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伤了的野鸭。我一味拣这些吃惯牛油涂面包的家伙,他们的胆子装在他们的肚子里,只有针尖那么大;他们为了避免兵役的缘故,一个个拿出钱来给我。现在我的队伍里净是些军曹、伍长、副官、小队长之流,衣衫褴褛得活像那些被狗儿舐着疮口的叫化子;他们的的确确从来没有当过兵,无非是些被主人辞歇的不老实的仆人、小兄弟的小儿子、捣乱的酒保、失业的马夫,这一类太平时世的蠹虫病菌。我把这些东西搜罗下来,代替那些出钱免役的人们,人家一定会奇怪我不知从哪儿找来了这一百五十个衣服破碎无家可归的浪子,准以为他们新近还在替人看猪,吃些渣滓皮壳过活。一个疯汉在路上碰见我,对我说我已经把绞架上的死人一起放下来,叫他们当了兵了。谁也没有瞧见过瘦得这么可怜的家伙。我不愿带着他们列队经过科文特里,那是不用说的;他们开步走的时候,两腿左右分开,仿佛带着脚镣一般,因为说句老实话,他们中间倒有一大半是我从监牢里访寻得来的。在我的整个队伍之中,只有一件半衬衫;那半件是用两块毛巾缝了起来,披在肩上,就像一件没有袖口的传令官的制服;讲到那整件的衬衫,说句老实话,是我从圣奥尔本的那位店主,也许是台文特里的那个红鼻子的旅店老板手里偷来的。可是那没有关系,他们在每一家人家的篱笆里,都可以趁便拿些衣服来穿穿。
亲王及威斯摩兰上。
亲王 啊,膨胀的杰克!你好,肉棉絮被子?
福斯塔夫 嘿,哈尔!怎么,疯孩子!见鬼的,你到华列克郡来干么?我的好威斯摩兰伯爵,恕我失礼了;我以为尊驾已经到索鲁斯伯雷去啦。
威斯摩兰 真的,约翰爵士,我早就应该在那里,您也一样;可是我的军队已经到了那里了。我可以告诉您,王上在盼着我们呢;我们必须连夜出发。
福斯塔夫 咄,您不用担心我;我是像一头偷乳酪的猫儿一般警醒的。
亲王 你偷的果然是乳酪,因为你的偷窃已经使你变成一堆牛油啦。可是告诉我,杰克,这些跟随在你后面的家伙都是谁的人?
福斯塔夫 我的,哈尔,我的。
亲王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可怜相的流氓。
福斯塔夫 咄,咄!供枪挑,像这样的人也就行了;都是些炮灰,都是些炮灰;叫他们填填地坑,倒是再好没有的。咄,朋友,人都是要死的,人都是要死的。
威斯摩兰 嗯,可是,约翰爵士,我想他们穷得太不成样子啦,衣服也没有一件好的,可真够受。
福斯塔夫 凭良心说,讲到他们的贫穷,我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讲到他们真够“瘦”,那我可以确定他们并没有学我的榜样。
亲王 一点也不错,我敢发誓,除非肋骨上带着三指厚的肥肉也可以算“瘦”。不过,你这家伙,赶紧点儿吧;潘西已经在战场上了。
福斯塔夫 嘿,国王已经安下营了吗?
威斯摩兰 是的,约翰爵士;我怕我们耽搁得太久了。
福斯塔夫 好,一场战斗的残局,一席盛筵的开始,对于一个懒惰的战士和一个贪馋的宾客是再合适不过的。(同下。)
第三场 索鲁斯伯雷附近叛军营地
雷茨波、华斯特、道格拉斯及凡农上。
霍茨波 我们今天晚上就要跟他交战。
华斯特 那不行。
道格拉斯 这样你们就要给他一个机会了。
凡农 一点不。
霍茨波 你们为什么这样说?他不是在等待援军吗?
凡农 我们也是一样。
霍茨波 他的援军是靠得住的,我们的却毫无把握。
华斯特 贤侄,听我的话吧,今晚不要行动。
凡农 不要行动,将军。
道格拉斯 你们出的不是好主意;你们因为胆怯害怕,所以才这样说的。
凡农 不要侮辱我,道格拉斯;凭着我的生命起誓,并且我也敢拿我的生命证实:只要是经过缜密的考虑,荣誉吩咐我上前,我也会像您将军或是无论哪一个活着的苏格兰人一样不把怯弱的恐惧放在心上的。让明天的战争证明我们中间哪一个人胆怯吧。
道格拉斯 好,或者就在今晚。
凡农 好。
霍茨波 我说是今晚。
凡农 得啦,得啦,这是不可能的。我不懂像你们两位这样伟大的领袖人物,怎么会看不到有些什么阻碍在牵制着我们的行动。我的一个族兄的几匹马还没有到来;您的叔父华斯特的马今天才到,它们疲乏的精力还没有恢复,因为多赶了路程,它们的勇气再也振作不起来,没有一匹马及得上它平日四分之一的壮健。
霍茨波 敌人的马大部分也是这样的,因为路上辛苦而精神疲弱;我们的马多数已经充分休息过来了。
华斯特 国王的军队人数超过我们;为了上帝的缘故,侄儿,还是等我们的人马到齐了再说吧。(喇叭吹谈判信号。)
华特·勃伦特上。
勃伦特 要是你们愿意静听我的话,我要向你们宣布王上对你们提出的宽大的条件。
霍茨波 欢迎,华特·勃伦特爵士;但愿上帝使您站在我们这一方面!我们中间很有人对您抱着好感;即使那些因为您跟我们意见不合,站在敌对的地位而嫉妒您的伟大的才能和美好的名声的人,也不能不敬爱您的为人。
勃伦特 你们要是逾越你们的名分,反抗上天所膏沐的君王,愿上帝保佑我决不改变我的立场!可是让我传达我的使命吧。王上叫我来请问你们有些什么怨恨,为什么你们要兴起这一场大胆的敌对行为,破坏国内的和平,在他的奉公守法的国土上留下一个狂悖残酷的榜样。王上承认你们对国家有极大的功劳,要是他在什么地方辜负了你们,他吩咐你们把你们的怨恨明白申诉,他就会立刻加倍满足你们的愿望,你自己和这些被你导入歧途的人们都可以得到无条件的赦免。
霍茨波 王上果然非常仁慈;我们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向人许愿,什么时候履行他的诺言。我的父亲、我的叔父跟我自己合力造成了他现在这一种尊严的地位。当时他的随从还不满二十六个人,他自己受尽世人的冷眼,困苦失意,全然是个被人遗忘的亡命之徒;那时候他偷偷地溜回国内,我的父亲是第一个欢迎他上岸的人;他口口声声向上帝发誓,说他回来的目的,不过是要承袭兰开斯特公爵的勋位,要求归还他的财产,并且准许他平安地留在国内;他一边流着纯真的眼泪,一边吐露热诚的字句,我的父亲心肠一软,受到他的感动,就宣誓尽力帮助他,并且实行了他的誓言。国内的大臣贵爵们看见诺森伯兰倾心于他,三三两两地都来向他呈献殷勤;他们在市镇、城市和乡村里迎接他,在桥上侍候他,站在小路的旁边等待他的驾临,用礼物陈列在他的面前,向他宣誓效忠,把他们的嗣子送给他做侍童,插身在群众的中间,紧紧地跟随他的背后。他知道自己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立刻就跨上了一步,不再遵守他失意时在雷文斯泊的岸边向我父亲所作的誓言;他堂而皇之地以改革那些压迫民众的苛法峻令自任,大声疾呼地反对乱政,装出一副为他的祖国所受的屈辱而痛哭流涕的样子;凭着这一副面目,这一副正义公道的假面具,果然被他赢得了他所兢兢求取的全国的人心。于是他更进一步,乘着国王因为亲征爱尔兰而去国的当儿,把他留在国内的那些宠臣一个个捉来杀头。
勃伦特 咄,我不是来听这种话的。
霍茨波 那么,我就说到要点上来。不久以后,他把国王废黜了,接着就谋害了他的性命;等不多时,他就把全国置于他的虐政之下。尤其不应该的,他让他的亲戚马契伯爵出征威尔士,当他战败被俘以后,也不肯出赎金赎他回来;要是每一个人都能够享有合法的主权的话,那么这位马契伯爵照名分说起来应该是他的君王。我好容易打了光荣的胜仗,非但不蒙褒赏,反而受到他的斥辱:他还要设计陷害我,把我的叔父骂了一顿逐出了枢密院,在一场盛怒之中,把我的父亲叱退宫廷。他这样的重重毁誓,层层侮辱,使我们迫不得已,只好采取这种自谋安全的行动;而且他这非分的王位,也已经霸占得太久了,应该腾出来让让人家才是。
勃伦特 我就用这样的回答禀复王上吗?
霍茨波 不,华特爵士;我们还要退下去商议一会儿。您先回去见你们的王上,请他给我们一个人质,作为放我们的使节安全回营的保证,明天一早我的叔父就会来向他说明我们的意思。再会吧。
勃伦特 我希望你们能够接受王上的好意。
霍茨波 也许我们会的。
勃伦特 求上帝,但愿如此!(各下。)
第四场 约克。大主教府中一室
约克大主教及迈克尔道长上。
约克 快去,好迈克尔道长;飞快地把这密封的短简送给司礼大臣;这一封给我的族弟斯克鲁普,其余的都照信面上所写的名字送去。要是你知道它们的性质是多么重要,你一定会赶快把它们送去的。
迈克尔 大主教,我猜得到它们的内容。
约克 你多半可以猜想得到。明天,好迈克尔道长,是一万个人的命运将要遭受试脸的日子;因为,道长,照我所确实听到的消息,国王带着他的迅速征集的强大的军队,将要在索鲁斯伯雷和哈利将军相会。我担心的是,迈克尔道长,诺森伯兰既然因病不能前往——他的军队比较起来是实力最为雄厚的——同样被他们认为重要的中坚分子的奥温·葛兰道厄又因为惑于预言,迟迟不发,我怕潘西的军力太薄弱了,抵挡不了王军的优势。
迈克尔 哎,大主教,您不用担心;道格拉斯和摩提默伯爵都在一起哩。
约克 不,摩提默没有在。
迈克尔 可是还有摩代克、凡农、哈利·潘西将军,还有华斯特伯爵和一群勇敢的英雄,高贵的绅士。
约克 是的,可是国王却已经调集了全国卓越的人物;威尔士亲王、约翰·兰开斯特王子、尊贵的威斯摩兰和善战的勃伦特,还有许多声名卓著、武艺超群的战士。
迈克尔 您放心吧,大主教,他们一定会遭逢劲敌的。
约克 我也这样希望,可是却不能不担着几分心事;为了预防万一起见,迈克尔道长,请你赶快就去。要是这一次潘西将军失败了,国王在遣散他的军队以前,一定会来声讨我的罪名,因为他已经知道我们都是同谋;为了策划自身的安全,我们必须加强反对他的实力,所以你赶快去吧。我必须再写几封信给别的朋友们。再见,迈克尔道长。(各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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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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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 索鲁斯伯雷附近国王营地
亨利王、亲王、约翰·兰开斯特、华特·勃伦特及约翰·福斯塔夫上。
亨利王 太阳开始从那边树木蓊郁的山上升起,露出多么血红的脸色!白昼因为他的愤怒而吓得面如死灰。
亲王 南风做了宣告他的意志的号角,他在树叶间吹起了空洞的啸声,预报着暴风雨的降临和严寒的日子。
亨利王 那么让它向失败者表示同情吧,因为在胜利者的眼中,一切都是可喜的。(喇叭声。)
华斯特及凡农上。
亨利王 啊,华斯特伯爵!你我今天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相遇,真是一件不幸的事。你已经辜负了我的信任,使我脱下了太平时候的轻衫缓带,在我这衰老的筋骨之上披起了笨重的铁甲。这真是不大好,伯爵;这真是不大好。你怎么说?你愿意重新解开这可憎的战祸的纽结,归返臣子的正道,做一颗拱卫主曜的列宿,射放你温和而自然的光辉,不再做一颗出了轨道的流星,使世人见了你惴惴不安,忧惧着临头的大祸吗?
华斯特 陛下请听我说。以我自己而论,我是很愿意让我的生命的余年在安静的光阴中间消度过去的;我声明这一次发生这种双方交恶的现象,绝对不是我的本意。
亨利王 不是你的本意!那么它怎么会发生的?
福斯塔夫 叛乱躺在他的路上,给他找到了。
亲王 别说话,乌鸦,别说话!
华斯特 陛下不愿意用眷宠的眼光看顾我和我们一家的人,这是陛下自己的事;可是我必须提醒陛下,我们是您最初的最亲密的朋友。在理查的时候,我为了您的缘故,折弃我的官杖,昼夜兼程地前去迎接您,向您吻手致敬,那时我的地位和势力还比您强得多哩。是我自己、我的兄弟和他的儿子三人拥护您回国,大胆地不顾当时的危险。您向我们发誓,在唐开斯特您作了那一个誓言,说是您没有危害邦国的图谋,您所要求的只是您的新享的权利,刚特所遗下的兰开斯特公爵的爵位和采地。对于您这一个目的,我们是宣誓尽力给您援助的。可是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幸运像阵雨一般降临在您的头上,无限的尊荣集于您的一身,一方面靠着我们的助力,一方面趁着国王不在的机会,另一方面为了一个荒淫的时代所留下的疮痍,您自己所遭受的那些表面上的屈辱,以及那一阵把国王久羁在他的不幸的爱尔兰战争中的逆风,使全英国的人民传说他已经死去。您利用这许多大好的机会,把大权一手抓住,忘记您在唐开斯特向我们所发的誓;受了我们的培植,您却像那凶恶的杜鹃的雏鸟对待抚养它的麻雀一般对待我们。您霸占了我们的窠,您的身体被我们哺养得这样大,我们虽然怀着一片爱心,也不敢走近您的面前,因为深恐被您一口吞噬;为了自身的安全,我们只好被迫驾起我们敏捷的翅膀高飞远遁,兴起这一支自卫的军队。是您自己的冷酷寡恩,阴险刻毒,不顾信义地毁弃一切当初您向我们所发的誓言,激起了我们迫不得已的反抗。
亨利王 你们曾经在市集上,在教堂里,振振有词地用这一类的话煽动群众,假借一些美妙的色彩涂染叛逆的外衣,取悦那些心性无常的轻薄小儿和不满现状的失意分子,他们一听见发生了骚乱的变动,就会瞪眼结舌,擦肘相视。叛乱总不会缺少这一类渲染它的宗旨的水彩颜料,也总不会缺少惟恐天下不乱的无赖贱民为它推波助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