她了?她竟想害我,她明明知道我早已过了四十,怎么还想让我服毓婷?!哼,幸好暗中神明保佑没让我听她的,等着,等我这口气儿缓过来着,我决不饶恕! 
  那晚,何小船写完日记,倒头便睡。翌日,她竟然顶着骤然而起的狂风,跑到崇文门外的同仁堂分店去买名医施金默儿子施小默的预约卡,她毫不犹豫地买了两张昂贵得让一般人不敢问津的卡,目的很明确:施小默一周有一个号,而她知道他是大孝子,他是会陪他父亲来看病的,这样,她就能常常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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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觉得自己在二○○一年的中秋节无比幸福,还是第一次,她与一个男人,一个与自己真心相爱的人一起过节,他拎着一盒大三元的月饼来了。几天前,她刚刚为他和他的父亲开了两笔钱——名义上是所谓的策划费,实际上就是送钱,她发现他在经济上并不宽裕。一向自私的小船不知不觉地堕入了情网,和所有的傻女人一样想把自己和一切自己能给的送给心爱的男人。她把钱点给他,他说,我那份就不要了,给你吧。你现在需要。她当然不答应。 
  他们那次做爱甜蜜而苦涩,他们搂在一起的时候,他小声说:“小船,你真好……”他说这话的时候真的动了感情,眼睛里似乎亮亮的汪着泪水。她也含着泪,两个人似乎有着一种末日将临般的感觉。后来她附在他的耳边小声问:“我的身体好看吗?”他毫不犹豫地说:“好看!”她还是头一次问一个男人有关自己的身体——为了他,她恶减了十八斤,但他好像没什么感觉似的,她只好厚着脸皮自己问了,我们的何小船,我们自私而又矜持、视男人于无物的准女权主义的何小船,终于在自己捏造的爱情中低了头,变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温柔的、女人味的、三从四德的标准乖乖女了! 
  这话说出来便让她心里害羞,而他的回答令她兴奋,她又问:你爱我吗?她已经是第N次这么问了,他毫不含糊地回答:“爱你!”但是她心里仍然不满足:他为什么总是这么被动呢?!为什么不能主动说—声“我爱你”呢?! 
  昨天她去医院检查,做B超的结果却是“未发现胎囊”;她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因为都说验血的结果最准,而血的结果,却要四天之后才出来——她心里依然背着沉重的包袱,那包袱越沉重,她内心的爱火也就越旺盛——孕育了四十多年的爱火啊!简直就是火山的熔岩!她心里那些关于爱情的美好的词,就像是一块块羊肉,穿在感情的铁钎上,一滴滴的滚油,滴到炭火里,冒出一小缕烟的时候就可以吃了,那真是大陕朵颐啊! 
  她明白自己想和身体作对已经不可能了。 
  她轻轻地、轻轻地抚摸他的脸颊,感觉到那滴泪水,浸透了松针和野草的清香,那是恐龙时代的一滴雨,是在森林的大火之后,一颗幸存的琥珀。 
  触上去,有燃烧后的冷。 
  他们分吃了一块月饼,是她自制的,做得很 
好吃,比外面买的好吃。之后他们就一起到外边吃饭。中秋节,竟然所有的餐厅都人满为患,他慢慢开着车,一直走到很远的地方,是他父亲住的那所医院的旁边,叫做千岛湖餐厅,杭州菜。好不容易坐下来,她说:这次该你请客了吧? 
  他们交往了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请她吃饭,她只点了一个炒青蚕豆,他又点了一个鸡肉卷和一屉包子,一个汤,都是最便宜的,但她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中秋夜,能和他一起过,已经喜出望外了,她想原因当然有那笔策划费,还有怀孕。但是她不想追问这原因,只想认为是他的爱。吃饭的时候他说:今年是怎么了?怎么什么倒霉事儿都让我碰上了?你看,你怀孕,我爸得癌症,我儿子又被人打了……”“你儿子怎么了?”“瞎,小孩子们一起打着玩,结果他大腿根那个地方被人打着了,青了,大夫说,没办法,只能慢慢吸收。”她开玩笑道:“你还是去趟戒台寺消消灾吧,很灵的。”他看了看她,突然说出一句让她胆战心惊的话:“你说,这会不会是报应?!”她呆了:“你———你是说——”他点点头,她还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如此恐惧的表情:“是啊,是对我犯了错误的报应……” 
  她瞠目结舌。 
  她好像突然才意识到,她爱上的这个男人,他是有家的,是一个女人的丈夫,还是一个孩子的父亲。 
  并且,这个女人,她还认识。那个她根本看不上的郎华,那小心眼的琐碎平庸的郎华,那个曾经被她当作假想敌、半夜起来打枕头出气的郎华,那个她为了躲避而搬家的郎华,她还存在着,她还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真爱的男人的名正言顺的妻子啊! 
  她奇怪在此之前她竟把郎华忽略了,竟把这么个大活人忽略了! 
  她奇怪自己在动了真情之后,眼睛里就只有恋人,而其余的一切全都就地蒸发了! 
  她突然想起那天深夜在镜中出现的女人,那个戴着女教皇冠冕的女人;却有着一张郎华式的俗脸——天哪,报应?!这是神明的提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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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进医院,他就紧张,看着父亲,他就像看到自己的童年,千岛湖的童年,在他的记忆中,千岛湖虽然短暂,但远远比后来的西北要印象深刻。 
  父亲的脸好像在慢慢破碎,有如他家乡的青瓷。那些昂贵而易碎的物品。他觉得自己正在努力打捞着它们。那些青瓷,碰撞在巨大的现实表面,已经被撞得粉碎。 
  时间就这样摆脱了沙漏回到故乡,而在片段中停留,那一个个的碎片,蕴含着破碎的光芒,慢慢闪现在眼前。他想起父亲曾经带他去过一个小渔村,在那个秋天的傍晚,那个满面沧桑的老渔夫,驾着小船带他们穿行于湖水,四周是那么安静,挂在天边的太阳有些苍白。他好像听见水鸟飞起的声音,那扑噜噜的翅膀,在水中叠印出羞涩的身影,那时他没有忧愁,没有向往,甚至没有话语。他羡慕那种安静的渔家生活:湖水开朗,袅袅炊烟,鱼香和酒味飘散在院中。平静、健康,黄昏时候,云朵静止不动,好像象征着永恒。 
  其实没有什么是永恒的,现在,当他面对父亲,面对被一堆吊瓶和管子弄得破碎了的父亲时,他突然把父亲和那个划船的老人弄混了。那个老人还在世吗?是的,他一定在世,一定还在健康地活着。他的小曲一定还在迎风荡漾。他想起那个老人的时候,就奇怪地把老人和父亲的脸叠印了起来,最后融为一体。 
  医生走进来,抱着厚厚的一堆病案。他一惊,他听见医生对他说,你们请个护工吧,你父亲的情况不容乐观。他惶惶地走出病房,听见一个女人在远处不合时宜的笑声,他突然想起她今天要去查结果,天哪,怎么什么都赶到一块了?是的,一定是报应!是他们不该走到一起,一块阴影像乌云一般移到他的头顶,笼罩了他。 
  一个爱笑的女人可以帮他驱散头顶的乌云,她爱笑吗?妻爱笑吗?她是爱笑的,同时也爱哭,一个爱笑的女人必定爱哭,郎华不爱笑,因此也不爱哭。 
  关于女人,他知道的的确很少,而且没有什么了解她们的愿望。对她,他算是很破例的了,可她似乎还是不满足。他现在没功夫想这些照他看来是无聊的事。部里的情况纷纭复杂,一切都不像他去H城之前了。官场有官场的游戏规则,玩不好就出局。目前部里把大量的文字工作压在他的头上,他想无论有多大难处都要完成好,从H城回来,感觉内地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既有外在也有内在的,三把火起码要烧得旺旺的,给上级领导留下个好印象,当然,还有老父亲的病,这样算下来,自己的时间就真的所剩无几了。 
  父亲呻吟了一下,他立刻知道,父亲是要大便,父亲今天还一直没有大便呢。他把父亲的身子扶起来,在父亲身下垫上扁盆,就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出了一头汗,他惊异地发现,尽管父亲瘦得皮包骨头,可那身子却是惊人的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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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到医院看结果吓了一跳,验血结果竟然比正常值高了四十多。冷汗顿时流下来,再次找到那个护士长,护士长看了看化验结果,凭护士长的经验认为并不像是怀孕。因为怀孕的人一般都高达几千。但正常值是在五以下,她的血检结果分明不正常。所以只好又请了个产计科的大夫看了看,那大夫主张再做一次血检,因为凡怀孕者的指标都长得极快。护士长主张她不必马上做,下周一再做——啊,下周一?那离出国的日子已经只有四天了! 
  接下来的三天她简直就像是在地狱里煎熬,打开搜索网站,查“绒毛性腺”——那便是女人怀孕的祸首。看的资料越多越害怕,这几天,他的表现的确可圈可点,不断发来手机短信:“我十分惦着你,你怎么又不在家,千万保重。”“给你打电话,你不在家,只好发短信了,我在医院里看护父亲,向你问安。”……全是类似的短信,文风啰嗦又无趣,但却被她视若至宝,一直舍不得删掉。 
  临走前的四天,也就是周一的上午,她再次来到合同医院,又作了一次血检,这次检测第二天就报了结果,另外她又找了产计科的主任大夫,主任问了情况,建议她做尿检,并且再作一次B超。 
  这回可真是兴师动众啊!请了产科B超第一把手,整整做了二十分钟,十多个主治大夫实习大夫围在四周,她也顾不上害羞了,听到什么“卵泡”、“胎囊”之类的词儿就冷汗直流,直把她折腾得下身酸痛无比那大夫才算住了手,告诉她,对不起,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也没发现胎囊,宫内宫外都找遍了,看她的子宫,倒像是接近绝经期的子宫。 
  她只好把全部赌注押在了尿检上,尿检出来,她甚至不敢去看,把铃兰叫了来为她壮胆,才算是看了,结果是“阴性”。她一高兴,请铃兰吃了一顿贵得一塌糊涂的饭,先前的恨意,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但仍不敢大意,直到第二天,检验科的大夫打电话通知她:血检结果正常,指标在五以下。 
  她这才一屁股瘫坐在那儿,觉得那根快绷断了的弦儿终于缓过来了。她想马上告诉他,但鬼使神差般地,突然转念一想,决定不告诉他了。对,不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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