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高俅轻哦了一声,道:“然而布阵滩北,却是何为?”百晓道:“滩北为济州之境,乃战之屏障,物之源头。”那高俅又哦了一声,却道:“然却为何滨水安营?”百晓道:“滨水安营,原为逼使贼匪背水一战。如此一来,我等占了尽地利与人和,安能不胜!”高俅听毕,眉梢轻动,喜滋滋站了起来,道:“先生果真大智,请受本官一拜。”说着便要作揖。那百晓见了,忙用手托了,身子却避一旁来,道:“折杀鄙人了。殿帅万万不可如此。”却见那高俅不依,兀自揖礼下去,道:“非先生妙计,焉有此胜。本官感激不尽。”那百晓却已退到了高俅身后,此时攀了头道:“原是大帅洪福,鄙人何力之有?”自还了一礼,又道:“大帅知人善任,不耻听取鄙人胡言乱语,更替鄙人报了家仇。不知如何一谢字能了!”高俅道:“先生太客气了。你我今日合力击敌,缘分如此。彼此不必过谦。过谦反成外人了。”当下便抚了百晓肩背,上了将台来叙话。方坐下,便见门口匆匆进来两位将军,一老一少,一白一黑,此刻正上前参了礼,要请命来。毕竟这两人是谁,请听下回分解。
第11章:林冲骂贼
上回说到两位将军进了帐来。高俅定眼看去,正是中将金铜铁和副将杨广。却说那金铜铁乃东京人氏,年少丧亲,孤苦为生,与那高俅同乡共庚,做了高俅护卫。长的是五短身材,看的是健硕彪悍。通身如炭肌肤,一张似鳄大嘴,两只铜錂火眼,端的是黑乎乎,凶巴巴。初乍见时,尚以为阎罗转世,好不吓人。且说那金铜铁长的虽然矮小,却是声若洪钟,力大无穷。随身带了两个铜锤,重三百斤,使唤起来似流星闪电,疾快生风。伴了喝斥之声,轰鸣如雷,直震的人两耳发膭。为人虽是脾气暴躁,愚钝鲁直,缺少智谋,为臣却忠心不二,真好比梁山李逵再遇,蜀汉张飞重生,人称作黑面神。那黑面神右边却站了一位俊朗少年,正是杨广。只见那杨广年方及冠,长的面若满月,眉似怒剑,眼比墨珠,鼻如悬胆。着了一袭轻衣,益现身形潇洒。却是山西太原人氏,正是杨家将第十代传人,曾祖杨业官居领军卫大将军。且说那杨家将,智勇无敌,骁勇善战,天下谁人不晓。自打曾祖杨业杨延昭,到杨文广穆桂英,一家人为守边疆,护国邦,累了个家破人亡,遗孤妇孺,却是无怨无悔。因而天下之士谁不敬仰。那杨广受了先祖熏染,打幼便熟练枪法,立志报国。待羽毛渐丰,武功日益精进。到长成时,一套杨家枪舞得已是十分娴熟了。便央了双亲,投戎肃敌,收编在济州军镇。那日见高俅剿匪,便请缨参战,征战中屡立功勋,深得高俅器重。今日在栈道救护高俅,杀败林冲,又一引记头功。由不得心下欢喜。待扎好营,回帐卸了装,便唤了金铜铁,一起到中帐领命来。
且说两人入了中帐,施礼毕,朗朗说道:“请问大帅有何指令?”只见得那高俅笑眯眯走下台来,靠近杨广二人身前,欣然道:“无他。此番赖了两位将军神勇,获了大胜,全军士气大振,足以庆贺。”说着,双手搭了杨广二人肩膀,紧靠站成一排。杨广二人一阵激动,便觉得一股暖意流上心头来。却听得高俅又说: “那贼匪心性躁急,今日输了战,需防他今晚来袭。如今之计,还是早作防备为上。”说完,拿手开去,回到点将台来,转个身,目光露出些坚毅。便住了脚,正对了杨广二人,说道:“二将听令!今授杨将军阵前掘营,一更完成。胡先生督办。授金将军去牢里提贼将林冲问话,一刻提到。若有差池,军法处置。”那杨广三人便领了命,当下转身去了。
这里不提杨广胡不道二人布坑。单道金铜铁提了林冲,不一刻回到中帐来。便见那林冲盔甲已被卸去,散落一头乱发。经了今日败战,神情显是憔悴了。高俅见林冲来到,便下了殿来,抬起双手把了林冲手臂,扶他看座来。不觉林冲一个挣扎,双手便脱了落来,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来。只见那林冲抬起头,却是满眼狠毒,望高俅脸门猛啐了一口浓痰,恶骂道:“狗贼,休要假仁假义!如今落在你手上,要劏要劐动手便是,何必惺惺作态!”高俅听了,低头沉默良久,方抬头沉缓道:“昔日老夫误听陆谦调唆,害了教头,心里常自好不悔恨!”林冲听了又是呸了一声,道:“狗贼!花言巧语骗得了谁?想当日那一处不是想置林某于死地。今日却忸怩作态,有何意思!当心作孽太多,终有报应。”说着竟拿头望高俅腰部撞将过去。高俅望旁一闪,林冲便落了个空,身子一个踉跄,却收不住,跌倒在地上。那金铜铁见了,拍起手掌来鼓噪,惹得林冲一顿臭骂。那高俅见了,忙大声喝道:“不可无礼!快快扶起林将军。”黑面神便连忙止了声,不敢再嘘,由地上拉起了林冲来。林冲起了身,却哼了一声,忿忿站在一旁,别过脸去,不理会高俅。却听得高俅道:“老夫铸下大错,原也无脸再见将军。不意今日开战,天教我又遇了将军。见将军如此,老夫好不愧怀。此番请将军下山,原为略表老夫心意,以望弥补教头一二。老夫朝夕祷告者,无非为此。如能得到教头见谅,老夫死也甘愿。”林冲听罢,又是狠狠地道:“说得却是好听!想当初何其嚣张?何其狠毒?在白虎堂的情形你可还记得?”高俅缓缓扬了扬眉,轻锁住眉头,说道:“说来料您不信。那时老夫约你来白虎堂,原也一番好心。为犬子冒犯了将军,老夫想抬你做副都部署,当是赔罪,和个事儿。岂料你却胸怀凶器来行刺老夫。”林冲听了,又是呸了一声,道:“放屁!那天原是你差陆谦着林某献刀,设计害我,却还狡辩。好不知羞耻。”高俅默然片刻,长叹了一声,黯然道:“若然如此,老夫却也中了陆虞候的道儿。当日那陆虞候却是对老夫说,若然升了你官职,你自然消去怒怨。老夫见那陆谦与你交好,以为正理。争料如此。”林冲道:“陆谦已死,如何对证?却不由你瞎说!”高俅道:“老夫原也不是虚妄之人。今日皇天在上,可以作证。高某若有半句虚言,教我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林冲见他动了真气,发了毒誓,心头稍微平复,神色慢慢变得温和起来,当下说道:“天若有眼,正当如此。”心下却想,那陆谦是个小人,自己早已知晓,却不想这厮欲取我性命方休,却是为何?当下便接着道:“你倒想推得一干二净!那畜生为何害我,你却说来。”高俅冷笑一声,道:“枉你识人,却不带眼珠。那陆虞候垂馋你浑家姿色,已非一日之功,谁人不晓,独剩教头蒙在鼓耳。”林冲一阵恍然,方想起陆谦每次来访,视线总缠住浑家不放,原是安了贼心。当时却不觉察,此时方醒,已是太迟了。便不觉一声长叹,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高俅听了,便道:“老夫真要杀你,何不早在白虎堂内动手?如何留你命来?莫真不敢杀你!”林冲方脱了思绪,听了高俅此说,心下有些认同。口里却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俘了林某,一日不给进食,不想取某命却又何意?”高俅一怔,似乎不知事情,拿脸看了金铜铁,道:“教头所言属实?”见黑面神愣了一愣,没了说话,便道:“安可如此!快备饭来,请教头用了膳。”那黑面神便差人去了。却听得高俅对林冲道:“老夫见你一介人才,原又是八十万禁军教头,心下有些爱惜。有心带你回京,抬你做官,了却老夫愧憾。却未知教头意下如何?”林冲道:“你虽非我杀妻主谋,却也是帮凶。害我家破人亡,林冲与你不共戴天;焉能受你恩惠!”高俅听罢,沉吟了半晌,道:“既如此,老夫也不便强难。日后教头若然肯来,老夫随时恭迎。”林冲道:“不必废话。既落你手,悉听尊便!罗嗦不停作甚!”高俅道:“老夫决不为难将军。将军今晚且用了膳,好生休息,明天老夫便放你回去。”林冲道:“若然,你我再不相欠。下次见时,手下却无情义可讲。”高俅呵呵一笑,道:“这个自然。只是今晚还需委屈将军一晚。”说完,见送来了膳,也不教人松绑,着他自用了膳,押回营去了,自不消说。那高俅待林冲去得远了,又教金铜铁提了高布来问。不料却发生了不可思议之事。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12章:高布认贼
却说那高布到了中帐,高俅见他一身凌乱,心里有些不忍。便喝退了金铜铁,单留高布一人在帐内问话。那金铜铁自退下了,守在辕门边,不许他人进来。自己却竖起耳朵,听起帐内动静,生怕高布对高俅不利。
却说高布见金铜铁走了,便望正高俅下拜,口中喊道:“不肖子见过父帅。”那高俅早已托了高布上来,笑眯眯拉起来到案候叙话。只听得高俅道:“吾儿受苦了。”便问高布是否有进食,又出门差人打了饭菜过来,又出门接了膳食进来,又将饭菜摆满一案,又看高布细细吃了,方放心下来。见高布用了膳,又沏了一壶龙井毛茶,教高布喝了,方舒了心来。
当下只听得高俅道:“自打东京一别,又近半月,吾儿可还安好?”高布道:“父帅劳心了。孩儿这点疾苦,与父帅的重负相比,不屑一提。却是父帅身子显瘦了,孩儿好不担心。”高俅朗笑道:“不消担忧。为父虽觉清瘦,心情却好。”顿了一顿,又道:“在梁山可好?”高布落落一笑,道:“尚算称心。那宋江不疑有诈,对孩儿却好。”高俅却止了笑,肃然道:“好归好,却万不可与之同流合污,自毁了前程。”高布道:“父帅教导的是。孩儿自当谨记。”话题一转,却道:“在点兵谷没把父帅伤了?”高俅道:“不碍事!你不使力,如何能伤了为父?你看,硬朗之极呢。”说着,张了张臂胸,精神很是抖擞。那高布见了,却接了话道:“父帅身子看好,为儿却好省心。却是吾弟吾母可好?”高俅笑了笑,道:“好,好。”当下又紧接说:“吾儿且站起来,等为父好生看看。”那高布便起了身,在高俅面前滴溜溜转了一圈。高俅看了,摸了长须,两眼长出笑意来,低咕道:“吾有儿长成,今无忧矣!”说罢,停了半晌,专注眼神来打量高布,便见那细长的眼,高耸的鼻,扁阔的嘴,丰圆的耳珠,白嫩的肌肤,与自己一般无异,只是再粗壮了些。看着,又不自觉笑一笑,看的高布有些拘束了。便听得高布道:“父帅,生怕我不是你儿?”眼神闪烁着,嘴巴却轻轻地笑一笑。高俅说:“为父初见你时,确有此虑。而后见你模样秉性与为父并无二致,方信深信不疑。”高布眨了眨眼,又道:“可有滴血认亲?”那高俅却轻轻一笑,并不作答。又从案台拿了自己的头盔,戴在高布头上,浅笑打量高布好一会,方移开目光去。
高布说:“父帅去客栈抓宋江,可正是看了孩儿的信?”见高俅点头称是,又道:“却为何不到李师师府邸缉拿宋江六人?”高俅道:“李府却是不便。此事为父也与童太师商议了,太师也觉不妥。”高布点了点头,道:“此事天助宋江,教他躲过此劫。孩儿一直置之左右,苦于脱不开身来。要不然,教他便是一百条命也兀自没了。”高俅道:“吾儿,你心殷切,为父也知道。却要千万稳当。且说上次在道观门口,若然燕青稍加细心,你将信函扔在地上,焉能不被发觉!”高布便唱了一喏,道:“孩儿下次自当留心。”高俅见他住了话,便接过话茬来道:“再说今日在阵上,双方士兵隔的不远,一不留神,父子俩说话便给人听去。”高布点了点头,忖道:“若然,则那黑面可能听见矣。”却见高俅伸了伸懒腰,轻道:“那个金铜铁却不消担心,他是为父的贴身奴才,跟随为父已然十载有多矣,一直忠心耿耿,从不出错。”高布释然道:“如此甚好。”
只听得高俅继续道:“梁山地形复杂,吾儿却已绘好?”高布听了,当下从怀里掏出一张牛皮来,三尺见方,上面用了丹青绘画,看来甚是潦草,却不粗糙,里面标了山峰,河流,道路,布防和山殿布局。高俅看了,微点了点头,道:“吾儿真个有心人。”话音刚落,又见高布从怀里掏出一摺纸来,薄薄的,柔柔的。在半空打开了,展在地上。看时却是一幅九尺见方的绢布,依了牛皮图样,用刺绣绘了,五颜六色的,更明细,更精致。当下听得高布道:“此图却是孩儿着女工用五色丝线绣绘成的。不怕雨水,更易携带,合当父帅征战之用。”高俅掀了刺绣一角,把在手里握了,见滑滑的,贴贴的,便叹道:“吾儿果然机智。”说着,收了地图,揣入怀里。那高布却也摘了头盔,放回案头处。又把手伸入怀里,掏出一个玉如意来。只见那玉如意食指长短,拇指高矮,雕了一颗桃枝,上面结了几颗丰满的果实蟠桃,一袭碧绿,幽油映出光来。高俅见了,一脸惊奇,诧道:“吾儿那来的这劳什子?好不宝贝!”高布道:“却是孩儿做山大王时牵来的。来处却不懂了。因见他罕异,带来给父帅护身,求个平安长寿。”高俅听了满脸欣喜道:“儿啊,此乃西域稀罕之物,原是王者珍藏,平常人家那得一见?”高布微微一笑,没有作声,反背了双手,看那玉如意。听得高俅又道:“若然此物进献皇上,我主必然龙颜大悦!”高布道:“此玉如意已属父帅之物。如何把置,全凭父帅主意。”高俅听了点了点头,再不作声,当下捧了玉如意,收入珍珑里面,锁实了。
原来,那高布却是高俅的一个杂种野子,母姓呼延。却说那呼延夫人却是在东京一个大户人家丫鬟,服侍那家小姐。大户姓李,原是山东济南章丘明水人,因那家老爷官迁士大夫,是以搬上京来。老爷唤做李格非,小姐却叫李清照。且说那李清照,生性多愁善感,却是灵秀通天。不单生就沉鱼落雁花颜,更是多才多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音律,誉响天下。那呼延丫鬟跟的李清照日子久了,也受了熏染,略通了平仄,浅识了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