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经常在东北角一带钓鱼的钓友们都知道他。
他总在秋末近冬的深夜里出现,伫立在最高,最接近大海的岩石上,久久不
离去。
他总是站在那里,在惊涛骇浪中站上一夜,没有人知道他在缅怀些什么,或
哀悼些什么。
暴雨滂沱中也有人担心过他,在那里已不知道有多少条生命被无情的吞噬,
但是——如果你曾经看过那样深沉痛楚的眼——如果你也曾经心痛过、心碎过
——那么你只会转身悄然离去,交错在他脸上的不管是泪还是雨,都不会伸手
去拭它。
他们都在臆测他到底在这里失去过什么?
一个挚爱的妻子或孩子?一个爱侣或兄弟?
不管那是什么,都无法被替代。
人的一生中有太多东西无法被取代,无法重来,无法遗忘——即使再多的爱。
海石上的男人,他们这样唤他。
第一章海石上的男人曾经沧海掬在手心的是来自异域的一瓢孤水他们问我为
何而来我为一瓢失去温度的孤水而来或许那曾在多年前为你涤去幽伤一瓢孤水
的挣扎温柔而野性地你踏水而去温柔而野性地再不复回返他们问我为何而来我
为为你温柔而野性的你踏水而去的你再不复回返失去我的你一瓢孤水的呐喊滂
湃而狂浪不要再问我为何而来。
失去你的我已没有原由已没有尽头已不能细说从头滂湃啊滂湃我没有言语我
没有泪水我没有记忆我只是一瓢没有来处的孤水一瓢孤水可是——曾经沧海—
—难为水“你不明白!你这个大白痴!你不会明白我的心情的!”她醉眼迷蒙
地嚷着,朝她两个最要好的朋友吼叫:〃 我才不要当任何人的替身!我就是我!
我叫辛亚蔻!永远不会变的!“”没有人叫你变。“银欢咕哝着,和梦夜交换
了无奈的眼神:”叫你不要带她来唱歌吧!“褚梦夜摊摊手:”她需要发泄一
下,要不然下次我们大概得到精神病院去看她了。“
“我才没有醉!”亚蔻叫嚷着夺下麦克风,屏幕上放着“岁月的酒”:“岁
月的酒,你只能喝一杯……”
那略带苦涩哀怨的声音如泣如诉——“他怎么还没来?”银欢仰躺在沙发上
哀叹“他再不来,这里恐怕真会被她给拆了”
梦夜望着亚蔻,心中有无限黯然!她原本是那么地快乐,那么有自信,生机
盎然,可是自从她下嫁石磊后一切都变了!
石磊是个好男人,可是他没有给她幸福,没有给她快乐——包厢的门被打开。
石磊高大的身影在门口出现:“她又喝醉了?”
“你看呢?”银欢指指正唱得声嘶力竭的亚蔻:“你再不带她回去,她会把
这里夷为平地!”
“……这一生你爱过多少人?有多少人最后还在你身边……”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凝视着他的妻子,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石磊有双深沉
忧郁的眼——梦夜移到他的身边:“当初你答应我们会好好照顾她的。”这是
句直述句,不带任何责备的意思,但由她的口中说出来却是那么地具有震撼效
果!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了她一眼,那一眼之中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歉意——
“我唱完了!来宾请掌声鼓励!”亚蔻叫着,抬起眼朝丈夫微微一笑:“我唱
得好不好?”
他上前拿下她的麦克风温柔地扶着她:“很好,我带你回家好吗?”
“不好!我从来没听过你唱歌!你唱首歌给我听好吗?”她靠着他含糊不清
地说着:“你至少应该唱首情歌给你的老婆听吧?”
“我们回去吧!”他扶着她站起来。
“不要!不要!”她挣扎着咕哝:“梦夜!你看!他连歌都不唱给我听!”
银欢将她的外套和皮包全塞在她的手上:“下次吧!他现在就算唱了,你也
搞不清楚他在唱些什么了!”
“我不要回去”她仍和他强有力的手臂奋战着不肯出去。
石磊沉默地一把抱起她往外走——“你是坏人!”她大叫。
“亚蔻,回去吧!”梦夜轻轻地替她拢拢那一头俏丽的短发,我们会再去找
你的。“”可不可以不要?“她在他的怀中可怜兮兮地说着,睁着迷蒙的大眼
:”我到你家去好不好?梦夜……“”我们先走了。“石磊面无表情地抱着她
走了出去,而她隐隐约约的啜泣了起来……
门关上后电视荧幕上放映着悲伤的情歌——“她真的不幸福对不对?”银欢
有些黯然地开口:“看她那样子我心里好难过!”
梦夜沉默了一会儿:“那是我们不能插手的事,亚蔻很爱他,而他应该也是
的,只是……”
“只是有些阴魂是无法驱散的”她叹息:“难道就看着她们这样下去?一个
那么幸福的开始,却有一个这么不快乐的结局——”
“过程。”她摇摇头纠正:“不快乐的只是过程!我们只能这样希望,这样
相信!”
“她睡着了,颊上却仍残留泪痕,那紧紧蹩着的双眉显示了她那极不,快乐
的内心!
他静静地望着她,轻轻伸手拭去她脸上的泪迹,揉弄着她短短的发,他微微
黯然……
是他让她不快乐的,他曾允诺过将让她幸福快乐,但他却没有做到,结婚还
不到一年,他已令她需要用酒精来寻求发泄!
她曾是个那般活泼亮丽的女子,而今却憔悴了!
如何为自己寻找理由?
难道他的感情真的已经死去了吗?
他燃起一枝烟坐在床畔静静凝视着她。
她努力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来讨他的欢心,努力扮出快乐的笑容来假装她是
一个快乐的妻子,可是她也总在以为他不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悲伤落泪——
他到底该怎么办?他不想失去她,一不想见她日益憔悴,在他的怀中一天天的
凋零,但他也无法改变过去,无法——他无法忘了过去的一切,那是他生命中
的一部分!
“石磊……”
他一愣,她翻个身哭了起来,那努力抑制却仍无法隐藏的泪水将他的心纠结
在一起,紧紧扭绞!
“亚蔻……”他温柔地安抚着她:“我在这里。”
她在睡梦中哭泣,逃避着某种不知名的梦魔。
他轻轻上床拥住她:“不要再哭了!”他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喃喃自语:“我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你不再哭泣?”
她栖在他的怀中,像个孩子般地抓着他的手硬咽着,无论如何也不放手,仿
佛只有这样才能寻得一些安全感!
他柔柔地吻着她:“乖,睡吧!我就在这里。”
而她似乎也感受到了,轻轻地停止了嗓泣,仍紧紧地偎着他终于沉入安稳的
梦中——她总爱抱着他,握着他的手说梦话,而今他却再也不曾听到那些令他
心疼的话语。
他无措而且茫然地睁着眼到天亮。
“梦夜?”
穿着白袍正在工作的她回过头来:“亚蔻?你怎么来了?”
她从外面探进头来,孩子气地吐吐舌头:“来负荆请罪和请你吃饭的”
梦夜微微一笑:“你等我一下。”她脱下衣服抓起外套和她走到实验室外:
“酒醒了?”
亚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然醒啦!”
她轻轻拍拍她的肩:“爱喝吧!看你的眼睛肿成这个样子,就知道昨天回去
一定又哭得天翻地覆对不对?”
“哪有!”她嚷了起来。想了一想又有些心虚只好嗫嚅着:“呃……我忘了,
可能有吧……”
走出公司大门,梦夜带着她到一家小咖啡厅里坐下,沉思着凝视她的眼。
辛亚蔻叹口气:“别再看了!再看我的眼睛也不会突然消肿的!”
“我和银欢都很担心你。”
“我知道,刚刚出来之前已经和她通过电话了。”她微微苦笑:“银欢那没
良心的女人又海K 我一顿!”
“应该的。”她看了看菜单:“你知道你昨天说了些什么吗?”
“大部分都知道。”她咕哝:“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喝醉酒就什么话都藏不住!”
“你每次都这样。”她抬头向立在一旁的侍者低声点了食物之后转向她,十
分认真地:“真的忘不了那些已经过去的事吗?”
亚蔻垂下眼,久久只能涩笑着摇摇头:“不是我不肯忘,是他无法忘。”
“每个人都有过去。”
“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已经死去而又无法忘情的情人的。”
褚梦夜沉默地叹息一声。
亚蔻无奈地望着玻璃窗外的景象,那川流不息的车流仿佛时间,过去了却确
实存在过,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便是“过去”,那过不去的“过去”。
“亚蔻,这样你是不会快乐的!”
“我当然知道!”她苦笑着耸耸肩:“我和他都在努力,都假装那并不存在
于我们之间,可是可能吗?没有用的!”
“那么将来怎么办呢?”梦夜无奈地望着她:“你们还有那么长的日子要过!”
她沉默了,这个问题已想国千百次,日子就这样悬宕着,仿佛不会有尽头,
又仿佛随时都会崩裂开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多少次凝视着自己心爱的丈
夫,想着她或许该离开他,却又忍不住推心刺骨的疼痛!
他是她唯一爱过的人!
将来怎么办?啊!“过去”都无法过去了,还会有将来吗?
她变了。变得悲观,变得无奈无助——爱情使人变得脆弱,失去快乐的爱情
也使人失去勇气!
“外景地点在哪里?”
“东北角。”
他沉默地合上那份企划案,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不能换个地方吗?”
“可以。”圣星宇笑吟吟地:“我带着二十个模特儿,加上助理啊工作人员
什么的总共三十个人左右,你付钱,要去任何地方我都没意见。”
石磊阴郁地瞪视着他,他依然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如果你高兴,我
可以带他们去马来西亚、西伯利亚,北极南极任何一个地方!”
“你应该被流放北极去养企鹅!”
“好主意。”
他叹了口气往大皮椅上一躺:“我投降,去吧!去吧!”
圣星宇露出胜利无赖的微笑:“你知道你最大的弱点在哪里吗?”
石磊瞪着他沉声警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你是个小器鬼。”他宣布,然后点点头用力强调这句话的可信度:“在事
业上十成十的小器鬼!”
“姓圣的,你很久没被痛殴过了?”
他大笑,眼神闪闪发亮:“是很久了!”
石磊又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对这个深交老友没半点办法!
圣星宇是杂志界最抢手的摄影师。拍人像的技巧一等一,有种别人学也学不
来的独特风格。
星宇一直没待在同一个地方超过一年。即使是到现在他都是特约,只接企划
好的案子,什么人情、金钱全不在他的眼里。若他高兴他可以为你做白工;若
他不高兴,你捧着金块找他,一样会被踢出大门!
他之所以替石磊的杂志社工作,不是因为他们的交情够,也不是因为他出的
价钱高,而是因为他高兴。
石磊从不干涉他的工作,一切随他的方式,而圣星宇是个酷爱自由的男人。
“大嫂还好吧?”
“很好。”
圣星宇打量着他,久久才露出个无所谓的笑容:“你说好就好,据我所知辛
亚蔻身边是有亲卫队的,你对她不好自然会有人修理你。”
“你怎么知道?”他拧起眉,他已够尽力将过去与亚蔻隔离,这些事星宇又
怎会知道?
“流言,大哥,这世上充满了流言!”他笑着朝他眨眨眼。“尤其当你又有
个大嘴巴老妈之时。”
石磊无奈地叹息。
圣星宇笑吟吟地:“去痛哭流涕吧!半个世界的人都知道啰!”
“是我说的又怎么样?”石水仙叼根烟不耐烦地眯着眼打量儿子:“干嘛?”
不能说的啊?你奇怪了你,我有个那么好的儿媳妇,四处宣扬一下犯了什么
法?
“”妈!“”妈什么妈!“她横了儿子一眼,低头去修她的脚指甲”别以为
老娘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你以为不让亚蔻和你以前那些狐群狗党见
面,她就不会知道你以前的那些事了是不是?我他妈的怎么会有你这种白痴儿
子!“她气呼呼地用挫指甲刀指着他骂道”若要人不不知,除非己莫为!白痴!
“
石磊沉默地望着他的母亲。
石水仙过去的纪录并不光采,她打混过,干过舞女,当黑道老大的情妇,至
今石磊仍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到底是谁,但他以她为傲。
石水仙没受过高等教育,她只念过两年的国民小学,可是她坚强,她比谁都
有勇气!
只是有时他真恨她那大而化之的性格!
“妈!哥哥也是为了嫂嫂好嘛!”石中玉赖到母亲身边撒娇:“更何况每个
人不都有过去,干吗让她清楚?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啊!”
“危险你个头啦!危险!”石水仙推了女儿一把:“你是电视剧看太多了是
不是?讲话这么怪里怪气的!”她转向沉默的儿子:“我可告诉你。亚蔻那孩
子你妈我可是中意得很,你要再记得以前那些杂七杂八的鸟事,而让她没好日
子过,我就和你没完没了!知不知道?”
他点点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制止她继续散播“流言”的,还是来聆听教
诲的?
“你哑啦?”她大吼一声。
石磊慢条斯理地:“我知道,我只是不想亚蔻听到太多那些事。”
“是!”石水仙不屑地嗤之以鼻:“你把她关在家里锁上链子好啦!”
“哇!妈!你好暴力哦!”石中玉眨眨她稚真的大眼:“万一大哥真的做了
怎么办?”
“你他妈的白痴啊?”
石中玉笑吟吟地:“有可能,谁叫你老骂人!”她朝石磊眨眨眼示意他快走
:“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没什么,我无聊嘛……”
他叹口气起身离开,知道她们一时半刻是不会休战的,妈妈和妹妹是活宝一
对,从没见过她们那样的母女,而此时此刻他却笑不出来了。
到底是缺少了什么?
外面的人说他和他的名字一样,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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