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笃姆精选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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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笃姆精选集-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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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生活里的任何事情都有个期限。滕德勒一家的全部剧目已经演完,打靶场的木偶戏台拆掉了,他们又做好了继续上路的准备。
  于是,在十月里一个刮大风的午后,我就站在城外的一处高高的土丘上,目光哀戚地一会儿瞅瞅那向东通往一片荒凉旷野的宽阔的砂石路,一会儿充满期待地回首张望,瞧瞧那在低洼地中烟箱雾罩着的城市。瞧着瞧着,一辆小小的敞篷车就驶过来了,车上放着两口高高的箱子,车辕前套着一匹活泼的棕色小马。这次滕德勒先生坐在前面的一块木板上,他身后是穿着暖和的新大衣的丽赛,丽赛旁边是她母亲。我在客栈门前已经和他们告过别;可随后我又赶在前面跑到了城外,以便再看看他们所有的人,并且已经得到父亲同意,准备把那本魏森的《儿童之友》送给丽赛作为留念;此外,我还用自己节省下来的零花钱为她买了一包饼干。
  “等等,等等!”我高叫着冲下土丘。
  滕德勒先生拽住缰绳,那棕色小马便站住了;我把自己小小的礼品给丽赛递到车上去,她把它们放到了旁边的座位上。可是,当我与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地把四只手紧紧握在一起的一刹那,我们两个可怜的孩子便哇的一声哭出来了。这当口滕德勒先生却猛一挥鞭。
  “别了,孩子!要乖乖儿的,代我感谢你的爸爸妈妈!”
  “再见!再见!”丽赛大声喊着;小马开始迈步,它脖子底下的铃儿又了当了当响了起来;我感觉到她的小手从我手里滑出去了。就这样,他们又继续漂泊,在那广阔而遥远的世界上。
  我重新爬上路旁的高丘,目不转睛地遥望着在滚滚尘土中驶去的小车。铃儿的丁当声越来越弱;有一会儿,我还看见在木箱中间有一块白色的头巾在飘动;最后,一切都渐渐消失在灰色的秋雾中。这当儿,一种像是死的恐怖似的感觉突然压在我心上:你再也见不到她啦,再也见不到!
  “丽赛!丽赛!”我大声喊叫起来。
  可是毫无用处;也许是由于转弯的缘故吧,那个在雾气中浮动的小黑点完全从我视线中消失了,这时我便疯了似的,顺着大路排命追去。狂风刮掉了我头上的帽子,靴统里也灌满了沙,我跑啊路啊,可是能见到的只有一棵树也不生的荒凉的旷野,以及罩在旷野上的阴冷的灰蒙蒙的天空。
  薄暮时分,当我终于回到家里时,我的感觉是城里的人仿佛已全部死绝。这,就是我平生所尝到的第一次离别的滋味儿。
  此后的一些年,每当秋天又来到,每当候鸟又飞过我们城市的花园上空,每当对面的裁缝旅店跟前的那些菩提树又开始飘下黄叶,这时节我便会常常坐在我家门外的长凳上,心里想着,那辆由棕色小马拉着的敞篷车终于又会像当初一样,顺着大街,丁零丁零地从下边爬上来了吧。
  然而我白白地等待;丽赛她没有回来。
  十二年过去了。像当时的许多手艺人的儿子一样,我先在数学专科学校结了业,然后又在正规中学读完三年级,末了就回家跟自己父亲当了徒弟。这段时间,我一边学手艺,一边还读了不少好书。现在,又经过了三年的漫游,我终于落脚在德国中部的一座城市里。城里的人笃信天主教;在信仰这个问题上,他们是一点不懂得开玩笑的;当他们唱着赞美诗、举着圣像在街上游行过来的时候,你要不自动脱下帽子,他们就会给你把帽子打脱;除此而外,他们倒都是些好人。我帮工的师母是位寡妇,她的儿子也在外地干活儿,为的是取得行会规定的漫游三年的资格,好将来申请当师傅。我在这个家里过得挺不错;她希望人家在外地怎么待她儿子,她就怎么待我;不久,我们相互之间已如此信任,营业几乎全掌管在我的手中。如今,我们的约瑟夫又在她儿子店中工作;他写信来讲,老太太经常如此娇惯他,就像祖母对自己亲生的孙子一样。
  喏,在一个礼拜天的午后,我和师娘坐在起居室里;起居室的窗户正对着前面一所大监狱的正门。那是在一月里,气温表降到了零下二十度;外面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不时他还从附近的山里刮来呼呼的寒风,把小冰块卷得在铺着石块的路面上乱滚,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这会儿能坐在暖和的房间里,喝杯热咖啡是够惬意的,”师娘说,同时给我满满地斟了第二杯热咖啡。
  我踱向窗口。我的思想已飞回故乡;但不是飞到我的亲人身旁,我在那儿已没有亲人,我已尝够了生离死刑的滋味儿。我的母亲还容我最后亲手替她老人家合上眼睛;几个礼拜前我的父亲也去世了;在当时来说是相隔那么遥远的情况下,我甚至没能回去替他老人家送葬。但是,父亲的工场还等着游子去接管。虽说老亨利还健在,并且得到行会师傅们的同意可以把营业继续维持一段时间,再说我自己又答应过师娘,要再坚持几个礼拜等她的儿子回来才走,可是,我的内心再也得不到平静,父亲的新坟不容我继续滞留在异地。
  从街对面传来的厉声喝斥,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抬起头,看见监狱的门开了一道缝,看守人那张害肺痨病的脸从门缝中深了出来;他正举起拳头,吓唬一个年轻女子;这女子似乎不顾一切,拼着命想挤进那平常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房子里去。
  “准是有个亲人在里边,”师娘从她的靠椅上同样看清了眼前的情况,说,“可对面那老坏蛋没有心肝。”
  “他不过只是尽他的职责罢了,”我说,脑子里仍然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样的职责咱可不想尽,”师娘顶了我一句,几乎有些生气地倒在椅背上。
  这时候对面监狱的门已经关死了;那个年轻女子肩上只披着一件短翘翘的小大衣,头上裹着一块黑头巾,正沿着结了冰的街道慢慢走去。师娘和我都呆在自己的位子上、默然无语;我相信要知道我现在也动了恻隐之心我们两个都感到必须给人家帮助,只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正准备离开窗口,那女子又从街上走回来了。她停在监狱门前,一只脚已经犹犹豫豫地踏到了联结着门槛的石阶上;可随后她一扭头,我便看见了一张年轻的脸,一双黑色的眼睛;这眼睛正带着孤苦无告的神色,扫视着空无一人的街道;她似乎到底鼓不起勇气,再去对抗那狱吏的气势汹汹的拳头。慢吞吞地,她又朝前走了,一边走一边还不住地回过头来看那紧闭着的大门;显而易见,连她自己也不知该走向何方。当她转过监狱的墙角,折进通往上边那座教堂的小街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摘下门后挂钩上的帽子,跟着她追去。
  “嗯,嗯,保罗森,这样做就对啦!”我好心的师娘说,“只管去吧,我这就来热咖啡!”
  我走出房子,外面真是冷得要命;周围死气沉沉;在大路顶头处耸峙着的山峰上,黑压压一片枞树林俯视着城市,看上去煞是可怕;大多数房屋的窗上都结着冰凌,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像我师娘那样,在家里存着大堆大堆的木材啊。我顺着小街走向教堂广场;在那儿的大木头十字架跟前结了冰的土地上,跪着那个年轻女子,低垂着脑袋,双手按在怀中。我沉默无语地走过去;当她抬起头来仰望着耶稣基督血污的脸时,我才说:
  “请原谅,我打断了您的祷告;可您大概不是本地人吧?”
  她只点了点头,没有改变姿势。
  “我想帮助您,”我又开了口,“您只管告诉我,您打算上哪儿去!”
  “我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她声音暗哑地说,说完又低下了头。
  “可再过一小时天就黑了;这样的鬼天气,您是不能再呆在大街上的!”
  “仁慈的主会帮助我,”我听见她低声说。
  “是的,是的,”我提高了嗓门,“我差不多相信,我就是他派来帮助您的!”
  仿佛是我响亮的嗓音惊醒了她,只见她站起身来,迟疑地走向我;她伸长脖子的脸慢慢地朝我的脸靠近,两道目光盯在我脸上,好像要用它们把我定住似的。
  “保罗!”她突然大叫一声;这声音就如从心底里发出来的纵情欢呼。“保罗!是的,是仁慈的主派作来帮助我的!”
  我真叫有眼无珠啊!我竟又见到了她,我儿时的伴侣,那个演木偶戏的小丽赛!自然,她眼下已成长为一位窈窕美丽的少女,在她童年时总是笑吟吟的脸上,最初的欢乐的光辉消逝以后,如今只留下了深深的愁苦。
  “你怎么一个人到这儿来的?”我问。“出了什么事?你的父亲在哪里?”
  “在监狱里头,保罗。”
  “你父亲,那个善良的人!不过先跟我去,我在浇地一位厚道的太太家里当帮工;她知道你,我常常对她讲你的事。”
  接着,我们手拉着手,就像儿时一样,向着我好心的师娘家走去;她从窗户里已经看见我们。
  “这就是丽赛!”我在跨进房间时大声说,“您想想,师娘,丽赛啊!”
  好心的老太婆在胸前合起掌来。
  “仁慈的圣母玛利亚啊,保佑我们吧!丽赛!原来她像这个样子!可是,”她继续说,“你和那个老坏蛋有什么关系?”她抬起手来指着对面的监狱,“保罗森可是告诉过我,你是诚实人家的孩子哟!”
  不过话音未落,她早拉着姑娘进了里屋,把她按在靠椅上坐下,在丽赛开始回答她的问话的同时,她就已经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递到姑娘嘴边。
  “快喝点儿,”她说,“先定定神;瞧你的小手都完全冻僵啦。”
  丽赛只得先喝;在喝的时候两颗晶莹的泪珠滴到了杯子里;随后老太太才允许她讲话。
  现在她已不像当初和适才孤苦无告时那样讲家乡土语,家乡话的影响在她已所剩不多;因为她父母亲尽管没再到咱们滨海地区来,却多半仍在德国中部一带停留。几年前母亲已经死了。“别抛下你的父亲!”她临终时还挨着女儿的耳朵嘱咐,“他那颗心好得像个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是混不下去的啊!”
  回忆到这儿丽赛又痛哭起来;老太太重新替她斟满咖啡,想以此止住她的眼泪;她却一点儿不肯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继续往下讲。
  母亲死后,她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接替死者,跟父亲学习在木偶戏中扮演女角。这其间,还得张罗着为母亲举行葬礼,做头一批安魂弥撒;事毕,父女二人便抛下亲人的新坟,重新踏上旅途,照常去全国各地演他们的戏:《失踪了的儿子》、《圣女格诺维娃》以及其他等等。
  昨天,他们就这么走进了一座有教堂的大村子,在那儿作午间休息。父女二人吃过简单的午餐以后,滕德勒就倒在桌边一条硬邦邦的长凳上,酣睡了半个小时;丽赛这时则在外边喂他们的马。少顷,他们又身上裹着毛毯,冒着酷寒,重新上了路。
  “可我们没走多远,”丽赛讲道,“从后面村子里就赶来一个骑马的警察,冲着我们大喊大叫,说是酒店老板柜台里的一包钱被人偷走了,而当时唯有我那无辜的父亲在房里!唉,我们远离故乡,没有亲友,没有荣誉,谁都不认识我们!”
  “孩子,孩子,”师娘说,同时向我招手示意,“快别讲这些造罪的话!”
  可是我没吭声;丽赛的抱怨并非没有道理。他们不得不返回村里去;马车和车上装的东西全给村长扣下了,老滕德勒还奉命跟随骑着马的警察,步行到城里投案去。尽管警察一再地驱赶她,丽赛仍远远地跟在后面,满以为至少可以陪父亲蹲蹲大牢,直到仁慈的上帝使真相大白。谁料人家却认为她没有嫌疑;监狱的看守理所当然地把硬往里钻的姑娘拒之门外,因为她丝毫没有在他那所房子里栖身的权利。
  丽赛仍然想不通,她说,这个惩罚比真正的小偷将来肯定会受到的所有惩罚都更严重,但是,她马上又补充说,她也并不希望小偷受到多么严重的惩罚,只要她善良的父亲的冤屈能够昭雪就成;唉,他多半是熬不过来了呀!
  我突然想起,无论对于对面那个老看守,或是对于刑事检察官先生,我都是个少不了的人;他们一个靠我替他维修纺纱机,一个靠我替他磨那把宝贝折叠刀。通过前者,我至少可以去探视关在牢里的人;在后者面前,我至少可以为滕德勒先生出个担保,也许还促使他加快案子的办理。我请求丽赛忍耐忍耐,自己随即动身到对面的监狱去。
  害瘫病的老狱吏正在大骂那些无耻的娘儿们,说她们总是没完没了地要求去牢里看自己的贼丈夫或贼老子。可我不准他这么称呼我的老朋友,除非法院“依照法律”加给他这样的称呼,而且我敢保证,此事绝不会发生;终于,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了一阵以后,我们一块儿爬上宽大的楼梯,到了楼上。
  在这所古老的监狱里,空气似乎也被囚禁起来了,我一踏进长长的走廊,迎面便扑来一股浊气;走廊两边是门挨着门的单人牢房。在差不多到了顶头的一扇门前,我们停下来;狱交抖接着一大把钥匙,想要找出需要的一把;门嘎嘎响着开了,我们跨了进去。
  在牢房中央,背冲着我们,站着一个瘦小男人;他仰着头,仿佛正在望那透过墙上高高的窗孔俯视着他的一用愁惨的苍天。在他脑袋上,我立刻认出了像短剑般兀立着的头发,只不过,它们也像外边的自然界一样,已经一片雪白。我们进门时,小个子男人转过身来。
  “您大概不认识我了吧,滕德勒先生,”我问。
  他不经意地瞅了瞅我。“不,亲爱的先生,”他回答,“非常抱歉。”
  我说出自己故乡的名字,然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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