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卫赌下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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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继卫赌下一颗子弹-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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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书记要她喝酒,相持不下,说:“政策放宽,要么你也出口成章一个,要么换酒。”
  叶宜楠想了想:说:“‘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大家叫好。康书记笑笑说:“这是又‘成章’又‘换酒’,我不喝还不行了。”
  傅潮声以前也没有和大兄这样豪饮过,见他对赋体情有独钟,便说:“你大兄再赋上一段,说得应景我就喝一个,要不然罚你一个。”
  大兄大笑:“此事容易。饮岂可无乐,我献上一段赋中亢音助兴。众位先想象二八郑女娱密坐,接欢欣也。”一说完想起叶宜楠在座,自觉不妥,看了看大家似没听懂,便放心说下去:
  “歌曰:
  
  摅予意以弘观兮,
  绎精灵之所束。
  弛紧急之弦张兮,
  慢末事之螅�
  舒恢炱之广度兮,
  阔细体之苛缛。
  嘉关雎之不淫兮,
  哀蟋蟀之局促。
  启泰真之否隔兮,
  超遗物而度俗。”
  
  康书记说太迂腐了,不知说些什么,该罚。
  大兄忙说可以与时俱进,即时改为现代诗:
  
  直抒情怀
  为思绪松绑;
  松弛心弦
  可也不能轻狂;
  开阔心胸
  别因“细腰”迷航。
  关关雎鸠
  煽情而不淫荡;
  蟋蟀行乐
  小气且又肮脏。
  轻歌劲舞
  周身元气通畅;
  忘凡脱俗
  事非荣辱两忘。
  
  “这下子我可是要喝一杯、噢一碗。”傅潮声说,便不顾叶同志目视制止,举碗畅饮。
  刚才大兄说道有酒无乐时,康书记就让人找找有什么乐器,这时拿来一柄二胡。康书记大喜,扭动弦轴,调为正宫调“嗦瑞(52)”了一番。傅潮声说不用嗦瑞(Sorry:抱歉、见笑)了,演奏一曲罢。
  康书记换个高凳子坐了,一个流水过门:
  唱罢,目示傅潮声,让他接着。傅潮声不知歌词,即兴编唱道:
  
  “苍鹰笑,霜天独遨,
  猛志拿云搏大雕……”
  
  康书记转向叶宜楠。
  叶宜楠从未经历过这般场面,脸已通红,连连摆手。无奈康书记扭住不放,一遍又一遍拉奏过门,上行琶音已到了把位无可复加的地步,她只得循傅潮声路数稍加思索,仰头一甩头发,唱道:
  
  “苍颜笑,征人未老,
  千载芳心寄鹊桥——”
  
  叶宜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字正腔圆,意境不俗,博来一致掌声。她的红脸在火焰映照下异常灿烂。
  大兄不用扬鞭自奋蹄,持一腿骨作麦克风状,起身高唱兼舞之蹈之:
  
  “沧桑笑,天法道,
  穷神知化,呀自在逍遥——”
  
  康家内弟颇不胜酒力,一改拘谨,抚掌rap(说唱)大喊:
  
  “听我苍劲一声笑,看那月醉星河摇,
  我游山玩水秉烛夜游及时行乐真乐不——思校……”
  
  唱罢意犹未尽,接着唱出的意思飞快地朗诵,直到“理屈词穷”才算卡住:
  
  “说生年不满百呀,他常怀千岁忧;
  看昼短苦夜长呀,你何不秉烛游;
  想为乐当及时呀,别白了少年头;
  牙松啃不动肉啊,胃薄喝不了酒……”
  
  大家不由得暴笑如雷,康书记倡议浮一大白,特别要求叶宜楠同志不能搞特殊化。
  饮罢,叶宜楠倒没什么不适的感觉了,看见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官员学者如此放浪形骸、返朴还淳,也酣笑着望着他们。
  康书记把二胡往旁边一丢,猛地拍了傅潮声肩膀头:“傅老弟呀,你别烦,没什么可烦的。军事医学城好,要市里做的事我一定尽力协调。什么叫鱼水情?建筑上经费没法往你那里划,可以考虑让市科委在项目上给予倾斜。要是这样一所实力雄厚的高等学府——院士是我市的半壁江山,国家一等奖超过我们的总和——要是归到我市,我立刻先拨十个亿,这是三千万雩都人民三生有幸!”
  傅潮声拉开康书记的大手:“康老弟呀!你喝多了。第一,我们来鹰猎本是为了莫谈公事;第二,我一点也不烦;第三,我绝对可以为你省下十个亿。军队医学院校就剩一所,那也是我们的。我有这个信心。我江山军医大学为未来而活着。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
  “壮哉康老弟,满饮此碗!”康书记大笑着说。
  入夜的神女山顶寒气逼人,大兄毕竟上了岁数,火烤前胸时后背发冷,火烤后背前胸又凉。康书记见状,便宣布到此结束,各回小木屋休息。
  
  傅潮声觉得有些头疼,这酒不知根底。他匆匆冲了澡,靠到床上。木屋很小,叶宜楠睡前再次洗漱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通过一路旅途之中对叶同志的观察,傅潮声相信,她已经彻底从情绪低谷中跋涉出来了。
  以前为了消解她的烦闷,傅潮声也陪她旅游过疗养过,从未见她如此次那么放松和开心。当然自己也没这么高的兴致,他们总被互相影响着。叶宜楠在轻生之后面临的心理和社会压力要大得多,感悟必也良多。他看得出来叶宜楠在力图调整着自己,她的骨子里透着一种坚强,只是若不去仔细发现,这坚强总似被柔弱掩盖着。她摆脱着多愁善感的纠缠,也在充实着生活的内涵。
  傅潮声留意到,以往叶宜楠将全部心思都放在家里和他的身上,而自己视而不见,从未引导她投身于热闹的外部世界。
  这些天,她的那些伙伴朋友们将她从他的阴影中拉出来,带她参加健美操练习班、温泉浴俱乐部,叶宜楠自己也在筹划主办一个美手训练讲座。傅潮声留心观察,见她已草拟了美手教材的写作提纲,并在网上检索过。她能写成,那将是国内第一部美手的学术著作了。
  对叶宜楠近日的所作所为,傅潮声感到兴奋。
  他忽然觉得,几十年来自己对女人的欣赏态度是有问题的。他并未将女人当作女人去评判,而是往往将她们置入社会交往中泛指的个体来认识。热情、聪慧、事业心、有那么点豪气……照这个样子描绘出来的不一定是个好女人,而是事业伙伴。
  这影响了他对女性之美的发现与认可。
  这时他想到了江之湄。
  江之湄最早时对他的吸引,或者说当初他从一帮子学员中,选出江之湄到基因所的时候,首先是因为她的名字。实际上“江之湄”三个字是非常温柔的意境,可他怎么要嗅出一阵刀兵气侠义气呢?别人从这三个字中读出的是江边的美丽少女,而他当时却失之千里地联想到一串英雄故事。直到今晚康书记用他那沙哑而浑厚的男中音高唱《沧海一声笑》时,傅潮声才猛然解开了这个多年的谜团。他当时错位成另外三个字:“水浒传”,虽然场景都是水畔江旁,内涵实在是大相径庭了。
  他就是在这样一种认知的铺垫下,开始与江之湄认识、交往和接近的。
  傅潮声惊讶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夜晚、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种状态中,想到了江之湄。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让一只错误的蝴蝶飞进错误的窗口,但是这些错误又那么活生生地真切和朴实。
  对着那似乎急于要抽身离去的幻影,傅潮声放开来追问着:之湄你独在异乡还好么?杳无音信到哪里去啦?欲寄尺素全无凭处,眉头心头闲愁最苦。
  冷不丁又想到叶宜楠的自杀,如同一块渐渐烧红的剑坯还未锤炼,便忽然淬入了一池冷水。
  他检讨着内心深处对江之湄的感情。
  叶宜楠就在咫尺,他却想着江之湄,这是不是很严重的背叛?他无法想象,突然没有了叶宜楠会是什么样子,会如何面对不同于以往二十多年过来了的生活,那是在他抱着人事不省的叶宜楠跑向医院急诊室时的心情,在此以前他从未这般抱过她。
  对江之湄的感情呢?多年以来,一直是长者对晚辈的怜爱,是男性对年轻女孩的本能喜爱,是人性中对完美与青春的奋勇追求和无限热爱,是本我在自我范畴的对超我的一次挑逗,或者说是“I(主动的我)”和“me(规范的我社会的我)”对“self(综合的自我)”的相互作用与碰撞。而骤然升温是在与她分别很久以后,人又突然失踪以后发生的,也就是说是一宗意外激起的一厢情愿,就像伊洛伊德分析“白日梦”时所说:愿望利用一个现时的场合,按照过去的式样,来设计未来的场面。
  这简直是对江之湄的亵渎。
  叶宜楠从卫生间出来了,傅潮声漫卷思绪。
  叶宜楠走路有些不稳,皮肤绯红欲滴。歪倒到床上,见傅潮声打量着她,她“吃吃”地笑:“我喝多了吗?我没喝多,我真的没喝多。”
  “是啊,你没喝多,就像每次我喝酒回来时一样。我要问:谁强迫着你喝酒了?有人用枪逼着你吗?50岁的人了自制力哪儿去了?不是贪杯是什么?身体难道不是自己的?”
  叶宜楠几分羞赧地弯过头,低声说:“我没有一次说这么多过,也不会这么凶呀。”
  “好了,只要你开心就好,难得见到你有这样高的兴致。”
  “其实你喝多了那种话多的劲头还是蛮酷的。”叶宜楠柔情似水。
  “‘蛮酷’?这新词儿你也掌握?着实是巨fashion(时髦)。其实你喝了酒那种优雅劲儿,也是‘靓毙’了。以后不能总是郁郁寡欢了,行吗?”
  “嗯。”
  “我们树立信心,开始新的生活。”
  “嗯。”
  叶宜楠不住地点头。
  他们忽然意识到,两只手无意间攥在了一起,她的头已经贴在了他的肩上,而由于被子冰凉的缘故,他们的身体也挨在一起了。这已是好久没有的事了,久到仿佛是全新的感觉。
  傅潮声侧过头,在她鲜红的腮上吻了一下。她的腮热热的,他的胳膊没支稳,滑了一下,于是嘴唇碰到一起了。
  叶宜楠没有躲避,谨慎地回应着,那只手——精品的手捧住了他的脸,似在微微颤抖。
  傅潮声关了灯,将手向前搜索。
  叶宜楠曾因早期乳癌做过一侧乳房切除术,这使她对此变得十分敏感。日常生活中有补救措施,义乳已制作得比真的还逼真。在夫妻接触时便有无法逾越的障碍,她绝不愿让傅潮声哪怕是无意中碰到她的伤疤。身为学医的傅潮声本不在意这些,但是由于叶宜楠的拘惧,也让他的感受变得复杂起来,甚至要靠虚与委蛇来遮掩了。
  人们认识事物有时就只能停留在表层上、外形上、包装上,不能一味地触及实质。往往外在的表现形式蕴含了理想与现实的融合,唯美与瑕疵的勾兑,是本质的修正、真谛的诠解、追求的升华。义乳是这样,夫妻感情是这样,军事医学城也是同理。幸福、满足和快感都是相对的、局域的、有条件的,不能将其体味和领悟得太深刻、太抽象、太纯粹。
  傅潮声冷静地热情着,付出地掠夺着,仿佛在关上某一扇窗子,并为关窗举行一次壮烈而错位的告别礼。
  
  不知过了多久,傅潮声从乱梦中醒来,猛然间想起一件大事。他起身去墙角看“福雷”,借助微光发现“福雷”已经从栖座上掉了下去。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意味着……
  叶宜楠仍在熟睡,他没开灯,将鹰笼搬进卫生间细看。
  千真万确,“福雷”已经死了!肢体冰凉的,已经僵硬,双眼半睁半闭,再也不见锐利的光芒。
  傅潮声怔怔地摆弄它一阵,忽地跑到床前对叶宜楠喊道:“‘福雷’死掉了,死掉了!”
  叶宜楠惊醒坐起,并随手把被子拉到胸前。她透过卫生间打开的门,看到倒在白毛巾上的鹰,也吃了一惊。
  她看着呆呆的傅潮声,拉他在床边坐下。
  傅潮声胳膊凉凉的,脸也是,身上也是,叶宜楠要用被单给他搭上,“不是‘死掉’,是牺牲了,牺牲于勇敢的战斗,像战士一样牺牲……”
  她安慰着他,见他穿了衣服,装好“福雷”,抱着鹰笼走出门外。
  叶宜楠静静地看着傅潮声感情用事的样子、孩子气的样子、脆弱的样子,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
  此时最好任傅潮声独自呆一会儿。
  片刻之后,叶宜楠从床上起身,首先去扶正戴稳那只义乳。  义乳是韩国产品,适合亚洲人,质地和形状都几近完美,为了求得两侧对称,还做出了微微垂下的样子。叶宜楠用的这一个是订做的,从一般使用的情况看,效果更要比大多数同龄人年轻10岁左右。那是因为她完好的那一侧就显得年轻,不仅弹性好,也未见明显的松弛下垂。可能是孩子出生后即放在外公外婆那里,她忙着办出国伴读手续,没喂过奶的缘故。而且她全身的皮肤都很紧绷。
  在镜中观赏着自己,叶宜楠就后悔昨晚洗了澡后,怎么就没把义乳戴上,那样傅潮声的感觉一定会好一些。
  都是因为平常分床睡,而她又没想到傅潮声还会与她……她不禁红着脸抿嘴一笑。
  但是她入睡前还是戴上了,尽管这样睡觉不太舒服。她知道傅潮声看似粗犷,实际上是非常细腻的一个人。
  叶宜楠一件件穿好衣服,将她骄傲的、自卑的身体完全包裹起来。乳腺癌手术的确是对她一个沉重的打击。有许多调查和研究表明,妇女往往通过长相和女性体征来确定自己的社会地位与价值,对叶宜楠这样从事整形美容的大夫来讲,唯美主义的要求肯定更高。然而她就这样残缺了、不完美了、不可爱了,偏偏又无从问起、至少无从真实了解傅潮声的真实感受。
  这是他们夫妻之间一个难以启齿的结。
  后来她的更年期反应特别明显,以及沾染上类毒品,都与此同样有密不可分的联系。
  叶宜楠从旅行包中摸出她的那些药物。她将药装在一个妇女用品的袋子里,并且相信傅潮声不会去注意,为什么更年期到了她还在带着这些东西的。多久以来她就在用与戒之间挣扎着,两者似乎都是为了感情与生活的和谐。直到她下决心坚决不能让自己就这样走向毁灭,而脆弱的意志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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