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瘦高的男孩儿关上了门,迈着大步朝壁炉旁那张小书桌走去,他走得很快,然而几乎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在路过靠近门的那扇已经被绿色帷帐遮得严严实实的床时,像是不太确定里面的人是否入睡,他停顿了一下,微微侧头倾听帷帐里的动静。
毫无征兆地,帷幔被“哗啦”一声猛地掀开了。突然钻出来的男孩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深栗色头发,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他带着一脸计谋得逞的微笑,就好像在说“哈,终于抓到你了!”。
“晚上好,比利。”汤姆瞬间别过头,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静自持,不过他还是用余光瞥了瞥比利的脸色,“你还没睡?真稀奇。”
“得了吧,起码我一直在宿舍里。我还以为你要外宿了呢,汤姆,”比利毫不留情地反驳,不幸的是,他的讽刺因为他那一头乱翘的头发而大打折扣。“怎么,平斯夫人没在图书馆给你铺一张床?”
汤姆眯起眼睛看了看比利,然后缓慢地抿起嘴唇,以克制他虽然细微难见却已忍俊不禁的笑意。他在比利床前顿了一会儿,然后迈开大步向书桌走去:“别这么跟我说话,”他拖长尾音说,“就好像我和你结婚了,而我又外遇了一样。”
比利极端无奈地扶住了额头:“……看在梅林三角裤的份上,你一定要这么说话么?”
汤姆点起桌上的一盏小灯,蜡烛的光映亮石墙上那扇小圆窗,窗外湖底的生物被光亮吸引,好奇地游了过来。水波盈盈,这处房间就好像地处迷幻世界。汤姆从长袍口袋里拿出了一本笔记一样的东西,比利想要眯着眼伸长脖子看看,然而那个坐姿挺拔的家伙把它完全挡住了。
“你还不睡?”汤姆像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突然回过头来挑眉看着比利。他的黑发在额头柔软地卷曲着,灯里的黑色侧影就像一幅精美的剪影画。
比利摸了摸鼻子,还是不太死心:“假如你不介意的话,我想再过一会儿——”
“你要听睡前故事?”汤姆嘲讽地一挑眉,他顿了顿,忽然点点头,猛地扬起下颌,拖长了尾音,“哦——还是你要这个?”他转身从桌上拿了一个小盒子,递到比利面前。
比利狐疑地看着他,又看看那个盒子:“什么?”
汤姆露出一个可恶的假笑:“雪利酒薄荷糖——看来你自己都忘了,比利,这是你在霍格沃德买的,据说应对熬夜特别管用。还剩一颗,我想我不介意分你一半。”
“……不用了,”比利干巴巴地说,他觉得自己完全败下阵来,“感谢你的慷慨,你还是自己享用吧。”
——自己选的负担不嫌重,那他还管什么?
比利无奈地想着,他吐出一口气,伸手准备重新拉上帷幔。从墨绿色的天鹅绒帐中望出去,纳吉尼已经在她的小垫子上盘成一团睡熟了,而汤姆——那个似乎从来不知困倦的家伙依旧面对着一盏小灯坐得笔直。他右手伏在桌上,侧着头,微微蹙着眉,这让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终于显出了一点形容不出来的疲惫。
得了,他当然不累,谁让他自己折腾到这么晚,还一天到晚都不见人影。这一定和他的假笑一样,是装出来骗人的——
比利咬着嘴唇坐在床上,他拉下帷幔的手停下来了。
“就算吃了那糖也别熬到太晚。最后一句话,”比利终于还是忍不住探出头去。说真的,他自己都嫌弃自己的啰嗦,谁知道会不会触怒总爱不耐烦的未来魔王,“你知道,它会让你的耳朵都冒出凉气,所以别忘了喝杯热水……晚安。”话一说完他就把帷幔放下,一头倒在枕头上,把被子一直拉到耳根——
管他的呢,随便那刻薄家伙再说什么。
“安静点儿吧,只管睡你的就得了。”出人意料地,汤姆不紧不慢地说,听上去他的心情似乎不错。静谧的夜色里似乎只有羽毛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听着简直令人眼皮打架,汤姆顿了一会儿,最后放轻了声音,“晚安,比利。”
第二天的变形课上,汤姆看上去还是那么神采奕奕,只是他的眼眶下终于出现了不可忽视的一片淡青色。而比利的脸色苍白得像个幽灵,他看上去比凌晨三点才睡的汤姆还要憔悴,这就是有一个爱熬夜室友的苦果。
“你今天还去图书馆?”比利一边低声问着汤姆,一边嫉妒地用魔杖戳着他面前那只熟睡的豪猪。今天的课堂练习就是要把这扎人的家伙变成一个锦绣丝绒垫子,不仅要求看上去光滑柔软,且坐上去的时候决不能让人大叫着跳起来,屁股上扎着几根代表失败的豪猪刺。
“不一定,”汤姆回答,“要看看有没有其他事情。但愿这节课没有作业。”
“你还会怕作业?”比利小声咕哝着,“承认吧汤姆,你都快爱死它们了。有哪次你不是完美无缺地完成作业和考试,然后在每个老师的夸奖声中往第二名学生的自尊心上狠狠踩一脚——话说回来,我记得那个人得第二好多年了,我连她的名字都记住了:拉文克劳的玛丽莲·什么什么的……”
“闭嘴,你吵死了。”汤姆不耐烦地低声说,看来熬夜不可避免地让他的脾气变得更坏了,他皱着眉,“要是你念咒有这么利索,你也能在那个什么什么的自尊心上踩两脚。”
“……”
比利的那只豪猪突然发出了“吱”的一声,它睁开了豆大的黑眼睛,终于被吵醒了。比利友善地和它玩儿了一会儿,甚至还掏出来一个纳吉尼吃剩下的冰糖老鼠喂给了它,汤姆的豪猪见状也兴致勃勃地爬了过来。
“话说回来,”比利顿了一会儿,他一边尝试着把那只冰糖老鼠分成两半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你最近还在寻找你父亲的线索?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我翻遍了《魔法界姓氏起源》和《现存知名巫师族谱》,没有一个对的上号的里德尔。”汤姆阴郁地说。他停了一下,挑眉看了一眼比利,慢吞吞地说,“得了,你不外乎就是想知道我在干什么,是不是?”他扯出一个假笑,“太遗憾了,我不打算告诉你。”
比利摸着鼻子,他沉默了好久,久到几乎让汤姆忍不住起疑。终于,他试探着开口了:“我在想,汤姆……你是不是找了个女朋友?”他眨了眨眼,在看到汤姆渐趋铁青的脸色后连忙加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其实……你不用瞒着我的。”
这一句话效果惊人,连他们桌子上的那两只豪猪都在汤姆亮得吓人的目光下退却了。
死死板着脸的汤姆冷哼了一声,然后猛地一挥魔杖,一只豪猪立即毫无反抗余地地变成了一个完美的丝绒垫子。那垫子上精致的绣花就连最精通编织魔咒的主妇也会赞叹不已。
“好极了!”一个愉悦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来,邓布利多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我看到里德尔先生已经完成了。真不错,汤姆,是不是?我简直想要把它放在我办公室里的扶手椅上了,它一定和我那套菱形花纹椅套很相配。斯莱特林加五分。”
教室里其他座位上还是一片忙碌,学生们不幸被豪猪刺扎到时的“哦!见鬼!”声此起彼伏,邓布利多笑咪咪地转向比利:“我看到你还没什么进展,斯塔布斯先生。只有一个小建议:别效仿斯托布先生。”
比利疑惑地朝右后方看去,健忘的哈罗德·斯托布正在满世界找他的魔杖,他那只可怜的豪猪不知道怎么回事,看上去像一只光溜溜的大老鼠。
“他施咒把豪猪的刺拔光了,认为这样它在变成丝绒垫子后会更安全——”邓布利多轻声说,“太好了,我看到麦格助教已经去阻止他了——是个好主意,但神奇动物保护协会不会同意的。”
比利眉毛一跳,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汤姆在他身边紧紧抿着嘴唇。
“继续,比利。不过我还有一个小建议,”邓布利多眨了眨眼,他收敛了笑容,然而态度还是很温和,“你和里德尔先生的脸色都很不好,”他微微加重了几个字,“不要总是熬夜——不论为了任何事。”
23一本秘密的禁|书
比利在下课铃打响的最后一分钟才把他的那只豪猪变成了规定的垫子,花纹样式和汤姆变好的那只很相配。
从变形课教室出来,他们并肩走在长廊上,两个人都少见地一言不发。很难说是因为什么,汤姆的脸色十分阴沉,比利甚至能看到他两腮微鼓,那一定是因为紧咬着牙。
他们转过拐角,跳过一条爱捉弄人的消失楼梯,汤姆终于低声开口:“他一直盯着我。”他听上去正在竭力克制怒气,“我能感觉得到——而且我尤其讨厌他叫我的名字!”
比利咽了口唾沫:“可是……我也经常叫你的名字。”
汤姆的眼角因为暴躁而抽搐了一下,极度不耐烦让他漂亮的五官几乎变得有些狰狞:“别说蠢话,那不一样!”他皱着眉头,语速极快声音极低地说了下去,“必须得想个办法,哪怕是暂时摆脱他!有那么一双如影随形的眼睛盯着我根本——”
他突然顿住了。尽管看上去依旧愤怒,甚至连眼睛都格外发亮,然而汤姆紧紧抿住嘴唇,不再吐露半个字了。
比利抬头望着他:“嗯——根本什么?”
汤姆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你、到底、在、做、什么?”比利一字一顿地问,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汤姆,嘴角因为严肃而微微下撇,“说真话,别骗我。”
“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你有什么值得我骗?”汤姆嘲讽道,过了一会儿,他斩钉截铁地说,“何况我什么也没做。”
“是么。”比利淡淡地说,他摸了摸鼻子,扭过头去也不再看汤姆了。
他们继续并肩走着,然而就好像身边那个人并不存在一样。偶尔有一个人装作漫不经心地偷偷斜过目光,却都只能看见对方好像目不斜视无动于衷的侧脸。就连那些平时聒噪的盔甲和画像似乎都能瞧出他们的不对劲,今天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我先走了。”走到大厅的时候,汤姆生硬地说。他转身正要朝与湖底通道相反的方向走去,却突然被比利拉住了袖子。
汤姆顿住了,他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比利:“还有事?”
比利没有放开汤姆的袖子,他又朝汤姆走近了两步,这是他头一次这么不假辞色地看着汤姆:“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汤姆,说真的我也不打算管你在做什么,”他直直地盯着汤姆的黑眼睛,一口气说下去,“因为很明显你打算瞒着我,而且你有你自己的理由,所以——”
汤姆打断了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比利深吸了一口气,意有所指地缓缓说,“我们是斯莱特林,但我们并不身处于许多人所不齿的泥潭。”他依旧盯着汤姆的眼睛,好像借此可以用目光望进这高个男孩儿的心里,“除了成败,还有其他事情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是不是?”
汤姆不动声色地看着比利。印象中这个温和的男孩儿很少这么正经地说话。斯莱特林中不乏有人认为爱摸鼻子的比利是个少根筋的家伙,只有在说刻薄话的时候他的脑子才特别好使——然而汤姆知道,事实绝不是那么回事。有时他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觉得这个他从童年起就熟识的室友其实知道无数件事——别人知道的,以及别人不知道的——甚至有甚于他们的变形课教授。
而比利·斯塔布斯有属于他自己的秘密——汤姆想到这里,黑色的瞳孔微微缩了缩——他默默地保有着它们,不想让任何人看穿。
“啊哈,说得真好,小斯塔布斯。”一个圆滑的声音响起来。说话的是个斜倚在转弯处墙上的男生,他个子不矮,只是歪歪斜斜地站着,所以显得没那么高。他脸上的微笑就像他的站姿一样懒洋洋的,“听听,‘除了成败还有其他事情对我们也很重要’——可不是么。”
比利朝那个方向看过去,看见了那个一脸玩世不恭的男生,那一头淡金色的头发真是够晃眼的。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显得那么不合时宜,所以很难责怪比利甚至连一个处于礼貌的微笑都没有向他露出。然而他看上去一点儿也不介意,依旧带着微笑继续说了下去:“当然了,守则里是怎么说的来着?‘忠诚于信仰才是最高荣耀’,如果我没记得错的话,是这么回事吧?所以成败什么的是另一码事了。”
“对不起,”比利冷淡地转过头去,继续盯着汤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出乎意料地,汤姆目光闪烁地避开了比利的视线:“我来介绍一下,这是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
“不用了。”比利硬邦邦地说,“我想我没必要知道他是谁。去忙吧,汤姆,晚饭见。”
他放开了汤姆的袖子,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湖底隧道的方向走去。
这次终于轮到他把汤姆丢下一次了——但该死的梅林!谁知道他身后那两个人是不是并肩站在那儿,黑发挨着金发,不以为意地嘲笑着比利·斯塔布斯莫名其妙的怪脾气。又或者事情根本更加令人沮丧:著名的贵族马尔福和斯莱特林的后裔终于完成了伟大相会——
感谢梅林,他们终于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个人了!
第二天是个周六。整整一天,比利都没见到汤姆的人影。
其实见到了也没什么用,他和汤姆似乎陷入了一场诡异的冷战,那种寒冰气氛让宿舍里的壁炉点燃再多火焰也不管用,小蛇纳吉尼几乎恨不得去冬眠了。
魔咒课的作业让人烦躁极了,那些理论性的拗口的咒语就算是比利心无旁骛时也要花阵功夫才能弄懂(虽然他学过,但梅林的袜子——他忘得也差不多了),更何况他现在是那么心不在焉。
至于原因,当然没有别的,正是最近越来越令人疑窦丛生的汤姆。
比利隐约猜到汤姆最近在忙什么了——从那种躲闪而小心翼翼的谨慎态度中也并不难猜到,只是他实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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