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看出她的心思,阿尔弗雷德说:“我永远不让你再离开我。”
佩姬开始医学院的学业。她和阿尔弗雷德经常通信。不管身处世界的哪个角落,阿尔弗雷德总能在佩姬过生日或者圣诞节时设法给她打来电话。佩姬在医学院读二年级时,就在除夕之前,阿尔弗雷德挂来电话。
“佩姬?”
“亲爱的!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正在塞内加尔。我算了一下,这里离阳光之湾旅馆之间相隔只有8800英里。”
佩姬过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说……?”
“你能在除夕之夜和我在夏威夷相见吗?”
“噢,是的!能!”
阿尔弗雷德这一回差不多是绕了半个地球来和她相会的。这次的神奇美妙之感就更强烈了。时光好似专为他俩定住了。
“明年,我将在世界卫生组织负责一个我自己的医疗队。”阿尔弗雷德说。“等你一毕业,我想我们就结婚……”
他们后来又成功地这样见过一次。当他们无法相会时,书信往来便跨越了时空。
这些年来,他作为医生,在很多第三世界国家里工作,就像他的父亲和佩姬的父亲一样,从事着这种极其了不起的事业。现在,他终于要回家了,回到她身边来了。
佩姬第五遍读阿尔弗雷德的电报时想到,他要来旧金山啦!
凯特和霍尼在各自的卧室里已经睡着。佩姬把她们一个一个摇醒。“阿尔弗雷德要来了!他要来了!他星期天到!”
“太好了,”凯特咕哝着。“你为什么不星期天把我喊醒?我刚上床。”
霍尼受到的感染更强烈些。她坐起身说,“这太了不起啦!我真想见到他。你有多长时间没见过他了?”
“两年,”佩姬说,“不过我们一直保持联系。”
“你是个运气好的姑娘,”凯特叹口气。“好吧,我们现在反正都醒了。我去煮点咖啡。”
三个人围坐在厨房餐桌旁。
“我们干嘛不给阿尔弗雷德来个聚会呢?”霍尼提出了建议。“比方说有点像个‘欢迎新郎’聚会?”
“这是个好主意,”凯特表示同意。
“我们要像模像样地庆祝一番——蛋糕——气球——应有尽有!”
“我们要在这儿给他做顿饭,”霍尼说。
凯特摇摇头。“我可领教过你的烹调手艺。我们还是到外边订餐,让人送来吧。”
离星期天还有4天,他们把所有的空余时间全都花在讨论阿尔弗雷德来的事情上了。奇迹般凑巧的是,他们三个人这个星期天正赶上都休息。
星期六,佩姬抽空去了趟美容院。她去商店购物,回到家中又向她们展示新买的衣服。
“我这个样子还可以吗?你们说他会喜欢这个吗?”
“你这个样子棒极啦!”霍尼让她放宽心。“我只希望他能配得上你。”
佩姬笑着说,“我希望我能配得上他。你会喜欢他的。他是最了不起的!”
星期天,从餐馆里叫来的一大套午饭摆在餐厅的桌子上,还有一瓶冰镇香槟酒。三个女人围着桌子站着,紧张不安地等待着阿尔弗雷德的到来。
两点钟时,门铃响了,佩姬跑着过去开门。阿尔弗雷德来了。看上去有点疲劳,有点消瘦。但这就是她的阿尔弗雷德呀。站在他身旁的是一个看上去30多岁的黑发女人。
“佩姬!”阿尔弗雷德惊叫一声。
佩姬张开手臂拥抱他。然后她转向霍尼和凯特,骄傲地说:“这是阿尔弗雷德·特纳。阿尔弗雷德,这两位是我的室友,霍尼·塔夫特和凯特·亨特。”
“很高兴认识你们,”阿尔弗雷德转向站在身边的女人。“这位是卡伦·特纳,我妻子。”
三个女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僵住了。
佩姬慢慢地说道,“你妻子?”
“是的。”他皱皱眉头。“你没有……你没有收到我的信?”
“信?”
“是的。我几星期前寄的。”
“没有……”
“哦。我……我太抱歉了。我在我……解释了一切。不过,当然,如果你没收到……”他的声音越变越轻……“我真的非常抱歉,佩姬。我们之间分别了那么久,以致我……后来我就遇到了卡伦……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佩姬麻木地说。她转向卡伦,强作欢笑。“我……我希望你和阿尔弗雷德非常幸福。”
“谢谢你。”
一阵令人难堪的冷场。
卡伦说:“我想我们最好还是走吧,亲爱的。”
“是的。我想也是,”凯特说。
阿尔弗雷德把手指头伸进头发里挠挠。“我实在是太抱歉了,佩姬。我……好吧……再见。”
“再见,阿尔弗雷德。”
三个女人站在那儿,看着正在离去的新婚夫妇。
“这个杂种!”凯特说。“干的什么不要脸的事。”
佩姬热泪盈眶。“我……他不是有意的……我是说……他一定在信中解释了这一切。”
霍尼搂着佩姬。“应该有条法律把所有的男人全阉了。”
“我要为这条法律干杯,”凯特说。
“对不起,”佩姬说着就急急忙忙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把门在身后关上。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里,她一直呆在房间里没出来。
第五章
在以后的几个月里,佩姬极少见到凯特和霍尼。她们或者在医院小餐厅里匆匆忙忙吃顿早饭,或者在医院走廊里偶然打个照面。他们之间的联系主要靠在公寓里互相留言的办法。
“晚饭在冰箱里。”
“微波炉坏了。”
“抱歉,我没时间打扫。”
“我们三人周六晚外出吃饭如何?”
那令人无法忍受的漫长工作时间持续成为一种惩罚,考验着所有见习住院医生们的忍耐极限。
佩姬欢迎这种压力。这就使她没有时间再去想阿尔弗雷德以及他们曾一道规划的未来。然而,她并不能就这样把他从自己的脑海里驱赶出去。他的所作所为给佩姬造成了极深的苦痛,这种苦痛不是可以轻易地挥之即去的。她不断用那种无益的“要是那”假定推测折磨着自己。
要是我还和阿尔弗雷德一起留在非洲,那结果又会怎样呢?
要是他和我一起来芝加哥呢?
要是他没遇见卡伦呢?
要是……?
一个星期五,佩姬去更衣室换工作服时,发现上面有人用黑色记号笔写着“母狗。”
第二天,佩姬去找自己的笔记本,发现丢了。她所做的所有的工作笔记全都不见了。也许我放错地方了,佩姬想。
但是她无法使自己相信这点。
医院以外的世界停止了存在。佩姬晓得伊拉克正在科威特攻城掠地,但比这个更重要的是一个生命垂危的15岁的白血病患儿的需要。东西德统一的那一天,佩姬正在奋力抢救一名糖尿病患者的生命。玛格丽特·撒切尔辞去了英国首相的职务,但更重要的是,214病房的病人又能自己行走了。
让人尚可忍耐的还是那些与佩姬一道工作的同事们。除了极少数例外,他们都献身于医治他人创伤、消除痛苦和拯救生命的事业。佩姬注视着他们每天创造的奇迹,这些奇迹使她自己也充满了自豪感。
最大的压力是在抢救室的工作。抢救室里总是塞满了各式各样可以想象的受伤的人们。
在医院里长时间的工作和压力使医生和护士们身心交瘁。医生的离婚率高得非同寻常,婚外私通是很平常的事。
汤姆·张也是家庭生活有问题的人。他在喝咖啡的时候把这事讲给佩姬听。
“我能对付长时间的工作,”张吐露道。“但是我妻子做不到。她抱怨说她见都见不到我了,对女儿来说我已经成为陌生人。她没错,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妻子来医院看过吗?”
“没有。”
“你干嘛不邀她到这儿来吃顿午饭,汤姆?让她看看你正在做的工作,看看这工作有多重要。”
张觉得豁然开朗。“这个主意好。谢谢,佩姬。我会照办的。我想请你见见她。你能和我们一块儿吃午饭吗?”
“非常愿意。”
张的妻子谢是个非常可爱的少妇,有着一种古典和永恒的美貌。张带她在医院各处参观,然后在小餐厅里和佩姬共进午餐。
张以前告诉过佩姬,谢是在香港出生和长大的。
“你觉得旧金山怎么样?”佩姬问道。
谢沉默了一会儿。“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城市,”谢彬彬有礼地说。“但我还是觉得自己在这儿好像是个陌路人。它太大了,太吵了。”
“但我知道香港也是又大又吵啊。”
“我来自于离香港还有一小时路程的一个小村子。那儿没有喧嚣,也没有汽车,大家互相都认识。”她看着自己的丈夫。“汤姆和我,还有我们的小女儿,在那儿非常快乐。南丫岛也非常美丽。那里有白色的沙滩,小农场,附近还有一个叫索罟湾的小渔村。那里是多么宁静。”
她说话的口气里充满一种渴望的怀旧之情。“我丈夫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很多,一个家庭就该是这样。但在这里,我见都见不到他。”
佩姬说:“张太太,我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对你实在是太难了。可是过不了几年,汤姆就能自己开业行医,那时候他的日子就轻松多了。”
汤姆·张握着妻子的手。“你看到了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谢,你得耐心一点。”
“我懂,”她说道。但在她的口气中并没有显出信服来。
他们正谈着,一个男子步入小餐厅,他站在门口,佩姬只能看见他的后脑勺。佩姬的心开始蹦跳起来。那人转过身,原来是个陌生人。
张正看着佩姬。“你没事儿吧?”
“没事,”佩姬没说实话。我必须忘掉他。这已经结束了。然而,回忆起这些年来的幸福、快乐、激动和相互爱慕之情……我怎么能忘得了这一切呢?我想我是不是该劝那位医生给我做个脑叶切断手术,斩断这段情思呢?
佩姬在走廊里撞见了霍尼。她上气不接下气,看上去忧心忡忡。
“一切都还好吧?”佩姬问她。
霍尼费劲地笑笑。“是的,还好。”她又急急忙忙往前走。
霍尼被分派给一位名叫查尔斯·艾斯勒的主治医生,他是医院里出了名的严守规章制度的人。
霍尼头一天参加查房,他就说:“我一直盼望着与你共事,塔夫特大夫。华莱士大夫跟我提到过你在医学院里取得的了不起的成绩。我知道你打算从事内科。”
“是的。”
“好的。那你要和我们在一起干三年了。”
他们开始查房。
第一个病人是个墨西哥小男孩。艾斯勒医生不理睬其他见习住院医生,径直转身只顾对霍尼说话。“我想你会发现这是个很有意思的病例,塔夫特大夫。病人有着所有典型的症状:缺乏食欲,体重减轻,金属腥气,疲劳,贫血,刺激过敏,动作失调。你怎样给它下诊断?”他满含期待地微笑着说。
霍尼朝他看了一会儿。“好吧,这有几种可能,是吧?”
艾斯勒医生困惑地看着她。“这是个一目了然的病症——”
另一名见习医生插嘴说:“是铅中毒?”
“是的,”艾斯勒医生说。
霍尼笑了:“当然,是铅中毒。”
艾斯勒医生又转向霍尼:“你怎样治疗这种病?”
霍尼含糊其词地说,“好吧,有几种不同的治疗方法,不是吗?”
又有一个见习医生插嘴说话。“如果病人长期接触铅的话,就必须按可能患铅毒性脑病来对他进行医治。”
艾斯勒医生点点头。“对。我们现在就是这样做的。我们正在改变他的脱水状况和电解质紊乱状况,同时还给他做螯合物疗法。”
他朝霍尼看看。霍尼点头表示同意。
第二个病人是个80多岁的老头。他的眼睛发红,眼睑粘在一起。
“我们过一会儿就来给你治眼,”艾斯勒叫他放宽心。“你现在感觉如何啊?”
“噢,对一个老头子来说就算是不坏啦。”
艾斯勒医生把毛毯拉开,露出病人肿胀的膝盖和脚踝。在他的脚底板上有皮肤角化现象。
艾斯勒医生转身对见习医生们说:“这种肿大现象是由关节炎引起的。”他看着霍尼说,“结合脚部的皮肤角化和结膜炎,我想你知道这个诊断。”
霍尼慢吞吞地说:“啊,它可能是……你知道……”
“这是赖特尔综合症,”另一位见习医生说出来。“病因不明。常伴有低烧。”
艾斯勒医生点点头。“对。”他看着霍尼。“预后怎么样?”
“预后?”
别的医生答道,“预后情况不清楚。可以使用消炎药治疗。”
“很好,”艾斯勒医生说。
他们又查看了十几位病人,临近结束时,霍尼对艾斯勒医生说,“我能单独见你一会儿吗,艾斯勒大夫?”
“可以。到我办公室来吧。”
他们在办公室坐下后,霍尼说,“我知道您对我失望了。”
“我必须承认我有点吃惊,你……”
霍尼打断他的话。“我知道,艾斯勒大夫。我昨天夜里一宿没合眼。跟您说实话,我因为要和您一块儿工作而万分激动,我……我简直没法入睡。”
他惊讶地看着霍尼。“噢,我知道了。我知道肯定会有原因的……我是说,你在医学院的成绩太棒了。是什么使你决定当一名医生的?”
霍尼把头低下,过了一刻,柔声细语地说:“我有个弟弟在一次事故中受了伤。医生们想尽一切办法,力图挽回他的生命……但是我眼看着他就这么死了。拖了好长一段时间,我感到自己束手无策。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决定下来的,一辈子全都用来帮助别人获得新生。”她的眼中涌出一阵热泪。
她是那么脆弱,艾斯勒心里想道:“我很高兴我们作了这次简短的交谈。”
霍尼望着他,心里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