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儿流浪记 作者:埃克多·马洛 译者:殷立信、陈伯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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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儿流浪记 作者:埃克多·马洛 译者:殷立信、陈伯祥-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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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② 指在机关、团体、学校、医院、监狱、部队中担任神职工作的神父,亦称指导神父或神师神父。





  几天、几个星期过去了。巴伯兰常有信来,都是催着要钱的。最后一封要得比前几封更加急迫,声称如果钱已花光,就该卖掉牛来筹足钱数。


  只有和农民一起在乡下生活过的人,才能体会到“卖奶牛”这三个字所包含的痛苦和绝望。


  对于自然科学家来说,奶牛是一种反刍动物;那些爱好到乡间去漫步闲逛的人则认为,啃着青草的奶牛在抬起它沾满露水的鼻子时可以点缀风景;对于城里的儿童来说,奶牛可提供制作牛奶咖啡和奶酪的原料;不过在农民的眼里,奶牛却是宝中之宝。一个农民不管他穷到什么地步,不管他家里人口再多,只要他的牛棚里还有一头奶牛,他一家就不会受饥挨饿。牧童用一条牛绳,或者干脆用根柳条拴在牛角上,就可以沿着杂草茂密的小径放牧,那里的牧草是不属于任何人的。晚上,全家喝着奶油汤,用牛奶送土豆下咽。丈夫、妻子和孩子,一家老小全靠奶牛活命。


  我们——巴伯兰妈妈和我——直到那时几乎还没有尝到过肉是什么滋味,然而,多亏了那头奶牛,我们的日子过得还挺不错。奶牛不仅是我们的奶妈,而且是我们的同伴和朋友。别以为它是愚蠢的牲口。相反,这是一种十分聪明而且有灵性的畜生。你越是训练它,它在这方面的素质就越会得到提高。我们常常抚摸它,和它聊天,它懂得我们的话,经常睁着圆圆的、温顺的大眼,知道怎样使我们很好地理解它想说的话和它的感受。


  总之,我们喜欢它,它也喜欢我们。说到这里,我就不想再多说了。


  然而,现在我们不得不分手了。只有“卖奶牛”才能满足巴伯兰的要求啊!


  家里来了个牛贩子。他仔细地打量露赛特,东摸摸,西摸摸,露出不满意的神态摇摇头,嘴里说的是已经重复了无数遍的话,说他不中意这头牛。说这是头穷人家养的牛,无法倒卖。说它没什么奶,用这种奶做的黄油质量低。末了他说,完全出于好心,想帮帮象巴伯兰妈妈这样一位好大嫂的忙,他才乐于买下这头奶牛。


  可怜的露赛特,仿佛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哞哞地惨叫着,不肯走出牛棚。


  “您绕到它后边去赶。”牛贩子说,一边取下挂在他脖子上的鞭子,递给我。


  “那不行!”巴伯兰妈妈说。


  她牵着牛,轻轻地说:


  “走,乖乖,走呀,走。”


  露赛特不再反抗。上路后,买主把它拴在自己的大车后面,它只能跟着马奔跑。


  我们回到屋里很久后,还可以听到它低沉的叫声。


  从此,我们与牛奶和黄油绝缘了。早上,啃的是一片干面包;晚上,吃的是土豆蘸咸盐。


  卖掉露赛特不几天,狂欢节到了。往年过节,巴伯兰妈妈总是给我做好吃的,又是油煎鸡蛋薄饼,又是炸糕,看到我吃得饱饱的,她总是高兴得眉开眼笑。那时我们有露赛特供应牛奶和黄油,我们总是把牛奶掺进面糊里,用黄油起锅。


  现在我只好伤心地对自己说:再也没有露赛特了,再也没有牛奶和黄油了,再也不会有狂欢节了。


  可是,巴伯兰妈妈做了件出乎我意料的事。尽管她是个不愿意东讨西借的人,这次她却这家要杯牛奶,那家讨块黄油。中午我回家时,发现她正往陶瓷面盆里倒面粉。


  “哟,面粉?”我一边说着,走了过去。


  “对了,我的小雷米,这是精白面粉哩!你闻闻,香啧啧的。”她微笑着说。


  倘若我有勇气的话,我真想问问弄这些面粉来是准备干什么的。正因为我太想知道了,我倒反而不敢开口讲出来。再说,我实在不想把今天是狂欢节这句话说出来,免得让巴伯兰妈妈心里不好受。


  “面粉可以用来做什么?”她瞧着我问道。


  “可以做面包。”


  “还有呢?”


  “做疙瘩汤。”


  “还有呢?”


  “天哪……不晓得了。”


  “怎么不晓得!你是个好孩子,你是不想说。你心里明白:今天是狂欢节,吃薄饼和炸糕的日子。可是你清楚我们没有牛奶和黄油,因此你不敢说,对不对?”


  “啊,巴伯兰妈妈!”


  “你的心思嘛,我早已经猜到了,所以我想了点办法,过这个节就不会让你愁眉苦脸了。你瞧瞧木箱里有什么?”


  木箱盖猛地被掀开,我马上发现里面有牛奶、黄油、鸡蛋和三个苹果。


  “把鸡蛋拿来,”她对我说,“我打蛋,你削苹果。”


  在我把苹果切成薄片的当儿,她把鸡蛋打在面粉里,一起调匀,还不时往上浇一勺一勺的牛奶。


  面团和好后,巴伯兰妈妈把面盆搁在热灰上。只等天色一黑,我们就可吃上薄饼和炸糕这顿晚餐了。


  说真的,我觉得白天过得太慢了,我不止一次地掀开盖在面盆上的布。


  “你把热气放跑了,”巴伯兰妈妈说,“当心面发不起来。”


  可是,面团照样发得很好,它渐渐鼓了起来,表面还有一个个快要裂开的小泡,从发酵的面团里散发出鸡蛋和牛奶浓郁的香味。


  “去劈点柴,”她吩咐我,“要烧明火,不能有烟。”


  蜡烛也终于点燃起来了。


  “往炉子里加木柴!”她对我说。其实这样的话她没有必要再说第二遍,因为我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刹那间,壁炉里燃起熊熊的火焰,抖动的火光把整个厨房照得通明。


  巴伯兰妈妈这时从墙壁上取下煎锅,放在火上。


  “拿黄油来!”


  她用刀尖挑了一块象小核桃仁大的黄油,放在平底锅里。黄油即刻熔化,发出吱吱的响声。


  啊!这实在是一股引起你食欲的好味道,我们很久没有闻到过这种香味了。


  这也是一种欢乐的音乐,黄油发出的吱吱声和轻微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


  当我如此聚精会神地听着这音乐般的声音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谁会在这时候打扰我们呢?很可能是邻居家来借火的。


  我没有去多想,因为巴伯兰妈妈刚把勺子放在面盆里,舀出一勺乳白色的面糊,倒在平底锅里,摊出一张白面饼,这种时候是不能分心的。


  木棍撞击门槛,门忽然开了。


  “谁呀?”巴伯兰妈妈问,连身子也没有转过去。


  一个男人闯了进来,火光照着他整个身子。我看见他穿着白色工作服,手里拿着一根粗木棍。


  “这里正在过节呀?别不好意思!”他粗声粗气地说。


  “哎哟,我的主啊!”巴伯兰妈妈惊叫了起来,她赶紧把锅放到地上,“是你呀,热罗姆?”


  然后,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推到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面前,说:


  “这是你爸爸。”








 


第二章 养父
 


  我走过去,刚轮到我要去亲他的时候,他却用木棍把我一挡。


  “这是谁?你对我讲过……”


  “嗯,是呀,不过……那不是真话,因为……”


  “啊!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他举着木棍,朝我走过来。我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


  我干了什么坏事?我有什么罪过?为什么我要亲他的时候却碰了一鼻子灰呢?


  我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些混乱的、在我脑海中翻腾着的问题。


  “我看你们正在过狂欢节呀!说来也巧,我的肚子正饿得咕咕噜噜响呢!你做了什么晚饭?”


  “煎了些薄饼。”


  “我看见了。不过,我步行了十里路,你总不能只给我吃薄饼吧?”


  “可我这里什么也没有啊!再说,我们没有想到你回来。”


  “怎么没有东西?晚饭没有什么吃的?”


  他环顾四周。


  “有黄油。”


  他抬起头,朝天花板上从前悬挂咸肉的地方看了一眼。可是,挂钩上早已空空如也。现在,大梁上挂着的,只是几串大蒜头和洋葱头。


  “有洋葱。”他说着,用木棍打落了一串,“四、五个洋葱头,加上一块黄油,我们就有好汤喝了。把薄饼拿出来,洋葱放在锅里给我们炒一炒。”


  把薄饼从锅里拿出来!巴伯兰妈妈没有回嘴,而是急急忙忙地接她丈夫的要求去做。她的丈夫坐在壁炉边上的一张长凳上。


  我一步也不敢离开那根木棍把我赶到的地方,背靠着饭桌,望着他。


  这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面色严峻,神态冷酷,因为受过创伤,脑袋耷拉在右肩上,这种畸形使人产生一种不安的感觉。


  巴伯兰妈妈重新把锅坐在火上。


  “你想用这么一小块黄油给我们做汤吗?”他问。


  巴伯兰自己端起装黄油的盘子,把整块黄油全倒在锅里。


  没有黄油了!从此再也别想吃薄饼了!


  若是在别的时候,这种打击一定会激怒我的。然而,我现在想的,既不是薄饼,也不是炸糕。萦绕在我脑海中的是,难道一个如此冷酷无情的人,竟然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我的父亲!”我不由自主地向自己重复着这句话。


  我从来没有明确地问过自己,做父亲的应该是什么样子。我隐隐约约地、本能地认为:严父也应当是慈母,只是声音更粗一些而已。可是,一看这个突然从天而降的家伙,我不觉感到一阵惶恐和痛苦。


  我想亲他,他竟用木棍把我推开,为什么?每当我亲巴伯兰妈妈的时候,她不但从来不推开我,反而还把我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我。


  “你别象死人似的呆在那儿一动不动,”他对我说,“快去把餐盘摆在桌子上。”


  我立即遵命。汤已做得。巴伯兰妈妈把汤舀在盘中.


  巴伯兰离开壁炉,走到饭桌旁坐下,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只是在瞟我几眼的时候才放下汤盘。


  我心绪不宁,惶恐不安,无法下咽。我有时也瞧他一眼,当然是偷偷地瞧上一眼。当我们俩四目相视的时候,我赶紧垂下眼皮。


  “他平时就吃那么一点?”巴伯兰说着的时候突然用他的勺子指指我面前的盘子。


  “喔,不,他胃口蛮好的。”


  “活该!他一口不吃才好呢!”


  我自然不想说话,巴伯兰妈妈也不象有什么话想同他说。她在饭桌旁走来走去,一门心思地侍候她丈夫吃完这顿饭。


  “那你是并不饿。”他对我说。


  “不饿。”


  “那好,快去睡觉,快去。不然我要发火了!”


  巴伯兰妈妈给我递了个眼色,意思是要我服从,不许顶嘴。其实,这种嘱咐也是多余,我根本没有想到反抗。


  象在许多农家中常见到的一样,我们家的厨房也兼卧室,壁炉旁摆着吃饭时用的东西:桌子、面包箱和碗柜;壁炉另一边,是供睡觉用的家什:角落里放着巴伯兰妈妈的床,它的对面是一只象衣柜那样的东西.四周围着一圈垂下来的红布。那便是我的床。


  我赶紧脱衣睡觉。不过是否能睡着,则是另外一回事了。


  睡觉不能靠命令。人们之所以能入睡.那是因为困倦和安宁的缘故。


  然而,我并不困倦,也不安宁。


  相反,我万分苦恼,很不愉快。


  这个人怎么可能就是我的父亲!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粗暴无礼?


  我面对墙壁.竭力设法驱除这些胡乱的想法,象巴伯兰命令我的那样迅速入睡。可是,我怎么也睡不着,睡神迟迟不来,我从来没有象此时此刻那样清醒。


  说不清过了多少时候,反正有那么一阵子,我听见有人走近我的床头。


  听那拖着的、缓慢而又沉重的脚步声,我马上辨认出这不是巴伯兰妈妈。


  一股热气掠过我的头发。


  “睡着没有?”有人压低了声音问。


  我没有应声,那句“我要发火了!”的可怕的话语.还在我耳边回荡。


  “他睡着了。”巴伯兰妈妈说,“这孩子一躺就着,他就那样。你尽管说好了,不用担心他听见。”


  我也许应当说我还没有睡着,可是我不敢。他早已下令我睡觉,我却睡不着,那是我的过错。


  “你的官司,打得怎么样啦?”巴伯兰妈妈问。


  “输了!法官们判我不该待在脚手架下面,所以包工分文也不给。”


  说到这儿,他往桌子上去了一拳,接着又没头没脑地说了几句粗话。


  “官司打输了,”他又接下去说,“钱白扔了,人残废了,成了穷光蛋。瞧,好象这还不够,偏偏我回到家里又看见多了这个累赘。你倒说说,为什么不照我说的去做?”


  “我不忍心。”


  “你不能把他送到孤儿院去吗?”


  “我不能抛弃吃了我的奶长大的孩子,我疼他嘛。”


  “他不是你的孩子。”


  “我原来是想照你的意思做的,也真是,他偏偏病了。”


  “病了?”


  “是呀,病了。总不能在他病着的时候让他到孤儿院去进死吧?”


  “那病好了之后呐?”


  “问题是他没有马上好呀,病了又病。这可怜的孩子。他老咳嗽,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们可怜的小宝贝尼古拉就是这样死的。我觉得,如果我把他送到城里去,他也会死去的。”


  “后来呐?”


  “后来好了。我既然这段时间都拖过来了,我想我可以再拖下去。”


  “他眼下几岁了?”


  “八岁。”


  “得了,八岁了,让他去本来就应该去的那个地方吧,他不会不高兴的。”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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