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铁块--流离寻岸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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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手铁块--流离寻岸的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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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都叫我铁块。」他有点生涩地说。
  铁块。
  这两个字不够资格称为名字。
  却很传神。
  「你杀过很多人吗?」
  铁块默认。
  「你杀人,怎么不用枪?」
  「没想过。」
  「杀一个人,可以赚多少钱啊?」
  她这么问的时候,自己也大吃一惊。
  「……不一定。」铁块的声音勉强从牙缝中敲出。
  她轻轻摸着铁块暗灰色的手指:「你的拳头很硬。」
  铁块任她抚摸。
  「怎么会有火药的味道呢?」她很好奇。
  那股神秘的烟硝味一直没有消失过,在做爱的时候尤其浓烈。
  铁块默然。
  「你几岁?」
  铁块默然。
  「有没有被关过?」
  铁块默然。
  「这里是刀疤吗?是哪一种刀砍的啊?哗!」
  「你有被子弹打到过吗……对不起,是这里对不对?还有这里。」
  「你举重都举多少磅的啊?」
  「你是不是看不懂字?还是懂一点点?台湾人还是外国人?」
  「对了,你以前有当过兵吗?还是国外的佣兵?」
  无论是什么问题,铁块不再说话了。
  小恩没有感觉到铁块有一丝不耐,更没有敌意。
  或许铁块只是很单纯地不想说话,要不,就是用光了今日说话字数的额度。
  倒是小恩,她好像一点也不怕了。
  不过面对一个不肯说话、却不介意大眼瞪小眼的职业杀手,即使不再感到恐惧,也很无聊。一无聊就很容易尴尬。
  如果像平常一样银货两讫便一走了之,那也没什么。 而且更好。
  没有援交妹真正喜欢跟拿钱搞她的男人说话,最好是射完擦乾净就走。
  但小恩并没有一定要回去的地方。
  没有人在哪里等她。
  更重要的,小恩有点莫可名状的兴奋。
  「那个小说,蝉堡,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铁块皱眉。好像问了不该问的事情。
  小恩靠近,大着胆子说:「你还有很多吧?蝉、堡。」
  「……」铁块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小恩微笑。
  她很想读完蝉堡所有的故事。
  最好的,甚至也是唯一可行的办法,就是……
  「你想要重听一次所有的蝉堡吗?」
  铁块瞪大眼睛。
  小恩掩不住嘴角边的小勾,说:「我可以重念一次给你听。」
  如她所想,铁块立刻从躺椅上坐起,用生怕她反悔的焦切速度从底下捞出一个鞋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大叠写满故事的A4纸。
  小恩感到有些好笑,那么宝贝的东西,竟就这样放在连个锁都没有的鞋盒里。
  「嗯。」铁块勉强从明天的说话额度里,预提了一个字。
  「有水吗?」小恩光是看到这叠故事,就觉得很渴。
  铁块怔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
  他冲进浴室,一阵冲水声,再出来时已抓着盛满自来水的漱口杯。
  「……」小恩看着塑胶漱口杯,看看铁块,勉为其难喝了一口。
  铁块重重闭上眼睛。
  於是又开始念故事了。
  这个神秘的故事章节错乱,叙事迷离,场景看似扎根在美国内华达州的绿石镇,来自西元1976年,却又东奔西走。
  沙漠,繁城,地底,监狱,巨脑,巨船……
  犹如跳跃的火焰,给那流焰轻轻扫到,便即狂烧成另一个灼热暴躁的故事。
  杀戮,囚禁,游戏,双胞胎,怪物,分裂……
  小恩原本很有耐心,保持稳定的速度。
  但想侵犯下一句话的视觉欲望,逐渐超越用唇齿逐字读它的平衡。
  於是越念越快,却念越急。
  专注用听觉跟踪故事的铁块,全身开始渗汗。
  他的想像在加速的过程里再无法保持姿势,几乎要踉跄飞行起来。
  那股烟硝味随着汗水的蒸气,弥漫了整个房间。
  随着不同章节故事的大量松脱、无法直接串连、甚至还开始碰撞、激烈矛盾;半小时后,小恩的思考也被重新拆解、中断、错乱,念故事的速度明显锐减。
  这一慢,铁块全身虚脱,脚下早已被热汗湿了一片。
  再念半个小时,鞋盒里的蝉堡还有三分之一没有读,突然一阵鼾声。
  铁块恍惚睡着了。
  而小恩也正好失去了往下读的力气。
  这故事精彩,却因章节阙漏变得好复杂,恐怕不是一口气能读完的,她想。
  他睡了,钱也拿了。
  她也该走了。
  小恩有个念头,她想将蝉堡偷偷拿回家,或至少拿去附近的便利商店影印复制一份,毕竟这个奇妙的故事不知道出自何处,搞得这么神秘,应该不是在网路上可以用google搜寻得到。
  只是她有个预感。
  她还会遇到这块杀人的铁。再见面时可不想用求饶开始。
  她将奇异的小说纸稿放回鞋盒,摆回躺椅底下收好,有点恋恋不舍。
  「一个职业杀手,怎么会在我这种女孩旁边睡得这么熟?」小恩看着他。
  铁块的皮肤又因深度熟睡而发烫,像个玩过头的小孩子。
  离开的时候,巷子沁凉的晚风未能将她带回真实的世界。
  唯一跨越梦境与真实的东西,大概是皮包里那十六张千圆大钞吧。
  单翅膀圈主加为好友发纸条杀手铁块,流离寻岸的花(15)
  回到廉价的小旅社,她迫不及待打开电视,很快就找到重播的社会新闻。
  为了客人打炮的隐私,汽车旅馆并没有监视器正对着柜台,所以没拍到铁块行凶的画面。死者的头部被马赛克盖住,但记者夸张的用语将死状淋漓尽致地形容出来。
  三立新闻台:「脸部全毁,凶手好像是用了小型炸药。」
  TVBS新闻台:「太惨了,根本看不清楚原来的样子。」
  东森新闻台:「好像是铅球近距离砸中了死者的脸,而且是反覆地砸……」
  民视新闻台:「除了脸部的重伤,死者的肩膀也严重骨折,惨不忍睹。」
  中天新闻台:「脸部的骨头几乎全部碎裂,满地都是乳白色的脑浆。」
  至於死者的身分,根据警方的说法,是一个叫黄志伟的媒体记者。
  不晓得这个记者是写了哪则新闻得罪了谁,对方要用这么残暴的方式要他的命?媒体同业讳莫如深。至於一个媒体记者,怎么买得起价值三百万的宾士轿车,又怎么会随身带枪,也是警方继续追案的重点。
  不过这都不是小恩关心的东西。
  铁块杀掉那个记者,只是因为职业需要。
  就跟自己一样,跟谁谁谁做爱,不如说是跟钞票做爱。
  真正的凶手,应该是幕后花钱的人。
  那些新闻画面仅仅是小恩回忆发生一切的辅助。
  什么样的人会「变成」职业杀手呢?
  冷血?
  或许有一点吧。但铁块不像是坏人,比较接近没有丰富感觉的人。
  比起每一笔单都至少千万的月,铁块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收入优渥。
  像铁块这种赤手空拳就能完成任务的人,在「业界」应该是顶尖高手吧,怎么会住得那么简单?没有冷气,没有洗衣机,没有冰箱,没有微波炉。衣服、牛仔裤跟皮包都不是名牌,质感也很粗糙。一定也没有车。
  对了,连电视都没有。
  明明做一样的事,月久久杀一次人就可以过得很好,还有两千多万人拍手叫好。社会公器媒体当然得批判他,骨子里爱他爱得要命,毫不吝啬用大快人心等用语平衡掉那些装饰门面的假批评。
  铁块则是劳碌命,距离上一次杀人才两天。说不定这两天间还杀了另一个人,只是没有上新闻而已。
  记者还直接称他为杀人凶手。没一个人挺他。
  最烂的是,付钱给铁块的人一定是欺负他。
  小恩竟有点生气。
  如果有人只付两百块钱就想上她,她一定当场走人。一样的道理。
  此时,电视画面小恩看着警方根据柜台小姐的笔录所画的画像。
  「拜托,一点都不像好吗?!」
  那个柜台小姐一定是太紧张了,跟警察说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当时她缩在桌子底下一动也不敢动,恐怕连铁块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勇气站起来确认吧,因为新闻完全没提到铁块走的时候,还从后面的车子里捞走一个女孩……
  至於原本那个想带自己开房间的墨镜男?
  算了吧。
  不管怎么将援助交际大费周章掩饰成一夜情,道德上也过不了关,他根本不可能跟警察说什么。
  「不过,我知道你住哪里。」小恩自言自语。
  如果主动去找铁块,他会怎么想呢?
  如果每次去找他,都有十六张钞票可以拿的话,也不是坏事。
  反正铁块一定很欢迎,因为她会很勤劳地念故事给他听。甚至念到他睡着为止。
  但这种主动敲门讨上讨钱的援交妹,好像从来没听说过呴。
  小恩胡思乱想,突然觉得今晚好累好累。
  身子往旁一摔,眼睛闭上。
  黑暗中,第一个画面,是蝉堡里恐怖的双胞胎。
  第二个画面,是铁块赤裸裸坐在她面前乞讨故事的眼神。
  小恩将脸埋在枕头下。
  「……下次换我找你好了。」
  杀手铁块,流离寻岸的花(16)
  这次去药局前,不像上次那么慌慌张张。
  她习惯性走进便利商店买饮料。
  头发的状态始终很糟糕的工读生趴在让客人用餐的简食桌上补眠。
  夜班女工读生心仪的乳八筒则坐在柜台后,聚精会神看着一本叫「搞砸事情很简单」的怪书,鼻子跟嘴唇间夹了一只原子笔,嘴因此半嘟了起来。
  而乳八筒的手肘下,正压着那本蓝色的工作记录簿。
  结帐时,小恩特意瞄了那叠快卖光的报纸。
  今天苹果日报的封面不是街头杀人,而是一个国中女生被班导师性侵的丑闻。
  刊头照片放得很大,虽然有一条黑线横过女学生的眼睛,但还是很清楚知道女学生长得很漂亮。至於犯罪的男老师就没这种礼遇了,不仅全名曝光,还附赠一张笑得阳光灿烂的大头照。
  标题很耸动:杏坛丑闻!惊爆导师对国中女生与荒淫的课后辅导!
  「怎么封面不是放昨天晚上那个……街头杀人的新闻?」她随口说。
  「这个问题问我就对了。」乳八筒刷过饮料条码:「二十块。」
  「喔?」小恩将两个铜板放在桌上。
  乳八筒打开收银机,在发票机的切切声中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不是特别耸动,有点色情的犯罪新闻比杀人放火的新闻,销售的速度要快两倍……至少。要知道虽然网路已经非常发达,但还是有很多人跟网路不熟,要接触色情的资讯买份报纸还比较有效率,还相当有真实感。」
  「……有那么夸张吗?」
  「天知道有多少人会看着性侵害的示意图自慰。」
  小恩瞪大眼睛,这个工读生还真敢讲。
  「跟总统被炸弹炸死的新闻比起来呢?一个未成年少女被坏同学轮奸的新闻还是卖得更好吗?」
  「虽然总统不可能被炸弹炸死,不过我还是回答你。」乳八筒自信满满地说:「色情的头条卖得比较好,但如果大家都把总统被炸死的新闻放头条,你却独独不放,那也未免不伦不类。所以万一万一有一天总统被爆头了,苹果还是会把总统的照片登在头版的。」
  「那我问你,既然一样都是杀人,为什么前天在西门町,职业杀手一拳杀掉黑社会混混的那个新闻,怎么可以上头版?」
  「答案显而易见。最重要的是有人用手机拍下凶手的照片,只要有图,记者就可以写个谁看了都不敢相信的故事。再来就是,前天凶手杀人的地点很夸张,比起本来就容易出事的汽车旅馆,人来人往的西门町就有爆点多了。」
  有点道理,小恩问:「你怎么懂这么多啊?」
  乳八筒可得意了:「首先,由於我是个便利商店店员,又是白天班的,自然对报纸销售的状况非常了解。再加上我个人的资质很好,研究一下报纸头版的新闻运作方式,也是很合乎逻辑的。」
  这年头,模仿星爷的电影台词已是每个人的习惯。
  「再来呢?」
  「再来就是我看了很多书,当然比较聪明啦。」
  「为什么要看很多书啊?」小恩硬生生把「虽然都是一些没用的书」这句话吞进肚子里。
  「在大城市安身立命可不容易,我们乡下来的,要更有竞争力,要更了解这个世界一点,当然就要比你们都市人多看一点书啊。什么书都看,怎么样也不吃亏吧。」乳八筒这才将发票交给小恩。
  小恩接过发票,打量着乳八筒。
  这个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夜班女工读生所说的,是一个相当沈默寡言、只在工作记录本上尽情罗唆的人。而是完全的超级爱讲话。
  「谢谢。」
  「不客气。」
  就要走的时候,乳八筒突然又唤住小恩。
  「对了,这份问卷。」
  乳八筒从口袋里拿出,一份绉褶过多的A4纸。
  「……嗯?」小恩接过。
  但上面一片空白。
  「对不起,我没有女朋友。」
  「啊?」
  「原本我想快速交一个女朋友帮你填问卷的,但想一想还是太赶了。」乳八筒有点抱歉:「对不起,没能帮上你的忙。」
  小恩怔了一下,却没接下那张皱皱的空白问卷。
  「?」
  「不用了,你收着吧,有一天你交女朋友了再帮我填。」小恩想笑。
  乳八筒点点头,用很坚强的表情说:「一言为定,我们乡下人最讲义气了。」
  小恩的心情意外的好。
  她迫不及待将这个小小又大大的好消息,跟夜班的女工读生说。
  此时一个老伯走进便利商店,一开口就要买香菸。
  小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看了很多书,对奇怪的味道有没有研究?」小恩有点期待。
  「我没看过很畅销的那本法国小说《 香水》 ,不过,我家倒是有一本《 大惊奇!奇怪味道面面观》 ,作者是宫本喜四郎,他针对很多味道写了很多一点都不感人的小故事。不过这显然不是重点,你想问什么?」
  「如果……一个人的手会发出火药的味道,最可能是什么原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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