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翔十分严肃地沉下脸,她居然拿她忌讳的事来笑她,她绝对要以最激烈强悍且毫
无转圜余地的手段来抗议!
“嗯!”侠安以最纯洁无辜的表情凝思了半晌,接着用最“诚恳”的语调询问:
“任翔,你的房租好象很久没缴了哦?”
“……”
“介不介意让我搭你的顺风车回酒吧?”
※ ※ ※
任何恶女,鬼神退避。
四四方方,白净无瑕的纸上,端正地印着八个大字,它质若鸿羽,轻得让易昭锋怀
疑它是否为一桩玩笑。
“我的爵爷,你没玩我吧?”
他挥挥白纸,提高了音调表示他的不可思议,“这八字就是你两个礼拜来调查的成
果?”
“不然你以为应该如何?”
“好歹也有个身家资料吧?”他一拨额前垂落的白发,用力窝进冷爵非价值不菲的
沙发,“我不信你什么都查不到!开玩笑,如果连你也挖不出一点底,那她们肯定是外
星人!”
没错,这块土地的确没有冷爵非调不到的资料,他这个报界地下总裁可不是当假的。
“我有说没有资料吗?”
冷爵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仍然好整以暇地交握着双手等易昭锋明白他的意图。
“又要坑我?”易昭锋不满地横他一眼,和商人做朋友就这点不好,处处得配合对
方尊崇奉行的“利益平衡论”。
“只是条件交换,放心,你没损失。”
“为什么我每次听你讲这句话就觉得我已经开始损失些什么了?”
易昭锋无奈地自吉自语,接着懒洋洋地道:“说吧!这回想指使我干什么天理不容
的恶事?”
“等你看完她们的来历背景就会明白我想要什么了。”冷爵非自抽屉内取出两叠文
件:“我想这‘任何恶女’,你一定有兴趣去会会。”
“这么笃定我一定会对恶女有兴趣?”
昭锋手是接过文件,可眼连瞄也没瞄一下,“你明知道我比较想得到的是关于‘她’
的消息。”
冷爵非没理他,依然专注在利益话题上,“要是能自‘任何恶女’身上得到东西,
我就能藉势打入日本市场,你也能顺利继承你易家的主位,相信咱们会是合作无间的伙
伴,你说是不?”“‘恶女’我身边已经有一个了。”易昭锋没好气地瞟向他桌面,并
臆测起那张大如单人床的豪华办公桌内还有多少他需要的卷宗机密:“麻烦你,把调查
报告给我。”
“不是已经在你手上了吗?”
“少装傻,我要的是哪份你会不知道?”音调开始出现火山爆发前的活动迹象。
“噢——”冷爵非挑挑眉,恍然顿悟地斜睨他,“原来楚篆说的是真的,易大少改
心换性不要钱只要女人啦!自从那个你无缘的孩子的妈出现后,你就放出所有耳目追查,
照情形看我可能会失去商场上较劲的强敌。啧啧!兄弟,这不是我乐见的哟?”
“我的爵爷,不晓得你有没有听过一句中国名言?”易昭锋笑容可鞠地便身拉开他
抽屉,一边翻看一边说道:“笑人者人恒笑之,今天你会笑我,明天就换我笑你了。为
了我们双方长期合作的远长未来,我劝你还是不要作无谓的抵抗,快把东西交出来吧!”
冷爵非将椅滑至一边,任他去搜个过瘾,“都说在你手上了还听不懂,我怀疑你的
智商是否有和年龄一块长成。另外,我真的觉得你一不爽就乱搜人东西的习惯实在需要
戒掉。”
昭锋的眼瞳倏忽收缩,回过头去翻那两袋文件。
“亏易家把你当宝,为了个女人失了方寸,你该反省了。”
“总有一天我会把这句话丢回你脸上。”昭锋抽出一张相片,“君子报仇三年不晚,
我等着。”
相片上是两位短发女孩,一个坐于吧台前啜饮调酒,一个在吧台内忙着摇酒,两人
状似交谈,由于灯光不足,只能拍出模糊的轮廓。
易昭锋定睛审视,无法确定两人究竟谁才是他想找的人,“怎么只有这张?”
“想看清楚些,自己走一趟不就结了。”冷爵非嘿笑,以他那口带有英国腔的语调
挪揄,“她们的生活之精采,足以颠覆你对恶女的定义。”“是吗?”
易昭锋不置一词,来回巡视的目光最后停在吧抬内的酒保,虽然她是短发,但周身
却逸散出春风和颜般气质,彷佛淡笑着,俏兮如瓷娃娃精致。
“我不会忘记我们的合作约定。”这句话仍是在易大少注目相片时所言,算是将离
去的招呼。
冷爵非舒适躺进椅背,眼角余光已投向桌边的行事历,“混进去之后别光顾着泡妞,
记住,你家老租宗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东西拿回来。”
“易家的规矩你会比我清楚吗?”他打了个哈哈,掉头步开时冷爵非又叫住他。
“对了,你刚才那句成语应该换成‘风水轮流转’吧?还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易昭锋没好气地诅咒,用力甩上门,把他嚣张的笑声隔绝在门内。
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个半中国人的国文造诣永远比不过只有四分之一中国人
血统的冷爵非?
※ ※ ※
绿林酒吧是家远近知名的舞场,它总是聚集许多来自各方的英雄好汉,霸占夜晚放
肆它的活力青春,只要夕阳遁去一天最后的霞光,酒吧就展开它魅力四射的灿烂夜生活,
即使远远路过也能感受到酒吧内喧嚣尘上的热闹气氛。
若有人问起这家酒吧的老板是谁,可能没几个人有印象。
但!要是提起“绿林”最耀眼的人物,非她们莫属,她们代表了“绿林”,更代表
了玩车族,人们总说“绿林”的店花就是“任何恶女”。
任何恶女,鬼神退避。
这句话,是讽刺,也是称赞,更是每个拥护她们的玩车族的骄傲。
任,任翔,外号辣赌太妹。何,何侠安,人称笑面俏娃。
“任何恶女”,是新人类X世纪中最神奇的存在,如同耶路撒冷般,“绿林”非但
是玩车族的圣地,更是他们盘聚的大本营,其夜夜笙歌狂舞的场面可想而知。
“就这样?”
“就这样。”
她嚼着口香糖翘着二郎腿,人懒趴趴地窝在高脚椅上,在得到确定的回答后毫不客
气地大翻白眼:“我的祖宗!你他姥姥的还真天才,难怪你大学混不到毕业,我要是有
你这种学生还不如上吊算了!”
毗邻而坐的大男孩不服气地瞪大眼睛扯直了嗓门,“这篇文章哪里不好了?”
太妹不屑地哼,甩甩指间文稿招呼,“喂!你自已来看看好了。”
侠安将饮料交代小妹后边擦手边走来,概略浏览一下后也忍俊不住笑开,“我说铁
齿,我请你拟的是征人稿,不是要你写故事。”
“对嘛!还把‘绿林’拿来跟耶路撒冷比?兄弟,建议你检查一下你的脑还在不在。”
“我……我……”铁窗忽地跳下椅,理直气壮地嚷:“是你们要我把‘绿林’的特
色写出来呀!谁都知道‘绿林’就属你们最色,我特地标榜出你们俩有什么不对?”
“好个‘就属你们最色’,真是说到我心坎里了!”
一旁响起零落掌声,几个年纪相仿的大男孩凑近,不甘寂寞地搭腔:“这点一定要
标明,省得来应征的菜鸟误蹈‘桃色陷阱’!”
“踩到陷阱不要紧,顶多是贞操蒙上污点!要是变成‘桃色交易’那可就连钞票也
飞啰!”
“倘若‘交易’不成,搞不好还会演出‘桃色风暴’哩!”“你们有完没完?嘴巴
犯贱要人抓痒是不?”太妹首先掀眉怒眼,再狠瞪向猛吞口水找不到机会解释的铁齿:
“我色?我色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值得你特地提出宣传吶?亏我还看在同居份上一直
没染指你,你嫌处男已经落伍,要开荤了是吧?”
“没……没没,我绝对没这种意思!”铁齿慎重、郑重、沉重地表示,“我说的是
整个绿林就属你们‘最’有姿‘色’,千万则误会了!喂!烂泥、滑嘴,你们怎么故意
陷我于不义?我又没得罪你们!”
几个大男孩笑得东倒西歪,头发染成紫色的烂泥呼吸困难地咳嗽,搭住铁齿的肩:
“铁齿,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在‘绿林’身价已经到六位数了,每个人都赌你何时会献
出你的第一次,大伙这么关心你,我们这些个兄弟怎能不帮着点?更何况咱们都同住在
‘非人居’,冲着这点关系,怎么说也该替你设想打点吶!你说是不?”
“抗议,我不同意你们的说词!你们明明是嫉妒我冰清玉骨,光风霁月的伟大节操,
刻意要辱没我、抹黑我、带坏我,让我没脸回去见我妈!我妈她有交代我独自北上求学,
千万不可以学坏……”
烂泥见铁齿又要搬出他至高无上的“妈妈说”,连忙吆喝:“兄弟们,胶带伺候!”
太妹自始至终脚都没落地一下,她自得其乐地欣赏他们每日演出的闹剧,品尝着侠
安调的“青涩”,完全一副吊儿郎当相。
“侠姊,你真的确定让铁齿那号练童子神功的家伙住下去?”
侠安笑咪咪地回以甜颜,“‘非人居’里有道德观的人已经不多了,别把‘非人居’
内的最后一名在室男也给吃了好吗?”
“你真以为我那么没格调?”太妹从鼻子一哼,“再怎么饿我也不会捡一块酸菜来
啃。”
铁窗北上求学原想混个大学文凭,不料没能撑到毕业就被踢出来,不敢回乡见母亲,
偶然结识“绿林”的好汉,住进“非人居”;由于他好歹也是顶着“大学肆业”的招牌,
讲话咬文嚼字又死守一堆条规,算是“非人居”一堆不像人类的生物中唯一比较正常的,
所以常遭“异形们”捉弄。
“上回那笔生意对方尾款付了吧?”
“好不容易这阵子看你安分了些没惹事,怎么?又闲得发慌想找人打架啦!”
太妹任翔,职业玩命,兼职“绿林”保镖。
暂将杂务交给小妹,侠安也拉了张椅子对坐任翔面前,“以后这类的委托我不接了。”
“为什么?”任翔的反应直接而惊天动地,“你不是演得很好吗?白花花的钱这么
好赚为什么不赚了?”
对任翔而言,要她不爱钱比要她脱离边缘生活还不可能。
“什么情妇,失散的女儿你都冒充过,更别提假扮被遗弃的女朋友了,这是你最拿
手的好戏,为什么要作这种决定?不!不要告诉我你突然良心发现,因为我们都明白那
是狗屁!”
“没为什么,因为我发现更容易赚钱的途径。”
“谎话。”
任翔是靠玩命过活没错,可这不代表她徒有体力没有脑力,“你何大恶女会嫌钱多?
哈!对方是谁?能使你放弃一条财路的人想必不简单。”
侠安脑中马上浮现他的瞳眸,心头不禁狠狠一紧,她没见过那么矛盾的眼睛。
矛盾,是因为它们既冷且热,显露在外的热情深潜着清冷的理智,对她的伪装冒充
既不加辩驳也不揭穿,只是旁观她精湛的演出,彷佛局外人。
客户付款时相当满意她造成的效果,本要她再进一步搅得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但她
不假思索一口回绝了对方,她不打没有胜算的仗,不惹摆不平的麻烦。
而他,那额际有一撮白发,连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和那清艳冷静的少女,不是她
能驾驭的凡夫俗子。“小安,你想考我逼供的功力?”
任翔对人的称呼总有好几种,正如她坦率却善变的个性一样,永远直接,也永远不
可捉摸。
“别惹无谓的麻烦;趁事情没闹大时收手是我们的铁则,任翔,他不是你好奇得起
的人,他们都不是。”
太妹眼珠滴溜溜地转,好久没人能让侠安以如此严肃的口吻告诫她了,这下更加深
她的好奇。
太妹的好奇包括了挑战、刺激、游戏在内,她喜欢找与众不同的人游戏,也乐于游
戏里的致命、危险。
“这么说来你是不会给我那对小情人的资料啰?”她跃下高脚椅,一副天下太平国
泰民安的模样拍拍手:“好吧!那我把这张征人单贴到门口去,你忙。”
她似乎忘了征人文之前还被她嫌到长江黄河去,抓了单子便走人。
酒吧喧闹气氛如旧,只是侠安若有所思的情绪潜伏着莫名骚动。她的直觉从来没骗
过她,而她也清楚事情绝不会这样就了了;日子,还长着,未来,总埋着无尽未知。
“管他,他有本事就让他来好了。”
一口喝掉那杯“青涩”,果真涩苦满舌,她脱下制服背心加入了正闹得起劲的舞池,
随主唱疯狂嘶哑的叫嚣舞动。
酒吧的门又开,那张充满“恶女传奇”的征人单又跟着人进来,他静伫了一会,确
定自己适应吵杂昏暗后直步向吧台,坐定。
“喝什么?”
“啤酒。”
他不着痕迹地盯着男酒保,晃晃红单以亲易近人如同聊天气般的平常问:“你们征
人?”
“我们确实有缺人手,可是我并不觉得你适合。”
“你是老板?”
“管事的正在跳舞。”酒保端上啤酒撩起酒杯,那投注在简单动作上的眼根本连瞧
也不瞧他一眼。
他可不服了,“你们没用我怎知道我适不适合?”
“你缺钱?”
“不缺来找什么工作?”怎么问这么痴呆的问题?
“有缺到愿意下海?”
当舞男?开什么玩笑?征单只写了堆不知所云的夸赞,末了附上一行“欢迎好汉加
入绿林行列”而已,连个征字都没写,哪知道是征牛郎?
“我的座右铭是只求有钱不求尊严;只要钞票不要支票;只爱现金不爱黄金。”
酒保泛起一抹诡异的笑,不由得他颈后汗毛倒竖,这酒保是谁?看来需要保持距离。
他指指占住麦克风的帅男孩,以及围在其旁如痴如狂的人群,简洁扼要指点:
“只要你能抢走他的风头,保证管事的会注意到你。”
好个高段的保证技术,既不正面响应,又把问题推回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