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燕云梦 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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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燕云梦 全集- 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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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包袱搭在肩上,轻轻带上门,转身却撞到了一个人。

一阵淡淡的兰麝之香传入鼻端,朱允炆伸手挡在我面前说:“蕊蕊,你要去哪里?”

他的身后跟随着四名锦衣卫,为首一人穿着和纪纲一样的衣服,一双苍狼般机警的眼睛,鹰钩鼻子,年纪二十开外,正是新任锦衣卫副指挥使蒋献。

朱元璋卧病后,朝中大事逐渐移交到朱允炆手中,纪纲一年前被派往宁夏追查一宗大案。纪纲一离开金陵,京中锦衣卫的管辖大权尽落于蒋献之手。蒋献为人心狠手辣,不但不输于纪纲,手段更加登峰造极。

我心中暗叫不妙,纪纲给我的迷烟对蒋献他们毫无用处,他们手里一定有解药。

无可奈何对朱允炆笑了一下:“搬家啊!难道皇上打算让我一直住在这里吗?”

他脸上泛起一丝微笑,说道:“朕听说皇后让你跪在宫院里,去找你时你已经不在了,料你定是在此。朕也正要接你过去。”

一列领路的太监掌着宫灯,蒋献等人亦步亦趋跟在我们身后。

皇帝就是皇帝,朱允炆迎接我去新宫室,身边居然还带着几个锦衣卫。

我们来到一座清新典雅的宫殿前,宫灯将院落照得亮如白昼,满目花枝招展,简直就是鲜花的海洋。朱元璋下诏“哭临三日,皆释服”,一排穿着浅桃红衣裙的宫中侍女齐齐跪下参拜。

朱允炆拉着我走进殿门,转身对蒋献说道:“从今以后,蕊妃娘娘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如有任何闪失,朕惟你是问。”

蒋献恭声说道:“微臣遵旨,锦衣卫一定尽心尽责护卫好娘娘。”

殿中简洁精巧的装饰清丽脱俗,一种如兰似馨的香气在室内静静蔓延。

走进内殿,迎面而来的是一面巨大的落地铜镜,四周镶嵌着玳瑁和玛瑙,铜镜中映射出我们的身影。

朱允炆站在我身后,凝视着镜中人雪白中透着粉红的冰肌玉肤,精巧秀丽而又艳光四射的脸庞说:“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把包袱放下来吧。”

我躲开他的注视,对他说:“皇上是要他们护卫我?还是要将我软禁起来?”

朱允炆温柔说道:“我当然是要他们护卫你。宫中现在诸事未定,万一有歹徒潜入宫中伤了你怎么办?六宫你皆可随意出入,若是觉得闷,就去文锦楼中看看书,我空闲的时候就来陪你。”

总管太监左安带着两名小内侍进寝殿来跪地叩安:“奴才请示圣驾!”

朱允炆对他说:“蕊妃日常使用之物均依皇后之例供给,饮食起居你们也要多加留心侍候。若是让朕知道你们照应不周,朕可不会留情面的。”

左安恭恭敬敬说道:“奴才遵旨。”

朱允炆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左安答道:“奴才都已安排妥当了。”

朱允炆对我说:“爱妃先换套衣服,然后陪朕用膳去吧。”他的态度很温和,语气也带着关切和体贴,宫人们看不出我们之间有丝毫破绽。

蕊珠宫的红墙碧瓦、画楼飞檐之间,杨柳依依、百花齐放,在粉红的宫灯掩映之下,处处呈现花团锦簇的气息。

出了正殿的后门,可见一座巨大的荷花池,两行翠柳拥着一条长廊通往池中央的小亭,小亭精巧状若莲花,池中还有一艘金碧辉煌的画舫。

皇帝今晚在此传膳,亭中的侍女太监早已站了一大排,我环顾四周,蒋献手下的四个锦衣卫分散站立在小亭外荷花池畔,看似悠闲踱步,眼睛却时刻紧盯着我。朱允炆就坐在我身旁,他的轻功也不弱,看来今晚的逃遁计划要宣告失败了。

朱允炆以眼神示意左安,亲自执起酒壶,向我面前的玉杯中斟上小半杯酒,微笑着说:“这些菜都是你最喜欢吃的,多吃一点。”

桌上的菜式有西湖醋鱼、樱桃豆腐、笋芽含香、江南一品酥……都是我以前在东宫时常吃的宫廷菜,我却心猿意马坐立不安,连半点胃口都没有。

片刻后,只见画舫上一列焰火冲天而起,呈北斗七星之状,刚刚湮灭,又有一列五光十色的焰火升上夜空,不但颜色各异,大小形状也不尽相同,犹如天女散花,极其美丽。

朱允炆坐在我身旁仰望夜空,似乎带着无限憧憬,对我说道:“蕊蕊,还记得五年前中秋之夜我们一起放焰火的情景吗?”

我既没有心情欣赏今晚的焰火表演,也没有心情和他叙旧,却不得不敷衍他:“我记得!”

他清澈的眼眸看向我:“第一次在荷花池畔见到你的时候我觉得好开心,我终于有一个妹妹了,还长得象神仙一样美丽。原来我一直在猜测母妃会给你择个怎样的妹夫,却没想到你会成为我的妃子。”

内值太监捧着一个金漆盘走近他跪下,侍女揭起覆盖的大红金绣绸布,金漆盘内赫然是数十枝无暇美玉所雕琢而成的玉钗,绿玉、翡翠、黄玉、羊脂白玉……应有尽有,款款都极尽新颖别致,那太监禀道:“宫中库房所珍藏玉钗皆已在此,恭请皇上圣裁。”

朱允炆看着我说:“这些玉钗都赐给你,你可以随意挑选搭配衣服。”

我穿着一套水绿色宫裙,发髻上别无装饰,朱允炆仔细端详后,拣择了一枝碧玉钗,替我簪在发间。

我发觉他话中之意和举止颇为暗昧,赶紧说:“我也一直把皇上当成我的哥哥。”意在提醒他做戏也不必做得太过分,适可而止就好。

朱允炆微微一笑,说:“你若当我是哥哥,就安心住在宫里,皇爷爷的传记还没有编撰齐全,你也不会无事可做。宫外虽然自由,十一叔的蜀中,四叔的北平,六叔的武昌你都住过,在外面受人欺负还不够吗?只有我身边才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

他这句话实在大错而特错。皇帝的身边并不是天下间最安全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最危险的地方。

我说:“皇宫有御前侍卫层层守护,皇上不必再浪费锦衣卫的人力来保护我,况且我也可以保护自己。”

朱允炆说道:“他们的任务就是护卫皇室,怎能说是浪费?多几个人保护你我才能放心。”

我无可奈何,说道:“我不喜欢他们跟着我。”

朱允炆远远看了一眼,蒋献的身影立刻出现了,叩首说道:“奴才在!”

朱允炆对蒋献轻轻说道:“娘娘不想看到你们。”

蒋献低头说道:“皇上恕罪,奴才知错了!”没过多久,那些锦衣卫的身影果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藏身之处一定更加隐秘。

朱允炆转头对我说道:“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他们了。”

他根本没有撤走锦衣卫的打算,语气却无限温柔,绵里藏针寸步不让,我想发脾气也没有办法发出来。

用完膳后,朱允炆和我沿着长廊漫步,随侍的宫人都刻意落后了数步之遥。

我眼望天空那轮圆圆的满月,眼前浮现四年前朱棣的面容,心中暗想:“整整四年了,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你知道蕊蕊被困在皇宫里吗?”

正在痴痴回想,仿佛听见朱允炆在唤我的名字,急忙答道:“皇上在叫我吗?”

柔和的夜风吹起了朱允炆的龙袍衣角,他的身影在月光下宛如迎风的修竹,清俊的面容略带着一丝不悦之色:“我叫了你几声了,现在才听见。”

我低着头说:“是我错了。”

他面带微笑,用掌心托起我的脸,说道:“错了可是要受罚的。”

我退后了一步,问道:“不知皇上要罚我什么?我认罚就是!”

他仰头看向那轮明月,笑道:“罚你五步之内以月色为题,赋诗词一首如何?”

这个题目实在太简单了,只要是明代中期以后的诗词都可以拿出来充数,朱允炆决不可能知道。

我眼珠一转,说道:“不用五步,一步就够了!”随即念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如环,夕夕都成玦。 若似月轮终皎洁,燕子依然,软踏帘钩说。唱罢秋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正是清代词人纳兰容若所作《蝶恋花》。

朱允炆沉默了半晌,忽然转身背对着我,轻轻说道:“朕要回宫去了。”

我愣了一下,他说“朕”要回宫去了,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他很少这样称呼自己。

他在暗示什么?

我只能装糊涂,屈膝行礼说:“臣妾恭送圣驾!”

朱允炆并不答话,加快了脚步离开,将我们远远抛在后面,左安急忙追赶上去,神情大惑不解。

我回到寝殿中,发觉众侍女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正是昔日东宫映柳阁中侍女。因为女史事务繁忙,在宫中四年我和她们见面机会并不多,偶尔匆匆一面,也没有太多机会聊天,惟有银萍还时常借故前往女史居所去看望我。

银萍将手中的茶盘放下,靠近我悄悄说:“娘娘看看窗外。”

我走到窗边向外张望了一下,数名锦衣卫的身影在月色下清晰可见,我回到床沿,手托着腮帮,愁眉不展,苦苦思索脱身之计。

朱允炆设计这座特别的监狱里关押着我,这里比“诏狱”只不过多了一层美丽和优雅的外衣而已。

半夜里,我听到一声轻响,惊醒过来拥被坐起,透过纱帐隐约见到房间中站立着一人。

他在帐前数步处说道:“娘娘不要怕,我是外面守护娘娘的锦衣卫。纪大人有密信让我暗中保护娘娘。”

我将信将疑,外面的锦衣卫应该都是蒋献的心腹,怎么会有人心向着纪纲?纪纲远在宁夏,又怎么知道宫中发生的事情?

我隔着纱帐对他说:“无论你是谁,现在深更半夜,我要休息了,请你出去。”

他沉声说道:“请娘娘不要怀疑我,我来只为告诉娘娘一句话。纪大人在宁夏遭人毒手,身受致命内伤,蒋献为人阴狠,皇上对其极为信任,请娘娘务必小心此人。”

我急问道:“纪大人他的伤要紧吗?是谁伤了他?”

他说道:“纪大人没有性命之忧,但疗伤还需要些时日,现在无法返回京中。伤他之人对他武功路数极为熟悉,依属下猜测此事与锦衣卫定有关联。娘娘若有危难,属下一定会尽力保护娘娘。”

我轻声问道:“你可听见诸位殿下进京来的消息吗?”

他说:“皇上诏命兵部尚书齐泰领精兵五万在金川门布防,如果诸位殿下前来拜祭先皇,只能单骑入京。皇上对锦衣卫另有密诏,无论是哪位殿下,强行闯入皇城者,立即拘捕。”

他说完这些话即离去,我立刻明白了一切。

朱允炆够聪明,朱元璋虽有遗诏不许诸皇子进京奔丧,但是如果诸王要前来,于情于理他都不便拒绝,因此准许他们单骑入京。他在皇城暗中布下天罗地网,只要诸王带来的兵马无法进入金陵,就不会有动乱和政变。

如果燕王今天收到遗诏,七日内他一定能够赶赴金陵。

虽然我知道结果有惊无险,心中还是宁愿他不要来。

次日,我依礼前去参拜吕妃。

吕妃赐起之后,拉我在她身旁坐下,才说道:“你与皇上昔日情同兄妹,如今他又赐你蕊妃之位,你从今以后就要一心一意对他才是。把过去那些事情都忘了吧,不要让我替你们担心。”

我说道:“母后的教导,儿臣都记住了。”

吕妃款款笑道:“我听奴才们说,昨天晚上皇上并未留幸蕊珠宫。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我顿时尴尬无比,吕妃注意到了朱允炆和我之间的异常情况,我只能支吾着说:“这个……是我不能……过几天……”

吕妃似乎相信了我的说辞,不再追问,说道:“皇上至今都无子嗣,叶妃一直病着,吃的药倒比吃的饭还多,他又不常往皇后宫里去。我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这件事。你若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我心中这个结就解开了。”

吕妃身旁的一名中年宫女笑道:“蕊妃娘娘有宜男之相,太后的心愿一定能够达成!”

我心中暗暗好笑,朱允炆和我根本就是假夫妻,怎么可能生得出孩子来?况且我手中还有香云交给我的药方!表面还是装作娇羞的样子,轻轻垂下头。

小太监高声传报道:“皇后娘娘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吕妃松开我的手,说道:“传她们进来吧。”

马皇后与叶逐月各自带着一名贴身侍女先后进殿来,她们都是绮年玉貌的美人,皇后和皇贵妃的华服衬托之下,越发雍容华贵,袅娜多姿。

她们参拜吕妃后,我向她们行礼,叶逐月说道:“姐姐请起。”

马皇后连看都没看我,在吕妃身旁的凤椅坐下,撒娇说道:“昨天儿臣送来的雪蛤酥酪,母后觉得如何?听御医说雪蛤是养颜圣品,儿臣吩咐他们做了来试,觉得好才进给母后的。”

吕妃叹道:“难得你有这样的孝心。我倒不要紧,皇上国事繁忙,年纪又轻,如今千均的重担都落在他一个人肩上,你身为皇后,平日里要多多关心体贴皇上,只要皇上好,我就放心了。”

马皇后听了吕妃这几句话,面露委屈之色道:“儿臣何尝不想关心体贴皇上?只是皇上他……时常连人影都见不到,儿臣又不敢去勤政殿见驾,皇上回到后宫来也不知去了哪里。”

吕妃随即转向叶逐月说道:“你最近可好些了吗?我早已说过你不必每天都来请安,自己多保养些。”

叶逐月轻轻咳嗽了几声,粉面上泛起潮红之色,说道:“是儿臣不好,儿臣一向病着,未能尽力照顾好皇上。如今有了蕊妃姐姐,侍奉皇上之责姐姐也可以分担些去。”

马皇后隐隐有怨责叶逐月之意,叶逐月又将我拿出来作挡箭牌。朱允炆对叶逐月专房之宠由来已久,如今另册新妃,叶逐月难免会有些不舒服,我知道她心中对我有所误会,准备等待机会再向她解释澄清。

吕妃笑道:“你们和皇上之间的事情我可管不了。高皇后在世时常教导我们,后宫最难得是‘清净’二字,懿文皇后和太妃在先帝身边时,先帝常感叹我们姐妹情深,你们也要互相体谅尊重,不可争风吃醋,坏了高皇后立的规矩。只要有皇孙抱,我决不会辜负亏待你们。”

马皇后似乎有话要说,又忍住不言,叶逐月随即说道:“儿臣谨记母后教诲。”

我们离开吕妃的懿宁宫时,我急唤道:“贵妃妹妹请留步!”

叶逐月在小径上立住,却并未回头。

我走到她身边,说道:“妹妹可能听我说几句话?我本来不该留在宫里的,皇上是为了救我才封我为妃,我并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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