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里德尔拖长声音说,“你不害怕,反而生气了?”
在刚刚一闪而逝的光亮里,比利看清了,里德尔的面前有条棕色的巨蛇,它温顺地低头吐着信子,仅仅把头颈露出水面就已经大的吓人。他咽了口唾沫,语气很生硬:“我想是的。”
出乎意料,里德尔这次什么也没说,他甚至都没有发出尖酸刻薄的笑声。沉默了一会儿,他最终开口时听上去很平静:“好了,我们出去吧。”
等到比利跟在里德尔身后走回外面那个岩洞时,艾米再一次用尖叫迎接了她们,只是她这一次听起来底气不足了,因此音调至少低了一个八度:“蛇……蛇!在他的手……手腕上!”而丹尼斯翻了翻白眼,马上就要朝后倒下去了。
“是啊,蛇。”里德尔好笑地看着艾米,“不然你指望是什么?”
“我们得走了。”比利抿着嘴唇,皱眉看着洞口,“涨潮——”
没等他说完,恍恍惚惚和里德尔对视的艾米就又变得呆滞了,而丹尼斯——因为翻白眼的缘故——转变得稍微慢一些。就好像那个黑发男孩儿按下开关,这世界上大部分人就都会服从他一样。
——毫无疑问,因为魔法史就是这么说的。
当然还有少数人除外。
比利板着脸第一个跳下水,起码这一次他不是一个白痴似的跟从者了。
6一条名叫纳吉尼的小蛇
潮水比想象中涨得还要迅猛,暗道中水位上涨的速度惊人。比利不知道他们游了多远,但明显地,他能感受到岩缝越来越狭窄,而那坚硬的岩顶越来越低矮了。
转弯的地方到了,暗道猛然开始变得宽敞,汹涌的海水泛着黑色的泡沫涌进来,让人无法轻易前进一英尺,只能无助地在原地打转。比利呛了好几口水,拼命挣扎着抬起头来呼吸,却绝望地发现,只要浮得稍高一点儿就能碰上洞顶。
他努力扳住岩石,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朝后看去——他身后除了一片漆黑的海水什么都没有,甚至连白色的艾米也看不见踪影。
“里德尔——你们在哪儿?毕肖普!本森!——里德尔!”比利试着大声呼喊,然而他回答他的只有哗哗作响的水声。
他不打算等下去了,水已经快要淹到他的下巴。比利深吸了一口气,潜了下去。他奋力地划着水,努力睁着眼睛。水下一片黑暗蒙昧,他觉得自己脸旁有什么白花花的东西划过——那是一个人的手腕!它毫无章法地扑腾着,左右摇摆,根本不是在划水,看上去它的主人已经气力不济了。
比利来不及多想,一把抓住那只手腕,拼命拉着他身后的人向前游着。在浑浊的海水里除了时不时飘过的海藻,他什么也看不见,身后拖着的那个人就像水中的一面大帆,而最后一次抬头出水的呼吸就像要从一个一英寸的夹缝中跻身而过一样艰难。海水带着大量泡沫涌进,激流撞击着他的脸颊,然而他顾不上,因为他的肺简直痛苦得快要爆炸了——
最后一秒种!
比利“哗啦”一声从水里钻了出来,大口大口地喘气,觉得嘴里发干,心如擂鼓。他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咸味的空气,寒凉的海风让他打了个哆嗦。而那个被他抓住手腕的人——
“里德尔?”比利失声叫道,“你……”
“当然是我。”里德尔狠狠甩了甩头,把湿淋淋的头发甩到后面去。他们费劲地爬到一块凸起的大岩石上,比利完全瘫倒在上面,里德尔坐在那儿,看上去好一些,但也在喘着气,“你……你真是个笨蛋,斯塔布斯……完全打乱了我的呼吸节奏……”
“你划水的样子像是没有力气了……”比利有气无力地说,“而且你也没有……挣开,不是么?”
里德尔瞪大眼睛,极为讥讽地看着比利:“那是因为她从我手腕上溜走了,我正在找她!”像是为了佐证他的话,一条小蛇绕着他的手腕盘了上来,得意地嘶嘶吐着信子。
“……”
“至于我没有挣脱,”里德尔放慢语速,十分圆滑地说,“是因为我想看看你到底能带着我游多久。被人拉着还是挺省力气的,不是么?”
比利觉得胃里一阵痉挛,用力过度和嘴唇上咸涩的海水味道都让人想吐。他努力从岩石上支起来,俯身干呕了一阵,手指颤抖地开始解着与自己头发纠缠在一起的小螃蟹:“我以为……那是艾米。你该感谢你的手腕不像丹尼斯那么粗……”
“哦,”里德尔挑着眉,“如果是丹尼斯,你就不管了?”
“当然不管了。”比利干涩地咳嗽了两声,“他太重了,我不可能拖得动,没必要被他拖着一起死。”
他话音刚落,水面哗啦一声分开了。丹尼斯和艾米也游了出来,他们脸色青紫,大口喘着气爬上了旁边的一块岩石,可是眼神看上去依旧呆滞,毫无痛苦。
比利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又仰面躺回了岩石。晦暗的夜空依旧飘着雨丝,海浪哗哗作响,他轻声开口了:“其实你早就确定要来这个地方,你也很清楚要来这里干什么。你把什么都计划好了,带着丹尼斯和艾米来,除了不想让他们回去告状,多半是打算好好吓唬他们一次。”
“挺不错,”里德尔笑了,他一边逗着自己手腕上的小蛇,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比利,“继续。”
“至于我——”比利缓缓斟酌着,“你也想试试能不能吓住我,看看我对你的态度究竟是不是强忍害怕装出来的。但其实你并不想激怒我,所以在确定我生气之后,这件事儿也就差不多可以结束了。”
“我说了,你不是个傻瓜。”里德尔放开了小蛇,让她自己在岩石上游荡一会儿,他看着比利的脸,慢吞吞地说,“我去年来过这个地方,那时候我就和她说好了:如果今年老科尔还是选择了这个鬼地方郊游,”他讽刺地笑了笑,“而我们果然来了——她就把这小东西给我。她说她要走了,窝在这里让她觉得很难受。很明显丛林比海边更适合她。”
“哦。”比利咕哝着,想了想那条大块头,“看的出来。”
“我能和蛇说话。”里德尔轻声说,他定睛看着比利,“我能听懂,就好像英语一样——”
“是啊。”躺在岩石上的男孩儿有气无力地回答,他深栗色的头发完全变成了一蓬乱草,“我听见了。我想这是种了不起的天赋,里德尔。你知道,我充其量只能哄骗自己奥斯特小姐的猫听得懂我的叫声,但要我听懂她的——这实在是件不可能的事儿。”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海天之间好似没有尽头的晦暗正在慢慢退却。风中已经不再夹杂雨丝了,而太阳似乎就快要从地平线下升起。
“汤姆,”里德尔突然说,他漫不经心似的垂着眼帘,平静地伸出苍白的手腕,那条小蛇乖顺地游了上来,“你可以叫我汤姆。”
比利被空气呛了一口:“什么?”他剧烈地咳嗽着,“我以为……咳咳,你……你不喜欢被人称呼教名呢……”
“我是不喜欢这个名字,”里德尔有些厌恶地皱着眉头,“想想这世界上有多少人叫做汤姆吧!当然你的比利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没有再说话,四周唯有海浪拍击峭壁和小蛇嘶嘶吐信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从旁边的岩石上传来了丹尼斯和艾米混合的惊恐叫声。
比利仰面朝天枕着自己的手臂,他看着天空一点点发起白来,金红色的光芒在海面尽头出现。
梅林在上,他想,他和汤姆·里德尔应该算是彻底讲和了。
总而言之,这是一次令人难忘的岩洞探险事件。然而在面对科尔夫人的时候,它的来龙去脉被多少做了删改。孤儿院长对此毫无办法,因为在经历事件的四个人中,有两个孩子的说法完全一致,他们咬紧牙关,一唱一和地使细节严丝合缝;而另外两个根本无法提供什么有效可靠的说法,事实上连他们自己似乎都不太清楚在上一个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怜的丹尼斯·毕肖普似乎受到了了不起的惊吓,他在第二天上午回来的时候全身湿透、哆哆嗦嗦,连脸上的囊肿都呈现出一片可怕的苍白。小艾米·汉森要好一些,但她也紧抿嘴唇,面色发青,并且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对各种细微声响都会做出极大的反应。
在科尔夫人强烈怀疑他们由于受到过大的刺激而有些不正常的同时,汤姆·里德尔不屑一顾地坚称他们和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现在他们看见你和我就开始贴着墙根行走之外。”他对比利说。
“我看现在你最好关心点儿别的,”比利对他说,“很明显,汤姆,你的小蛇快要□面包卡住了,她在抖动尾巴,而她的脖子那里鼓起一个硬结。”
“你根本没掰开面包对不对?你直接给了她一整块儿。”黑发男孩儿抚摩着那条花纹还不太清晰的小蛇,“另外昨天我想到她的名字了——她叫纳吉尼。”
转眼之间已经入冬,阴冷潮湿的伦敦时常飞雾弥漫。昼短夜长的日子里,和煦的阳光几乎成了奢侈品。二十年代末的大萧条已经接近尾声,然而寒入骨髓的街道上依旧可见裹紧衣领的失业者和流浪的老人,时不时总有人群聚集在贫民救济所门前。
十二月中旬,一场小雪造访了这座城市。
又一年即将走到尽头,而1838年已经近在咫尺。
除夕的夜晚,孩子们在楼下围坐着共享晚餐。圣诞节刚过,晚餐的准备者似乎对又一次节庆感到筋疲力尽,因此这一餐多少显得有些敷衍,摆上长桌的甚至还有五天前已经见过的菜色。然而在较平日鲜艳一些的衣着和装扮下,就连科尔夫人也变得可爱一些了,她瘦骨嶙峋的脸上红光满面,讲着只有那些老小姐才愿意听的啰嗦笑话。
比利和汤姆窝在最角落里,就好像是只能被对方看见的隐形人。第二次,比利对汤姆道了生日快乐。
“没有礼物。”比利不得不凑近到汤姆耳边咕哝,原因是伍斯特小姐的笑声实在太大了,“圣诞节我送过了。”
汤姆哼了一声,懒洋洋地眯起眼:“假如你指的是那个丑陋的编织手套的话,我猜想你的意思是送一只作为圣诞礼物、送一只作为新年礼物,合起来送一对儿,算是我的生日礼物,是不是?”
“是。”比利毫不羞愧地说,“所以事实上我就是送过了。”
汤姆拖长了声音,慢吞吞地说:“它们已经被纳吉尼拖到窝里去了,可能她觉得那东西用来练习绞杀效果不错。”
比利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因为气愤语速变快了:“梅林的三角裤——”
“什么?”
“我是说看在上帝的份上!”比利飞快地改了口,声音提高了半个八度,“我编那东西费了不少劲呢,你也看见奥古斯特夫人是怎么用藤条抽我的了。”事实上谁也无权要求一个习惯魔法的人能飞快地掌握这种东西,何况即使在魔法领域,这也应该属于家庭主妇才最熟知的自动编织咒,“而且你有什么立场要求我?汤姆·里德尔,别忘了你可从来没送过我礼物!”
“因为我根本不打算完成那可笑的编织课作业。”汤姆平板地说,“何况我也不知道你的生日。你说过么?别告诉我连你自己都不清楚。”
比利呆住了,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到底多少岁,也不知道他的生日。不过他知道汤姆今年十一岁,那么可以确定的是,在九月来临之前霍格沃茨一定需要派人来孤儿院办一些手续,以便让他正常入学。
他有机会了,说不定他可以回去,如果他能把自己的情况对那位巫师说清楚——
比利颓然地垮下肩膀——这未免有些太天真了。很明显,他更有可能被认定是疯了而不是身处一场魔法事故。人为的、大跨度地穿越时间一定是被严令禁止的,不然世界迟早要乱套。而即使在巫师世界,遭遇一些别人罕为遭遇的事件也不是好现象。
他沉默的时间太长,而汤姆则理解错误了他的默不作声。
黑发男孩儿缓缓咀嚼着一些词语,如同在小心翼翼寻找什么并不太明显的补救和安慰:“其实不知道生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知道,比利,除了被扔在门口时身上携带便笺和身份证明的人、或者被亲戚扔进来时已经记事的人,那倒霉日期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个谜。或者你可以自己定一个岁数和生日,这没什么。”
比利看了他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汤姆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耸耸肩,然后把自己作为欧文时的生日说了出来,并且特意做了强调:“下次你就没有理由忘记礼物了。”
饭后表演全部结束了,科尔夫人开始敦促其他人带孩子们上楼睡觉。比利和汤姆站起来,跟在队伍最后,走上狭窄、阴暗的石头楼梯。
“真无聊。”比利抱怨着,“我还以为除夕会发生点儿什么特别的事把这见鬼的沉闷气氛打破呢,其实圣诞节后我就应该死心了,哈!”
“总会发生点儿什么的。”汤姆走在他身后,慢条斯理地说,“每年都会发生点儿特别的事,所以它们才被叫做‘另一年’。”
“或许吧,而且总有特别出众的一年,是不是?只要你肯耐心等待——新年快乐,汤姆。”
“新年快乐。”
7一个举足轻重的巫师
1938年夏天,伦敦的一所孤儿院爆发了一场水痘疫症。除了对于那里的人们来说有些倒霉(那些看护太太们千百次地咒骂着她们的运气),这对于全英国来说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大事。然而这注定是不太平凡的一天,尽管现在还什么都看不出来。
一辆马拉的牛奶车在一道大铁门前停下,一个穿着白围裙的胖女人匆匆从光秃秃的院子里横穿过来。她像条巨蜥似的,脚步沉重,却移动得飞快:“你不能停在这儿查尔斯!走!到旁门去——”
“我不能……你们把那些染了血的脏床单都丢在那儿了,行行好,我家还有两个小东西没出过这玩意儿……”赶车人疲惫地搓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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