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继卫赌下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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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继卫赌下一颗子弹-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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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粗粗看去,那一小杯开水是简单而宁静的,无为无欲,然而细看时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从那些茶叶可以看出,这杯水的运动就如社会的运动一样,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水在杯中有的翻卷升腾,有的姗姗而下,时而纵情激荡,时而婉转飘舞,更不要说联想到它们的分子运动——如布朗的花粉试验——更将是何等的壮阔和自由了。
  这倒让他想起老爷子的一幅字所描述的修道悟道的境界:“云在青天水在瓶。”
  再看那些干瘪的茶叶,为水的热情所拥抱而顷刻赋予了新生,婀娜地舒展着,放松地遨游着,那种无拘无束,早已超越了自然当中所谓生命体所能具有的想象。
  他突然感悟到,所谓品茶——将茶喝进体内,去体验它的味觉或大脑皮层的刺激,原来是多么浅而俗的行为。要品的是它静置一隅时,所展现的逍遥神游的自由和浪漫。水竟然能够在这区区一杯的空间之中,尽情展示那种“乘天正而高兴、游无穷于放浪”的积极的、活力的境界,强于人多矣!
  傅潮声为此想法而一笑,取过一张白纸卷成桶状,盖住了杯子。他想静下心来,又一次思考自己和江之湄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不容否认,一个年轻女孩给他带来的自然法则普遍意义上的吸引,良好的心境、审美的欣赏、自我显示的潜流,以及发自内心的呵护。多年来,他不允许这层关系有超出严格的伦理道德基准的可能,尽管有时在世俗庸鄙眼光的压迫之下,他内心也偶尔迸发出义愤的抗争。
  然而自从她突然失踪日久,牵挂日增,似乎情况在静悄悄中变化着。他发觉江之湄的影像在他脑海之中频频不期而遇,一种繁杂的纠缠在折磨着他,而头天晚上他在梦里突然与她相遇了……那绝对是个超现实的梦魇。傅潮声醒来后猛地坐起,汗水淋漓,紧张的心情许久难以平静。
  他深深地陷入矛盾和混乱之中。
  他抓过那张掩盖茶杯的白纸,信手涂着:
  
  堆来枕上愁何状
  江海翻波浪
  夜长天色总难明
  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
  
  晓来百念都灰尽
  剩有离人影
  一勾残月向西流
  对此不抛眼泪也无由
  
  写完后,他在“寂寞披衣起坐数寒星”、“剩有离人影”两句下打了横线。据《毛主席诗词详注》载,这两句以前分别是“无奈披衣起坐薄寒中”和“倦极身无凭”,是后来改成现在样子的。
  两句一换,意境大为深远,他认为主席改诗改得好。
  这时,电脑上显示有新信息自聊天室传来。是莫主任从比利时欧洲实验医学研讨会上发来的,这种联络方式比国际电话便宜。
  “你怎么也不告诉我,所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峡克小梁他们的伤没什么大问题吧,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傅潮声敲击键盘输录道:“你安心开会吧,出国一次很不容易。所有的事都处理好了,他俩康复得很快,游峡克早期有些DE波损伤征兆,现在已经好多了。”
  “记住再忙也要去看看他们,不要去过多追究他们的闪失,责任全在我。是我安排上不够周全。”
  是啊,傅潮声觉得是要多去看他们。说到责任,自己近来确实不曾注意关心他们。
  他又就有些专家对军事医学城,乃至军事医学领域立功受奖的意见,向莫主任交流着。
  “这个问题我曾经提醒过你,你和别的校领导不同,你的上台可以说是靠专家教授推出来的。他们为你呼吁时,都知道你是搞军事医学的。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如果说对你不满,那不是对重视军事医学不满,而是不满你没有代表他们的群体利益。不知你思考过这样一个情况没有,2002年3月5日,布什突然宣布依据美国贸易法案201条款,对进口钢材进行有史以来最严重的限制,顿时掀起了包括欧盟、俄、日、韩和中国等,几乎所有在世界有影响力的国家的强烈反击浪潮。当时布什正急需这些大国在‘反恐’中的宝贵支持,干吗冒天下之大不韪?是因为他在大选时开过口头支票,拉取钢铁巨头们的关键性的选票,而‘9·11’让他一时无从兑现承诺了。眼看11月份中期选举到了,他不得不冒犯国际众怒,铤而走险。也正是靠着这一招,赢得了共和党微乎其微的议会优势,这就是选票政治。为了赢得支持,有时就必须牺牲和变通。想一想你当研究所主任时最需要什么吧,是理解和支持。谁最需要你的理解和支持?”
  “谁?”
  “我看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傅潮声会心地笑了:“我和他斗了一辈子了。他哪里需要我的支持?倒是我需要他的支持。他不会答理我的。不过从上次座谈会的情形看,他已经锐气收敛多了。我看他是两耳不闻槛外事,一心只读佛家书了。”
  “只读佛家书?怕是槛外人未悟。”
  “这我倒没想过。你的意思是说,我和老爷子之间,仍然能认定是可以调和的人民内部矛盾?”
  “人们常说80岁的老小孩儿,老爷子就没有小孩子脾气了?我有一计,借烧的这把火说话,你去告诉他说:出了事以后招来上上下下的批评,准备请辞官职重操旧业,谋求当院士,看他做何表示。”
  “这么欺诈的话我可不去说,开玩笑。”
  “我给他打电话吧,就把你的具体困难和困境给老人家说一说。顺便告诉他,我在这里听到的P(帕特逊)事件的一些消息,欧洲许多专家都把这件事当成美国的大笑话,认为他要么是外交斗争,要么是经济斗争的牺牲品。”
  “嗯,此计妙甚!你看得准,这也是老爷子的一块心病。要不说清楚,他还把我当汉奸呢。”
  
  第二天晚上,傅潮声九点多钟就到了老爷子那里。
  老爷子正在很投入地练着书法。
  傅潮声注意到,那只曾经在病人大脑里游刃有余的手,在用小字落款时已开始出现些许的抖动。
  “这个‘悟’字写得好。”傅潮声在一旁说。
  老爷子依然故我,没有任何表示。
  傅潮声无话可搭讪,猛然想起了上次给他写的几句话。
  “爸爸,上次您给我写的那些……警句,出自《心经》吧,言简旨深,体现了般若经类的基本精神。我还真悟出些道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这色受想行识五蕴,就是人在感受自然界时产生的种种私心杂念,正是这些杂念让我们不停地索取、劳碌、妄想。一旦我们参透五蕴是迷惑真实本性的碌碌风尘,我们就会发现人的原始心境本是清清净净、从从容容、悠悠闲闲的永恒之界,不再有生死、净垢各种变化。要参悟到这一层次,就要做到心正、心静、心宽、心闲、心慈。正像六祖惠能大师的那一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正说着,老爷子转身去水槽边洗手,傅潮声只有跟着。
  “不过我在想,这个偈子还可以改一改:菩提本无树/明镜亦无台/尘埃皆无有/大空大无哉。”
  “四无?”老爷子脱口而出;脸上闪烁瞬间的生动,但很快又平静了。“你跟着我干什么?做你的事去吧。”老爷子又顺手指了指桌子。傅潮声过去一看,见上面写道:正见、正志、正语、正业、正命、正精进、正念、正定。
  傅潮声只得卷了纸,下楼来。见妈妈还在厨房,进去一看,在那里洗杯子洗碗,就要帮忙。
  “出去吧,别占手了,已经洗完了。”老太太说,“又不逢年不过节的,请什么客人……”
  “什么?爸爸请客人?”
  “也不是什么客人,叫了院子里几个老头子喝素酒。”
  傅潮声这才注意到,地上有两个茅台空瓶。因他晚上陪人喝了点酒,进屋时就没注意到酒味。
  “两瓶?请了多少人?”
  “就是医院的张主任、孙老头、还有个什么郝院士,祁三他爸,还有谁呀?好像……还有孙教授、你小张叔、郝院士……”
  老太太脑子是乱的,说着说着又说回来了,但是至少有五个人。
  “五个老头两瓶酒?都说了些什么?”傅潮声又问。
  “说了不少,可谁知道他们说些什么,反正一个个都能说。快走吧,你爸还不让对你说呢。”老爷子对她说的每一句话记得还是很清楚。
  傅潮声连忙出来,把老爷子写的“八正”揣好,走出大门。
好个老爷子,廉颇老矣,尚能酒否啊!只是摸不准他们谈论的什么,而莫主任这一招是否能见点成效。

 
第九章(1) 
作者:郭继卫 
  几辆崭新的米黄色考斯特面包车在一辆白色别克警车的带领下,浩浩荡荡驶到江山军医大学办公大楼前。
  这是雩都大学的访问团,警车是小号的公安牌照,据说雩大已拥有自己的公安分局了。
  车门打开,雩大的郎校长和党委书记、两位副校长、校长助理、机关处长、学院院长、专家教授二十多人纷纷下车,哗哗啦啦站了一大片。
  先前看到雩大传真过来的来访函时,脑海中还未能就长长的名单形成具体印象,这样一个庞大的队伍突然活生生站在面前,让傅潮声暗吃一惊,光介绍握手就用了好几分钟。对方来函说明的是来军医大学学习取经,观摩快速发展的办学成就,不过傅潮声已了解到,此行与雩大计划筹建医学院有关。
  这当然是他不大愿意听到的消息。尽管雩都医疗市场巨大,但谁又希望会杀出一路诸侯,来分一杯羹呢。
  为了展示我方实力,更为了让本校的专家教授从周边的虎视眈眈中警醒,他把傅老爷子、郝院士等院士们,及张教授、孙教授这些学校的大牌巨腕们请出参加会见。即使如此,我方气势似仍不敌雩大。
  雩大的来者或西装革履,或鲜丽闲服,个个洋气十足,气宇轩昂。特别是对方人员年轻得吓人,郎校长39岁,最年轻的建筑工程院院士,细皮嫩肉得像个小伙子,和傅潮声在一起还显得好一点,和贾副校长这种出老相的人一比,俨然具有代沟的差别。上楼时闲聊几句,前后左右尽是留洋归来的,好几位年薪三四十万。
  双方落座后互相介绍时,更是显现出差别,对方精神抖擞,我方老态龙钟。
  坐下后,郎校长看了看见面时傅潮声递来的名片,笑着说:“傅校长这张名片很有意思,只写了‘军事医学教授’这个学衔,而没有写‘少将’这个非常重要的军衔。”
  “‘少将’是伴随校长职务的官衔称号,更多的应是供自勉自励。‘教授’是对校长身份的一种补充,写出来好让大家评判监督,符不符合这一内涵。”
  傅潮声边说,边拿出郎校长的名片看着,便明白了他借名片说话的意思。郎校长的名片上连校长这一职务都没有,只印上名字和“博士”几个字,知他属于年轻气盛那类少壮派,就说道:“郎校长这个名片更为干脆利落,甚至连雩都大学这几个字也省了。”
  “是啊,名片是为了交流、交往。如果在交往中,我连‘雩都大学校长’这点知名度都打不出去,就算是写他个再大的‘校长’字样在名片上,也没什么意思了。”
  傅潮声见这话颇有来者不善之意,便说:“仅博士二字就已暗藏官职涵意了。‘博士’为古代官学名,源于战国,管理皇族官学。隋唐以降,地方州县曾设博士官制度主管教育事务,这岂不是相当于各地的‘校长’职务了?只是到了宋代,衍生出某种服务性职业称呼的含意,如茶博士、酒博士之类;这也许是教育从皇府豪宅向人民群众中普及的一个进步之征兆。”
  “是这样啊,佩服傅校长对‘博士’有这么多研究。”郎校长不再闲扯。双方先把各自的建设发展情况说了说。
  傅潮声知道,雩大是1929年建校的老牌大学,在国内很有影响。特别是抗战时期,雩都作为大后方,各方精英汇聚,当时几乎所有的人文科技名流都在雩大工作、讲学、学习过,甚至台湾的经济腾飞中,诸多栋梁人物中也不乏他们的雩都派系。
  应该说,那以后的近半年世纪中,雩大再也未能达到过当年那种辉煌显赫的程度。就在傅潮声刚当副校长时,他们的前任校长在一次开会碰面时,还说过羡慕军医大学的话。你们每年上面拨下的怎么也不止一个亿吧?他说,说到“一个亿”时的语气和表情,让傅潮声记忆犹新。
  而眼前这位年轻的校长说到财政情况时,一个亿只是一个尾数了。仿佛在温泉池中泡澡,旁边的一个小脑袋一直毫不引人注目,忽然站起身来,竟是尊两百公斤的大汉,你立刻感到视觉上的拥堵和水面急剧下降的落空感,这一切只发生在卧立之间。对方介绍的高薪制、聘任制、淘汰制、科技合作和对外交流,尽管在其他一流名校中已有试行,但是发生在身边,发生在曾经艳羡我们的雩大,更是让我方的专家瞠目结舌。
  在高等教育这种优先发展领域,改革就有“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的魔力。
  郎校长很快切入主题。
  他说近年来雩大在扩大规模、完备功能上做了不少工作,合并了建大、财大、政法学院,成立了计算机学院、通讯工程学院、文学院,甚至还有一所影视学院。另有一些举动正在酝酿之中,比如说医学这一块。无医不成现代大学,医学是当今科技发展最为迅猛的领域之一。雩大历史上曾有一所名气不错的医学院,但在建国初期因种种原因撤销了,不少骨干力量曾归入军医大学。现在他们打算再次筹建医学院,目前已在市政府的支持下,在雩都北部新城征地一千余亩,与国内外三个超级公司集团签订协议,筹资20个亿,准备新建生命科学部和一个1500张床位的医院,将按国际一流水平建设,按国际惯例管理运作,向海内外招揽人才,也向海内外吸引病人。当然,深知教育实力无法与军医大学相比,医学院的建设避开军医大学的强项,不招本科生,定位在研究生层次以上,因而严格来说不是医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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