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比利明明感觉到自己在说话,却越来越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他看见面前汤姆的眼睛猛地瞪大了,他还从未见过这个一贯冷静而自负的男孩儿露出这么忧心忡忡的表情——
头猛地剧痛起来,就好像有一百头暴怒的公牛从那里踩了过去。下一秒钟,比利觉得眼前一黑——该死的梅林!诅咒那个喜欢在他脆弱神经上跳芭蕾的巨怪!
17一个不详的突发事件
“……到底怎么回事?他重感冒已经一暑假了……”
“……梅林在上,真是一团糟!你们在列车上实在太莽撞了……”
……谁在说话?
一些好像破碎断裂的声音像小针一样刺激着比利的耳膜,每刺一下他的头顶就产生一种酥麻的疼痛。那些絮语忽近忽远,飘飘荡荡,比利觉得眼前白光一片,离他不远处似乎有两个人在说话,但声音在他听来简直南腔北调。他仔细辨认了很久,终于确定了这是两个他很熟悉的人:
汤姆和庞弗雷夫人。
——这样说来,他已经到了校医院了。
这个时代的庞弗雷夫人还很年轻——年轻得几乎还是个姑娘,或许称她庞弗雷小姐才更为妥当。大概是由于年龄的缘故,她的声音听上去远没有比利印象中那么严厉。当然,她对待病人一向是温柔的,但对待陪同人员可就大不相同了。
现在庞弗雷夫人就很恼火,她一边转圈忙碌着,一边絮絮叨叨地数落着汤姆:“真的,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哈,我们还有一位魔药教师在车上呢!到底是谁给他灌了祛热魔药?”
汤姆飞快地眨着眼,他显得有点儿焦躁:“我。”
“强效提神剂呢?”
“斯拉格霍恩教授。”
“好极了!”庞弗雷夫人气呼呼地说,“不比你们就把他放在那儿不管然后直接交给我高明多少!现在我还要把这两种药剂叠加的作用从他体内清除……你们是多想看见他清醒以后像只疯狂的松鼠一样蹦蹦跳跳一星期?”她看上去从没这么不冷静过,“除此之外还有个极为严重的问题——”她突然闭嘴不说了。
“但你当然能把他治好,”汤姆急切地说,“你能吧?”
庞弗雷夫人神色焦虑地延续着一种不详的沉默,她正在调制一种棕色的清澈药水,那东西闻起来似乎有一股甜甜的苹果酒味,但却比真的苹果酒刺鼻得多。在药水咕嘟咕嘟冒出气泡的时候,她又用魔杖敲了敲杯沿,现在它的颜色开始变深了。
庞弗雷夫人紧蹙眉头,低声说:“不……我想不能。”
汤姆的瞳孔猛缩了一下,他的脸色一点一点白下去,但惊惶的神色只在他脸上出现了一瞬而已,很快就消失无踪。他看上去甚至比往常还要冷静镇定,只是在开口前他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这不是单纯的重感冒,是么?”说到最后,他几乎开始一字一顿,“他、到底、怎么了?”
“我无法解释,孩子。”庞弗雷夫人严肃而担忧地说,她长吐出一口气,“这件事我不得不让校长知道。另外——最好顺便通知一下他的家人。”
汤姆扭头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比利,那个男孩儿似乎全无知觉,深栗色的头发衬得他的脸色像发黄的羊皮纸。汤姆的嘴角微不可见扭曲了一下:“他没有——”他顿住,抬起眼直直地看着庞弗雷夫人,“不过您可以告诉我。”
“这不太合适,”庞弗雷夫人蹙起眉头,生硬地说,“你只是个学生而已。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但这并不——”
汤姆依旧直直地看着她,一言不发,这是他的黑眼睛亮的吓人,而他苍白的嘴唇抿得死紧。
“好吧。”庞弗雷夫人犹豫了一会儿,她看上去更担忧了,“既然你坚持——我不知道斯塔布斯身上发生过什么,里德尔,不过或许你知道。我只能检查出来他的灵魂不稳定,似乎发生了极剧烈的震荡。”
汤姆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钟,然后轻声问:“这情况有多严重?”
“我还从没见过一个这样情况的人——我是说,身体存在着这样的情况,却还活着的人。”
在一阵不怎么乐观的沉默中,庞弗雷夫人的药水终于熬好了。她把那杯变得黏黏稠稠却依旧清澈、如同松脂般的药水递到汤姆手里:“等他醒了,你就让他把这个喝了,然后带他回宿舍吧。最好先不要告诉他发生了什么……我要去找一趟校长——除此之外,目前我们也做不了什么别的事了。”
她拍了拍汤姆的肩膀,接着就快步走了出去。
汤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在他那张精致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他低头看了看那杯药,然后走向比利的病床。光线照在白床单上亮得有些太晃眼了,因此他轻轻地拉上了一半帘子。
于是,比利在睁开眼的一瞬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汤姆抱着手臂坐在他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光线蒙昧不清,汤姆身子的一大半都隐匿在阴影里,就连他那张漂亮的脸看上去也是模模糊糊的。
“醒了?”
比利盯着汤姆,好不容易才找到目光的焦点:“……我从列车上一直晕到现在?”
汤姆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托你的福,我们错过了今年的分院仪式和开学晚餐。”
“得了吧,”比利费劲地从床上撑起身子,汤姆好心地扶了他一把,他沙哑着嗓子不服气地咕哝道,“说的就跟你真觉得它们有多重要似的……别骗自己了好么?”
汤姆神色复杂地看了比利好一会儿——看比利的样子,或许情况并没有庞弗雷夫人说得那么糟糕,他心里多少还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你觉得怎么样?”
“不大好。”比利擤着鼻子说,他棕色的眼睛现在布满血丝,“到底是谁给我灌了祛热魔药和强效提神剂?我尝得出来……那股苦味儿再加上舌头的灼烧感……”他蹙着眉心咂了咂嘴,然后好像忍受不了似的打了个哆嗦。
汤姆假装没听见这句话,把床头放着的棕色药水拿过来递给比利,它还在咕嘟咕嘟冒着小泡泡:“把这个喝了。”
比利接了过来,问也不问是什么就喝了一大口,结果被呛得猛地咳嗽起来。汤姆拍了拍他的背,比利强撑着把那一杯松脂艰难地吞下去,憋得额头青筋直跳,然后他又问了一遍刚才那个问题:“梅林在上……到底是谁给我灌了祛热魔药和强效提神剂?”
汤姆挑了一下眉,然后面不改色地撒谎:“斯拉格霍恩。”
比利的脸都青了,可能是那杯棕色药水开始起作用了,他的耳朵里开始冒出一团团橙色的雾气:“……水。”
汤姆拿了一杯南瓜汁递给他,他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长出了一口气。一时间两个人都没说话,比利抱着个空杯子坐在病床上,和坐在椅子上的汤姆沉默地对视。
这样的安静持续了很久,直到汤姆打破沉默:“回去吧。行李已经被拿到宿舍去了。”他迟疑了一下,然后看着比利的眼睛,“你的……重感冒很快就会好的,别担心。”
“你的安慰真叫人不习惯。”比利挠了挠头发,轻声说。他突然短促地笑了一下,“你真以为我什么都没听见?实际上……庞弗雷夫人提到松鼠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
汤姆一声不吭地看着比利,一阵病态的红潮飞快蔓延上他的两颊,然而它们又很快褪去,留下的是同样病态的苍白。他的黑眼睛也泛起一层红色,却一眨不眨,这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尊只会微微呼吸的石雕。
比利觉得自己嘴里发干,他看到桌子上放着一壶南瓜汁,尴尬的是他够不着。而当务之急则是尽快让汤姆看上去别这么吓人。他苦笑着:“呃,说真的,我没太听懂她的话。”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你知道,头很疼。不过有一条意思我基本能够领会,那就是我好像活不了多——”
“闭嘴。”汤姆终于开口了,他声音很轻,然而像是按捺着极度的不耐烦和暴怒,“庞弗雷夫人说的没错,你现在确实就像只聒噪的松鼠。”
“……”
汤姆伸手一够,拿来那壶南瓜汁,给比利倒了一满杯,顺便还从桌上拿来了一块儿黑莓派:“吃了它。”
比利干笑两声,瞥了一眼汤姆的脸色,赶紧照做不误。
“你没什么可担心的。”看着比利狼吞虎咽,汤姆抱着手臂,慢吞吞地拖长尾音说,“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比利·斯塔布斯,你的身体和精神头都一向好得很,看不出有什么先天不足。”然而他的眉头还是皱的很紧。
比利噎了一下,连忙喝一口南瓜汁,他抬眼看了看汤姆,勉强笑道:“但愿吧。”
庞弗雷夫人一点儿错也没有。这灵魂之所以在震荡,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身体——欧文·斯科的灵魂在比利·斯塔布斯的身体里,要是还能安然无恙,那梅林都能为此复活了。大概除了比利自己之外,没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其实说真的,就连比利自己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而言之,1940年9月1日发生的这件事给整个新学期蒙上一层阴影。比利打赌,至少在前两年开学之初汤姆从来没有过这么阴沉的脸色——即使是他在面对着邓布利多不动声色的观察目光的时候。
他们至少被迪佩特校长叫去谈了三次话,庞弗雷夫人也在。那个老男巫看着永远都是那么疲惫虚弱,他在第一次的问话中询问过比利的家庭情况,然而在第三次的时候就又把它们忘光了。
就这样,校长最后也没有拿出个主意来。迪佩特搓了搓手,看向庞弗雷夫人:“我想我们最好密切观察这个孩子,直到——”他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把“直到他表现出更明显的问题”这句话说出来不怎么妥当,于是只能朝她点点头,“波比——”
“月光草的果实种子可以调制一种魔药,是一种强效定神剂,有安定灵魂的作用。”庞弗雷夫人思考了一会儿,说,“现在斯塔布斯的问题还不大,可以先尝试每月服用一剂,然后继续观察情况。总不会有坏处。”
“回去吧,孩子们。”迪佩特转向汤姆和比利,慈祥地说,“记住,有任何不舒服要随时到校医院来——”
“先生,”比利突然说,“我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迪佩特看上去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哦——你说吧。”
比利顿了一下:“我的情况……”他咬了咬嘴唇,诚恳地看着迪佩特,“能不能请您不要让除了站在这里之外的任何人知道?”
——尤其是邓布利多,比利衷心希望精明的变形课教师察觉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迪佩特愣了一下,然后他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怜悯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孩子。我不会对其他任何教师提起的,也不会有学生知道。他们对你仍将一如既往。”
18一节晦涩的中古魔咒课
灵魂不稳这件事看上去并没有使比利的生活发生太大的变化,起码他一直活得好好的。在服用过第一剂庞弗雷夫人调制的安魂魔药之后,他那“重感冒症状”也开始慢慢好转。
唯一不幸的事是,有很多人都知道比利在来校的特快列车上晕倒了。至于有多少人把这件事当作斯莱特林的笑柄——比利可一点儿也不想知道。
“嗨,比利。”一个星期三的早晨,在他们坐在长桌上吃早饭的时候,一个坐在比利旁边的褐发男生向他打了招呼。
“早上好,哈罗德。”
“早。顺便问一句,我们都选修的那门中古魔咒研究课的教室是不是换了?”
“是换了。”比利舀了一勺麦片粥,“在五楼,爱抱怨盔甲骑士的右侧。”
“果然。难怪我这两个礼拜都没有找到教室。”哈罗德咕哝着,他耸了耸肩膀站起身来,“对了,你没事了吧?听说你得了感冒?为此晕倒也算够严重的了……早日康复。哦,我得走了,”哈罗德懊恼地揉了揉头发,“梅林,但愿我能找得到路……”
比利的勺子不大礼貌地掉回粥里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脸色很不好看。
“别傻张着嘴,比利。”在哈罗德离开后,汤姆起身给自己拿了两片吐司和一个烤番茄,他轻笑了一声,“你知道哈罗德,没必要跟他的坏记性生气。记不记得上学期有一次他把自己的名字都忘了,查找了宾斯教授的点名册以后才想起来。”
“我知道。”比利咬牙说,“所以我更加不能容忍,他居然把我在列车上晕倒这件事记住了一个多月——你看看对面那群格兰芬多的表情!我敢打赌他们马上就要忍不住放声大笑了!”
“恐怕你是对的,”汤姆冷哼了一声,讥诮地道,“因为你的声音太大了,比利,他们想不听见都不行。”汤姆说完,微微一扬手里的餐刀,仿佛在严丝合缝地配合他的指挥似的,格兰芬多的长桌上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其中尤以赫托克为最,他笑得满脸通红,已经开始用手捶桌子了。
比利撑着额头,使劲闭了闭眼,觉得眼前仿佛正浩浩荡荡地飘过一群牙买加森林里的闪光精灵。
然而就在下一秒钟,维托克的笑声戛然而止,他惊恐地捂住了自己的喉咙,发出老收音机卡带时艰难咳嗽的那种声音。格兰芬多的长桌上瞬间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维托克?你被吐司噎住了?”
“别给他灌水!他看上去像是快要窒息了!”
“这像是中了结舌咒!”一个四年级的红发男生说。
“别开玩笑了,卡莱,根本没看到有人对他施咒!你听到咒语了么?”
“……”
比利缓缓扭头,果不其然,他对上了汤姆一脸恶作剧得逞后的假笑。
大概是比利的神色带着几分谴责,汤姆嘲讽地嗤笑了一声,眼神显得很不耐烦:不关我的事,他笑得太讨厌了。
比利用无可奈何的目光回答他:够了——再拿两片吐司,快走!
他们扔下了半碗麦片粥和一个烤番茄,在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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