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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冰就住在东门内店中,等候了六七天,方见二鬼回来禀覆道:“陈大经行李船,昨晚停泊在仪征,押船的是他侄子陈明,还有八九个家人。”于冰道:“七八十里江路,今日又是顺风,也只在指顾可到。你两个可随我沿江迎上去,若见他的船,指与我知道,休得错认了别船。”二鬼道:“他的船是支大桫飞,船上有户部侍郎门灯,又悬挂着官衔旗,如何会认错?
“一同走至江边,超尘指道:“来了,来了。”于冰也看得明自,忙用木剑在江面上画符一道。少刻,波翻浪涌,本地江神听候驱使。于冰用折指向众江神道:“适才过去一支大桫飞,乃户部侍郎陈大经之船也。他船内有二十余万银两,并各项大小物件,皆是刻薄害民所得。烦尊神率领属下,推他船过焦山,将船放翻,切不可伤损一人性命,俱要扶掖上岸。再烦尊神将船内金银行李等项,俱取出堆放江岸无人之地,我有用处。其船关系船户身家,毋令顺流而下,亦须停放在岸傍方可。”诸神领命,陡然起一阵怪风,但见:初起时,卷雾扬沙;再看来,穿林落叶。隐隐而鸣,有似雷门布鼓;隆隆而响,宛若潮口石钟。推云出岫,送而归川。
雁雀失伴作哀鸣,鸥鸳惊群飞树桫。波涛遍地,客商合掌念观音;雪浪连天,舟子撇毛拜水母。只刮得女郎通把香闺掩,列子迷途叫救人。
大风过处,满江的船并未损坏一只,止卷定陈大经的船,云驰而去。于冰架遁光随后赶来,那船过了焦山,翻在了江面,舟中人落水,一沉一浮,都奔在了岸上。那船也不沉底,顺水流了二三里,也便傍岸停祝银两诸物。俱堆积岸上。于冰送了水神,又拘遣丁甲,将银物乃送在王屋洞,然后缓缓的跟来。
再说陈大经被一阵纸人马惊散,一个个陆续寻在了一处,见行李一无所有,跑散的骡马,到皆四下寻回,大家说奇道怪。
陈大经把众轿夫骂了一番,为他们各顾性命,将他丢下,不管他死活。自己想算了半晌,复回旧路,与严世蕃相见。知世蕃也是如此,互相嗟叹。世泰将众人拾的纸人马与大经观看,都是些没眉眼的东西。大经道:“怎么我们被这几个纸人子就惊散了,岂非奇而且怪哉!”一个家人道:“依小的看来,这必是师尚诏妖党,知道我们有这许多银子,被他用邪法弄去了。
“陈大经伸出两个指头连圈道:“夫人不言,言必有中。”世蕃道:“银两并诸物失去罢了,衣帽没的更换也罢了,今将被褥全丢,到晚间如何睡觉?且以下所过都是州县地方,成何体统?”大经又伸出两个指头连圈道:“必如此,方见你我是真正清官。”又指着两旁的马匹说道:“大人看么,不但我们清到绝顶,就是几十匹马,大半将鞍路也清没了。”世蕃连连顿足道:“这都成了些甚么形像,该怎么对人说?”一个家人禀道:“此事最易办,可差人先去传知各州县所过地方,都要在公馆内预备上下被褥鞍毡各项,有何不可!到此地步,也回避不了许多。”陈大经又伸出两个指头连圈道:“偃之言是也。
“又一家人道:“此事该坐落景州知州赔补,是他所管地方,他也没得说。”世蕃道:“这断使不得!坐落景州知州赔补,声色甚大,且他连十分之二三也赔还不了。一个审叛案的钦差,如何有一二百万银两带回?像这样大妖法人,亦非景州知州所能拿获,止可着家人暗暗通知他,是他所管地方失事,着他留心查访罢了。这叫做江里来,水里去,妄用了好几月心机。陈大人原是财福双全的人,像弟实是薄命。”大经道:“大人不必过郁,可惜我的银两,都送回家乡,将来寄信去,定分一半与大人。”世蕃连忙作揖叩谢,两人从此一行回京。
又吩咐跟随人,一字不可泄露,地方官等也有知道的,也有知的不确实的,无一处不效迎道左,馈送程仪。惟景州知州,送了他两人三千两,又暗中送了世蕾一千两。
再说丁甲众神于王屋洞交割了银物,云路相遇,于冰发放讫,到洞门前,用手一指,门锁脱落,其门自开。于冰走入,猿不邪看见,喜欢的这猴子心花俱开,跑上前跪倒,叩头道:“弟子猿不邪未曾远接,望师尊恕罪。”于冰扶起,坐在石床上。不邪又从新叩拜,于冰道:“我原说过八九年,或十数年后,来看视你。今国陈、严两贪官赃银一事,随便到此。”随吩咐二鬼,搬放银物于后洞,又向不邪道:“你年来道力何如?
“不邪道:“弟子承尊师指示,日夜诚心修炼,一月不食亦不饥,即多食亦不饱。”于冰道:“此服气之功也,积久可以绝食矣。”又问:“火龙真人同紫阳真人来过否?”不邪道:“未曾来过。”于冰见不邪虽是兽类,举动甚是真诚稳重,与前大不相同,将来必成正果,心中甚喜。过了数天,于冰教示不邪道:“你本异类,修炼千余载,亦能御风驾云,此汝自得之力,非我教授之力也。今见你一心向道,立志真诚,实异类中之大有根气者,将来可望成仙。奈满身皮毛,颇碍仙几眼目。
我今传你移形换影,变化人形之法。然此法止可假藉三个时辰,这时仍复本相。若欲始终不变,你须自用一番锻炼苦功,仗吾出纳口诀,脱尽皮毛,老少高低,随你心之所欲。虽历千年,亦无改变,永成人形矣。”随详细指授锻烂筋骨皮毛之法,不邪跪领玄机,又感又喜,继之以泣。一月后,方能变化人形,五天后始复本相。于冰深为惊异,问不邪,他也不自知。
于冰思想了好几日,方笑说道:“是我小看他了。他修道千余年,腹中原本有丹锻炼,易于坚固,岂三个时辰所能限也!
今能到五日,方复原形,宜矣。”随传与不邪净身净坛净世界,并安土地魂魄、清心通灵七咒,吩咐道:“俟你诸咒烂熟后,我好传你大法。”不邪大喜叩谢,诚心日夕默诵。过五日后,于冰向不邪道:“我今传你拘神遣将、五行变化之法。”不邪连忙跪倒,听候指教。于冰道:“凡人持大法咒,必先取千里外五方之土、金银珠玉、丹砂钢铁、木石绳线、纸笔等类,件件全备,方敢作用。吾法本自仙传,止用就地用剑画法坛一座,将净口净身等咒念讫,脚踏罡斗,左手雷印,右手剑诀,取东方生气一口,先念清心咒,次念通灵咒,然后画符。符亦与世人运用大不相同,或用指画,或用剑画,皆可以代笔墨。而画符最是难事,定要以气摄形,以形运气,形气归一,则阴阳通贯,天地合德,不但驱神役鬼,叱电逐雷,即山海亦何难移易。
至于请神召将,汝系异类,诚敬二字,更须要过人几倍为是。
每请一神一将,必先定一事差烦,若见神将凶恶丑陋,或生畏惧玩忽之心,其受祸只在转眼之间。总能幸免不死,神将亦再不肯来。汝宜慎之戒之,切记吾言。”不邪听了,毛骨惊然,连连顿首道:“弟子安敢有违师训,自取不测!”于冰将宝箓天章内大法,择十分之七传示,先着不邪炼,符咒精熟后,然后…一教导:如何那移,如何变化,如何召神来,如何送神去。
先是于冰掌法,不邪随后敷演,次后便是不邪独自行持。饶他天机灵敏,还费了可及一载功夫,方能指挥如意,百窍通神。
他此时固形之法,已锻炼的百日外,方露本形一次,余日通是人形。身上猴毛脱的七零八落,渐次全无。到百日外,露出本相,又须复变人形,或老或少不一。他虽具猴形,却本来沉静,因此方能修道千余年,得享遐寿。自于冰传授火龙口诀,便常以投胎异类为恨,近又有此大法力,必须炼成千百万年不易之面目,方合他的心意。又想起当年与谢二混女儿苟且,虽系前生夫妇,到底有亏品行;今再锻炼成一少年形相,殊觉可耻。
于是化为童颜鹤发、长须美髯道人,头戴束发铜冠,身穿紫云道服,腰系丝绦,足踏藤履,居然是个得道佺真,比于冰不衫不履还打扮的齐整几分。
于冰见他内外道术皆有一半成局,又见他小心诚谨,较未传法时更慎重许多,心内着实喜爱他,向不邪道:“吾修道无多年,即邀吾师同紫阳真人恩惠,指授捷径,血肉之躯,已去六七,此皆吾师易骨丹之大力也。修道之士,谁能似我有此际遇?我久欲炼几炉丹药,用住内功,无如德行施于人者最少,数端微善,安敢妄冀上仙?今在这玉屋洞偷闲一载有余。传汝诸般法力,亦有深意。一则着你于九州四海采取药料,你若无道术,安能随地寻觅,禁服诸魔?二则还有几个道友,寄居泰安山内,将来即着你传授伊等法箓,省吾提命之劳;三则你具此神通,异日可替我分行天下,斩除妖邪,扶危济困,我收指臂之力,你亦可积阴功。今与你一单内共药二十一样,每样下面俱详注分辨真假,并所产地道。大要海外居十之七八,中国不过二三。你此刻可带银两下山,于天下城池市镇,买宝剑一口,不拘铜铁,只要先代之物,精雅轻妙,可吹毛碎铁者方好。
“不邪领命去了。
过两月后,不邪方回,用银八百两,买来双单剑各一,捧与于冰过目。于冰见装饰的俱各精雅,先将单剑拔出,看了看,约长三尺余,面列七星,吞口以上镌着“射斗”二字。光辉夺目,寒气逼人。于冰笑道:“此剑虽不可以宝名,亦古剑中之最佳者。”再将双剑拔出看视,只见面镶龙虎,柄带三环,托盘以上,日月双分,试之轻妙锋利无比。于冰又笑道:“你还颇有眼力。此双剑与单剑,身分伯仲,要皆断蛇截貌之器也。
“立命不邪盛净水一碗,走到洞院中间,吸太阳精气,吹于右手二指上,在剑两面上各画符一道,然后诵咒喷噀毕,递与不邪,又将双剑也如此作用。吩咐不邪道:“丹药乃天地至精之气所革结,非人世宝物可比,不产于山,定产于海。既系珍品,自有龙蛇等类相守,更兼妖魔外道,凡通知人性者,皆欲得此一物食之,为修炼捷径。较采日精月华,其功效倍速。仙家到内丹胎成时,而必取资于外丹者,盖非此不能绝阴气归纯阳也。
今再传你几路剑法,庶可以保身无虞矣。”不邪欣跃演习。两月后,双单剑俱各精熟。于冰选一吉日,令不邪先从海外采取,来来往往不下六七个月,采取的有真有假,于冰各…一分别,存贮在丹房内。不邪于山岩海岛中,经历过许多怪异,明夺暗取,不必尽述。四海以外药物,俱陆续得来。
一日,从嵩山采药归洞,先将所采药着于冰看了,又从怀内取出一封书字,上写着“冷于冰遵此”,递与于冰。于冰大为惊异,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句,上写:“速赴陕西崇信县界。”旁写着“火龙氏示谕”五字。于冰看罢,连忙站起道:“此吾师法牒也。”随安放在石桌中间,叩拜了四拜,起来问不邪道:“你在何处得遇祖师?”不邪道:“弟子从嵩山采药驾云回来,被一老道人在山前用手一招,弟子即风停云止,落在积雪峰下。那老道人将书字付与,着寄与师尊。弟子正要问他名姓,一转眼就不见了。”于冰吩咐不邪道:“药不用采了,可用心看守洞府。”又将超尘、逐电叫入戎芦内,急急的取了些随身应用之物。不邪跪送洞外,于冰将双足一顿,烟雾缠身,飞驰而去。不邪见于冰行色匆匆,也不敢问归来年月,只得回洞自行修炼。正是:一闻师命即西行,且止丹砂采办功。
待得余间归洞后,再将铜汞配雌雄。
第三十九回贴赈单贿赂贪知府借库银分散众饥民
词曰:
平凉叠岁遇饥荒,理合分赈穷氓。无端贪墨欲分光,姑与何防?
秘诀须移库项,神符劫取私囊。宦途脂膏雪归汤,扫尽堪伤。
右调《画堂春》
话说于冰驾云行来,顷刻到崇信县交界,见人民携男抱女,沿途乞讨,多鸠形鹄面之流。问起来,说巩昌、兰州、平凉三府地方,连年荒旱;巩昌、兰州各州县,还有些须收获之地,惟我们这平凉一带,二三年来,一粒不收,饿死的也不知有多少。于冰道:“本地官府为何不赈济你们?”众人道:“听得说朝中有个姓严的宰相,最爱告报吉祥事。凡百姓的疾苦,外官们总不敢奏闻,恐怕严宰相恼了。头一年荒歉的时候,地方官还着绅士捐谷捐银赈济。第二年,各州县官因钱粮难比,将富户们捐助的银两米谷,不过十分中与我们散一二分,其余尽皆克落在腰内。今年连一家上捐的也没有了。先前我们在城市关乡,还可乞讨些食水度命,如今无人肯与,只得在道路上延命,慢慢的投奔他乡。”于冰道:“巡抚两司离的远寤,本地道府他是大员,也该与你们想个法子。”众人道:“还敢望他想法子!只不将我们的穷命刻薄了,就是大造化。自我们这位本府太爷到任以来,弄的风不调,雨不顺,把平凉一府的地皮,都被他刮去。不但十两八两,就是一两二两,他也不肯轻易放过。事体不论大小,要起钱来,比极小的佐杂官还没身分,没一日不向绅士借银钱。若不借与他,他就寻事件相陷,轻则讨他耻辱,重则功名不保。做生意的人,更受他害,也是日日无物不要。要了去便知白丢,讨价者皆重加责处,责处后即立刻发价,大要值十文的,止与一文。年来绸缎梭布当铺各生意,关闭了十分之七。就是卖肉的屠户,也回避了大半。把一个府城,竟混的不成世界了。地方连年荒旱,又添上这样个官儿,两路夹攻,我们百姓那里还有活处?他还吩咐属下的州县,报七八分收成,在上司前,显他的德政才能与巩昌兰州二府不同。
他属下的州县,恐钱粮无出,只得将百姓日日拷比,弄的父子分离,夫妻拆散。”于冰道:“是他这样作威福,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