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寇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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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寇志- 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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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真道:“既如此,诸城路远,何不少留,俟希真转来,陪吾兄到了沂州,再从沂州送吾兄入九仙山也。”辅梁见他翁婿二人留得十分关切,只得暂住了。后至希真引见回来,与永清同送辅梁到了沂州,又差人护送到诸城九仙山。辅梁自此隐居九仙山,终身不仕,枕流漱石以自终。后魏生出仕,官至徽猷间学士,颇著才名。这是后话。
  且说当时陈希真、刘广被了命服,带了范成龙并仆从,由兖州起程。祝永清等并文武各员恭送启行,一路上州县营汛无不迎送,已是大员行程身分。这日正是二月十五日,行至仪封县地界仙厄镇上,正是未末申初时候,头站范成龙回转马来,禀希真道:“小将前行,探得此去须有一百余里,方有站头,来往客商,到此尽皆住宿,故而小将已看定歇寓,就请此处宿夜。”希真道:“既如此,且住了罢。”进同到前面日升客寓安歇。
  原来这仙厄山是东京大路,两边有突兀小山,绵亘七八十里,山名仙厄,来往行人惧有贼盗,所以在镇上住止。希真、刘广、范成龙统了仆从进寓,寓主早已在门前接候。希真等下了马,那捣家早来笼马,到后槽去喂养。当请陈大人、刘大人到上房,早已打扫干净,众仆从去安置了行李。希真看那上房一排三间,都是西向,院子空阔。店中管家又引众仆从到右间厢房安歇,那左间厢房已有别人行李放着。那管家上前来禀希真、刘广道:“桌上二位大人:适有太师府里旗牌官范老爷公干过此,要住上房。小人们因大人前站范老爷早已吩咐过,不敢应许。那范旗牌也只将行李放在左厢,特将上房恭让大人。特此禀知。”刘广道:“知道了。”希真道:“那范旗牌是不是范天喜?”管家道:“不晓得,只知他姓范。”希真便吩咐造饭。当时刘广独住右间;希真、范成龙在左间,分上下铺同住;中间客厅坐谈吃饭。
  不多时,外面进来一个客官。希真在厅上一望,却不是范天喜,只见那人相貌文雅,带了一仆,是个鲜眼黑瘦子,共进了左厢房。只听那客官向仆人道:“你到门口招呼招呼,恐怕文老爷认错了店家。”那仆人答应一声出去。店小二送了茶水,问了酒菜,也出去了。不一时,只见那客官步出院子来闲走,一面看见希真、刘广、范成龙在王屋闲谈,便步进堂内,向上长揖,通问姓名。希真等共忙还揖,逊坐。那人谦逊一回,也就坐了。希真问其姓名,那人便称姓范,是乙酉举人,“上年上京会试,投托合亲萧旗牌家,即在伊家设馆。近因试期尚遥,故尔返舍。还有一个敝同年同行,因其车子走得缓,所以落后”等语,及知希真等系引见之人,便格外谦让,大人、先生不绝于口。希真见他彬彬儒雅,举止从容,又因他说是个举人,便十分敬重。彼此谈些闲话,不觉上火。那仆人进来道:“文老爷来了。”那范举人告辞道:“敝同年来了,明早再见罢。”希真等送出檐外,在黑影中望见外面踱进一个汉子,带了风兜,身躯壮伟,那范举人邀进厢房去了。忽听得外面喧嚷,店小二被打。希真命范成龙出去打听。
  成龙出外,见有一个东京差官,生得奇形怪状,到店投宿,要住上房。店主覆他已有贵官住了,那差官便嚷道:“我难道不是官!”出手就打。成龙见来人不凡,上前劝住道:“请问客官尊姓大名,上房是小可等住着,即要相让,亦甚容易。”那差官道:“咱们种经略相公差到云统制那边去的,你们是谁?”成龙道:“我主人是收复兖州,奉旨加总管衔,进京引见的陈刘二位相公,你可晓得么?”那差官道:“是不是陈希真、刘广,”成龙道:“一点不错。”那差官忙道:“我进去见见。”脱罢,也不烦成龙导引,一直走到上房,大叫道:“那位是陈总管?”范成龙已随了进来,对希真道:“这位是种经略的差官。”希真、刘广一齐起身道:“贵官尊姓?”那人走到面前,随说随拜道:“我姓康名捷,在种经略相公门下充当中候之职,因奉枢密院札付,往山东打探军务。久闻壮士大名,愿得一拜。”希真即忙逊坐,愿以上房相让。康捷道:“外面尽有好房子,小可告辞,明日相送。”不由分说,往外去了。希真等含笑相送。吃了夜饭,各自安息,希真对范成龙道:“方才我到后面一看,是个旷野,窃匪最易外人,夜间须警醒为妙。”成龙应了。希真又命成龙持烛在房屋内外,都照了一转,方才掩门就寝。
  不移时,听店中均已寂静,刘广已在右房睡着,范成龙已在床上起鼾,希真在床闭目坐息一回,也就睡了,上房鼾声齐起。希真睡梦中忽听得窗下鼠斗,忽提耳静听,那鼠也渐渐不响了,希真又矇矇睡去。四更将尽,忽听得后槽有隐隐班马之声,希真道:“怕他有盗马的不成?”正要唤范成龙起来,只见灯已灭了,月光射进窗来,摹见窗下人影一闪,开了房门,引进一个大汉,手提明刀,直到床前。希真忽地坐起,那汉已一刀砍入床来。希真见他砍了个空,急从床上立起,飞出一脚,吃那汉左手用力抱住,右手明刀疾刺,希真急取根床柱子来挡。范成龙不及取剑,急起来,房内月光下夺那汉的手中刀。不防那汉顺起一脚,成龙跌倒在地。希真一足难支,正在危急万分,只听得一人飞也似进来,到那汉身边。那汉便把希真左脚一松。希真跳出床外,见那来的却是刘广。范成龙已立起来。三人在月影里攒击那汉,那汉当不住,大吼一声。只听得门边一人叫道:“武二哥快走,我先去也。”店中人一齐惊起,右厢仆从已点齐火把,扑到上房。那汉早已一面格斗,一面走出厅上,希真、刘广、成龙已一齐赶出。火光下,希真大叫:“这是梁山贼武松,休放走他!”语未毕,武松已纵上瓦檐。只见中庭门外打进一人来,大叫:“贼在那里?”两眼往上一瞧,飞身跳过瓦檐去了。众人仰面看时,正是康捷。
  须臾间,康捷手提一人,掷到希真面前。那左厢客人已不知去向了。店内客人都起来看那捉着的贼,希真的仆从已将那贼捆了。希真、刘广、范成龙整理衣服,一面看那贼,就是方才左厢房的仆人。康捷对希真道:“我上瓦四望,见这贼和一大汉,落屋后平阳同走。急追上去,那大汉手段溜撒,吃他走了,只捉得这个贼回来。”希真逊康捷坐了,刘广、范成龙皆坐。希真问那贼道:“你这梁山贼叫什么名字?”那贼跪着道:“小的不是梁山人。”希真笑道:“你同武松来的,还说不是梁山贼么!”范成龙在旁道:“我看此人贼头贼脑,小将久知梁山有个有名窃贼,叫做时迁,莫非就是此人?”那贼忙说道:“你们诸位大老爷不要认错,那时迁是梁山大盗,小的不过是个剪绺贼,若还送到当官,罪名大有轻重,断断弄错不得。”范成龙道:“你分明是时迁,还要混说什么。”那贼道:“时迁已死过的了。”刘广笑道:“时迁几时死的?”那贼道:“今年元旦,他去拜贺宋江,宋江留他吃了几杯新年酒,回转家里,一路上受了暑气,当晚发痧死了。”希真笑道:“元旦有暑气的么?”那喊道:“不是暑气,是寒气,是我时迁说错了。”大众皆笑道:“原来你是时迁。”希真便吩咐传本地里正,将时迁锁链拘禁。
  那康捷便拱手走出道:“天已大明,小可要赶程去了。”希真等不便强留,称谢送别。康捷出了外房,打起包袱,店家已烧好热汤热水。康捷讨口热汤,吃些干粮,踏起风火轮,向山东去了。
  希真、刘广、成龙各说些梁山利害的话,一面盥洗早膳,一面将时迁送官,众人也哄哄讲说而散。马夫来报后槽失了一马。原来那范举人即是萧让,方才班马之声,即是萧让盗马先走。仆人是时迁,方才鼠斗,即是时迁进房。那文同年即是武松,特地黑夜进来,以免希真打眼。吴用计非不妙,争奈蔡京报信疏忽,并不提及刘广亦同引见,以致吴用单遣武松,独力难支,不能成事,于是弄巧成拙,反断送了一个时大哥。那宋江、吴用的懊恨,且在后慢题。
  单说时迁被希真拿了,当即差人送到仪封县里去。却好仪封县知县,正是那做过曹州府东里司巡检的张鸣珂升任来的。原来张鸣何才能出众,大为贺太平所契重,一力保举,直提拔到知县地位。这日清早,接到希真、刘广名刺,送一名梁山贼来。料得案情重大,且不审问时迁,叫请希真差人进来,备细问了踪迹,叫差人先回离去,便将时迁严行拘禁。一面吩咐备马,亲到日升寓来拜谒陈希真、刘广。希真、刘广接见,谦让逊坐,希真开言道:“久违了,几时荣任到此?今日降临,有何见教?”鸣珂道:“卑职上年到任。今蒙大人获交梁山剧贼时迁一名,卑职因思,梁山党羽星夜皇遽遁逃,必有粗重行李遗落寓所,未识大人查检过否?有无内外私通书札?”希真听了这话,暗暗佩服道:“鸣珂此人原有胆识。”答道:“适才弟已检查此贼房内,毫无形迹。此贼党羽,谅已逃归,无由戈获,仁兄但请就事发落罢了。”鸣珂道:“大人屏退左右,卑职请禀明其故。”希真、刘广便教左右退去。鸣珂道:“蔡京因为其女质于梁山,而班师媚贼,又为贼谋刺杨腾蛟,想大人知之深矣。今时迁来寓。而称太师府旗牌宫,则今日之事,安知非此大奸贼之所为乎?”希真道:“仁兄高见。但彼乃当朝大臣,仁兄将奈之何?”鸣珂道:“大人容禀:昔盖天锡审杨腾蛟一案,得蔡京通贼手书,不敢发详,实因此贼势大,难以动摇。今此贼日失天宠,大有可乘之机,不趁此除灭,将来残焰复炽,为害非浅。”刘广道:“仁兄之言因是,但不得那厮真凭实据,如何措手?”希真叹道:“朝中人人皆蔡京也,杀一蔡京何益。”鸣珂接口道:“一蔡京不能除,百蔡京不知何日除矣。昔家叔克公,有志剪除此贼,奈时未可为,反为所倾。今此贼有可乘之机,断断不可再缓。卑职位小才疏,思欲除奸锄佞,以报国家养士之恩,奈力有不逮,故愿与大人商之。”希真便对刘广道:“我想要除此贼,必用两头烧通之计。”刘广道:“何谓两头烧通?”希真道:“这里烦张兄且去审讯时迁,张兄才高,必能究得踪迹。惟张兄仅系百里之尊,不能直达天听。我想此事,朝中除种经略相公外,无可商者。我此番进京,本合去拜谒,就将此事和他商量。那时张兄上详,天子下访,自然做倒这老贼了。”鸣珂大喜。当下计议已定,鸣珂辞了希真、刘广,回署去了。
  这里希真、刘广便依旧命范成龙打头站,众仆从收拾行李,一同启行。不日到了东京,范成龙寻觅寓所。希真、刘广往谒吏部,又持门生名帖去拜谒种师道。种师道久闻云天彪赞扬他二人,今日会面,又见二人品貌非凡,十分欢喜,当下叙谈,大为投契。希真、刘广说些仰仗的话,种师道一口应承。希真便密将蔡京这桩事一一禀明,种师道点首会意。希真、刘广辞退,便去谒蔡京。蔡京还有些需索,希真心内暗笑,打点了他。又去见童贯,亦如蔡京之例。又去见高俅,高俅却十分恧颜。又见了各大臣,到晚回寓无话。
  不一日,正是重和元年三月初五日,黎明,天子御紫宸殿,吏部引陈希真、刘广陛见。天子嘉宠二人功绩,又问梁山怎样情形,希真、刘广剀切奏对。天子颔首,又有整饬戎行,训练士卒,肃襄王事等谕,希真、刘广领谕谢恩而出。天子忽回顾蔡京道:“梁世杰是你女婿么?”这句话分明青天打下霹雳,蔡京心有暗病,直吓得汗流浃背,魂不附体,只得忙跪答道:“是臣的女婿。”天子道:“他自那年失陷梁山,至今生死存亡何如?”蔡京不知天子捞着什么根底,一时又无处测摸,只咬着牙齿奏道:“梁世杰自失陷以后,杳无存亡信息。”天子微笑道:“你不知他存亡,亦难怪你。至仪封县知县张鸣贝通详拿获梁山贼一案,何故壅不上闻耶?”蔡京伏地无言。原来希真与鸣珂商议,料定此案详上,必被捺住,希真便就他捺住上生计。那日张鸣珂回署,传上时迁,一通刑吓诱骗,时迁竟一老一实将蔡京私通梁山的细底,并范天喜人伙的原委,供个明明白白。呜珂竟照案发了通详。那些上司大半是蔡京的党羽,但见了这一角详文,如何识得暗藏玄妙,竟照老例隐瞒,反怪这知县不通时务。却不防希真将这根线,递与种师道,直达到天子面前。当时天子大怒,一面将蔡京拿交刑部,一面便敕种师道督领锦衣卫抄扎蔡京家私,一面敕提仪封县盗案,交三法司会审。
  那种师道奉了圣旨,即统锦衣卫兵役,飞也似到蔡京府里。事出凑巧,蔡京的儿子蔡攸,已由登州府升直阁学士。这日正在蔡京府里,忽接得蔡京啮指血书衣襟一角,教快把内房复壁中拜匣内书信烧毁,蔡攸大喜。忽听外面人喊马嘶,锦衣卫来抄扎也,蔡攸大惊,两脚早已僵了。种师道已进中庭,问蔡攸道:“你父亲的笔迹书信,藏在那里?”蔡攸跪求道:“恩相若容蔡攸减罪,蔡攸即当奉出。”师道道:“准你自首免罪。”蔡攸挖开复壁,寻出一个金线八宝的匣子。原来这复壁是蔡京最秘密之所,蔡攸也素来不知,幸这日血书通知,因得探囊取出。种师道便吩咐将蔡京房屋箱箱一齐封起,只将这匣子先行呈上御前。天子启匣一看,里面除陷害忠贤,鬻卖官爵,私通关节等信不计外,却有梁山书信七封。天子阅了一遍,大怒道:“这奸贼竟如此昧心!”便将书信发下三法司,教蔡京质对。蔡京一见此信,便无别话,但叩头在地道:“蔡京该死,请皇上正法。”三法司拟罪已定,即日奏闻。至第三日,天子降旨,将蔡京与时迁一体绑赴市曹。东京城内外民人无不称快。不一时,蔡京上前,时迁随后,两道灵魂血沥沥的不知去向了。蔡京家私尽行没入官府。蔡攸因自首,加恩免罪。范天喜逃亡不知去向。朝中坐蔡党,发军州编管者二十三人,削职者四十六人,贬级者八十五人。童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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