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您昨天带着坏挡泥板去过的地方。”左托夫凝视着他的眼睛回答说,“站起来吧!”
丘尔金低下头,仍然坐着不动。
“我是一个什么样的大傻瓜呀!”他什么人也不瞧,绝望地说,“我并不是在交通管理局。你们是刑事侦查局的吧?是吧?我怎么一开始会没有想到!”突然之间,他挑衅地抬起眼睛看着左托夫叫喊起来:“我不愿意牵连到你们的事情里去!我记不清地址了!而且,我根本就没有载过什么乘客!让我安静一下吧!……”
丘尔金的脸涨得通红,嘴唇神经质地颤动着。在他睁得很大的眼睛里蕴藏着恐惧和愤怒。
左托夫惊奇地扬了扬眉毛,又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取出香烟,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抽起烟来。
“好吧,丘尔金,”他终于开口了,“就算这一切都是您杜撰出来的。我们谈话的时候又没有见证人,您也没有在审问记录上签字。因此,谁也不能指控您撒谎。那么请安下心来吧。”
左托夫住了口,看了丘尔金一眼。那一位真的稍微安静了些。
“丘尔金,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但是要说实话。”左托夫继续用那种平静的语调说,“这是我们之间的谈话,我也不作任何记录,只是一定要诚实。您是一个共青团员,我是共产党员,而且入党已经二十五年了,是为纪念列宁逝世而吸收党员时入的党。这是我的党证,您看看吧。”
左托夫拿出自己的党证,递给丘尔金。
“用不着了。”丘尔金稍微推让了一下。
“不,您看看!”左托夫严肃地说。
丘尔金接过党证,看了一会儿,随即尊重地将它还给了左托夫。
“好吧,现在像一个团员对党员那样,诚实地回答我一个问题。”左托夫继续说,“发生了什么事?我看您是被什么事情吓坏了。”
“我告诉您,”丘尔金勉强抑制住激动,低声回答说,“他们用手枪威胁过我,说是假如我泄露了秘密,就要打死我。他们从我的身份证上把地址抄去了。还对我说,如果他们被逮捕了的话,他们的同党就会把我打死。我可不愿意死在强盗的枪弹底下!”
“对,这个事情很严重。”左托夫沉思地说,“可是虽然我在刑事侦查局已经工作了十五年,但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匪徒当真执行自己的威胁手段。这种威胁只能用在神经脆弱的人身上。”
他住了口,眼睛凝视着窗外,聚精会神地想了一会儿,然后仔细地看了丘尔金一眼,显然是下了某种决心,于是又继续说下去:
“要是换一个人,丘尔金,我会这么对他说:‘我们找您并不是偶然的。这儿有证人的供词。有人看见您和匪徒们坐在同一辆车子里,您又运走了赃物。难道您拒绝指出这些匪徒,拒绝帮助我们破案吗?如果拒绝的话,我们就完全有理由怀疑您是这件罪案的同谋者。’假如我面对的是一个虚伪无耻的人,我也可以对他这么说:‘您不是怕那些土匪吗?那好办,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证据去指控他们,现在主要的只是抓住他们。所以我们不用写审讯记录。您的名字也不会被牵扯到案子里来。您只要和我们一起去指出匪巢的地点就行了。而且我们还可以帮您化一下装,谁也不会认出您来。您也尽了自己公民的义务。’这种话,丘尔金,我可以对一个懦夫说。但您是一个共青团员,一个立过功、得过卫国战争勋章的坦克手,一个多次出生入死,亲自把死亡带给敌人的战士,我不能对您说这些话。”
左托夫又沉默下来,看了丘尔金一眼。刚刚在他心中激发起的荣誉感和责任感,使他那瘦瘦的、紧张的脸上显出似乎从未有过的严峻。不过他的眼睛里还含有恐惧的神色。
两个人都默不作声了很久。
最后,丘尔金终于站起身来,轻轻地、十分庄重地说:“走吧,什么化装也用不着。”
两辆小汽车在公路上疾驰着,明亮的汽车灯光划破了黑暗。两侧不时现出郊区别墅的轮廓,但很快又都沉没到黑暗中去了。远处,跑在前面的汽车的尾灯偶尔闪出红光。有时迎面而来的汽车突然在一瞬间闪出眩目的灯光。紧接着所有的车灯又同时熄灭了,汽车就好像幻影一样地互相擦肩驰过。
公路上不时现出黄色的箭形指示牌,上面标着地名:“彼洛沃”、“维斯涅基”、“柳别尔茨”、“克拉斯哥沃”,最后是“玛拉霍夫卡”。
汽车离开了公路,驶进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长满青草的街道。街道两旁,那些别墅的凉台和窗子内灯火辉煌、人声嘈杂,传来一阵阵音乐声和欢笑声。
丘尔金十分准确地辨识着方向,在领头的那辆汽车里一直可以听到他那信心十足的声音:
“一直走……现在向右拐……瞧,那是变电所,现在再向右拐……对,一直走,一直走……马上就会出现一堆木料。看,那就是木料!这该向左了……一直走……”忽然,他小心翼翼地耳语说:“左托夫同志,就在这儿。”
左托夫迅速地俯身对司机说:“向前开,到第二个转弯的地方,我们在那边转过弯之后就停下来。”
汽车甚至没有放慢速度,就一直开走了。马达声终于静息下来。人们慢慢走到草地上,活动活动坐得麻木了的腿。
左托夫发出命令:“把一辆汽车开到邻近的街道上去,就让它停在那儿。所有的人都到这辆汽车上来,免得暴露出聚集了一群人的样子。”然后他转身向丘尔金说:“我们把您送到车站去,谢谢您,丘尔金同志。”
“能耽搁您一下吗,左托夫同志?”
他们走开了几步。
“我自己找得到去车站的路。”丘尔金说,“可是您知道,我想留在这儿,也许会有用的,可以吗?”
“不,丘尔金同志,回去吧。”左托夫摇摇头说,“再一次谢谢您,我很高兴,没有看错您。”
丘尔金低下头说:“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您别往心里去,左托夫同志,我不是懦夫,只不过起初一下子昏了头。”
他们告别以后,左托夫回到汽车上来,勉强挤到前面的坐位上,那儿已经有两个人坐着了。
“同志们,现在一切就绪了。”他从容不迫地说,“看见别墅了吧?可是还不能马上就到那里去,因为房舍的配置情况不清楚,匪徒可能会悄悄地躲起来。此外,我们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里面。看来,要组织一次埋伏。计划是这样的:格朗宁、沃龙错夫、查别林和科尔舒诺夫,你们监视着别墅的围墙。把所有出来的人都扣住,带到这儿来。把所有进去的人都放过去,并且立刻报告。其他的人暂时留在汽车里,司机也留下来。完了。执行吧。”
谢尔盖和他的三个同志第一次经过别墅的时候,大家都在一起,笑着,大声地谈论着。围墙并不高,而且已经有些坏了,但是小小的别墅楼差不多整个都隐蔽在矮树丛和树木的后面了。灯光已经熄灭了。所有住在别墅里的人似乎都已进入了梦乡。
他们到了墙根之后,沃龙错夫和查别林就转身往回走。
“步也散过了。”沃龙错夫讽刺地埋怨着,“在这么舒服的地方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可就是有些多此一举。”
但是谢尔盖和格朗宁决定查看一下这个地段的后面部分。这儿既与别墅相毗邻,又可通向邻近的街道。他们不慌不忙地逛了这条街,发现在两个地段之间有一条窄窄的通道,沿着这条通道走,便能直接抵达那使他们发生兴趣的别墅围墙。
“我们在这儿等一等吧。”格朗宁耳语着说,“这是到街区最好的捷径。瞧,还有便门呢。你藏在这里,我到通道口去看看。如果有人出来,丢一粒松果给我,我们从前后两面堵住他。”
谢尔盖点点头,立刻在矮树丛里藏了起来,开始仔细倾听。
他很快就发现,在寂静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头顶上有架飞机在轰轰作响。远处不时传来火车和电气列车的汽笛声和车厢的撞击声。一只狗在什么地方吠了起来,接着响应它的有第二只、第三只。从隔壁的别墅里传来广播员的声音,原来,无线电正在广播最后的新闻。在街上不远的地方,可以听得见脚步声,一阵哄堂大笑,而后是歌声。紧靠身边的树丛里,有只不知名的小鸟儿在啾唧乱叫,当小鸟飞到另一个树枝上的时候,就弄得树叶沙沙作响。一粒松果从松树上掉了下来,蟋蟀在草里面唧唧地叫着,所有这些声音都很容易辨别,它们是那样清楚和熟悉,引不起任何一点惊惶。
谢尔盖聚精会神地坐着,时刻戒备着。
曾几何时,他在前线上,也像这样敏锐地窥伺过敌人,以后又曾经在那遥远的外国城市守卫过不安的夜晚。现在,他又在和敌人进行着斗争,但已经是在祖国的土地上了。这儿是那么温暖,生气洋溢,无数熟悉的声音。处处使他回想起自己的往事。
这时候突然响起了沙沙声,它使谢尔盖更加小心起来。树枝喀嚓一响,在别墅里面的围墙旁出现了一个黑影。有人谨慎地走近小门,倾听了一会儿,轻轻地嘎吱一声把门打开了。显然,开门声使他吃了一惊,他又凝神倾听了一会儿,然后才走进通道里。
谢尔盖正要警告格朗宁,不料他又一次听见了顺着小路过来的脚步声。围墙旁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他轻声地、命令式地说:“过两个小时以后我等你,否则就来不及了。如果我睡着了,你回来的时候就叫醒我。你愿意到什么地方去找都行,十万火急!要是来晚了,你那一份就拿不到了。嘿,你要是根本不来的话,我会找到你的,那时你就去祷告上帝吧。”他粗野地骂了几句脏话,又用谢尔盖还不大明白的黑话说了些什么。
那第一个人哑着嗓子毫不在乎地回答说:“闭住你的臭嘴,我那一份是不会放过的,滚回家吧!”
第二个人又骂了几句就回别墅去了。留下来的那个人仔细听着他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然后向着大街走去。谢尔盖放他走过自己身边,随即一挥手臂,抛出了一粒松果。
这人刚一踏上街道,他的肩胛骨就被热呼呼的手枪口顶住了。格朗宁轻声威吓说:“不准出声!”
谢尔盖走上前去,于是他们把扣押住的人带往小汽车那一边。
在拐角的地方,那人突然一弯腰,向路边跳去。走在后边的谢尔盖眨眼间也跟着跳了过去,短促有力地一击便将他打翻在地。格朗宁也赶到了跟前。五分钟后,这人已被捆住双手送到汽车里了。他被安排到后面的座位上,脚下就躺着那条警犬。左托夫立即开始审讯。
被扣的人是个年轻小伙子,满头乱发,长着一对吉卜赛人的眼睛。他看见事情已经不妙时,就不再矢口否认、顽抗到底了。
“从我身上是得不到什么结果的。我没有参与这个案子。那是罗什金和基特做的。他们为了卖东西才把我叫到这里来的。可是我根本看不上他们。还是自己的性命要紧。”
“别墅里现在有什么人?”
“沙伏龙·罗什金。他的妹妹卓娅上班去了。”
“基特在哪里?”
“在城里。他明天来。”
“别墅里还有什么人?”
“女主人。她睡在楼上。”
“好吧,不过万一不是这样……”左托夫威胁说。
“这都是实话。难道我还不懂吗?刑侦局就是刑侦局。是鬼把我蒙到这儿来了!”
“到别墅里去怎么才能不被人发现?哪些房间里有人睡觉?”
“这个好办。我现在就可以把一切说得清清楚楚。”
十分钟后,别墅被包围了。瘦小的沃龙错夫头一个毫无声息地钻进了稍微开着的厨房窗子。他的动作迅速、坚决而又勇敢。
在其中的某个房间里抓住了正在熟睡的罗什金。他的枕下放着两把子弹上了膛的手枪。
搜查开始了。
“偷来的东西放在哪儿了?”左托夫盘问罗什金,“我劝你赶快交待。”
“你只能劝劝那些比较年轻的人,”罗什金冷笑了一声,回答说,“我可已经是过来人了,我还能劝告别人呢。东西是没有的,信不信由你。我没有犯过什么盗窃罪。”
搜查进行得十分仔细。各个房间都用反射探测器查过了。敲遍了墙壁,检查了地板,在一个地方还拆开了护板,所有的家具都被挪到一边,并且仔细地看过了阁楼和地窖。
谢尔盖在书桌的抽屉里发现了一封未写完的信,字迹圆浑而整齐。信的内容使谢尔盖十分惊奇:“亲爱的父亲,我正在忏悔。我的灵魂有罪,现在准备到您的小庙里日夜祈祷,求神赦免。我将从地底下出来。请收拾一下殿堂,扫去灰尘,准备好祭坛、蜡烛、圣饼和长明灯的油……”
很快就找到了那副女人用的手套。它放在炉子里,在一堆木柴、干树枝和纸片的下面。显然,已经准备点炉子了。左手手套的一个地方稍微扯破了一点,同时,大家早就注意到罗什金左手的一个手指上有块涂了碘酒的稍稍擦伤的伤痕。
左托夫指着手套问罗什金:“谁的?”
“大概是妹妹的,看样式就知道。”
“不对。喏,戴上这一只看看。”
罗什金一动也不动。
“策略很不高明,愚蠢透了。”左托夫轻视地说,“害怕了吗?”
“我生平还没有怕过什么东西呢!”罗什金怀着恶意地回答,“好,请欣赏吧。”
他戴上手套,那上面剐破的地方正好与手指上的擦伤相吻合。
“能把这种巧合解释一下吗?”左托夫问。
“没有这个打算!”
“那么我来给你解释吧。你戴着这只手套的手,摸到衣橱里去了。在那里的钉子上剐破了手套,也擦伤了手指。”
“这一点还需要证明。”
“我们能证明。”左托夫沉着地回答说,“你知道检验是怎么一回事吗?看,就像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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