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你这孽障,误了我七年的路程,这也是前定的数。今日大家休息也。”
丽卿道:“秀妹妹恁般聪明,他夙根如何?爹爹可否指引他?”希真笑道:“用得你忧哩!他从性功入手,常对我说,七层宝塔只少一顶。你们记得那日功臣宴后,他无故死了七日的事么?”二人都道:“这是没多几日的事正确的战术,才能夺取战争的胜利。文章在分析敌我双方政,如何不记得。”希真道:“那日云家老小惶急,刘家也从山东遣人来问,你们也相帮着忙,我只说不妨,如今你们猜着是甚缘故?”二人都道:“不晓得。”希真道:“这是禅门七日大定的工夫,已得了如来正法眼藏。再不数日,好道了当也。”永清、丽卿都恍然大悟,惊骇不已。永清又问:“云天彪等日后何如?”希真道:“云天彪已得仲尼宗旨,不由仙佛这条路,将来他到无声无臭地位,广大不可思议。张嵇仲当从精忠大节上解脱,也不由仙佛这条路。所谓殊途同归,及其成功一也。其余请人皆守儒门枝节,将来俱不失人道,大小不同,各有正果。”祝永清、陈丽卿被希真一番点悟之后,身心冰冷,一切富贵功名外慕之相俱已消灭。希真道:“夜深了,大家吃饭睡觉罢。”三人入席,从人去温了残肴,又吃了一回,都收拾归寝。希真仍归那间静室安身。永清、丽卿夫妻二人都到楼上,一同进床去睡。看官,原来他们夫妻二人一向不以色欲为事,今又经希真一番点悟之后,一发正经,都安魂定魄的熟睡,辜负了良宵美景也说不得。正是:仙家自有真夫妇,何必形骸接后天。
过了几日,希真教二人同进净室。希真焚香证盟,步罡踏斗都毕,便升座跌坐,祝永清、陈丽卿都参拜毕。希真便将大小周天火符都传授了同一看作思维对存在的静止的、照像式的反映,是抽象的同,二人拜谢。出了净室,外面忽报进来道:“越国府差虞候来禀紧急事。”希真道:“着他进来。”那虞候进来禀道:“忠智一品夫人刘于昨日三更归天。”丽卿放声大哭。希真喝住道:“你又糊涂了怎的!”丽卿笑道:“真个忘了。”希真对虞候道:“晓得了,你先回去。”虞候去了。
三人缓缓的吃些饮食,慢慢的换了衣服,都到越国府来。此时天彪出使已回,正在府内,闻希真到来矛盾,调动一切积极因素,把中国建设成一个强大的社会主,迎入里面,听得哭声聒耳。只见那刘慧娘梳妆严肃,垂眉闭目,面色如生,端坐在当中。许多人围着,哭做一团糟。云龙含泪迎着希真道:“周身还火热的。那日的事,老伯说不妨,今日还可不妨么?”希真笑道:“他大事已毕,你只管要他活在这里做甚?”云龙闻言甚是骇然,想道:“恁的同他有仇!”希真上前,止住了众人啼哭,刚把他头发打散,两路分开,露出囱门。希真拱手笑道:“贤甥女,恭喜!你时常对我说,七层宝塔只剩一顶,今日完功了,可喜可贺。”又见他手里还拿着日常用的一把钳儿,一柄锤儿,希真劈手夺来,丢去一边,喝道:“你还把持着他则甚!”遂说偈曰:
“无丹无火亦无金,抛却钳锤没处寻。还你本来真面目,未生身处一轮明。”
说罢,丽卿上前拍他的囱门,叫道:“秀妹,化也,化也!”那慧娘端坐不动。希真道:“咦!”又对他念了些真言,慧娘只是不动。丽卿又要去拍,希真挡住道:“不要只管催他,我知他的意了。”遂喝道:“贤甥女听我的话!此地不是你卖弄阳神的所在,你要去便去,不可惊了大众,弄得他们如醉若狂,将来一盲引众盲,相将入火坑,都是你的罪孽,你可省得么?”只见慧娘的尸身,把头连点了好几点。众皆大惊。丽卿又拍着叫道:“化也!”只见慧娘颜色顿变,豁地囟门十字分开,霎时间身体冰冷,气息俱无,果然化了。希真对众人道:“你们这番只管哭罢。”众人被希真一番做作,倒弄得哭不出来,都问希真道:“这是何故?”希真道:“什么河故井故!贤甥女顿渐两路都到了尽头,他已虚空粉碎,只等我来,他就要大显神通而去。是我不许他如此,他悠悠的走了。个个人能学得他来,还说什么。”
众人方才明白,转悲为喜。只有云龙兀自痛哭不已。永清上前劝解,云龙一面哭,一面说:“总然生天,人世却不能再见。何不就教他显了神通,也教我好放心。”希真未及回答,天彪高叫道:“痴儿子,不要着迷了!什么相信不相信,你也不必悲伤,也不必欣羡,你读儒书,可晓得孔子曳杖、曾子易箦的故事?”云龙道:“晓得。”天彪道:“却又来,你能做到那个地位,岂逊于他们?他又不来惊大众,各人走各人的路,由他去休。”希真回顾永清、丽卿道:“我那日说的话何如?”永清、丽卿都点头。天彪称谢希真道:“费仁兄盛心。但小媳如此全归,棺木不便盛殓,只好用佛龛罢?”希真道:“也不必,我教他自来收拾。”便走出天井高叫道:“刘慧娘,你自赤洒洒地去了,这幻壳还留着他做甚?”不多时,只见慧娘的幻壳口里、鼻里、眼里、耳里都冒出火来,焰腾腾的把四肢百骸脏腑毛发化得干干净净,归于太虚,一毫不见。却又奇怪,周身衣服做一堆儿脱落,连线脚都不焦。这叫做戒火自焚。后来的和尚道士学他不来,只于死后堆起柴来硬烧,这叫做死尸该晦气。天彪具棺木将衣服殓了,率众人举哀行礼。希真等辞别回去。
天彪一面申奏天子,只说病故。天子亦震悼不已,降旨追封忠慎淑惠楚郡开国县君忠智一品夫人,又赐御祭一坛,坟墓准用禁器,又造公主赐吊。天彪、云龙都上表谢恩。
过了几日,希真上表再三乞体归山。天子留他不住,只得问道:“卿要入何山?”希真道:“嵩山。”天子道:“乃祖陈希夷先生华山成道,你却为何爱嵩山?”希真道:“嵩山近帝都。”天子叹息不已,遂传旨饬令该处地方官,择嵩山吉地,建造一座忠清观,送希真到彼修炼。希真谢恩,就天子前缴了辅国大将军、鲁国公的印信。次日,祝永清、陈丽卿亦上表乞休,随希真去。天子不悦道:“陈希真有言在先,朕已应许。祝永清年正富强,正当报效,何得亦要退闲?朝臣都如此效尤,成何体统!”传旨申斥。永清不敢再奏。丽卿又上表奏道:“臣妾系女流,战阵之外,一无所长,叨沐圣恩,过分逾格。今臣妾父希真老而无子,臣妾不亲侍朝夕,实为魂梦难安。臣妾夫祝永清,哀臣妾之请,亦无异言。伏望天慈,听许乌私。设或天威有事四夷,臣妾犬马余生,报效有日,临表涕泣。”天子念其诚悃,竟批准了。
希真、丽卿都入宫谢恩辞驾,转来收抬行装。祝永清叹道:“泰山与卿姐都脱离尘俗而去,惟有我无此福缘。”希真道:“非然也。官家如此倚任于你,你岂可负恩?虽要出世修道,也不可乖背伦常大义。如今你已受真传,只须刻刻不忘,先将炼己工夫做起来,因缘到了,自有脱离之日。”永清领诺。
次日,希真、丽卿都束装起行,天子命众公卿祖饯。那丽卿已改道始打扮。众人都道他们年少夫妻,不知怎样分别,那知全然无事,都喜笑颜开。此时郊外一片热闹,自不必说。众人送别回去,独天彪父子又送他们父女一程,到了地头,各自分别。天彪领了云龙回去。
后来云天彪匡辅天朝三十余年,治绩昭彰,享寿八十四年而终。史馆中名臣、儒林两传,均载其名。云龙从父阐扬儒教,亦名列儒林。祝永清勤王事四十余年,告老退归,隐入浙江西湖韬光山,修养丹道,终成正果。
话中单表陈希真同女儿陈丽卿辞朝起行,身边随从只有一个尉迟大娘。其桂花、佛手、玫瑰、薄荷四个丫环,在京中伏侍永清,都不同行。当时两主一仆,取路嵩山。所过州县一切迎送礼仪,不必细表。不日到了嵩山,只见那所敕建的忠清观,已在那里并工剙造,希真、丽卿且在就近道观中暂住了。
不一月,忠清观告成,希真与丽卿进去。只见三间三清正殿,两带游廊,进去三间精舍,两座厢房,后面一所小园,一副厨灶。基址不大,却装折得十分精雅,都是地方官遵旨干办的。希真叹道:“天恩深重如此,真无可报答也。”地方官送希真父女进了观,又拨二名道童来观服侍,县官回去。希真自与丽卿在现安息,道童担水挑柴,尉迟大娘料理厨灶,青山绿水之间,别具幽闭逸趣。希真在观内,日日修炼内丹,根基既固,传授又真,精进勇猛,十月之久,大周天火候已全。丽卿亲受指示,路程早已熟悉,且只修习些筑基工夫,有时出观外观玩山景,苍松云树间,逍遥闲游。端的是白云深处隔断红尘,一切扰累摒除净尽,心境安闲,工夫自然纯熟。希真见他如此用功,也甚欢喜。
光阴迅速,倏已三年,希真早已功成行满,便对丽卿道:“我明日将去也。”丽卿道:“爹爹到那里去?”希真道:“我去庐山访本师张真人去。”丽卿道:“爹爹去了几时再来?”希真道:“我来则决定来,到则实不到。”丽卿吃了一惊,恍然大悟。希真便携了书剑,离了忠清观,飘然而去,从此杳无消息。
且说陈丽卿自送他父亲希真去后,不上半年,便遣去了那两个道重,也辞别了忠清观,携带尉迟大娘,到天柱峰下,筑一茅庵隐居。除侍仆尉迟大娘外,只有烟霞作伴,猿鹤为邻。先是嵩山南首有一离宫潭,潭内有条赤龙作怪,时常出现,伤人性命。希真在时,丽卿曾请希真用法斩除了他。希真默观因缘,知此龙须女儿来驱除,所以自己不动手。及至去庐山时,将都箓大法、乾元宝镜、大周天火符,尽传授了女儿。那丽卿又费了许多苦功,祭炼了那口青錞宝剑,方才到那离宫潭,运飞剑斩了赤龙,除了一方大害。众百姓感激,都称他为救苦真人,到忠清现里布施供奉,络绎不绝。丽卿恐累了道心,故此避居天柱峰下,一意修持,遂圆满大周天火候,圣胎已成,婴儿已能出现。他却把细,不敢远行,只在草庵前后演习,行那三年乳哺,以待阳神坚固,忽被人踪迹到来。
原来天柱峰有一条小径,两边藤萝峭石,云路湾环,接到一座溪桥。这日尉迟大娘出来临溪汲水,忽见一老妇人在溪边,一面哭一面寻觅物事。尉迟大娘认识是忠清观的旧施主,正欲闪避,已吃那老妇人猛回头看见,急忙拖定了,问丽卿去处。尉迟大娘不会说谎,便老实说出来。那老妇人只道而卿仙去,忽闻得他还在山中,喜出望外,便随着尉迟大娘,直到天柱峰下草庵里来。一见丽卿,跪下磕头无数,放声大哭,口里只叫:“活菩萨救救!”丽卿忙问甚事,那老妇人带哭带说道:“活菩萨还在这里,求活菩萨慈悲救救!”丽卿道:“端的甚事?”老妇人道:“老身年纪七十,只有一个孙子,只他一脉相传。如今患病要死,起课的说要到这里溪边来,寻株九死还魂草,方好救命,如今又没处寻。可怜那些医士先生,都说大命只有三日了,求活菩萨救救!”丽卿道:“阿呀,老奶奶错了,我又不会医病的。”那老妇人只哭着磕头,口里不住的菩萨救救,师父救救。丽卿老大不忍,却又没摆布处,便叫:“老奶奶,你且起来。”便想到都箓大法本有咒水治病之法,只是不曾见父亲用过,自己又不曾试验。想来却只有这条路,便对那老妇人道:“我救便有一法救你,如果灵了,却不许外面声张。”老妇人听了,欢喜非常,磕头不迭。丽卿便叫尉迟大娘取碗净水来,念动真言,嘘了生气,着老妇人持去。次日,那老妇人欢天喜地的进来,叩头拜谢。原来孙子竟忽然全愈了。丽卿也代为欢喜。
不料此事一传两,两传三,哄传开去。不消数日,那班乡民,老的,少的,男的,女的,一齐哄到天柱峰来。张家求保福,李家求保寿,把一所清净茅庵,忽变作香火神庙。丽卿叹道:“我此刻还未到普济众生的分位,如何在这里与他们打混?万一自己真性把握不定,忽然失足,悔之晚矣。”当下且任众人兜缠了几日。
这日,那溪桥东村有一富户,为其亡父设醮迫荐,想到丽卿是个真修成道的人,所念的经卷,必然有益,便来求丽卿念些经咒。丽卿应许了,又道:“难得你们这般敬重我,我明日亲自来一遭。”那富户喜出望外,口里说道:“要屈动师父亲身劳驾,实在罪罢,如何敢当?”丽卿道:“这有何妨。”富户拜谢而去。丽卿对尉迟大娘道:“我寿限已终,明日黎明我要去也。你可去通知溪桥西村那些施主,好教他们来安殓我。我无可保佑他们,如今与你一颗丹丸,你可投在溪涧中,教他们饮了这溪水,都去病延年。”说罢,便取出一颗丹丸付与尉迟大娘,教他出去报信。尉迟大娘听罢,大为惊讶,一面接了丹丸,一面问道:“姑娘方才说明日要亲自到东村去,怎么又教我西村去报这个信?”丽卿道:“你休要问我,我明日决定要去也。”尉迟大娘道:“姑娘还是真话,还是假话?”丽卿道:“我说什么假话!”尉迟大娘听得丽卿认真要死,止不住泪如泉涌。丽卿道:“你何必如此,你服侍我多年,情分深重,我教你一个养形法儿。你回东京去尽心修炼,倘能道心坚勇,可以证个小果。若只不过泛常修习,亦可寿登百岁,尽终天年。”尉迟大娘跪下听教。丽卿细细教了他一番。尉迟大娘叩谢了,当时走出溪桥,将那丹丸投入水中,便取路到西村去。到得西村,天已薄暮。尉迟大娘左一家右一家的去报得来,早已掌灯。尉迟大娘回去不得,就歇在乡村。
次日,西村人家一大群男妇,随着尉迟大娘到天柱峰茅庵来,只见茅庵门只是虚掩着。众人推进去,直进后楹,只见丽卿换了新衣服,枕着右胁,卧在床上,面色如生。众人看了,都疑惑起来,走近前去一看,早已气息全无,浑身冰冷了。尉迟大娘放声大哭,众人中有几个老妇人也哭起来。有一半人都骇异嗟叹,便商议市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