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室叔,唐山真会陷下去吗?”
“不会!”
“五室叔,咱们可咋办呐?”
“别怕!大家在一块儿,互相帮着!”
有人不知从哪儿搞来了一点剩饭,放在一块破玻璃上;又找来一把生锈的改锥。大家你扒一口,我扒一口,玻璃板从这个人手上传到那个人手上。
那一夜,谁也没睡着。远处,有狗吠,有枪响,有失火的红光。马路上,逃难的人流熙熙攘攘向城外涌去,只听纷乱的脚步中夹杂着哭喊,整整闹腾了半夜。
“孩子们坐好!谁也别跑出去!”性格泼辣的“五室婶”对各家的子女们说,“都听婶的!”
在那动荡不安的时刻,“五室婶”不仅成了孩子们的也成了所有人的主心骨。天亮的时候,几个身强力壮的都在听她的安排:
“你们几个上废墟扒东西!……你去找些烧火的板条!……你去找点粮食!……你,你到冰棒厂后边的水坑里弄点儿水来!”
这个“大户”,有条不紊地开始了非常时期的生活。人们把米、水、柴都送到“五室婶”的面前,由她安排全户的伙食。
“今天咱们喝粥!”
“今天一人吃一把花生!”
“嘿!今天可要改善啦!”
“五室叔”从自家的废墟里,居然扒回了一条火腿,一只板鸭和一筐没有被震碎的鲜鸡蛋和几瓶好酒。
“五室婶”立刻做出决定:酒,给扒尸体的大哥们喝;板鸭和火腿,切下来炒菜;鸡蛋,给身体虚弱的退休工人和正在闹痢疾的青年工人。
可是那失去了妻子的青年工人却正在嘤嘤哭泣。
那死去的妻子怀孕已六个月,她被砸死的情景令人惨不忍睹。青年工人在废墟边蹲着,不吃,不喝,只是不停地流泪。他对年幼的妹妹说:“哥哥活不了了!我要跟你嫂子走!你带着弟弟,去找奶奶……”
“别哭了,”“五室婶”走来劝他,“这是天灾,不光你一个人,家家都有难,得想开点儿!咱们还得挺住,还得好好活下去!”
“婶!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她死得好惨,死得好惨啊……”
“我知道。明儿我们一块儿去给她送葬……”
那会儿,感情是共同的,真挚的,整个“大户”都被青年工人的哭声牵动了。
安葬他妻子那天,“五室婶”让自己的两个闺女照看着遗体,她和“五室叔”一起挖坑。
“婶,”青年工人用嘶哑的声音说,“她还没鞋……”
“我知道了,”“五室婶”看见了那年轻女人光着的脚,对青年工人说,“你放心,我马上找来!”
她带着女儿奔上废墟,四处寻找,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了一双半旧不新的女式皮鞋。她小心翼翼地亲手为女尸穿上。
那些日子是苦涩的,也是温馨的。每天早上,“五室婶”就把一天要干的活儿安排好,然后,让娃娃们去拾劈柴,让年轻女孩生火做饭。所有的菜谱都由她安排:干力气活的人吃什么,伤员吃什么,她全计划着。
小棚子里的一切都是“大户”公有的。人们相濡以沫,甘苦同尝。一锅饭匀着吃,一壶水匀着喝。有人撕开了自家的床单,司机的妻子用它缝了三条短裤,分给衣不遮体的女人。
傍晚,当男人们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下废墟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柱袅袅的炊烟。那是他们的家,那是他们感情的寄托。那小棚子是一个温暖的整体,每当下雨,身强体壮的人都争着往风口和漏雨的地方去,而把干燥处留给伤员。这小棚子又是一个纯洁的整体。人们挤在一个地铺上,三十多岁的司机夫妇拉起了一道帘子,退休工人的儿子和未婚妻住在一起,夜晚,怕死尸的女人们就在棚里用便盆解手……一切都显得像一家人似的自然和正常。
震后第三天,就有人听见宿舍楼的废墟底下,还有人的敲击声。于是,整个“大户”紧急行动起来,全心全意地去抢救那一家人。男人们在废墟上轮番作业,“五室婶”在棚子里准备好了稀粥、鸡蛋和给幸存者的盐水。当压在废墟下的那一对小姐弟被抬到“大户”的棚子里的时候,他们惊奇得瞪大了眼睛!
这是一个多么令人羡慕的大家庭啊!
那时,“五室婶”周围的人们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大家庭的解体。
事情似乎又是这样开始的:当人们从废墟上扒回了自己家私有的财产,那些私有财产在他们各自的“铺位”前越堆越高的时候,那种休戚与共的感情上的维系开始解体了。充满生命活力的是顽强的“私有”观念。
在这样一个家庭里,最初,大家吃的东西主要是“五室婶”家以及那司机和青年工人家的。不久,有个中年妇女也扒出了自家的一些粮食,她不愿“捐献”,而是用衣服盖着,藏了起来。司机和青年工人不禁忿忿然道:“她倒会过日子!”
许多人和这个藏粮的女人产生了对立。
接着,救灾部队开始分发救济物资,他们要求分到各家。于是,“大户”里产生了分歧:有人主张分,有人主张合。“五室婶”一看这形势,又伤感又气愤,没好气地说:
“分吧!前些日子大伙儿找来的饼干、衣服,也一律平分!”
可那时“大户”还在维持着。男人们还在统一出工,“五室婶”还在为他们做饭,谁也没注意到,躺在小棚里的退休工人开始嘀嘀咕咕,骂骂咧咧,他对干活的人吃得比他好,憋了一肚子气,开始在小棚子里摔饭碗。
为了挪用一块木板,他又和司机家发生了冲突。
“这是我家的!”
“你瞎了眼,这是我家的!”
“大户”陷入了一片混乱。人们变得那样陌生,那样疏远。为了一把盐也会拌嘴,为了在地铺上碰撞一下也会吵架。“我的”,“我家的”;这些词语把“大户”的气氛分割得支离破碎。
“大户”终于解体了。
“大户”的支撑物那一根根竹竿被拆卸下来;经过日晒雨淋已变得那么陈旧的塑料布被扔到了一边;地铺也拆除了,炉灶也推倒了。但是,废墟上留下了一个大户存在过的痕迹。一块四方的平整过的土地,四周的排水沟、灶灰、柴屑……一切属于历史和人的活生生的痕迹。
大震的幸存者们,背起幸存的财物,默默地离去了。他们在这儿生活过,但他们不可能久而久之地这样生活下去,不可能,这是被生活无情地证明了的。他们离去了,但几乎每一个人在远远的地方都向“大户”的遗址投去依恋的一瞥。
是的,他们不会忘记,那里曾经有过躲避风雨的“家”;曾有过叫人感到温暖的“指令”;有过那块盛着剩饭的破玻璃和那一柱袅袅上升的炊烟…
Number:4185
Title:语丝
作者:
出处《读者》:总第60期
Provenance:
Date:
Nation:
Translator:
从尿布到尊严,又从尊严到解体,只不过是短短的一段岁月而已。
赫罗尔德
只要你能自问“我是否对我的行为负责”,那么你就是负责的。
陀斯妥耶夫斯基
从远处看,人生的不幸还很有诗意呢;一个人最怕庸庸碌碌的生活。
罗曼·罗兰
是别人的眼睛毁了我们。假如世上除我以外别人全是瞎子,那么我既不要漂亮的房子,也不要考究的家具。
本杰明·富兰克林
傻瓜和聪明人都是同样无害的。最危险的是半傻不傻和半聪明不聪明的人。
歌德
年轻的思想一出胎就暴露在太阳里是不卫生的。心灵会被灼伤的。只有时间与沉默才能酝酿丰满的果实。……暴烈而不成熟的行动好比一种酒精,理智尝到了这味道立刻会上瘾,而理智的发展也可能从此不正常了。
罗曼·罗兰
Number:4186
Title:警笛
作者:P·贝勒马尔J·安托
出处《读者》:总第60期
Provenance:《冒险家们》
Date:
Nation:法国
Translator:汪宗虎陈积盛
一
1953年11月13日,丹麦首都哥本哈根。
凌晨2点15分,当班的见习消防队员克里斯蒂昂·拉斯马森正跟同伴卡尔·斯卡格尔玩牌。突然,电话铃响了,22岁的拉斯马森拿起话筒。
“我是消防队,您说吧……喂?……”
他什么也听不见。明明有人在打电话,可又不搭话。
“喂?我是消防队。您是谁?请讲话!”
同伴抱怨道:“准是有人在跟消防员开玩笑!”
拉斯马森打断了他:
“别打岔!我听见喘息的声音!喂!您是谁?要是您在开玩笑,请别占这条线!这会儿,也许正有人向我报警呢!要是正经事,就请快讲!喂?”
拉斯马森听到一个声音,听上去像是位老太婆。
“我摔倒了……救命啊!”
“您摔倒了?您在哪儿?”
“我不知道。”
“您在家里吧?您在哪儿?”
微弱的声音回答:“我想是在家里……”
拉斯马森立刻意识到,打电话的人不是在开玩笑。接着又问陌生人:
“您不知道是否在自己家里?那您在哪儿?是在公寓里吧?”
“是的,是在公寓里。我摔倒了,摔在地毯上,动不了啦。”
“请把您公寓的地址告诉我们!”
“我……地址我想不起来!”
“我记不得了……我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没关系,重要的是别把电话挂上!这样,我们可以通过邮电局找到您的住处!……喂!……喂!……糟糕,她把电话挂上了!”
拉斯马森感到茫然:“我该咋办?”
“毫无办法……我看只好等她再来电话!”同伴说。
“这不是开玩笑!应该报告中尉!”
“一无姓名,二无地址,中尉会比你更高明?”
32分钟后,电话铃又响了。听筒里传来同刚才一样微弱的声音:“我刚才晕过去了……我四周有血……想必是我伤着哪儿了……我怕……快来吧!”
“接邮电局!快!让他们查一查,这电话到底是从哪儿打来的?”拉斯马森向同伴吩咐后,又问老太太:“您伤着哪儿啦?”
“不知道……我流血很多,快死了……”
“您放心吧,我们正在同邮电局联系。您能将您的电话号码告诉我吗?”
“我说不上来……我觉得头晕眼花!”
“千万不要把电话挂上,您把电话机放在地毯上。请放心,我们会照料您的!”
此时,同伴在给邮电局打电话,他解释道:“我们一直跟她保持着联系,你们能否搞清楚她到底从哪儿打来的电话?”
邮电局回答说:“我在这儿只是负责交换台和叫人起床的!凌晨3点钟,我这儿别无他人!要知道搞清楚电话是从哪儿打来的,可要进行一连串的技术操作!……还得算出不少中继线,我一个人无法做……”
二
拉斯马森感到无能为力了。他叫醒了中尉,5分钟后,中尉拿起了电话。只剩最后一线希望了:设法继续跟老人对话,以便推测出她所在的位置,或唤起她的回忆!
“夫人!……夫人!您还流血吗?疼不疼?”
“不疼……只是身子瘫痪了,两条腿动不了……其他部位还能动。血可能是从头上流下来的……我满脸都是血!”
“您一点也不感到疼痛?这可能是您的脊椎骨受到了损伤!假如您能做到的话,请您继续和我交谈,您的腰部千万别动!否则会有生命危险!您是怎样摔的?”
“可能是从床上摔下来的,这房子里就我一个人……”
“您能叫叫您家旁边的人家吗!”
“我叫过,可我的声音太小了……”
“您摔下来后,电话机在哪儿?”
“原来在床头柜上,我摔下来后就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电话机就在我身旁的地毯上,于是我就拨了‘18’,因为电话机上写着‘火警18’。”
“您摔倒之前是不是已经瘫痪了?”
“有可能,……很有可能。”
“您可能是一个人生活,那平时谁在照料您?您想得起来吗?譬如一个大夫的名字。”
“想不起来……噢,想起来了,我由于瘫痪,常接受一位大夫的运动疗法。”
“这个大夫的名字您有印象没有?”
“有,有印象,我敢担保。”
“那好。我去找一本专业电话号码簿来,把本市所有从事运动疗法的大夫名字都念给您听,如果您听出那个人的名字,就打断我,同意吗?”
20分钟后,当中尉念到第48个名字亨宁·汤姆森时,老太太惊叫起来:
“就是他!肯定是他!亨宁·汤姆森!”
三
已是清晨4点钟了,中尉拨动了汤姆森的电话号码。一个人回答说:“汤姆森先生去度周末了,你们可以给他留个话。”
希望全成了泡影。中尉无可奈何地挂上了电话,显得有些灰心丧气。然而,总得想个办法才是!
于是,他又拿起了话筒:
“喂,夫人,既然您看得见,那您的房间里一定亮着灯。您都看到什么啦?”
对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床前地毯上……全是血……快点来吧,我求求你们!”
“请等一下。床前地毯旁边是什么?是方砖,还是镶木地板?”
“是镶木地板,老式的打蜡地板。”
“太好了……那天花板呢?您看得见天花板吗?天花板高吗?”
“高,我觉得很高……”
“这么说,您住的是老式房子!……您房间里有窗户吗?”
“有……就在我对面。”
“窗户又窄又高,对不对?有窗帘吗?”
“跟你说的完全一样,只是没有窗帘。”
“那好,百叶窗关着没有?”
“没关,开着呢。我隐约看到外面的墙,很可能是马路对面的墙,好像马路上有灯光。”
她说最后这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