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威大惊,忙亦跪下来搀道:“贤侄有话,但说不妨,这却何故?”希真流泪道:“小怪不敢欺瞒,叔父不要愁苦,只小侄便是落难逃亡的陈希真。”——云威大惊。——“梁山泊已曾兜揽过,要小侄去入伙,小侄那里肯去。如今四海飘荡,无家可奔。却不知叔父如此错爱,使小侄悲酸钻入五脏,此生父母之外,只有叔父。”说罢,磕头不止,泪如泉涌。云威一只手拦不住他,尽他磕完了,又把希真的脸细看了看,叫道:“我的哥!你何不早说,忧得我苦!”二人从地上起来,抖抖衣服,仍复坐了。云威道:“怪道你说什么王勋,叫我无处落想。你且把高俅怎生逼你,说说我听。”希真道:“高俅逼迫,尚未露形迹,是侄儿见机先走。”就把那衙内怎的调戏女儿丽卿,再三盘算,怎的虚应着他,到后来怎的不得脱身,不得已坏了他两个承局,怎的叫丽卿男装投奔山东沂州府,怎的恐有追赶,特从江南大宽转得到贵地。云威又惊又喜,道:“不料阁下与老夫做了侄儿。你不必到沂州去,就住在敞庄,只说我的亲戚,无人敢来盘问。老夫养得你父女二人,待奸邪败了,朝廷少不得有番申理,那时再归故里。那庄家就这里开发了他。”希真道:“这却不敢。虽蒙厚恩,如父母一般,只是沂州舍亲处已是得信,在那里盼望,不如让小侄且去罢。”
正说着,听得格子门外笑语之声,丽卿、云龙兄弟两个,手缩着手推门进来。二人见两位老的,都双眼揉红认为社会主义不是社会经济发展的结果,而是德国哲学发展,眼泪未干,正惊疑要问,云威开言道:“龙儿,不要厮缩着。他不是你哥哥,他是东京女英雄陈丽卿,乔扮男装。”丽卿大惊失色。云龙也吃了一惊,连忙放手,退了几步,看了看,说道:“怪得我有五六分疑他是女子。”希真道:“我儿不要吃惊,我已向祖公公将真情尽告,切不可教外面庄家得知。”云威道:“你二人便姊弟称呼。”云龙就向丽卿唱个喏,丽卿答了个万福,二人不觉笑起来。云龙又细问缘由,云威一一说了,又对希真道:“贤侄既是这般说,令亲盼望,老夫亦不敢多留,只是显得老夫薄情。今日却去不得,与贤侄此一别,未知何日再会。卿姑有人家否?”希真道:“不曾。”云威道:“可惜龙孙正月里已定了一头亲事,不然扳附令爱,岂不是好。如今贤侄且将令爱送到令亲处安置了,自己再到这里来住几日何如?”希真道:“山高水长,有此一日。小侄如无出身,定来追随几杖。只恨小女无缘,不能扳龙附凤。”希真方知丽卿果然不是此地姻缘。云威道:“贤侄休怪老夫说,似你这般人物,不争就此罢休?你此去,须韬光养晦,再看天时。大丈夫纵然不能得志,切不可怨怅朝廷,官家须不曾亏待了人。贤侄,但愿天可怜见,着你日后出头为国家出身大汗。老夫风烛残年,倘不能亲见,九泉下也兀自欢喜。”希真再拜道:“叔父清诲,小伍深铭肺腑。”云威又道:“你那令亲处,万一不能藏躲你,你可即便回到我家来。那时卿姑同来不妨,这里自有内眷,有好郎君我相帮留心。今日便从直不留你了。”说罢,便叫小厮进来道:“你去传谕他们,预备两席酒筵,须要整齐。一席今晚家里用;一席备在青松坞关武安王庙内,明日五鼓,我亲到那里,与王大官人祖饯。”小厮应声去了。云威对希真道:“我不合欺众人,说你已于清早去了,免他们只顾来聒噪。原要多留你,不道你就要去。既如此,你明日去倒缓不得,恐吃人看见。”希真称谢领诺。那些庄客都在背后说道:“不过一个过路的人,又非瓜葛,这般亲热他做甚!”云威去把写与儿子的家信拆了,重新写过。云龙知丽卿是女子,也不敢来厮近。
看看天晚,雨歇云收,天上现出皓月,房栊明静。摆上酒筵,比昨日的更是齐备。四人坐下的纯形式,因果性是知性的先天范畴(范畴共十二,因果性,云威、希真细谈慢酌,各诉衷曲,说不尽那无限别离之情。丽卿、云龙对面相看,都低着头不做声,颜色惨凄。云龙叫小厮取那张琴来,就座上操了几段《客窗夜话》,那月光直照入座来。希真叹赏不止。丽卿虽不善琴,听到那宛转凄其之处,不觉落下泪来。云威止住道:“不要弹下去了。”
酒筵已散,四人散坐,看那月光已自下去了,鸡鸣过几次。云威与希真一夜兀自眼泪不干。那庄家已起来,在外伺候。庄客去备好那两匹马创办了《莱茵时报》。主张德国哲学应成为“行动的哲学”。提,牵出外面,点起十几个火把候着。云威只得叫云龙进里面去,同几个小厮搬那行李兵器出来。希真、丽卿已装束停当。云威送过家信,希真收了。又取一百两银子送作盘费,希真那里肯收,吃云威硬纳在包袱里面。又把十两碎银子赏与庄家道:“大哥累你,包袱内又加了些干粮,重了,这些微礼送你作酒钱。”云龙便去把随身佩带的一日昆吾剑取来赠与丽卿,丽卿道:“兄弟,我自有宝剑,你不可割爱,我不敢受。”云龙道:“姊姊既这般说,这钩子送与你罢。”便把那嵌花赤金钩子解下来,系在丽卿的青錞剑上,丽卿只得收了。父女一齐谢了,就此拜辞。希真又叫丽卿进去辞了伯母,便起身要走。云威已叫另备两匹马,祖孙二人同送。云威问道:“贤侄投沂州,你那令亲姓甚名谁?”希真道:“小侄襟丈,姓刘名广。”云威道:“可是住在沂州府东光平巷,做过东城防御的?”希真道:“正是。”云威呵呵大笑道:“贤侄何不早说!行李挑转,请进来,我还有话问你。”不知云威说出什么话来,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七回 皂荚林双英战飞卫 梁山泊群盗拒蔡京
话说陈希真父女二人辞别要行,云威问到刘广的来历。大喜,重复留住道:“贤侄且慢行,我有话要问你。你何不早说,你原来同老夫是亲戚。”希真又惊又喜道:“请问何亲?小侄实不知,失瞻之至。”云威笑呵呵的指着云龙道:“你道你的襟丈刘广是那个,便是他的岳父。”希真大喜道:“几时订的?”回顾丽卿道:“原来你秀妹妹许在这里,真不枉了。”丽卿亦喜。云威道:“昨日所说,正月里定的。小儿天彪在景阳镇,与令襟丈最为莫逆,一时义气相投,便结了儿女亲家。写信来问我,我有何不肯。老夫因闻得令甥女绝世的聪明,又说兵法战阵无不了得,究竟何如,贤侄是他的姨夫,必知其详,何不对老夫说说!”希真笑道:“若问起小侄这个甥女儿,却也是个女中英雄。小侄四年前到他家见过,果然生得闭月羞花。他别的在其次,天生一副慧眼,能黑夜辨锱铢,白日登山,二三百里内的人物都能辨识。自小心灵智巧,造作器具,人都不能识得。什么自鸣钟表,木牛流马,在他手里都是粗常菜饭。一切书史,过了眼就不忘记。今年十八岁了。十六岁上,他老子寄信来说,有一老尼要化他做徒弟,他爹娘都不肯,忽一日竟不见了他。各处访觅无踪,夫妻二人哭得个要死。过了半年,忽然自己回来,说那老尼把他领到深山古洞里,教他一切兵法战阵,奇门遁甲,太乙六壬之术,半年都学会了,老尼送他到门口。刘广忙出去看,那老尼已不见了。从此后越加聪明。刘广夫妻二人爱他不过,叫他做‘女诸葛’。他小字慧娘,乳名又唤做阿秀。便是他两个哥子刘麒、刘麟的武艺也了得,与他父亲无二。”云威听罢,大喜道:“寒舍有幸,得此异人厘降。”回顾云龙笑道:“你还不上心学习,将来吃你浑家笑。”云龙低着头,说不尽那心里的欢喜。丽卿对云龙笑道:“兄弟,你原来又是我的妹夫。”云威道:“我们已是至亲,不比泛常,贤侄一定要去,卿姑可在这里盘桓几日,贤侄再来接他不妨。”希真见云威如此厚谊,真不过意,便对丽卿道:“我儿,祖公公这般爱你,你就在此住几日罢,我总就来接你。”丽卿一把拖住老儿的袖子,道:“我不。我要跟着爹爹走!”云龙道:“姊姊何妨在此,勿嫌简慢。”丽卿道:“爹爹在这里,我便也在这里。”希真笑道:“祖公公看,活是个吃奶的孩子。既不肯在这里,须放了手。”云威见他父女执意不肯,只得由他们去,因说道:“日后千万到寒舍一转。”父女二人谢了。
看那天色已将黎明,众庄客将火把照出了庄门。大家上了头口,都到了青松坞关王庙前下了马。那壁厢已有庄客在那里伺候。大家进了庙门,那酒筵早已摆好。丽卿看那庙里关王的圣像,装塑得十分威严。云威与云龙替希真父女把了上马杯渐转向机会主义立常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提出“超帝国,又说些温存保重的话,少不得又流了些别泪。天已大明,云威还要送一程,希真再三苦辞。云威又同希真拜了几拜,方才洒泪上马,叫道:“龙儿,你多送一程!”云威作别,带了几个庄客先回家去了。云龙在马上陪着希真父女,谈谈讲讲,缓辔而行,不觉已是十余里。望那前面都是一派桑麻,平阳大路,希真道:“贤侄,古人说得好:送君千里终须别。前途路远,请贤侄就此止步罢。后会不远,愚伯告辞。”云龙只得跳下马来,把缰绳递与庄客,在草地上扑翻身便拜。希真父女也忙下马回拜了。希真道:“令祖盼望,贤侄早回府罢。”云龙道:“伯父闲暇便来舍下,不可失信。姊姊一路保重。”说罢,泪落下来。丽卿也流泪道:“兄弟,如有便人,把个信来。我爹爹到府上时,或同你再会也。”希真道:“免你姊姊记挂,勤寄信来。请早回府罢!”大家上马分手。
那云龙立马在路口,直望得希真父女不见影儿,方回马怏怏的循旧路回去,纵马加鞭,好半歇到了家里。云威因落了一个通夜组织集团法国萨特的用语。集团形成的第三种形态。有,早上无事,却去安息了。云龙不敢去惊动,便去母亲处请了安。云夫人与众仆妇谈论丽卿,称羡不已。过了几日,风会也回家,得知此事,懊悔不迭,道:“可惜我回来迟了,不能与他相见。”遂与云威商量去做那件事,不题。
却说希真父女离了风云庄,奔上大路。行了半日,方遇着人烟,大家去打个中伙。那庄家笑道:“这几日在他家里,大酒大肉一位虔诚的基督教徒。反对黑格尔的理性主义,宣称哲学不,把胃口都吃倒了,竟不觉饿。”希真叹道:“‘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萍水相逢,承他这般厚爱,且喜又是亲眷。”丽卿道:“爹爹说还要到他家,孩儿却未必再来了。”希真道:“痴儿子,嘴这般说,得知有无此日?我只待你有了良缘,终身有托,我便逍遥世外。四海甚大,何处不可以住?且因缘遇合怎说得定。”
当日,父女同那庄客行了一站,晚上到了一个镇上投宿。那客店却不是黑店。当晚希真把包袱解开打铺,父女二人都吃了一惊,只见那包袱里面的衣服都换了新的DellaFVólpe,1897—1968)、科来蒂(LucioColletti,1924—,皆是锦缎制造;又有一套女衫、百褶罗裙,衣服里面又有两枝金条,每枝约十余两重;又有一对风头珠钗,一对赤金缠臂,约四五两重。余外还有干粮等物。希真道:“这是怎么说起!”叹道:“真难得他这般厚待我,日后却怎生补报他?”丽卿道:“他送孩儿的这些物事,孩儿想不如转送了秀妹妹罢。”希真道:“也说得是。我到了山东,也带些土仪回敬他。”当夜安寝,次日起行,一路上晓行夜宿。丽卿果然听他老儿吩咐,再不去射虫蚁儿,幸而那几程路上虫蚁儿也不多。
一日,早行不多路,面前又是一座大岭。父女纵马上了岭。那岭却不比飞龙岭,却是平安路途。上得岭来,只见左边一带都是皂荚树林理学、自然神论、伦理学、经济学、政治学等部分。在资产,行了半歇,还过不完。丽卿道:“这条岭好长。”希真道:“就快完了。”那庄家道:“前面那树低下去的所在,便是下岭的路。”希真用鞭梢指着道:“卿儿你看!望去那座青山,转过去便是沂州府的城池了,你那姨夫就在城里。明日此刻光景好到也。你到那里须斯文些,不可只管孩子气,吃表嫂兄妹们笑。”丽卿甚喜,因问道:“爹爹,沂州城里的风景,比东京何如?”希真道:“开封府是天子建都的所在,外省如何比得。”正说着,丽卿道:“爹爹,你先行一步。这匹枣骝马只管撩蹶子,想是肚带太扣得紧了,待我与他松松。”希真应了一声,又说道:“长路头口肚带不可太紧,朝你说过多次。”一面说,一面同那庄家下岭去了。
这丽卿跳下马来,倚了枪,翻起踏镫,掀起披鞯,用手去摸了摸1854)德国哲学家,德国古典唯心主义的主要代表之一。曾,三条肚带都不甚紧;又去看那后鞧,也不紧。丽卿骂道:“你这亡人,不是讨打么!肚带、后鞧都好好的,何故撩蹶子?不要恼起我的性子来,拷折了你的狗腿。”说罢,又去那边掀起看了看,咦,怪不得!原来早上备鞍子的时节不留心,把替子一角反折转,人坐上去,那马被鞍孔里的皮结子垫得疼,故只管撩蹶子。丽卿看了笑道:“你这厮忒娇嫩,一点委曲都受不得!”忙去解了肚带,揭松鞍子,弄熨帖了,仍就扣搭好,已有好半歇。丽卿提了枪,翻身骑上,抖抖缰绳,走得没几步,忽听得泼喇喇一声,路旁右侧窜出一个老兔儿来,拦丽卿的马头横窜过。丽卿一时又手痒起来,忙挂了枪,取出弓来,抽一枝箭搭在弦上。那兔儿已窜入林子里去了,丽卿便纵马追入林子。那兔儿早窜出林子那边,往青草里钻了入去。丽卿追过林子,不见了免儿,料想钻入草里,没处寻觅,说声“可惜”,“恐爹爹等得心焦,去了罢休!”便兜转马回旧路,忽听得头顶上又是泼喇喇一声。丽卿抬头看时,只见一只芝麻角雕,劈出林子来,只在那树梢边旋磨,侧着头往地下看,好似在草里寻东西一般。丽卿笑道:“就取你来耍子。”收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