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卫赌下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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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继卫赌下一颗子弹-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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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我家来“避难”吗?那天你吃了我家至少要吃半个月的熏肠呢。还记得你翻窗子打开了警卫连的库房,我们每个人都拿到了一把竹扫把,然后呼叫着冲向后院江边的草地上,去捕捉漫天飞舞的红蜻蜓吗?数不清的红蜻蜓就像绿地上的片片火烧云,真壮观哪。那个最矮的妞妞拖着远远超过她身高的大扫把,磕磕绊绊地追逐着你们,她急得想哭,但深知哭也没有用,玩儿疯了的你是不会想到帮她一把的。
  以后的趣事就更多了,你从体工队回家准备高考的时候,我每天给你多抄一份笔记。担心你爸发现和我来往,你就给了我一大沓上厕所用的马粪纸,让我把笔记抄在马粪纸上,所以我说你考的是手纸大学。在我们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到人民公园吃冰激凌、划船,那一晚真是美极了。还有你因为我出身不好被欺负,去和另一派的四五个小伙子决斗,以及在我妈最凄惨的时候,你从学员津贴中月月省出钱和粮票塞到她的门缝里,以至于她好久一直以为我爸没有死,而她也挣扎着活了下来……现在写着这些,我依然泪流满面。
  最难忘的是你刚回国,参加西南优秀青年科技工作者代表大会,我们就是在那时意外重逢的。会上,那个国家地质部第二地质大队的小伙子,给我们描述了自贡大山铺恐龙化石群的发现,我们立刻跟他驱车前往发掘现场。那里凝固下来的恐龙世界太神奇了,特别是十余只巨大恐龙的化石骨骼重叠交错地堆积在一起,场面壮观、气势摄人魂魄。是什么力量让它们如此坚定地死在一起?洪水泛滥吗?火山喷发吗?还是动物界的战争?我们抚摸着它们,争论着远古的历史。恐龙灭绝的原因国际上已有很多研究和理论,但哪个理论也解释不了,为什么单单是各类恐龙的灭绝和为什么会全球性集体地突然灭绝。各物种的整体灭绝往往和宇宙与天体影响地球有关,或是种群繁衍与食物链形成不可调和的矛盾。而在这里,我们看到的是有某种神秘的力量,驱使它们抛开自我,忘记危险,不顾生死,向着一个理想中的乐园挺进,沟壑与急流都挡不住它们,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紧跟上来,那是种族、群类的迁徙与殉道。大千世界中仅仅出现一个物种灭绝的情况,可以推断是某些破坏因素专门针对特定物种,从而置之于死地的。你归结在基因上出了问题,我推测有一种巨大的全球性的且是单一性的物理作用,争论的结果是我们重新走到一起来了。这十多年的奋斗,与其说是企图重演一幕史前壮剧,倒不如说在求证为理想信念,去义无反顾地牺牲是亘古不变的。
  唉,人之将死,反而往事如昨了。我很久不让自己去触及这些旧事了,但是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这预兆着什么?现在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肝区、右肺部疼得实在无法忍受,除了杜冷丁之外,美好回忆也成了有效的止痛剂。而且癌细胞已经脑转移了,生长极快的癌细胞,分分秒秒地和我争夺着思想的空间,我要抢在它们的前面。
  其实,3个月前,我就已经知道患了肝癌,且错过手术时机了。那时我们的课题正在关键阶段,你同时还忙着四处游说军事医学城的事,我也就懒得说了。要怪就怪自己没有更早一些去做个彩超或CT,那时发现也许办法会多一点,我真是愧为学医了。不过,辛劳了半个世纪,我也迫切需要休息了。你最终还是发现了我的病态,专门安排我到疗养院,这是我一生中最清淡(应是清闲才对吧)的日子。本想能在风景如梦的疗养院了此残生的,可是胃出血后无法向他们隐瞒病情,被接回来了。好在你不在,这是天意吧。“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姑娘彼此倒伤心,暂且不忍相见”,这话是《红楼梦》里的,借用到这里,倒也凄美。
  我想和你说最后的四句话。
  一是善待人类。
  基因技术发展到现在,在造福于人类的同时,已经完全成为了一柄锋利的“双刃剑”或者达摩克利斯之剑了。它很有可能对人类伤害得前所未有之深,很有可能删改上帝赋予人类的本质东西。人格、人性和人种这些基本要素一旦被轻易触动的话,就好比从根本上摇撼了人类作为自然之协调发展的柱石,而且在相当长一个研究周期内,我们对基因的认识都将是盲目、肤浅和缺乏联系的,还远没有达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层次。就像小孩子玩一根火柴棒一样,他看到、感受到了光明和温暖,但他从整体上还掌握不了这根火柴,可能一瞬间就稀里糊涂地为其吞噬。我们不是探讨过吗,时间长河中物种的灭绝,甚至是否存在过史前文明的灭绝,都很有可能是和基因的变化有关的。作为一名成功的基因研究者,你已触摸到了上帝制造人类的危险力量,这也是上帝定义人类的最后一道屏障。没有鞘的剑是不能佩在身上的,在我们长大一些以前,切不能随便玩儿火。但是,我们又离不开火,总得有人在黎明到来之前,举着火把跌跌撞撞地坎坷跋涉,谁让历史选定了他们去默默先行呢。
  二是善待科学。
  我已听说了你在军委副主席面前发表的高论,你已先于众人感到了不远将来的科学趋向,基因技术已经像一个世纪前的飞机一样,开始跃跃欲欲试地飞向军事王国了。它必将以强劲的后劲儿挤占越来越重要的位置。我可以判断——正如帕特逊送来那只军事医学家制造的魔盒所暗示的,他的那次演讲简直让人回味无穷:军事大国如美国,必然已经有人(还须注意那位P先生)构建了系统的、庞大的和高深的基因武器计划。而且我也可以预计:你所铸造的医工结合的“基因之剑”理论如果能保守秘密的话,可能会在这一局部领域领先世界10~15年。这给了我们一个昭示,科学是脆弱的。基因源于科学、武器源于科学,基因武器源于科学。但科学不是武器,科学只是技术手段。能够成为武器的是智能,武器的威慑实质上是智能威慑,缺乏智能的武器威慑即使存在,也是好景不长的和漏洞百出的。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  三是善待爱你的女人。
  爱你并没有错。而爱上你真是一条痛苦之旅。你的本质中固守着一些拒绝爱的东西。是道德么?是责任么?是迁变么?是幻想么?是消沉么?是逆来顺受么?爱是一种轻盈的感觉,任何一阵多余的微风都会荡去它的真义的。
  四是善待自己。
  古人说得好: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你是明眼人,不必多说。
  最后说一说我的想法。现在我显然是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了。掰着手指头算算,我与癌的周旋和斗争已有八十七天了。身心的痛苦尚勉强坚忍得下去,思想的蚕食和智力的销蚀让我极度恐惧,我一刻也不能离开它们的。几十年多少空寂的白天和长夜,我依偎着我的思绪而相呴以湿、相濡以沫,到现在,我无力守住它们了,不如相忘于江湖。精神给了我一生最大的幸福,我为精神而活着,也为精神而放弃活着。
  抗争到最后,我还是个软弱的女人啊!
  真想为之一哭。
  项羽自刎乌江,谁来评说他是强者还是弱者?我已意决吞饮出自我们之手的“基因之剑”,已设计停当,唯你与小梁知道。请你替我保密这种违背科学方法的蛮干,留给科学应有的理性和尊严吧。
  分几次写成,词句飘忽,思绪混乱,唯盼心会。
  
  健 绝笔

 
第十五章(3) 
作者:郭继卫 
  总部大院中有一个广阔方正的广场,广场的一端嘉树落落,卉木蒙蒙,是不可多得的都市绿洲。时为残冬,林中散落的树叶点染着打扫过的小径,而旁边的草地上枯叶堆积,在路灯的映照下,早已是一地细碎金黄了。树林的外围,是一圈参天的银杏树,这种有着植物活化石之称的古老树种,在晚风中发出高渺而深沉的异声,时淅沥以潇飒,时奔腾而澎湃。一地的心形叶片呈纯淡黄色,晶莹剔透如玛瑙片儿一般。偶有一两只喜鹊在树周墨篮的天色中凄鸣,使人陡生怆然怀古之情。
  再往前走,则是大片的柘树。柘与帝京有着悠远的关系,古有“先有潭柘,后有幽州”之说,而潭柘古刹正是以“柘树千章,遍布四野九坡”闻名。漫步于柘林,似乎可隐隐嗅出阵阵桑叶般的清香。柘木体坚质硬,纹理细密,外青中黄,是古时为侠士将军所青睐的名贵木种,每每以柘质的雕弓剑柄而自珍自炫。
  走出树丛,步入水泥地面的宽阔广场,正当中赫然耸立着毛主席招手的巨型汉白玉雕像,底座为花岗岩蘑菇石面层,整个雕像高18米,气象雄浑,是当今北京乃至全国罕见的精品。主席的右手高高地伸向夜空,久久地,不顾疲倦地固定着这一姿势,任凭寒来暑往,风雪飘摇。而此时光线太暗,已经看不清他的神情和面部细节了,但从不远处被灯火映衬得金碧辉煌、高耸入云的电视塔那种“刺破青天锷未残”的气势对比来看,这尊暗夜中的老人实在是无尽的深沉,逼人感悟多少古往今来的沧桑史事。
  傅潮声已在总部大院的广场上走了一阵子了,这时他注意到一个结实硬朗、腰背笔挺的身影走过来,便快步迎上去,敬礼、打招呼。
  来者是总部上将政治委员。
  傅潮声是前来北京参加总部举办的卫生勤务军事斗争准备战略研讨会的。
  他想找总部政委说一说新近的一些想法。而还未等他找首长秘书约见,他发现了一些细小的变化,使得他犹豫起来。这次会议,来的都是总部、军区、军兵种分管卫生工作的领导和有关大学、科研院所的业务主官,人们在见面的寒暄中和偶尔的玩笑中,预祝他高升的意思多了、明显了。总部机关、驻京兄弟单位的干部来会上看他、约他吃饭的,也较往次来京频繁起来。有传说由他接任总部业务部部长,这一职务面向全军,重要性要大得多,肩负的责任和施展才华的机会也多得多。多年来在这一岗位工作的领导,后来基本上都担任了更为重要的军队甚至国家部门的领导的职务。也有传说傅潮声在下一步院校调整改革后另有重用,甚至连理工院校一起领导的,莫衷一是。
  傅潮声进入行政领导圈子时间不长,可以直来直去问个明白的人不多,没有什么确切可靠的消息,但又不好表现出一无所知或听其自然的样子,只得虚与委蛇地应付。
  的确,傅潮声已基本上从前一段的低迷状态走了出来。“江之湄事件”之谜已彻底解开,事实真相的揭开不仅证明了那些攻击中国的谎言荒诞无稽,而且正是在这样一位年轻的中国军方女专家关键性的协助下,澄清了“帕特逊间谍案”在世界范围内的不良影响。美国政府有关部门为此专门向中方表达了感谢之意,也使一度受到影响的两军关系升温到一个新水平。同时,正是由于这一事件,美国国土安全部在与美国联邦调查局的明争暗斗中占尽了上风,国土安全部与我国的合作是相对密切的,从而使美国政界对华友好的势力高兴起来,为我外交工作下了一步好棋。而对那些长期以来一直不喜欢,甚至怀疑包括中国在内的为美国工作的外国科学家的部门或个人来说,这一事实不仅证明他们的观点是错的,而且那种顽固的偏见正在被犯罪分子极其危险地利用着,危害国家和民众的利益。
  在另一方面,江山军医大学业务建设未来十年改革发展与建设规划中的一些新思路新举措,也引起了总部机关的重视,在此次卫勤演讨会上安排傅潮声作了专题介绍,并组织大家讨论,各抒己见,加以完善。
  还有一个说法,在国家高新技术产业的艰苦发展中,傅潮声较早倡导了生物技术在国内优先发展的策略,多年来不断推波助澜,使得业内的巨头们对他评价很好,并且受到了国家有关领导人的注意。
  在这样一种外在形势之下,按理说,应该韬光养晦,知雄守雌。然而,傅潮声想找总部政委谈的,却是他希望向总部及军委申请为莫行健追授荣誉称号的事。
  这件事最早是由何懔提出,并得到校常委们支持的。何懔已做了大量工作。总部机关考核后认为莫主任的事迹是非常感人的,但是报请荣誉称号的要求是严格的,必须是功绩卓著,有特殊贡献,在全军、全国有重大影响和推动作用的。由于莫行健所从事的工作高度机密,事迹表述上比较困难,实际上许多工作目前连校常委都不特别清楚,机关考核者也未尽其详,申报材料怎么能够过硬?而且既然是保密的,宣传出来是否适当也很难把握。再者,在总部范围内,莫主任在资历、成果、知名度等方面均不是拔尖领头的,仍有一个综合面上情况考虑的问题。
  在军内乃至全国,从事机密科研任务的专家队伍中,有一个优良传统,就是不计名、不图利、无私奉献。组织对他们的褒奖一般是在大功告成或多年以后,那些党中央挂号的项目尚且如此,自行研制的工作更不好破例。据说这个意见,机关已经给总部政委报告过。
  傅潮声却不能苟同这种意见。赤诚报国、舍生忘死,既是组织提倡的,更是优秀的科技工作者自觉自愿的,这正是在市场经济条件下新一代科学家们的难能可贵之处。典型的宣传是传扬先进人物的精神境界,并不是他们的专业创新与突破的技术信息,而思路先行的自行探索,要比按计划攻关更有风险、难度和压力,更具对事业的忠诚和远见,怎能以成败论英雄呢?历史反复证明,科学家人格的伟大,并不在事业巅峰或鲜花掌声之后,是表现在艰辛的求索历程中。莫行健只身一人,名与利生前尚未计较过分毫,现在谈这个荣誉的事于她又有何用!我们要的是肯定她一生的光彩,并使之照耀着生者来者。
  然而,死者长已矣,存者且偷生。经历了有惊有险那么多风浪,傅潮声暗想,这个问题提出来是否会像动机出发点那么简单?在当前是不是不合时宜了,领导会不会觉得他幼稚、不成熟?不守规矩?觉得他党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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