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果”有问题则“因”也否定的做法,是失之偏颇的、简单化的和不负责任的,对事业对个人皆无好处。
但鉴于以前有同学关系,这次又是专门叫来听批评意见的,而且部长助理说的是业务工作,何懔也不便替傅潮声做过多解释,只捡着关键处保了傅潮声几句,大部分时间闷着头听之由之。
这时,秘书出来走到部长助理耳边说了句什么。部长助理“嗨”了一声,对何懔说他本来是下了指示谁也别来看他的,但这话只适用于比他官小的。
何懔明白是有高级首长要来,便说了几句回去后领会精神抓好落实的表态,起身告辞。部长助理站起身笑道:“恕不远送。”
从部长助理那里回来,接着又是政治部主任谈话。
政治部主任何懔更为熟悉,工作交道多年,个人交往也很久了。本以为主任会对处理“江之湄事件”提出政治要求,没想到这次谈话主要是另一个问题:对傅潮声近期工作的群众反映。
主任告诉何懔,前不久学校龙教授等几位专家教授赴京参加学术会议期间,专门向主任反映傅潮声在学校建设指导方面上的一意孤行,主任是以总部党委的名义听取他们的意见的。据说搞的十年发展规划离经叛道,根本就没个谱了。盖军事医学大楼这样大兴土木,根本上说是自我经营、树碑立传。抓“反恐”更是与大学建设风马牛不相及,这些问题必须弄清楚、搞实搞准了再出台。
何懔立即辩解,说这些意见校党委都清楚,多半是由学术利益和个人利益的矛盾冲突造成的,卖盆儿的吆喝盆儿,卖碗儿的吆喝碗儿。当然傅潮声的确有操之过急的情况,但是基本出发点与军委总部对军医大学建设要求是一致的、贴紧的,不存在方向性的偏差。那些意见主要都是少部分学术集团的反应。
主任不完全同意他的“少部分”论断,又拿出了一封发给部长政委的来自海外的E…mail,认为这说明在相当大的层面上,专家教授意见的一致。
主任的要求是:何懔作为党委书记,一定要把握好学校发展大局,重大问题一定要求得专家教授的赞同和理解。决策如果是对的,要分析为什么会在群众中造成这么多不同看法,究竟矛盾在哪里,如何化解;决策如果没绝对把握,则应该深刻反思,最大程度考虑专家意见,不可简单从事。
何懔听得出,这些话虽说轻言细语,实则够重够深的了。
他颇感几分郁闷。
据下来了解,几个专家是在学术会上遇到部长助理,反映了意见,由部长助理建议他们找找政治部主任的。而那个E…mail则不知是怎么回事。
对一天来突然发生的情况,何懔事先没多大思想准备。他素有睡眠不好的毛病,头天晚上谈完话已是十点多钟,又约了几位机关里的小兄弟聊了聊,以便多掌握些背景情况,时过午夜,想着早晨要赶飞机,没吃安眠药,怎么也睡不好,辗转反侧了半夜。
待上了飞机,本想眯一会儿,可又是困而难眠的状态,头阵阵隐痛,不胜烦苦。
何懔无法休息,便让服务员拿来一杯咖啡喝了,细细琢磨这些问题。
江之湄的事更为重大,但处理起来相对明确;告状的事相对小一点,却蕴含着许许多多的复杂因素。这两方面的事看似相互孤立,本质上说又有内在的联系,偶然之中存在着必然,复杂之下也埋藏着简单,千头万绪归结在一点,就是傅潮声推行的业务发展思路,触及到了长期遵行的观念、多年惯性运转的体制,和一直避而不揭的、由矛盾制约形成平衡假相的盖子。这种与深层矛盾的“亲密接触”可能是有些估计不足、准备不足和时机不成熟,但是如果抛开为官、治政这些结构性因素而看,何懔认为这是迎来新的认识境界的大胆而负责之前奏。
而常委间的意见统一是个关键。在统一意见过程中,可一明一暗,贯彻军委指示的事要快要明,告状信的事宜缓宜稳。
大事路数理清了,按理说可以迷糊一阵子了,强迫自己半天,最后还是应了那句话:难得糊涂。
第五章(2)
作者:郭继卫
降落雩都机场,秘书接着,何懔的精神头儿又绷紧了弦。沿着“事件”与“信件”两条线,缜密详细地布置了一系列工作,回学校的一路秘书的手机就没停过,打得都发烫了。车子将进校门,整体部署大致完成。此时何懔舒了口气,手机这玩意儿真管用,科技即效率,在这种关键时刻就凸现出来。
利用午饭前的时间,何懔找傅潮声说了说上级谈话的内容。当然,着重是“江之湄事件”的情况,并互相交换了意见。
傅潮声似乎没有太大的紧张感,尤其是何懔较策略地告诉他专家意见的事以后,也不知是对政治行为不够敏感呢,还是早有预料了,只是淡淡苦笑。
不过他的这种平静并未影响到何懔,他早早去吃饭,又回到办公室。下一步棋将是召开校常委会,调子好定会难开,为保证这个会议的成效,细致的何懔又是一通电话“斡旋”,基本求得了思想上的统一。
根据主要常委间通气商量的结果,他在笔记本上列出贯彻上级指示的几层意思几条措施。
觉得成竹在胸了,又重新开始盘问自己,早先确定的“一明一暗、一急一缓”的思路究竟合不合理?在常委会以前,必须将告状信的事再研究研究。什么“一急一缓”,不合适,一来两者都是大而急之事,二来对告状信的态度,直接影响到对“江之湄事件”处理的态度,反而更急。
他腾地站起,去保险柜中找出那封信,丢在桌上。这一丢,在一片安静的办公室里造成很大响动,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忙提醒自己静下心来。
“活见鬼!连告状信也开始用伊梅尔(E…mail)啦!”何懔坐进办公桌前的皮椅里,心中暗骂道。
他的面前,放着一个黑色牛皮面的专用大号文件夹,做工精细,质感很好,沉甸甸的。在众多文件夹当中,只要扫上一眼或者摸一下,就能知道它与其它文件夹的区别。它的内容更是沉甸甸的,只有须要校纪委处理的重大文件,才会用到这个文件夹。机灵的秘书或干事知道,凡是看见这个文件夹传进或传出何政委的办公室——之所以说“看见”,是因为这个文件夹一般只是在学校专职纪委副书记以上的核心领导人中传递,不会经过别人的手——就意味着学校已有或将有什么重大的、轰动性的事情发生了。
现在,何懔将那封以总部党委名义转来的关于傅潮声的告状信放到了里面。
告状信是以江山军医大学九位留居海外的专家学者名义写的,信不长,但里面提到的问题可以说如果属实的话,每一条对傅潮声来说都是致命的。因为没有手书签名,也没有留下每个人的电话号码或电子邮箱,因而也不知道是个别人的意思呢,还是他们每个人的意见。
这种东西还真难处理,你说明明是具名的吧,又很难找人了解情况,你说相当于匿名的吧,上面打印着一串名字。而且这样一种形式就如同一枚镀金雕花的炸弹,不管TNT当量如何,先从感官上把你牢牢抓住了。
多年来学校外出留学的人很多,逾期不归的也不少。他们有的是因为学而未成,有的是因为孩子的学业——曾经享受过西方宽松式的教育阳光的孩子,谁不害怕国内的应试教育绳索?还有的根本就是对外国的“自由”和宽裕的生活上了瘾。这些人构成了医大阵容强大的“海外兵团”,他们与医大也同时构成了非常特别的关系。譬如说,他们有时像个浪荡的幺儿子,在花花世界中碰痛时终于蟠然醒悟,这里仍旧是他心中最温暖的家;有时像个新嫁的女儿,婚姻再好,也总想抽空回娘家倾诉;有时像长大了分家过的大儿子,一旦日子好过,不忘承担赡养老家爹娘的义务;有时像因小事负气出走的干儿子,就算不计养育之恩,也撂不下故乡之情,兴许他常想到儿时门前的老槐树下听一听池塘的蛙鸣。不管怎样,他们抹不去生之养之的随岁月愈发清晰的家乡。这个噪杂的老家大院也无论兴衰,总忘不掉他们音容笑貌的存在与联系。两厢里是血缘上的亲情和精神上的记忆。
不过何懔没想通的是这些一向不闻窗内琐事的人们,为何忽然关心着而且洞悉着校内的种种政治斗争情况,况且如果说提意见应该首先对党委书记——自己的前任——或干部部门才对,因为对他们当中的许多人予以除名等行政处理,据查傅潮声是持保留意见的。
从在京与总部政治部的谈话中,何懔了解到,总部党委对傅潮声任命的考虑尽管是慎重的,却未必是由来已久的,甚至未必是绝对放心的。他走进校领导层的时间太短,当副校长满打满算还不到一年。尽管在这段时间里他的位置与角色都摆得很正,也展示了厚实的领导才干,但作为考核一个军队高级干部的一般规律,还是时间长一点为宜,大事经得多一点为宜。傅潮声出任校长有着深刻而复杂的历史背景,并且在这个问题上,何懔在原单位时就听说过,总部的一些领导起初是另有考虑的。上级任用这一级领导干部,不一定特别看重本单位和本级的意见,一校之长即便不是自己单位所熟悉和推举的,至少也应是上级所了解的。而傅潮声似乎还不太具备这样的条件。
何懔在原单位任副军职政委已有5年了,在此之前也一直从事军队政治工作,他素来以稳健著称。自信在识才认人方面少有走眼的时候,通过来校后的调查研究,分析傅潮声的十余年创业历程以及近一年副校长的工作表现,相信他会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校长。面对军队改革、科技发展和校内现状这些纷繁复杂的内外部形势,就应该由傅潮声这样一个观念新、情况熟、有闯劲的专家型人才担纲校长的角色。然而,毕竟在大局统揽能力、领导工作艺术,乃至合作与相处等方面,他尚缺少足够经历、时间的厉炼和打磨。甚至有人——包括前任政委——预言傅潮声具有攻击型、跳跃型思维,很难驾驭,好比纵虎出山。
对这样一个大单位、这样一个敏感领域、这样一个重要岗位,何懔不得不多了几分担心。
尤其是,一般的日常工作与当前所面临的严峻情况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了。这时的思考问题方式与处理问题方式,有极大的特殊性、复杂性。军队中的某一件事情闹到由军委主席批示、总部首长过问的,不仅他何懔不曾也不敢想过,恐怕全军的绝大部分军级干部也未曾“领教”过,如何处置和应对,实在是个天大的难题。
刚才在电话中林副校长告诉他,有消息说军委正在考虑涉及本校在内的院校体制编制调整论证。林副校长消息灵通,说的话当属可靠。
林副校长还说道,就目前情况看,学校的当务之急是应对好总部的检查关,挽回印象得分,而且必得稳中求稳,切不可使本已复杂的矛盾朝着不利方向发展。譬如上级有领导说过,近期缓抓“反恐”,就不要固执己见。
何懔当时未置可否。但院校调整和江之湄失踪这两件事如此临近地发生,绝对形成了不利态势。而恰在此时一封告状信翩翩而至,此信一看亦断非出自无名之辈之手,且利用在外人员搞这一手,寓意也是十分险恶的。
种种矛盾的纠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首先是冲着傅潮声的,但他自己也绝非是事外之人。
何懔用左手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夹一挑,文件夹霍然打开。
九个人,九张嘴,九支箭。在京时何懔打电话让学校与九人联系征询一下,校纪委只与他们当中的三人联系上了。两个人说不知此事,一个人说问题多了,揭露得太少、太浅,你们好好反省反省吧,等等。一了解,这位本来就爱提意见,出国时还给卡了一年。本想让纪委在出国人员中仔细了解调查来龙去脉的,细想又作罢了。对网络来说,国内国外咫尺之遥,吵吵多了影响更坏。
不管怎样,他相信根子还在校内。
何懔思索着,会是什么人指使,或什么人所为。他一定不是年轻人,因为措辞当中有不少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用语;也不会是基层普通干部,因为从基层看领导,很难看得这么面面俱到。
状告傅潮声的那些条条,如果是出现在何懔尚未高效率地开展全面深入地调研之前,他一定对每条每款都会重视,而现在看到这些,他的感觉更多的是厌恶和蔑视。有许多内容,在与大家谈话,包括与傅潮声交谈时都已涉及,大都已有定论。如“崇洋媚外”、“顺我者昌”——指大力支持自己所从事的军事医学、对大学中其它主干学科领域不闻不顾——早已不攻自破。又如“营造经济小王国”和“生活作风有问题”,前者校纪委和审计办已经查过,基因研究所十余年来进入的款项的确高达亿元,但是笔笔清楚,所购仪器设备的谈判过程、同类产品的价格比较以及在低价位的基础上向厂方索要的返款、赞助出国、赠送消耗品等行为,均记录得明明白白。尽管商业味儿很重,而且有一些未经学校设备管理委员会审定,但是也没有发现让对方占到便宜或公款私用的情况。
至于后者,更是从无实据,完全是捕风捉影,低级趣味。
对前任主持的这些调查结果,必须予以认可。
让何懔有些犹豫的是第一条、也是最重的一条:“踢开党委”。揭发傅潮声私自搞什么“绝密项目”,既在研究所内搞得神神鬼鬼,更对学校党委滴水不漏,除他之外学校任何人不得过问,完全不把党的组织、行政领导和专家教授放在眼里。实质是为自己树碑立传,用公家的人力物力实现个人兴趣。
这个问题何懔也是早有耳闻,前任政委对此最为不满。而且不仅学校党委内部有同志不满,就连上级一些领导对此也有看法,认为是不信任组织、不信任同志的表现。就算全校同志都不值得信任,那么至少学校的党委书记或总部的业务首长应该知道他在干什么吧!但是凡涉及到此事,傅潮声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