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白雪皑皑的夹金山;向后,他看见了险峻的腊子口。他顿时记起了那些苦涩的故事。在子孙们手掌的盈握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俯伏在了柔软地浮动着的草地上,就像七十年前他仰躺在余秀梅的怀抱中一样。温暖,安宁,再不想动弹。如果说那时他不得不脱离了那个怀抱去冲杀,那么现在他可以就这样永远不要再动了,连翻个身都不用了,就这么闭眼躺着吧,看着鲜花一年年开了又败。草地上的风,草地上的气味都使他想起了那个热血涌动的年华,真舒服啊。
唯一遗憾的,就是关于长征的书没能写成。这将使得许多故事无法为世人所知。许多故事随着他的退出永远湮没流失了。再不会有人知道了。还有那些热血与勇气呢,英雄与神话呢,胜利与憧憬呢,无畏与牺牲呢,幻想与传奇呢,信仰与光荣呢。如果说那一路收获了什么,那就是这一些。许多事实后人将无法置信,将会以为听到的是一部悠远辽阔、苍凉嘶哑、开天劈地的祖先的古歌。当然,他承认,那时的歌声也并不总是那样高亢明亮的。也许,有过沮丧与失败,有过犹豫与绝望,有过退缩与怀疑,有过在死亡面前的飞奔与在生存面前的躲闪,但它们也绝不是毫无价值的。它们将与光荣一起流传于世,成为瑰宝与财富,成为一支民族创世纪的歌谣与史诗中的一部分,从而在人类中永久地传唱。这就是长征。这就是他所看到的经历的并且用了六十时间来理解的长征。
1996.6.广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