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了说明。只剩下一个人了,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低下头,定了定神;然后漫不经心地向周围望了一望,就向门口走去,他希望在那里遇见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他们的身体都多么强壮,多么结实啊,”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望着那蓄着梳得很光的、发出香气的颊髭,身体强壮的高级侍从,和那穿着一身窄小制服的公爵的红脖颈,这样想,他得走过他们身边。“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邪恶的,这倒是真话呢,”他想,又斜视了一眼高级侍从的小腿。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从容地向前走去,带着他平常那种疲惫和威严的神情向刚才议论他的那些绅士鞠躬,于是朝门望着,他的眼睛搜索着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噢!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那矮小的老人,在卡列宁走到和他并排并且带着冷淡的态度向他点头的时候,恶意地闪动眼睛说。“我还没有向您道贺哩,”老人指着他新得的绶章说。“谢谢你,”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回答。“今天是多么美好的日子啊,”他补充说,按照他的习惯特别强调美好的。。 。 。 。 。这个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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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嘲笑他,这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从他们身上除了敌意而外,并不期望别的什么;他现在已经习惯了。看到走进来的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的露在胸衣上的黄色肩膊和她那招引他的美丽的、沉思的眼睛,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微笑了,露出光泽的雪白牙齿,向她走去。利季娅。 伊万诺夫娜为她的服装煞费苦心,如同她为最近每一次的装饰一样。 她现在装饰的目的和三十年前她所追求的完全相反。那时候,她的愿望是用什么东西来打扮自己,打扮得越美丽越好;现在,相反,她打扮得太厉害就一定会同她的年龄和风姿完全不相称,所以她唯一关心的是设法使这些打扮和她自己外貌的对照不太怕人。 在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那方面说,她是成功了,在他的眼中看来,她是魅人的。 对于他,她是那包围着他的敌意和嘲笑的海洋中的一个不单是好意的而且是爱的孤岛。穿过嘲笑的目光的行列,他好像植物向着太阳一样自然地被吸引到她那充满爱意的眼光那里去。“我祝贺您,”她对他说,用目光示意那绶章。抑制住欢喜的微笑,他耸了耸肩,闭上眼睛,好像在说这并不能使他快乐似的。 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十分清楚这是他的最大的喜悦之一,虽然他自己绝对不承认。“我们的天使怎样?”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说,意思是说谢廖沙。“我不能说我很满意他,”
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说,扬起眉毛,张开眼睛。“西特尼科夫也对他不满哩(西特尼科夫是请来担任谢廖沙的世俗教育的家庭教师)。我跟您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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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于应当使每个大人、每个小孩都感动的最重要的问题有点冷淡……“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开始说明公务以外他唯一感到兴趣的问题——他儿子的教育。当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靠着利季娅。 伊万诺夫娜的帮助又回到生活和活动中的时候,他感觉到过问留在他手中的儿子的教育是他的义务。 以前从来没有过问过教育问题的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竟花了些时间来研究这个问题的理论。 读了几册关于人类学、教育学、教学法的书籍之后,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就拟了一个教育计划,而且请了彼得堡最优秀的教师来指导,他就着手工作起来。 而这工作就不断地吸引住他的注意了。”是的,不过他的心啊!
我看出来他有着他父亲的心,有这样心的孩子是决不会坏的啊,“
利季娅。 伊万诺夫娜热情地说。“是的,也许这样……在我呢,不过在尽我的义务。 我也只能如此而已。”
“您到我家里来吧,”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沉默了一会之后说,“我们得谈一件您很痛心的事情。我真愿意牺牲一切使您不再记起那件事情,可是别人却不这样想法。 我接到她一封信。 她在彼得堡。”
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一听到提起他妻子就浑身发抖了,但是立刻他的脸显出了一种死一般的僵硬呆板的表情,这表情显示出他完全束手无策了。“我料到了,”他说。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陶醉似地望着他,因为叹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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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崇高心灵而眼泪盈眶了。
二十五
当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走进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那间摆设着古董瓷器、挂着画像的舒适的小房间的时候,女主人自己还没有露面。 她在换衣服。圆桌上铺了桌布,摆着中国茶具和搁在酒精灯上的银茶壶。 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心不在焉地望了望装饰着房间的无数的看熟了的画像,在桌旁坐下,他翻开摆在桌上的一本《新约》。伯爵夫人的绸服的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哦,现在我们可以安静地坐下了,”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说,带着兴奋的微笑,一下挤到桌子和沙发中间。“一边喝茶,一边谈吧。”
说了两三句开场白之后,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困难地呼吸着,满脸涨红,把她接到的信递到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手里。看过了信,他沉默了好久。“我想我没有权利拒绝,”他畏怯地说,抬起眼睛。“亲爱的朋友,您在什么人身上都看不出邪恶来呢!”
“相反地,我看出来世上的一切都是邪恶的。但是这样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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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正当?……“
他的脸上显出犹豫不决,寻求在他所不了解的事情上得到别人的忠告、援助和指点的神情。“不,”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打断他。“凡事都有个限度。 我了解不道德,”她言不由衷地说,因为她决不可能了解是什么把女人引到堕落上去的;“但是我可不了解残酷;而且是对谁呢?
是对您!
她怎么可以留在您所在的城市里?
不,活到老,学到老。 我可学会理解您的崇高和她的卑下了。“
“谁能够投石头打人呢?”
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说,显然很满意他所扮演的角色。“我完全饶恕了她,所以我不能够拒绝她心中的爱——对儿子的爱——所要求的事情……”
“可是那是爱吗,我的朋友?
那是真实的吗?
就算您已经饶恕了她,您现在还在饶恕她……但是我们有扰乱那个小天使的心的权利吗?他以为她死了。 他为她祷告,祈求上帝赦免她的罪恶。 倒不如这样好。 但是现在他会怎样想呢?“
“我没有想到这点,”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说,显然同意了。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以两手掩面,默默不发一言。她在祈祷。“您要是征求我的意见,”她祈祷完了,把手从脸上放下来,说,“我劝您不这样做。 难道我看不出您有多么痛苦,这事又多么疼痛地撕开您的伤疤吗?
但是假定又像往常一样,您不顾及您自己,而结果会怎样呢?那就会重新使您痛苦,使小孩痛苦!假如她心中还有一点人性的话,她自己就不应当这样希望。 不,我毫不踌躇地劝您不要这样,而且如果您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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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我的话,我就写封回信给她。“
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同意了,于是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用法文写了下面的信:
亲爱的夫人:使您的儿子想起您,也许会引得他提出种种的问题,要回答那些问题,就不能不在小孩的心中灌输一种批评他视为神圣的东西的精神,所以我请求您以基督的爱的精神来谅解您丈夫的拒绝。 我祈求全能的上帝宽恕您。利季娅伯爵夫人
这封信达到了利季娅。 伊万诺夫娜连对自己都隐瞒着的隐秘的目的。 这封信伤透了安娜的心。在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那方面,当他从利季娅。伊万诺夫娜家回来以后,整整一天他都不能把心思集中在他的日常工作上,也找不到他最近所感到的像一个得救的信徒所有的那种心灵的平静。想起他的妻子——她对他犯了那样大的罪,而且,像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刚才很公正地说的那样,他对她又是那么像圣人一样——本来不应当搅乱他的心的,但是他却不能平静:他不能理解他所读的书;他不能驱走那些苦恼的回忆;他想起他和她的关系,想起他现在所感觉到的,在关于她的问题上他所犯的错误。 想起从赛马场回来的路上他是怎样接受了她的不贞的自白(特别是他只要求顾全体面,却没有要求决斗)
,就好像莫大的憾事一样使他痛苦起来。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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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写给她的那封信也叫他痛苦;特别是,他那谁也不需要的饶恕和他对另一个男子的小孩的关心,直使他的心羞愧悔恨得像火烧一样。现在,当他回想起他和她的全部过去的生活,回想起他在踌躇了很久之后向她求婚的时候所说的那些笨拙的话语,他感到了同样的羞愧和悔恨心情。“但是哪点能怪我呢?”他自言自语。 这个问题照常在他心中引起了别的问题——他们,这些弗龙斯基和奥布隆斯基,这些有着胖腿肚的高级侍从,是不是感觉不一样,他们的恋爱和结婚都不同呢?于是他历历在目地回想起这些血气方刚的、强壮的、自信的人们,他们随时随地都不由得不引起他的好奇的注意。 他驱除这些思想,竭力使自己相信,他不是为这种一时的生活,而是为了永恒的生活而生活的,而且他心中充满了平静和爱。 但是他好像感到他在这种暂时的、不足道的生活中犯了一些小小的错误,这使他痛苦得就像他所相信的永远的拯救并不存在似的。 但是这种诱惑并没有持续很久,不久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的灵魂中就又恢复了那种平静和崇高的心境,多亏这种心境,他才能够忘掉他不愿意记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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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喂,卡皮托内奇,怎么样?”谢廖沙在他生日的前一天脸上泛着玫瑰色,兴高采烈地散步回来,把外套交给那高大的、俯身向这小人微笑的老门房,这样说,“喂,那个扎着绷带的官员今天来了吗?爸爸见了他没有?”
“他见了他。 秘书长一走,我就给他通报了,”门房快活地眨了一下眼睛说。“让我给您脱吧。”
“谢廖沙!”家庭教师站在通到里面房间去的门口,说,“自己脱呀。”
但是谢廖沙,虽然听到教师的微弱的声音,却没有注意。他站在那里抓住门房的腰带,凝视着他的脸。“那么,爸爸答应了他的要求吗?”
门房肯定地点了点头。来向阿列克谢。 亚历山德罗维奇请过七次愿的、脸上扎着绷带的官员使谢廖沙和门房都感到了兴趣。 谢廖沙在门厅遇见了他,听见他哀求门房给他通报,说他和他的孩子们都快死了。从那时以后,谢廖沙,又在门厅遇见了这官员一次,他对他感到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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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他很高兴吗?”他问。“他怎么能不高兴呢?他走的时候差不多手舞足蹈了。”
“送来了什么东西吗?”谢廖沙沉默了一会之后说。“哦,少爷,”门房摇摇头,低声说,“是伯爵夫人那里送来的什么东西。”
谢廖沙立刻明白了门房说的是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给他送来的生日礼物。“真的吗?在哪里?”
“科尔涅伊交给你爸爸了。 一定是一件好东西呢!”
“多大?像这样子的?”
“小一点,可是一件好东西。”
“一本书?”
“不,一件好玩的东西。 去吧,去吧,瓦西里。 卢基奇在叫您哩,”门房听到教师走近的脚步声说,他小心地把那已脱下一半手套的小手从腰带上拉开,向教师的方向点头示意。“瓦西里。 卢基奇,马上就来!”谢廖沙带着那总是制服了那个耿直的瓦西里。 卢基奇的快活而亲切的微笑说。谢廖沙太快活了,他觉得一切都太如意了,他不能不和他的朋友门房分享他家里的喜事,那是他在夏园散步的时候,从利季娅。 伊万诺夫伯爵夫人的侄女那里听来的。这个喜讯,因为是和扎着绷带的官员的欢喜和他自己得了玩具的欢喜同时来的,所以他觉得特别重要。 在谢廖沙看来,这是一个大家都应当欢喜和愉快的日子。“你知道爸爸今天得了亚历山大。 涅夫斯基勋章吗?”
“当然知道!大家都来道过贺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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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高兴吗?”
“皇帝的恩典,他怎么会不高兴呢!那显见得他有功劳啊,”门房严肃而认真地说。谢廖沙沉思起来,仰望着他曾经细细地研究过的门房的脸,特别是除了总是仰着脸看他的谢廖沙以外谁都看不到的、垂在灰色颊髭中间的下颚。“哦,你女儿最近来看过你吗?”
门房的女儿是一个芭蕾舞女。“不是星期天她怎么能来呢?
她们也要学习哩。您也要上课了,少爷,去吧。“
走进房间,谢廖沙没有坐下来上课,却对教师说他猜想送来的礼物一定是一辆火车。“您想怎样?”他问。但是瓦西里。 卢基奇却只想着谢廖沙必须为两点钟要来的教师预备语法功课。“不,您告诉我,瓦西里。 卢基奇,”他在书桌旁坐下,书拿在手里之后,突然说,“亚历山大。 涅夫斯基以上的勋章是什么呢?您知道爸爸得了亚历山大。 涅夫斯基勋章吗?”
瓦西里。 卢基奇回答说亚历山大。 涅夫斯基以上的勋章是弗拉基米尔勋章。“再以上呢?”
“最高的是安德列。 佩尔沃兹瓦尼勋章。”
“安德列以上呢?”
“我不知道。”
“怎么,连您也不知道?”于是谢廖沙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