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2005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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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2005年第5期- 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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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守坤说:“对不起老弟,这几天我们这儿发生事儿了,我的拳师的夫人被人绑架了。后来我们才知道,不是被绑架,是她自己逃到苏联去了。听说,她就是从苏联过来的,她在苏联还有男朋友,威廉不是她的丈夫,是她的情人。威廉对乔娜可是痴情,我们拦也拦不住他,前几天,我们放他走了。估计现在,可能出境了,不过他说,等他找到乔娜,他还会回来。如果他回来,我一定……” 
  吴锐说:“好吧,我知道大哥有一定的难处,我也知道大哥是一个守信誉、讲义气的人,我也不便在这儿久留,我只是给大哥留下一句话:鲍列夫可以在你这儿,不过,你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本月的十六号,我们要护送鲍列夫出境去苏联……” 
  吴锐站起来要走,唐守坤站起来说:“先别走,在我这儿吃饭。今晚,我这儿有酱炖口条、山鸡炖红蘑……” 
  吴锐掏出了怀中的怀表,看了看说道:“我只能在你这儿呆一个小时,我还要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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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下起了小雨。这场小雨很腻歪人,雨丝很细,很黏稠,从早上一直下到下午。这天,马吟天没来,但马吟天却派人捎来了口信儿说,今天来不了了,他生了病。 
  唐守坤对唐殿忠和唐殿成说道:“马大师病了,咱们不能不去看看。” 
  唐殿忠说:“二叔,我看你就不用去了,让我和殿成过去看看就行了。” 
  唐守坤想了想,说道:“备个果匣子,到沁尔香果子铺装上好的萨其马和八裂酥,再加一层槽子糕,我知道马大师得意这一口。” 
  唐殿忠和唐殿成走了。唐守坤又去厦屋看鲍列夫。 
  鲍列夫没在看书,他在屋子的房梁上吊了一只自制的沙袋子,在那儿猛劲儿地击打沙袋子,身上大汗淋漓。唐守坤进屋连声叫好。鲍列夫连看也没看他,又在那儿猛击沙袋子。唐守坤坐在椅子上,一直看到鲍列夫把沙袋子击出了洞,沙子从袋子里泻出来,袋子变成了松瘪的一块儿布。沙子是松花江的细白沙子,但沙子上也有殷红的血迹。鲍列夫的拳头有击破的伤痕。 
  鲍列夫走到唐守坤跟前,说道:“唐先生,我想和你比武,如果你打败了我,我将在唐家大院做一个外籍拳师,如果我打败了你,我请你把我放了。我不能在你这里呆了,我承受不了这里的压抑,更忍受不了你们的阴谋。我心里非常清楚,我从哈尔滨到宾州就已经被卷入这阴谋里来了,留道夫,包括乔娜,还有您,都是这阴谋的制造者。你们都觉得我有价值,都觉得我可以换钱……” 
  唐守坤说:“你错了。我为了保护你,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你对我没有用,你可以是全人类的科学家,可对我唐守坤没有用。战争在全世界的残酷无处不在,可我这宾州镇是避风港。我唐守坤有几万垧地,我的产业也足以买下半个宾州镇,我要你是为了换钱吗,不是,我是为了遵守我许下的诺言,我对留道夫说过,我会让鲍列夫先生和乔娜安全地在我那里避难,你最多在这我里呆十天,十天以后,你想在我这儿多呆我的家丁都会把你赶出去!” 
  鲍列夫笑了:“谎言在全世界都充满了魅力。唐先生,和我比武吧。” 
  唐守坤扎紧了裤腰带,向鲍列夫抱拳:“开始吧。” 
  鲍列夫开始假装笨拙地打拳,等唐守坤动了真拳的时候,他暴雨般地向唐守坤打过去,唐守坤防不胜防,倒下了。鲍列夫把他扶起来,说道:“我们都没有按规矩办,我们要重打,我们要打诗拳。” 
  唐守坤站起来,笑道:“老鲍,你还真清醒。” 
  鲍列夫说:“我们打诗拳可以,不过,用你的唐诗宋词去打,对我一个外国人很不公平,你可以在唐诗宋词中找到境界,让你的拳既充满了诗意,又充满了力量,可我找不到。我想和你在打拳的时候,使用我们德国的民歌,这样才公平。” 
  唐守坤哈哈大笑,笑过以后说道:“好。说得好。不过,我不懂你的德国民歌。” 
  鲍列夫说:“我同样也不懂你的唐诗宋词。” 
  唐守坤说:“开拳吧。” 
  鲍列夫半沉醉地咏了几句:“我和姑娘的傍晚,有小雨,没有糖和咖啡,姑娘你走吧,你什么也别留下来,你只留下昨天那个吻……”咏完,鲍列夫的痴迷状变为冷酷,又猛地向唐守坤击去。 
  唐守坤连连躲闪,在躲闪的时候,也痴迷地咏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咏完,他双拳握出鹅头状,也向鲍列夫打去。 
  鲍列夫眼睛流出了泪水,咏道:“姑娘,我到什么地方找你,那里有盛开的紫色玫瑰吗?”鲍列夫咏完,疯了一样又击向唐守坤,唐守坤防不及防,又被击倒。 
  唐守坤在倒下的时候,才恍然大悟,说道:“这鲍列夫哪是科学家,整个是一个德国的王八蛋。” 
  鲍列夫这次没有把唐守坤扶起来,他还要继续打。这时,唐家的家丁冲了进来,扶起唐守坤,家丁抄起月牙大刀要去砍鲍列夫,唐守坤骂道:“混蛋,怎么能打老鲍,我们两个在玩儿!” 
  鲍列夫恢复了常态,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唐守坤让家丁们都走开,等家丁走了,鲍列夫说道:“我该走了吧?” 
  唐守坤说:“可以走了。不过,你要等到明天早晨,因为我还要把乔娜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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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守坤到韩贵的皮货铺。韩贵和他的叔叔韩子鸣都在皮货铺里。唐守坤走进皮货铺的时候,叔侄两个人都没有理睬他。还是韩子鸣先说话了:“守坤弟,你和万举兄把我们爷俩逼到了绝路上,可我们爷俩从来也没服过软儿。” 
  唐守坤说:“此话怎讲?” 
  韩贵说:“我和我叔刚从江北宋国轩那儿回来,宋国轩是个什么人,一生活得仗义,活得天下都有口碑。你和秦万举到宋先生那儿使银子,让宋先生找于绍宗,本来县衙要建在宾州镇的中段,你们托宋先生找于绍宗,把建县衙的地方搬到了镇南的山坡上。你们太阴毒了。” 
  唐守坤说:“我正是为这个事儿来的。找宋先生不是我找的,我表哥找他,是他的错。我想好了,日本人在中国搞东亚共荣,那是瞎扯淡。日本有多少人,中国有多少人,论打仗,日本有多少个武林高手,中国有多少?我听说,东北已经有了抗日联军,日本人从咱这儿滚蛋是早晚的事儿。为了保咱们宾州这一方水土的平安,我想把我的唐家大院腾出来,让他们先驻着,我知道早晚他们也会给我腾出来。我下个月准备举家搬到松花江边的鸟河镇,如果你们也想迁,我可以给你们腾出一百垧地来。” 
  韩子鸣站起来,拍着唐守坤:“守坤弟,我想你不会干出那么阴损的事儿。这回我就有底了。这几十年来,唐家和韩家没有恩怨,只有我们韩家欠你们唐家的情,往后,我们韩家人就听你们唐家人的吩咐。” 
  唐守坤说:“我找你们来,还真有大事儿。我想请你们到山里去,把一个人请回来。这个人我们都认识,可我不能出面。这个人是孟大刀,他绑架了乔娜……” 
  韩贵说:“不是夏宝吉吗?怎么会是孟大刀?他这个人不错。” 
  韩子鸣说:“其实我们暗中也在帮你,上一次韩贵陪你去十间房,回来把详情都和我说了,我已经帮你破译了夏宝吉这三个字。有一个人,是在夏天从长安北的宝鸡到我们这里来。宝鸡是他的出生地。这个人自命清高,他说他和唐代的王昌龄有亲戚……”他把嘴贴到了唐守坤的耳朵上。 
  唐守坤笑了。 
  韩子鸣说:“我和贵儿的武艺足以对付得了孟大刀,你只管放心好了。” 
  …… 
  唐守坤回到唐家大院时,见唐殿忠和唐殿成已经回来了。他们手里还拎着果匣子。唐守坤一怔:“怎么?你们没去?” 
  唐殿忠说:“我们去了,可马吟天不见了。今早上邻居看见来了一辆日本车,把马吟天拉走了。还从马吟天的屋子里头,找出一个外国女人来。那个女人肯定就是乔娜。” 
  唐守坤长叹一口气:“完了,我们晚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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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半夜的时候,韩子鸣和韩贵赶了回来。他们扛着麻袋进了唐家大院,唐守坤感到非常惊讶,因为麻袋里装的是孟大刀的尸首。 
  韩子鸣说:“孟大刀是昨天下午死的。猎户孟广元是孟大刀的亲戚,他说,孟大刀是自杀的。前几天,他把一个洋女人领到这里,昨天上午,那个洋女人被拉走了。孟大刀就自杀了。” 
  唐守坤说:“孟大刀不会是自杀,肯定是被别人杀的。杀的目的也是为了灭口。” 
  第二天清晨,一辆洋轿车停在了唐家大院门前。从车上下来了留道夫。留道夫一进唐家大院,唐守坤就满脸愧疚地说:“留道夫牧师,我对不起你。我保护了鲍列夫,却没有保护好乔娜,乔娜被日本人抓走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们中国人内部出了汉奸。” 
  留道夫说:“我也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你离开哈尔滨以后,你的夫人也被绑架了,我一直没告诉你,她已经……” 
  唐守坤笑了:“死得是挺可惜,我还想给她买只波斯猫呢。”笑完,又哭了。 
  留道夫说:“乔娜没在日本人那里,在我索菲亚教堂里。” 
  唐守坤说:“昨天我两个侄儿看见江北的马……” 
  留道夫说:“昨天把马吟天和乔娜拉走的,不是日本人,是抗日联军的吴锐先生。马吟天确实是一个质量不好的中国人。他要受到抗日联军的惩罚。其实,他到你这里给鲍列夫讲课,每天都带着人,潜伏在宾州镇,只是没得到机会。” 
  唐守坤长叹一口气:“我正犯愁,鲍列夫要走,昨天我们比武,他赢了,我答应让他今天走,看来还真兑现了。” 
  留道夫说:“他能打败你,在我的预料之中。” 
  唐守坤说:“他不是德国的科学家么?怎么能……” 
  留道夫笑了:“一开始我对鲍列夫就怀疑,他不像一个科学家。前天我才得到确切消息,真正的科学家鲍列夫已经到了苏联。他确实是取道中国,在哈尔滨去的苏联。为什么又出来这个假鲍列夫,原来这个假鲍列夫,是真鲍列夫的保镖,把他送到你那儿去,也是为了把日本人的视线引到你那儿去。日本人也不愚蠢,昭慕俊一是见过真鲍列夫照片的日本武士,他到鸟河参加打擂,就知道这鲍列夫是假的。而乔娜,昭慕俊一认为是真的,于是就……” 
  唐守坤把鲍列夫请出来,让他上车。鲍列夫说:“昨天我的拳太重,对不起。” 
  唐守坤说:“不重,打得很舒服。” 
  鲍列夫说:“我知道,昨天你和我动的不是真功夫,如果动了真功夫,你会把我打死。” 
  唐守坤说:“我拳打得很好,诗选得不好,不适合打拳,适合和乔娜开着车,在河边看鹅。” 
  鲍列夫说:“我的民歌选得好,因为那是我们德国真正的民歌。” 
  留道夫和唐守坤握手告别:“谢谢你,谢谢你的真诚。” 
  唐守坤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又咽回去了。留道夫说:“唐先生,你还要说什么吧?” 
  唐守坤说:“老鲍这个王八蛋值得我这么费劲吗?浪费了我们国家多少诗!” 
  留道夫说:“值。战争是残酷的,战争就是让人死亡,让财富耗尽。但战争的最大收获是,战争中人们的智慧和人们的善良都充满了诗意。” 
  车开走了,唐守坤孤零零地站在唐家大院门前,见一只麻雀落在他的脚下,并不恐怖地看着他…… 
   

秋水故事
鲍 十 
  鲍十原籍黑龙江省,现居广州。已出版中短篇小说集《拜庄》、《我的父亲母亲》,长篇小说《痴迷》、《好运之年》,日文版小说《初恋之路》等。有作品在台湾发表。中篇小说《纪念》被改编成电影《我的父亲母亲》。 
  秋凉了,因此太阳就特别的金贵。阳光飘浮在远处的芦苇丛上,就像一片薄纱。还有水,秋水,极静极静,十分的清澈。水中融了天的蓝,云的白。芦花儿开得蓬蓬勃勃,有落下的,就在水里,浮成一片一片。 
  这会儿,老金头正在水边看着,看着水里的天,水里的云,水里的芦花儿,被太阳照着的身子,极其的舒坦,满脸的皱纹,都陶醉地舒展着。他已经看了好久了,目光空空的,出着神。 
  这儿叫片泡。好大的一片水!也有好多的鱼,鲤鱼、草鱼、鲢鱼,都有。插上硏(一种捕鱼工具),只一夜,第二天起了,哪个“堵”里都能倒出三五十斤鱼来。这便引来了打鱼的人,水边也就搭起了一间间鱼窝棚,并且盘了锅灶火炕;有的简易些,几根木头支在一起,再苫上些稻草,就成了。 
  就在这时,在老金头的眼界里,远远的,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穿一件红上衣,就像一簇火,燃着,跃动着,极轻盈。再近一点儿时,就看出是一个女人了。在这女人的背后,天空愈发地蓝了,衬着她,更加的鲜艳。 
  女人无声地移动,老金头盯住了她,久久的,眼便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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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芬没有看见老金头,她只是看见了这间渔窝棚,便轻盈地来了。她是搭一辆顺路的马车从老家过来的,下车后又步行了四五里路,口早渴了。窝棚大敞着门,朝里面看了看,见里面暗暗的,任啥都模糊着。 
  桂芬一时有点儿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正迟疑间,已经惊动了一条大狗,黑豹一样从山墙的后面扑出来,严厉地叫着,吓得她扭头就跑。幸好狗并没有追。待她手按胸口,回头一看,才发现狗被一根铁链链着,不过仍然在叫,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 
  这当儿,老金头刚好走过来,急忙喝住了狗。看女人时,见她梳着齐耳短发,面相嫩嫩的,额上已冒了汗,一手按在胸口上,腰身也十分苗条……人却不认得。 
  桂芬见来了人,马上说:“这狗……好凶啊。” 
  老金头笑了一下,问桂芬:“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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