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嘎吱嘎吱地响着,随着一声低咒,那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合宿者推门走了进来。作为一个十三岁男孩儿来说,丹尼斯长得相当健壮,两颊上因为发育过度而冒出的红肿痘痘一直蔓延到脖颈,假如可以,比利真想给他的脸泼上点儿巴波块茎的脓水。艾米则相当清秀,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只是一双浅色眼睛和过于凹陷的两颊让她看上去有些呆板刻薄。
比利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嗨,丹尼斯,欢迎你来和我们一起住。祝我们……呃,夏日度假愉快。”
丹尼斯看了他一眼,咕哝着:“我可一点儿也不好……”他想看、却又不太敢看里德尔,声音就像卡在喉咙里,“都是那只倒霉的兔子,斯塔布斯,否则你也不会变得这么神经——”
他话还没说完,艾米·汉森突如其来爆发出一阵惊怖的尖叫!比利被吓得猛地朝后退了一步,要不是后背撞上了里德尔,他一定会一跤跌坐在地上。
“——啊啊啊啊!”艾米的双手在脸前来回拍打着,她紧闭双眼,疯狂地甩着头,什么东西“啪嗒”一声从她的头顶掉在了地上,“疯子!疯子!精神病!你们都是怪物!”
她大叫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丹尼斯喊着她的名字追在她身后,地板在他们仓皇的脚步下不堪重负地发出吱吱的声响。
比利和里德尔对视了一眼,然后低头看向艾米刚刚站过的地方,那里躺着他刚刚打算清理出去的那只死老鼠。
在艾米的抽噎哭诉和丹尼斯加油添醋的告状声中,科尔夫人满身酒气、一脸通红地赶来了。她满腹疑窦地凝视着一脸无辜的里德尔和比利:“老鼠从天花板上掉下来?这怎么可能?”
然而尽管没有任何有关这起恶性事件肇事者的证据,结果也依旧可以预料。
清理牲口棚和草垛,外加不许吃晚饭——这大概就是科尔夫人所能想出的最具创意的惩罚方法了。只是这次,她颇为意外地把比利和里德尔分开了。
“你不能这么下去了,小斯塔布斯。”她在离开前格外语重心长地单独对比利说,“你原来是个好孩子,别被那些异类毁了。”
比利摸了摸鼻子,继续沉默地洗刷着马槽。
等到比利结束一切工作,准备回去休息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他倒没有觉得很饿,只是脚步有些发虚。
比利偷了不少懒,因为那股发霉的草料味儿实在让人想吐,而且没有哪个习惯了使用魔法的人会愿意亲手清理这些。小雨还在下,海风让夜晚变得更冷了。他打着哈欠,只想尽快回去,睡个好觉。然而就在穿过院子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一阵窸窣的声响,几盏油灯闪烁着,一道影子从他们住的那个屋子里闪了出来。
那高高瘦瘦的特征太明显了,比利毫不犹疑地走向他:“里德尔,这么晚了,你要到哪儿去?”
那道影子明显被吓了一跳,汤姆·里德尔带着一脸防备猛地转过头来,就像个正准备拿出收藏的秘密玩具,却突然被人发现的小孩儿。这和他一贯冷漠傲慢的样子可不太相称,走近看清他表情的比利差点儿笑出声来。
“没什么。”里德尔很快恢复了他平时的模样,“我刚回来,想随便出去走走。”
“丹尼斯呢?”
里德尔诡异地咧咧嘴:“他不在。”
“不在?”隔壁后院的科尔夫人打着酒嗝,简直就像头酣睡的巨怪。比利压低声音,“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里德尔不耐烦地挥挥手,“这跟你也没关系。”他顿住了,直直地看着比利,黑眼睛在夜色里显得更幽暗了。比利眨着眼,安静地和他对视。
“当然,我知道你不会去告状。”里德尔拖长声音说,“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里德尔理所当然地轻声说,“快决定——我不会再说第二遍。”
5一场奇异的冒险
比利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刚才那个困倦的状态里挣脱出来的,总之他和里德尔顺理成章地达成了约定——他们一起,蹑手蹑脚地朝院子外面走去。
雨停了,海浪拍击峭壁的声音清晰可闻,这很好地掩盖了他们踏在泥泞路上发出的水声。
然而就在即将走过路边邻家的几丛草垛时,走在前面的里德尔突然回身,猛地扳着比利的肩膀把他向矮墙边拖去。比利猝不及防地发出低声惊呼,立即淹没在里德尔的掌心里。这个黑发男孩儿的手很苍白——却居然是温热的,一点儿也不像比利一直想象的那样,冰凉的像个死人——而他的声音既低又警惕:“那里有人。”
果然,下一刻从草垛里就传来了几个明显的响动,然而那里的人听上去甚至更加惊慌:“谁?是谁?”
里德尔的手还捂在比利嘴上,而比利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也搭了上去,他无声地看着那双黑眼睛,目光里满是疑问:丹尼斯·毕肖普?
里德尔不屑地回了他一个眼色,比利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看懂了:毫无疑问是那个蠢蛋——谁会在还没完全暴露自己的时候就急不可耐地出声?
比利继续不出声地看着他:丹尼斯会。
那双黑眼睛微微眯起,变得不太耐烦:所以我说了他是个蠢蛋!
丹尼斯·毕肖普顶着一头稻梗慌乱地从草垛里钻了出来,艾米·汉森穿着晨衣紧跟在他身后,头发乱糟糟的,惨白得活像个幽灵。她的夜视力好得像只猫头鹰,那双浅色眼睛一下子就找到了蹲在矮墙前的里德尔和比利。
“丹尼斯!”她压低嗓子,尖声说,“是他俩!”
丹尼斯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然后粗声粗气地开口:“你们……你们的禁闭结束了?”
比利摸了摸鼻子:“我们没有被关禁闭,丹尼斯——只是被要求去做一些清理工作。”
对于比利来说,撞见这两个人在草垛后接吻——这无疑并不礼貌。他注意到丹尼斯脸上的囊肿就像被熬煮失败的疔疮药水溅到似的,变得更加红艳了。
然而里德尔完全不以为然,明显地,他只觉得他们既愚蠢又无聊。
“草垛里感觉怎么样?”他挑着眉毛慢吞吞地说,“真没想到你这么喜欢马虻,毕肖普,但愿它们的叮咬能治好你的痤疮。”
“总而言之,”丹尼斯生硬地说,“我们现在打算回去睡觉了。听着,里德尔,你别打算告诉老科尔,她根本不会相信你,别给大家找麻烦。”
“别犯傻了,丹尼斯。”艾米在他旁边,满不在乎地说,“他才不敢告诉科尔夫人呢。我猜他们两个也是溜出来的,只不过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干。”她得意地加了最后一句,“不放心的应该是他俩,只要你和我在他们之前回到屋里,明天的清理工作就又有人干了。”
这太不幸了——就比利目前对里德尔仅有的了解来看,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丹尼斯和艾米看起来别无选择了。果然,里德尔大步走到他们面前,作为一个十岁的男孩儿,他几乎快和十三岁的丹尼斯一样高了,连那一头黑色卷发都显得格外盛气凌人。
那对年轻情侣退了好几步,然而却不自禁地和他对视着。很快,比利就发现他们的目光都变得有点儿呆滞。
里德尔转身朝他走过来,这男孩儿精致的五官无一不透着股恼火劲儿。但很快他又笑了,像是正在酝酿着什么邪恶古怪的恶作剧一样沾沾自喜。
“走吧,”他对比利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好地方。”
“——这就是那个……好地方?”比利狐疑地看着里德尔,深栗色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极为凌乱。丹尼斯和艾米拉着手站在他们身后,表情呆呆的,对任何境况都没有异议。
他们四个人刚刚从半山腰一直下到了山脚,然后又攀上了一块在悬崖正面突起的巨大黑色岩石。就比利自己的能力来说,要爬上这里都并不太容易,但艾米和丹尼斯居然毫不艰难地做到了——看上去他们就好像被施了什么咒,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能做出平时连想都想不到的事情来。只有远处的灯塔在雾里闪烁着微弱的星点光芒,一切都是光秃秃的,而漆黑的海面看上去可怖极了。
从早上就开始下的雨一直都没有停,甚至越来越大。现在比利需要喊话才能听清自己在说什么了:“——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里德尔的黑发一绺绺地贴在他的额头上,他指着悬崖壁上,笑得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看那儿!”
比利费劲地眯起眼睛,在这样的雨夜里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有道裂缝。那里是个岩洞——”
“我是说我们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还有——你是怎么发现这个地方的?”
“我说过我不知道。”里德尔理所当然地眯起眼睛,有点儿恶意地微笑着,“你可以相信找到这里是个偶然的巧合。另外,是你自己跟来的,斯塔布斯,我可没有像强迫他们一样强迫你。”
比利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纯粹是自作自受。他看见里德尔转身从岩石滑进了水里,相当娴熟地向悬崖游去。丹尼斯和艾米目光直直地跟在他身后,艾米的晨衣在水中鼓起,就像条白色的大鱼。他吸了口气,也跟着跳了下去。
他们一直游进那条窄窄裂缝,在中间向左拐了一点,直到悬崖的最深处。这条暗道两侧沾满年黏泥,看得出来,涨潮时海水会完全把它灌满。比利游在最后,一片漆黑里最显眼的就是白色艾米,当她湿淋淋地从水里站起并木讷地停下时,他们四个人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岩洞入口。
“这地方真冷……”比利抽了抽鼻子,觉得从来没这么讨厌过这股腥咸的海藻味儿。
里德尔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把自己湿透的头发从眼前拨开,沿着岩洞石壁走走停停,似乎在寻找什么。
比利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一个粗哑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好像如梦初醒般地,丹尼斯迷茫地眨着他的小眼睛,他的目光开始找到方向了:“……我想吃青豆柠檬烤鸡……哦,天呐,我到餐厅了么……”
——他们醒了!
比利猛地转身,想要制止艾米——
来不及了。下一个瞬间,一声高亢而持久的尖叫声几乎把所有人的耳膜都刺透了。
“说真的,艾米,我真佩服你。”五分钟之后,比利盘腿在粗粝而潮湿的地面上坐了下来,里德尔在他身边背手站着,神情极度嫌恶。比利觉得这比再让自己在冰冷的暗道里游个来回还让他筋疲力尽,他掏掏耳朵,看着瑟瑟发抖、抱在一起的丹尼斯和艾米,“多令人倾倒的嗓音啊……你有没有考虑过建议科尔夫人,让她送你去参加一个唱诗班什么的?”
“唱诗班是个什么东西?”里德尔刻薄地讥笑着,“你应该让她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要是早有这种新式尖叫武器,我们对德宣战的底气就足多了。”
比利挠着眉毛,下定决心不把自己不太清楚第一次世界大战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的情况说出来。他咳嗽了两声,转向里德尔:“你到底在找什么?”
里德尔短促地笑了一声,然后他退了两步,动作粗暴地扯掉一部分岩壁上海水涨潮后留下的水生植物。那里出现了一个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他抱着手臂转过头面向比利,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要不要进去,斯塔布斯?至于你们俩——”他轻蔑地瞥了丹尼斯一眼,看上去那个大块头已经快要晕倒了,艾米反而更镇定一点,“呆在这儿。当然,这里还有其他岔道,但我可不觉得你们会知道它们都通向哪里。”
他转身轻巧地钻过了石缝,比利摸了摸鼻子,朝艾米点点头,跟在里德尔后面挤了过去。
一副奇异的景象在比利眼前出现了。
他们站在一片大湖面前,脚下仅仅只有窄窄一条勉强可以踩踏的岩石环绕着湖水。一旦海水灌满外面的岩洞,毫无疑问,这里也会被淹没。四周充斥着浓重的黑暗,假如不是湖水泛着一种独特的微光,那么这里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他听见里德尔在他身边轻笑着:“那么,现在怎么样?这果然是个好地方,是不是?”
比利往旁边看了看——虽然他什么也看不见——他觉得现在他即使能摸到一根树枝他也会对它念出荧光闪烁的:“……不算好,但也不算太糟糕。”
里德尔哼了一声,他似乎往右边又走了几步,比利能听到他踩出的水声。然后里德尔出声了,那是一种古怪的、令人齿寒的嘶嘶声。
一瞬间,比利不能控制地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未来的黑魔王拥有普通巫师想都没有想过的天赋——蛇佬腔。而在这样一个漆黑的、诡异的湖边……他在跟什么说话?!
什么东西“哗哗”地分开水过来了,比利能听见它游水的声音……那一定是个大东西,因为它发出的响动就不怎么平常——
一些冰凉滑腻的、带子似的东西缠上了他的脚踝。
比利觉得自己快要吐了。而里德尔明显在他左手边不远处笑出声来,像是在欣赏他这个美妙的恶作剧。
猛然地,一股火气从比利胸口窜了上来——他曾经尝试过仅仅从一个研究者的角度去观察汤姆·马沃罗·里德尔(多半是由于那篇魔法史论文的惯性使然,梅林的袜子!),这让他在很多情况下变得不可思议地冷静,然而现在他觉得他快要变成那颗暴怒的打人柳了。
他深呼吸着,然而这没有用,那股怒气一直上窜到了他的头顶。
——突然,一股火光不知从那里出现了!它升腾起来,燃烧在半空。然而它只停留了片刻而已,就越升越高,一直升到抬头也望不到的洞顶,熄灭了。那些小蛇从比利的脚边退开了,它们嘶嘶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淹没在水声里。
“哦,”里德尔拖长声音说,“你不害怕,反而生气了?”
在刚刚一闪而逝的光亮里,比利看清了,里德尔的面前有条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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