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1988 年; 以色列法院判处德米扬科死刑。当这家伙在牢房里等待上诉结果的时候;柏林墙倒塌了; 前苏联的一些档案文件也得以公诸于世; 这给了原本尘埃落定的案情一个意外的转机。原来德米扬科二战期间真的没有去过特雷布林卡死亡集中营; 肯定不是那个“ 恐怖伊万”;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曾经在别的集中营做过守卫。尽管以色列的检察官心有不甘; 但是原来指控德米扬科的罪名已经完全不成立了; 只好将他无罪释放。
遗失了的记忆
在这个案件中; 抛开法律问题不谈; 心理学家瓦格纳质疑那5 个幸存者提供的证词是一件很值得人玩味的事情。后来的事实证明; 幸存者的确弄错了; 德米扬科不是“ 恐怖伊万”。是那些饱受摧残的老人有心冤枉德米扬科吗? 不是; 心理学家解释说; 是他们的记忆在那段惨痛的日子中受到了损害。
著名的美籍奥地利心理学家贝特尔海姆曾经在德国的两个集中营里被囚禁了一年。他注意到自己的记忆力大有衰退; 过去曾经是不加思考、自然而然的东西; 现在回想起来也要费很大的力气。体力严重透支、精神萎靡不振; 以及营养和维生素b 缺乏( 缺乏维生素b 可导致思维意识不清) 可能是原因; 但问题还不止这么简单。
在集中营恶劣的条件下,他对周围事物的观察已经不能称为真正意义上的观察。想要活着离开集中营的首要条件就是尽量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任何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只要让德国党卫军士兵留意到自己,就会命悬一线。第二条禁令是:不该看的东西千万不要看。
有时犯人们看见党卫军士兵虐待别的犯人,便迅速把头扭转过去,撒腿就跑,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显然,他们的突然狂奔清清楚楚地说明他们已经“看到了”,不过只要他们很明确地表示自己会离不该知道的事情远一点就不要紧。
贝特尔海姆认为,把囚犯变成聋子和瞎子是党卫军摧毁犯人意志的策略之一。许多从集中营里逃出来的人也曾抱怨记性差,有一个曾经在集中营给犯人看病的医生回忆说,一个曾经的朋友向他求救时,他居然根本认不出对方是谁了。
“恐怖伊万”案件中的证人之一罗森堡也有同样的表现。1947年他发表声明说,伊万1943年在犯人起义中被几个犯人冲进宿舍用铁锹杀死了;1987年他又说采访者误解了他的意思,是别人告诉他伊万已经死了;可是后来公布的1944年的档案中,罗森堡声称他自己亲眼看见伊万死了。我们应该相信谁呢?是1944年的罗森堡,还是1947年或者1987年的罗森堡?
我们的记忆并不那么可靠,尤其是我们处在极端的环境下。这就是心理学家瓦格纳要为德米扬辩护的原因。那么那些证人们说谎了吗?没有,他们只是犯了一个错误。真正的过错在于当时举证的程序组织得不尽合理。要克服证人记忆可能带来的误差,恐怕还要有一套精确、审慎、严谨的程序保障才行。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5期P30
豹王之死●陈俊
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一种动物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话,那便是猎豹。
一
作为上古猛兽剑齿虎嫡传子孙,它们保留着一种桀骜的高傲,不屑像鬣狗般成群结党,懒的如狮子般使用群殴方式,自己便是自己,靠着笑傲草原的高速,在风驰电掣的奔跑中追逐着生命的延续。每一头猎豹,都是问心无愧的独行侠,哪怕饥肠辘辘,也永远不会和秃鹫争夺一丝腐肉和残渣。然而,饥饿和势单力薄,使得它们数目锐减,截至2003年,这群骄傲的完美主义者已不过1。5万头。
而猎豹的死亡速度远远高于它们的繁殖速度——公猎豹精子率成活极低,每交配50次才能保证一枚卵子受精;母猎豹也总是眼高于顶地精心挑选着自己未来孩子的父亲——皮毛、体态、速度……从相识到成功交配需要长达6个月的熟悉过程。
动物学家们焦虑万分,绝不能让这种凝聚速度与美感的生物灭亡。于是,南非德瓦内德猎豹研究中心成立了——这是全球唯一猎豹专业权威研究院。确切说它是一座猎豹繁殖基地。
阿加西是德瓦尔德中心的第一位客人,也是独一无二的贵宾,因为它是一头纯种的国王猎豹——普通猎豹斑纹是斑点状,而国王猎豹的花纹则是和老虎一样的条纹状,这是典型的返祖现象它们的祖先剑齿虎便是条纹状花纹。平均每1000头猎豹中才会有1头国王猎豹,全世界的国王猎豹数量不过15头而已。德瓦内德中心当务之急就是延续国王猎豹这一珍稀物种。
然而,对于恭候在德瓦尔德中心人工喂养得毛皮光滑,整天呆在阳光下打盹,优雅地小口嚼食新鲜牛肉的准嫔妃们,阿加西表现出极大的冷漠。在它心中,只有在草原追星逐月,用风一般的速度获得鲜血滋润的母猎豹才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女人”。动物学家们试着将一头头精壮的母猎豹放进阿加西的笼子,结果让人瞠目结舌——凡是春情荡漾得去撩拨阿加西的母猎豹全都被撕咬得遍体鳞伤,哀叫着在笼子的角落里缩成一团。
人们束手无策。阿加西独霸着一个宽敞的笼子,过着至尊无上而又清心寡欲的生活,直到莲娜的出现。
二
莲娜是一头被动物学家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母猎豹。那天,莲娜刚刚飞奔着扑倒一只迅捷的羚羊,一群投机的鬣狗就围了上来——鬣狗就是草原上的强盗,最拿手就是夺取猎豹的猎物。面对鬣狗的围攻,别的猎豹早就放弃猎物逃之夭夭,可烈性如火的莲娜为了保护自己的成果和一群鬣狗“大打出手”。当动物学家们发现莲娜时,它已经奄奄一息了,可嘴里还死死叼着一条羚羊腿。
由于伤势严重,莲娜被独自关在阿加西另外一边的单独的笼子里,她一动不动的静卧在地上。可是,阿加西的鼻子忽然抽搐了一下,它闻到了莲娜身上和鬣狗搏斗时沾染的鬣狗的味道。这种味道,只有大无畏的猎豹身上才会拥有,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骄傲!它慢慢踱到莲娜的笼边,就这样静静凝视着莲娜,眼中的坚冰开始一点一点融化。
当中心终于将阿加西和莲娜合笼之后,两只猎豹很快缠绵到了一起,它们同起同宿,一起在中心宽广的活动场地奔驰、嬉戏……很快就度过了半个月的快乐时光。
清晨,阿加西从睡梦中醒来,下意识去摩擦身边温暖的身躯的时候,却摸了个空……莲娜不在了!昨夜,工作人员已经悄悄麻醉了它们,将它们分笼了。莲娜已经怀孕,而阿加西还有别的母猎豹等着它交配。为了保证繁殖数量,动物学家决定对阿加西实行人工取精。很快,阿加西的精液使得中心的12头母猎豹怀孕了,加上莲娜,一共13头母猎豹。可是,阿加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旧一往情深地等待着与莲娜重聚的日子。
5个月后,莲娜生下了健康的小猎豹安西,条纹状的斑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莲娜爱怜的舔舐着安西,就象以往阿加西舔拭自己一样,它以为,自己产下的是阿加西独一无二的后代。
三
可是,随着隔壁笼子的母猎豹们接二连三的产仔,莲娜的心被一次又一次撕裂了——“她们”产下的全都是披着漂亮条纹的小猎豹!
莲娜终于带着安西回到阿加西独居的笼子。阿加西压抑着自己按捺不住的狂喜,怯怯地一点点向莲娜靠近,莲娜一动不动,冷冷地盯着阿加西。
阿加西的热情一点一点消退,它怏怏地低下头,趴在地上,再也不敢看莲娜一眼。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凄厉的惨叫——莲娜咬住安西的脖子在地上死命摔打——它不能容忍自己的爱情结晶只是花心丈夫众多遗珠中可有可无的一个,要得到就得到唯一的,要么,就索性不要!阿加西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牵肠挂肚的孩子惨叫着被它的亲生母亲结束了生命。
动物学家赶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莲娜木然地缩在笼子的一隅,眼中是一片空洞和绝望。阿加西小声呜咽着,舔拭着还未和自己亲近过的儿子安西。
鉴于莲娜的伤害性举动,中心不敢再收容它,在被麻醉后,莲娜被放归于大自然。
失去了莲娜的阿加西很快变得颓废而憔悴。枯草、泥土、食物残渣,在它的皮毛上恣意缠绕;它也不再威风凛凛的巡视自己的领地了,甚至,不再进食。
束手无策的动物学家只得在将它麻醉后,把它也放归了克鲁帕草原。阿加西蹒跚在曾经意气风发的草原上,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扑进了鼻子——是莲娜!它发疯般冲过去,迎接它的却是莲娜已经枯槁的尸体——自从亲自杀死了自己的孩子后,莲娜就没有打算活下去,它是饿死的,是绝食而死!
阿加西长啸一声,温柔地嗅嗅莲娜的尸体,与莲娜并排趴到了一起……再也没人能把它们分开,再也没人勉强它们了……
——摘自《读者》2007年第15期P12
爱人●安妮宝贝
爱一个人,是一件简单的事。就好像用杯子装满一杯水,清清凉凉地喝下去。你的身体需要它,感觉自己健康和愉悦。以此认定它是一个好习惯。所以愿意日日夜夜重复。
爱一个人,没有成为一件简单的事,那一定是因为感情深度不够。若要怀疑,从价值观直到皮肤的毛孔,都会存在分歧。一条一条地揪出来,彼此挑剔和要求。恨不能让对方高举双手臣服。但或许臣服也并没有用。
?
因为你就是爱这个人不够。所以连他多说一句话都会有错。
年少的爱情,务必要血肉横飞才算快意。
玩具已经不是所需要的款型,但习惯了抓在手里,所以依旧丢不下。一边抱怨一边绝对不离不弃。置身感情之中并不懂得宽悯。除了需索还是需索。开口质问必是,你为什么不再爱我。
仿佛爱是所有企图的终极。
要过很久,才会明白,爱,并不是一个事件。一种追寻。也不针对任何一个确定的对方。
不是拿来满足自己自私及自大内心的工具,也不是用来对抗虚无本质的武器。
它只是一种思维方式。它是一种信仰。
一定不能想要在对方身上获取你所缺失的东西。不管是物质还是感情。
原谅对方也是脆弱的有缺失的人,又怎么能够去奢求他的保护及成全。
即使你需要一个偶像。但那一定不会是你的爱人。不要希望互相拯救。
他应更像是你独自在荒凉旅途中,偶然邂逅的旅伴。
夜晚花好月圆,你们各自走过漫漫疲惫长路,觉得日子寂寞而又温情跌宕。
所以,互相邀约在山谷的梨花树下,摆一壶酒,长夜倾谈。
它是愿意在某段时间里,与一个人互相交换历史,记忆及时间的信任。
交换各自生命中重要而隐匿的部分。却对各自无所求。
当它已经存在的时候,就已经失去所谓的结果。
本文摘自《读者》2007年第15期P13
爱过半世纪●朱俊英
孑然一身50年,78岁才成为新娘;半个世纪的等待,只为,那曾经的一场爱。
如此旷世奇缘,其主角究竟是个怎样超凡脱俗的人?
她叫张茂渊,外祖父是晚清重臣李鸿章,侄女是中国近代最著名的才女张爱玲。她留过洋,集万贯家资、容貌才情于一身,她的爱情,波澜不惊却又令人唏嘘感叹。
他们是彼此的初恋。
1925年,25岁的张茂渊在开往英国的轮船上遇到了英俊才子李开弟,女儿的心事,像春日里的花苞儿,风一吹,便开了。26岁的李开弟对张茂渊亦是一见钟情,甲板上,李开弟深情地用英语为张茂渊朗诵了拜伦的诗。
故事至此,原本应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人间佳话。然而,及至李开弟了解了张茂渊的出身后,炽热的情感忽然就冷淡下来。
在李开弟这样一个热血男儿的眼里,张茂渊的外公、与洋人签署了《马关条约》的李鸿章是个民族败类,这样一个人家的女孩,怎配和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双栖双飞?
于是,李开弟毅然斩断了与张茂渊的情丝,和一位女留学生结为连理。然而,李开弟没想到的是,张茂渊非但不是一根只会依附大树的藤,恰恰相反,接受过西方教育的张茂渊性情坚毅,有着一颗男儿一样的雄心,她自强自立的品性与她的家族格格不入。李开弟有了深深的自责。两个人的恋情,注定成了开在伤口上的一场烟花,爱虽真,却隔了一条无法泅渡的河。
许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感情有时只是一个人的事,爱与不爱只能自行了断。张茂渊,这个高傲清冷型的女子,自李开弟结婚后,便再也没爱过别人。张茂渊说,今生等不到你,我等来生,神情语气中的决绝让人惊心动魄。
若记一个人一生一世,那定是需要一份勇气和一缕化不开的浓情。也许李开弟只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人,但对于张茂渊来说,他却是整个世界。
于是,在长达半个世纪的等待里,张茂渊和李开弟这对有情人,隔尘相望,不越雷池半步。人们看到的,不是心头碎裂的伤,彻骨的思念以及等待的绝望,而是一份淡定从容,一份静静的守候。在生命的角落里静静开着的,那些写着初恋的花,是只有一个人才懂的幸福啊。
十年浩劫中,年近古稀的李开弟被打成反革命,每日在弄堂里清理垃圾,亲友避之唯恐不及。彼时的张茂渊已是家财尽散,却仍旧隔三岔五从自己并不富裕的供给中挤出一些,接济李开弟。每每去看他,张茂渊总是捋起衣袖,卷起裤管,用她从小弹钢琴的手,接过力不从心的李开弟手中的水桶扫帚,帮他“改造”,做那些笨重的粗活儿。此时的爱,已无需言语,举手投足间的一切,他能懂,也只有他懂。
及至李开弟的老伴去世,张茂渊已经78岁,终于和自己初恋的人儿走到一起。
时间已将红尘润泽成珠,保存下来,留给两个相爱的人,一起在黄昏里细数,哪些是云卷云舒下淡淡的喜悦,哪些是车马喧嚣声中悠长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