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一听这话,火更大了:“你做一部分事情做得好,在中央做不好。”
陈果夫见蒋介石翻了脸,也忍不住了,多年的积怨一并发出,他提高嗓门反问
蒋介石:“你说我在中央做不好,请问委座,现在中央谁做得好?”
蒋介石被问得无话可答。
这是十几年来,陈果夫第一次当面顶撞蒋介石。
蒋介石对这次谈话一直记在心里。
陈果夫不愿下去做省主席,当然不是身体的原因,他是怕被蒋介石挤出中央,
使CC派失去首领而陷于衰落,虽然有陈立夫,但毕竟孤掌难鸣。
另外,陈果夫在江苏任省主席五年,深知省主席不好当。蒋介石大搞独裁专制,
一切权力都集中在中央,集中在蒋介石手中,什么事都要请示蒋介石,省主席只不
过是个代理人而已。
陈果夫也看出来了,蒋介石千方百计地把他挤出中央,是为了扶植太子蒋经国,
想法削弱CC派的势力,越是这样,陈果夫就千方百计赖在中央不走。蒋介石也拿他
没办法。
陈果夫跟蒋介石发生顶撞以后,一时觉得解气,过了一些时日,又觉得心里不
踏实,同时也觉得有些委屈。
他想起了20几年以前,与蒋介石蒋经国父子的一些交往。
蒋介石对蒋经国和蒋纬国非常钟爱,他评价二子说:“经儿可教,纬儿可爱。”
所以对蒋经国的教育非常关心,他对奉化的学校不满意,就把蒋经国带到上海,在
上海上学。
这时,蒋介石大部分时间是追随孙中山在广东,蒋经国在上海的生活也无人照
顾,就把蒋经国托给了陈果夫。
1923年2月28日,蒋介石写信给蒋经国说:“每月可于果夫哥哥处,挪零用钱3
元,如果想买各种书籍,并与果夫见商定为要。”
9月4日,蒋介石又给蒋经国写信说:“如有信件可托果夫哥哥写个信封寄出,
你弟处应常通函问候。”
9月13日,蒋介石给蒋经国信中说:“再嘱你请果夫哥哥寄陈舜球银20元,给其
做学费。”
9月14日信中说:“我上次托果夫转交你的信,想已收到了,我在这里很好,勿
念。”
10月13日,又写信说:“你有空闲的时候,可以托果夫哥哥拣几本小说来看看。
但小说不能做正项功课,只可算是解心都、发性灵的读物。”
蒋介石把在上海的财产也托陈果夫代为保管,甚至把自己1000多两银子的一个
存折,也交给了陈果夫。
1926年,蒋介石第一次东征后,编写《曾朝治兵语录》,邮寄上海,托陈果夫
付印。
由此可见,这些年月,蒋陈可谓相交莫逆,情同手足,陈果夫也不负蒋之重托,
对蒋经国关怀备至,体贴人微,尽了义务和责任,蒋经国也常夸在口,感激不尽。
蒋介石不忘陈果夫照顾蒋经国之恩,对陈果夫的身体也备加关心照顾,这一点,
陈果夫当然心里也十分明白。
1943年夏,陈果夫肺病加重,蒋介石每天派人送去牛乳两磅,供陈果夫营养身
体用。
1948年7月,陈果夫去上海为吴倚沧治丧,由于连日辛劳,以致肺病发作,吐血
不止。蒋介石又派人专程看望,并嘱咐他悉心静养。
陈果夫的病情加重,吐的多是瘀血,新药国内少,他打听到有一种叫药牛儿海
蒙柏拉斯丁的止血好药,四处托人买,怎么也买不到,蒋介石听说了,让宋美龄到
中美陆军医院去想办法,又派蒋纬国向美军索取。对此,陈果夫当然感激不尽。
1948年10月9日,陈果夫过生日。许多人送来了生日蛋糕和花篮,人来人往,热
闹非凡。
9时许,蒋介石和蒋经国也来了,在陈果夫家呆了一刻钟才走。一是来祝贺陈果
夫的生日,二是来看望陈果夫的病。
蒋介石说:“果夫今日面色尚好。”
陈果夫说:“面色好是因病中特别设法维护肠胃。肠胃之消化系统,犹之国家
之经济机构,经济健全,所以虽有病,气色仍好。”
蒋介石笑笑说:“果夫真是久病成医啊。”
陈果夫听了也苦笑起来。
蒋介石又询问:“用中医治,还是用西医治?”
陈果夫说:“现在用西医,将来培补时需要中医。”
蒋介石说:“还是西医可靠。”
陈果夫说:“就是西医不能做整个计划,又中医有参茸一类补气之药,西医都
不会用。”
陈果夫心里明白,蒋介石对自己身体上的关心亦真亦假,而在政治上对自己的
排斥,却是千真万确,被蒋介石一脚踢开只是时间的问题。
随着抗战后蒋介石在内战战场上的不断失利,陈果夫和他的CC派对蒋介石的忠
心也开始有所动摇。
1944年,国民党六大前夕,在陈果夫、陈立夫的怂恿下,各地的CC派分子发动
了一场反对朱家骅继续担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拥戴陈果夫重新上台的运动。
朱家骅出任组织部长是蒋介石点的将,于是CC派在大攻朱家骅的同时,也公开
指责蒋介石不民主。
这时,蒋介石和美国在史迪威去留问题上正闹得不可开交,不想内部再起纠纷,
而且蒋介石在未来的“六大”上继续坐“总裁”的宝座,需要CC分子的支持,所以
只得向二陈和CC系妥协。
这样,朱家骅交权,陈果夫又重新担任了中央组织部长。
1945年春,CC系组织各种座谈会,该派成员在会上慷慨陈词,揭露各种政治时
弊,甚至公开指责蒋介石。
陈果夫出任财政委员会主任和中央农民银行董事长,本是蒋介石让他离开政治
的一种手段。而蒋军在第三次内战中连连失利,陈果夫抓住这一事实,对蒋介石政
府的政治进行公开的批评。
1946年5月14日,陈果夫在日记中写道:“中国政治之不能上轨道,由于学无系
统,亦无中心,学人群趋于皮毛之研究,各是其是,以至不能产生一贯之政策而成
今日之局。”
1946年9月24日,陈果夫又在日记中写道:“政府之经济政策总行不通。一、为
思想不纯正;二、有自私心者从中作弄;三、人事复杂,不能专心办事,事前亦不
专心训练;四、事前未有准备;五、自欺欺人;六、人多而智识不足,三头六臂,
如何可以做好。
陈果夫认为,造成国民党危机的有几种原因:
一、经济无办法;
二、下面基础太差;
三、留学生大半为自己,很难断定他们抱有爱国热忱;
四、文武官吏腐化;
五、上好大言者;
六、官吏习于欺骗。
陈果夫说的第五项,显然指的是蒋介石。
随着蒋介石军队在各个战场上的失败,陈果夫对蒋介石的批评指责更加尖锐。
1947年6月4日,陈果夫在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上,对与会者说:“现在情况很
糟,问题不在下面,而在上面。各省主席均想做好,但制度、作风及革命工作无中
心,无目标,自然会到此地步。”
蒋介石是国民党的领导核心,陈果夫声称“无中心”,显然是在指责蒋介石没
有起到核心作用。
1947年12月28日,陈果夫又对蒋介石军事上的才能开始指责:“国共作战目的
在经济,尤其在东北。此次攻势似甚严重,因煤与米均感困难,不能不守。”
“我由面缩成线,又有线缩成点,一切处于劣势。军力不够用,因为一重要原
因,所用兵似不无问题。”
随后,陈果夫又对蒋介石的经济政策进行批评:“中央公布财政经济紧急措施
办法四项,自力更生,我甚赞成,但无外援及充分准备,不免带些冒险性质,其中
公务员薪水给定得太少,明定大洋一元,换取金元券二元,是物价在人民心理上比
战前多加了一倍;而高级公务员薪水反而打了一个二折,比照战前则为一折,如何
令人生活,将来毛病必自此起。”
1948年,蒋介石支持蒋经国在上海“打老虎”,蒋经国那种雷厉风行的手段,
实际上是引起了整个国民党内部贪官污吏阶层的恐惧,所以,这些人群起而攻之,
蒋介石只好停止了“打虎”运动。陈氏兄弟趁机推波助澜,最后把蒋经国赶出了上
海。
解放战争后期,以蒋经国为首的三青团派逐渐崛起,企图以团代党。
二陈为此深感不安。
这天,二陈找来一些CC骨干分子密谋,大家认为,蒋经国的势力已不可忽视,
这对掌管党的CC派来说,无疑是严峻的挑战。
最后,大家想出了一个妥协的办法,即“党”、“团”实行合并,与消弥三青
团与CC派的矛盾。
国民党六届三中全会上,由庞镜塘等人提出了“党与团应统一领导”的提案,
这一提案得到蒋介石的赞成,他也认为这是处理党团关系的最好办法。
蒋介石曾说:“党、团如再不合并统一,最后的结局惟有同归于尽。”
在国民党中常会上做出决定:“撤销三民主义共青团,归并本党。”
蒋介石为了表示不偏向三青团,便将统一事务交给陈立夫与吴铁城、陈诚具体
办理,没让蒋经国插手。
1947年9月9日至13日,国民党六届四中全会暨中央党团联合会议在南京召开,
会议通过了《统一中央党部党团组织案》,实现了党团合并。
二陈虽然被选为中央执行委员,但以蒋经国为首的大批原三青团骨干,却一跃
成了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和中央监察委员。
二陈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他们想合并三青团的企图被蒋氏父子代替了。
从此,“蒋家天下陈家党”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1948年岁尾。上海。
随着蒋家王朝末日的来临,国民党的达官贵人都开始清理财产准备外逃台湾。
此时,淮海战役已经结束,国民党以80万军队对共产党60万军队的决战,以失
败而告终,平津战役打得正酣,人民解放军的大炮直指长江南岸,南京解放,全国
解放已是时间的问题。
面临这种局面,陈果夫的病也一天天加重了。
一些亲朋好友来劝陈果夫到台湾养病,陈果夫故作镇静地说:“余实不能打算
私事也。人生之命实不能由自己作主,如其事业可随便放弃,生命即失却主宰,余
病多年而不死,即因有事业维系之故,今如放弃事业,即无命可逃。况且此时何能
庸人自扰耶?”
陈果夫安慰别人,却安慰不了自己,他开始为自己的生命担忧了。
眼看病情一天天加重,连日吐血不止,再加战事慌乱,心境不佳,陈果夫精神
恍惚,情绪颓废,整日不得安宁。
也许是耐不住疾病的痛苦,也许是不忍看到共产党的大炮打到上海,1948年11
月15日,“不能打算私事”的陈果夫,终于拿起笔,给蒋介石写信,提出离开上海
到台湾养病。
蒋介石见陈果夫确已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况且也正好借此机会把他踢出政界,
没加任何犹豫,当即批准。
陈果夫经过一段时间的清理财产,于12月6日晚上,登上中兴轮,前往台湾。
前来送行的有弟弟陈立夫和CC系的头头脑脑们。
陈果夫望着上海滩的万家灯火,望着上海城参差巍峨的楼宇,禁不住涌起一阵
悲凉与酸楚,此次离开上海,何日再返回呢?十年?八年?也许是一辈子也回不来
了。
陈立夫见陈果夫满脸的凄凉,也禁不住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的命运,他强装
笑颜地对陈果夫说:“上船吧。到台湾后好好静养身体,免得小弟牵挂。”
陈果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限惆怅地道:“人生如梦,往事如烟啊,曲直是
非,自有后人评说,人命天定,何必自寻烦恼,还是自我珍重,贻养天年吧。”他
朝陈立夫双手一抱,轮船启动了。
望着远去的轮船,陈立夫心中也涌起一股无名的惆怅。
2.忍辱相随
1949年1月1日,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播送了蒋介石发表的元旦文告,其中有一
段文字曾引起争论:
“……只要和议无害于国家的独立完整,而有助于人民的休养生息,只要神圣
的宪法不由我而违反,民主宪政不因此而破坏,中华民国的国体能够确保,中华民
国的法统不致中断,军队有确实的保障,人民能够维持其自由的生活方式与目前最
低生活水准,则我个人更无复他求,……个人的进退出处,绝不萦怀,而一惟国民
的公意是从。”
元旦文告发表之前,陈立夫、谷正纲等CC的人曾提出删去这段文字,谷正纲甚
至啕陶大哭,认为蒋不能下野谋和,以免影响人心。
但是,蒋介石没听他们的劝说,仍指示按原文发表。
陈立夫一字一句地听着广播,心如刀绞,万念欲灭,精神崩溃。他担心的不仅
是国民党的成与败,更忧心的是自己的命运,如果蒋介石真的第三次“引退”,他
将失去靠山,他苦苦经营的CC机构包括自己的命运,就日暮途穷了。
蒋介石为什么要发表这一文告呢?蒋经国在1949年1月1日的日记中,曾对此做
了一个不尽符合实际的回答:
“父亲近曾缜密考虑引退问题,盖以在内外交迫的形势下,必须放得下,提得
起,抛弃腐朽,另起炉灶,排除万难,争取新生。
“上年11月末起,长春、沈阳相继沦陷;徐蚌会战失败……我等全部撤离徐州,
12月下旬,行政院长暨各政委又因币制改革而总辞,全国不安。
“上月24日,华中‘剿匪’总司令白崇禧电吾父亲,主张与共党谋和。李宗仁
随即宣布和平主张,提出五项要求:
“(一)蒋总统下野;(二)释放政治犯;(三)言论集会自由;(四)两军
各自撤退30里;(五)划上海市为自由市,政府撤退驻军;并任命各党派人士组织
上海市联合政府,政府与共党代表在上海举行和谈。彼等并公开主张;‘总统下野
后,由李副总统继承大任。’上月30日,白再发通电主和,河南省主席张珍,亦同
日要求‘总统毅然下野”。在此中感迫胁持之下,以父亲生平抱负、人格及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