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我悠然倚到靠背上,冲天吐了几个烟圈,对天顺说:“同志啊,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要看到光明,要提高我们的勇气,要有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列宁同志也教导我们,越是在紧要关头越是要注意休息,不休息好了怎么干革命?所以,我必须在这个时候听从革命领袖的教导,坚决不听兔子叫唤了,出去潇洒!天是塌不下来的,天就是塌下来也不关我的事儿,人不能让事儿累着。这叫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啊。”
李俊海嘬了一下牙花子,赞同道:“应该这样,大丈夫不能让一点小事儿拖了后腿,该轻快就轻快一下。”
天顺有些发蒙:“那么老爷子这边怎么办?老钱哪个傻逼儿子也得防备着他点儿呀。”
我摸了他的脸一把:“我那么没脑子?安排好了,你金哥在我家住着,我家就成了虎穴,没人敢闯。”
天顺哦了一声:“是这么个理儿……长法的那帮蚂蚁呢?谁去管理他们?”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那帮孙子很听话,你金哥给他们把会一开,他们就跟得了圣旨一样,没有一个敢乱叨叨的,”我站起来穿好了衣服,“吃饱了,我也该回家孝顺孝顺老爷子了。俊海,你也回去吧,好好休息几天,等我回来咱们继续战斗,与天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也无穷啊……顺子,明天一早去我家找我,咱们这次不用带家伙了,直接坐火车走。”走到门口,我喊了村姑一声,让她吩咐厨房炒几个菜我要带回去,回头对李俊海说,“俊海,今天发生的事情千万别扩散,知道的人多了不好,另外,你准备准备你办公室的房租,关凯去拿,直接给他,别跟他罗嗦。”
李俊海也穿好了衣服:“行啊,全听你的,在济南好好玩儿几天,这边有我呢。”
我伸手一拍他的胳膊,手空了,这才反应过来他的一条胳膊没有了,顺势搂了他一把:“辛苦你了。”
李俊海把那只空袖管掖进口袋里,憨实地一笑:“别说两家话,应该做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金高的故事
拎着几个装满炒菜的塑料袋子回家的时候,我爹和我弟弟正跟金高坐在正屋里吃饭,我摆摆手说:“先别吃了,我带回好的来了。”金高接过塑料袋子,去厨房找了几个盘子把菜盛了,乐呵呵地问我爹:“大爷,这么多好菜,咱爷们儿来点儿?”我爹说,来点儿就来点儿,吩咐我弟弟去他那屋把上次我给他买的茅台酒拿了出来,边斟酒边说:“小刘回家了,你也是,人家陪了我一天,你就不会早点儿回来陪陪人家?就那么让人家走了。”我说:“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了,没那么多讲究。”我爹好象早就在肚子里预备好了词儿,给我来了个突然袭击:“既然这样,阳历年就把婚结了吧,别再等了,你们俩年龄都不小了。”一听这个我就烦:“急什么?革命尚未成功,我还得再挣两年钱呢。”
“你听听你听听,”我爹跟金高碰了一下杯,“一跟他提这个他就跟我油嘴滑舌,根本管不了他。”
“就是,惯的些毛病,不管他,咱爷儿俩喝。”金高顺着我爹说。
“哥哥,我支持你,这样就挺好的,”我弟弟一本正经地说,“我听同学说,哥哥结了婚就搬出去了……”
“胡说,”我爹用筷子敲了我弟弟的手一下,“往哪儿搬?他还得老老实实给我住在家里。”
“结了婚姐姐也住咱们家呀?”我弟弟很执拗,非问个明白不可。
金高摸着我弟弟的脸说:“二子,结婚的意思就是一男一女合起来过日子,跟以前的互助组差不多。”
我弟弟还是不明白:“就是学习小组吧?那得多少人啊,太乱了,我不喜欢……哥哥,那咱就不结婚了。”
我爹吱溜呷了一口酒,瞪我弟弟一眼:“你个傻孩子,就得让你哥哥结,让他给你早点儿生个小侄子。”
老爷子越说越没意思了,我赶紧换个话题:“外面的雨停了,水沟里爬出来不少青蛙呢,呱呱的。”
“那叫什么青蛙?”我爹不屑地撇了一下嘴巴,“那叫蛤蟆,咱们村里那才叫青蛙呢,一下雨满街都是。”
“老爷子,我还真弄不明白青蛙跟蛤蟆的区别呢,”金高冲我丢了个眼色,“大爷,你给咱说叨说叨。”
“书本上是怎么解释的我不清楚,我光知道我下放的时候,村里的人告诉我,青蛙是益虫,那时候……”
我趁机溜进了我的房间,脱掉衣服就钻进了被窝。金高还在跟我爹唠关于青蛙和蛤蟆的事情,两个人探讨得热火朝天。我弟弟插话说,姐姐给我讲过一个青蛙吹牛的故事,我讲给你们听行不?可好玩儿了。金高说,你讲,你讲完了我给你讲个蛤蟆吹大象的故事。我弟弟就开始了:从前有两只小青蛙在水池边上玩儿,有一头大牛来喝水,一不小心把一只小青蛙给踩死了。剩下的一只小青蛙逃回家对青蛙妈妈说,妈妈,糟了呀,哥哥被一只有角的大动物给踩死了!青蛙妈妈不认识牛,就把肚皮吹大了给小青蛙看,孩子,那个大动物是这样的吗?小青蛙说,比这个可大多了。青蛙妈妈又把肚子吹大了一些,那么,是这样的吗?小青蛙说,还要大。青蛙妈妈就找来一根气棒,把肚子吹得像气球,孩子,这下子差不多了吧?还没等小青蛙看清楚,青蛙妈妈就爆炸了。后来青蛙爸爸回家了,问明情况以后就说,不就是一头破牛嘛,睡觉吧,明天我去找它给你妈妈报仇,把它也吹爆了。我爹笑得像个痨病喘气,吼吼的。
“完了完了,二子的故事太厉害了,我的不敢讲了,”金高说,“明天我去买本书看,练习好了再给你讲吧。”
“不行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我弟弟不让了,“说好了要讲蛤蟆吹大象的,你非讲不可!”
“小金,你可不许耍赖啊,”我爹向着我弟弟说话,“你说了要讲的,你得给自己的话做主。”
“咳,哪儿有什么蛤蟆吹大象的故事啊……”金高很为难,听声音好象是想走人,被我弟弟拖住了,只好又坐了回去,“蛤蟆吹大象,蛤蟆吹大象……我想起来了,是大象吹牛,好了,二子听着啊:有一头公牛要去很远的地方出差,担心母牛没人照顾,就琢磨上了,把老婆托付给谁好呢?老虎凶残,狐狸狡猾,想来想去,想到了大象,对,就是它啦,憨厚老实,光看那形象就够人放心的,交给大象照顾绝对没问题!第二天,公牛牵着母牛把它送去了大象家,自己就放心地出差去了,好象是去北京参加劳模会议。十天以后回来了,从大象那里领走了母牛。第二天早晨,公牛怒气冲冲地来找大象了。大象问它,牛大哥,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呢?公牛说,你母亲的,牛……牛那个大啦!”
“牛哪个?”我弟弟不解地问。
“牛……牛皮呀。”金高想走,“不讲了不讲了,累了一天,我也要睡觉啦。”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爹听出了这个故事是什么意思,叹着气说,“睡去吧睡去吧,唉。”
“大金,”我也很生气,你他妈在老人面前讲这样的故事干什么?“把桌子收拾了再睡!”
“哈哈,我这故事讲臭了……二子,以后不许缠着我讲故事啦,我的故事不适合你听。”
金高收拾完了桌子,刚进门,我爹就跟了进来:“大远,我听小金说他家拆迁,这几天要住在咱们家?”
我说,是啊,他没有地方住,暂时在这里凑合几天,正好明天我要出差,这张床就腾给他了。
我爹犹豫了一下,也好,在家里还有个热乎饭吃……你不用跟小刘打个招呼?
我说打过招呼了,反正她晚上也不在咱们家住。我爹嘿嘿一笑,说声“那好”,转身走了。
我让金高睡在沙发上,关了灯对他说,明天我准备跟天顺去趟济南,看看孙朝阳这小子在济南干些什么勾当,做到心中有数,不然这小子一发起毛来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对付他呢。金高说,你去吧,明天先让孔龙来这里先替我“值班”,我回去安排一下,让花子派个妥实人帮我照顾几天买卖,我就长住你们家了,直到你回来。说话的时候,我听见金高在不停地喀嚓他那把五连发的机头。我打开灯,从大衣橱顶上拿出我新买的一把五四手枪,递给他说,这个你先用着,万一老钱家的那个傻逼花钱买了杀手,你那个破玩意儿不行,用我这个。金高给我丢了回来,这个能比得上我这个?懂不懂什么是武器?我又丢给了他,两把你都拿着,保护我爹比保护我还重要,千万不能大意啊,我欠我爹的太多了。金高好象想起了他故去的爹娘,咕咚咽了一口唾沫:“你放心吧,你爹就是我爹,别人休想动他一根毫毛。”
我关了灯:“明天孔龙他们来了你对孔龙说,让他跟你一起留在这里,其他人都撤了。”
金高说:“连孔龙也不用,一个小孩子搀和什么?都让他们走,我自己在这里。”
我想了想:“也好,等二子开学了再让他‘上工’吧。”
黑着灯抽了一阵烟,我就把钱被人抢了的事情告诉了金高,金高忽地爬了起来:“还有这样的事情?”
我嘘了一声:“小声点儿!这事儿我都安排好了,你就不用操心了,睡吧。”
金高跳下沙发,赤条条站到了我的床头:“你是怎么安排的?”
我把前面的安排对金高简单说了一遍,金高坐了回去:“这样也行……操他妈,我就纳了闷了,还有敢掂对咱哥们儿的?是谁这么大胆?这简直是他妈虎口拔牙嘛。这事儿不简单,他们绝对有内应,不然不会这么巧,我就不相信,银行里整天那么多存钱提钱的,有的比咱们提的还多,他们为什么不去抢,单单抢咱们的?难道他们是神仙,会他妈未卜先知?不会是李俊海吧……不会,照你这么分析他不会。那五?不能啊……操,我成你了,草木皆兵了。孙朝阳?对了,你安排那五去银行的时候,隔壁没躲着孙朝阳的人吧?唉,糊涂了我,他长了个兔子耳朵?胡四?哎,胡四知道不知道这事儿?完了,你不高兴了……那好,我不说了,不是胡四……谁呀,我操你奶奶的,你他妈的是谁呀?”
我被他这一阵唠叨烦得不轻,拍拍床帮说:“大哥,别乱琢磨了好不好?我这不是正在调查嘛。”
金高躺下了,机头扳得更响了:“有了,刚才你说那个叫黄三的,应该怀疑他,因为他哥哥是黄胡子。”
我笑道:“你把他想得也太厉害了吧?一个‘皮子’而已……那五套他去了,很快就明白了。”
金高把烟抽得像拉风箱:“暂时我离不开,这样,不是孔龙认识松井,松井又认识黄三吗?给他来硬的!”
这岂不是打乱计划了?我支起身子闷声说:“还要我怎么嘱咐你?不许找黄三,那五在操作他。”
第一百一十三章关于广元的后事
我和天顺到了济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简单找了个饭店吃了点儿东西,我就给五子打了一个电话,五子一听是我来了,高兴得说话都不连贯了:“好啊,仇人,你终于又来啦,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带人去把你绑来!”
我告诉他不用过来接我了,我直接到涛哥的酒楼去看看生意怎么样,顺便跟涛哥结结帐。
五子说:“找什么涛哥?涛哥出去躲事儿去啦,你还是先来我这里吧。”
我吃了一惊:“躲什么事儿?涛哥惹祸了?”
五子说:“还是上次找他麻烦的那帮人,半道上朝他的车开枪,查点儿把他打死……反正他跑了。”
“涛哥这么‘逼裂’?”我不相信,开玩笑说,“他还没死就跑了?应该跑的不是他呀,没有失主跑了贼反倒没跑的道理嘛。”五子说:“你这是想哪儿去了,涛哥顶天立地,还也能被他们吓跑了?是这样,他们开枪以后,以为把涛哥打死了,顾不上检查就散了。涛哥住了几天医院,出院以后就派人到处抓他们,结果失手打死了一个人,警察就满济南抓涛哥。没办法,涛哥就出去躲了,估计过几天就回来了,打死人的又不是涛哥,有人顶了。你就别问那么多了,知道多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赶紧过来吧,我在歌厅等着你,正好要跟你商量个事儿呢。”我说:“商量什么事儿?先露个口话,不然我不敢去找你,我怕摊上‘饥荒’。”五子嘿嘿笑了:“你这个土财主啊,不跟你借钱,过来再说吧。”
我招手打了一辆车,告诉司机地址,转头对天顺感叹道:“哪里也不平静啊,咱们这路人没一个好受的。”
天顺点点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想平静也可以,你得把脑袋戳到裤裆里做人。”
我笑道:“你他妈这是跟谁学的?照你这意思别人都是罗锅?”
天顺说:“不是罗锅也得从罗锅那边过,先做奴才后做人,不如咱们痛快,直接做人,免了奴才那道关。”
我想想他说得也有道理,我明白那些所谓的好人都是怎么生活的,累死累活干上一年,不如我一天的收入,还得看别人的眼色行事;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哪一个不是先低声下气给人家当奴才才抬起头来做人的?当然,也有不必这样的,那是因为他有个好爹,他爹或者是官员,或者是从奴才到将军的主儿……总之,我觉得尽管我吃过不少苦头,可是我一直是在挺着胸膛做人,在监狱里我受过委屈,可是我从来没有向谁低过头。我现在的生活尽管没有风平浪静的时候,可是我觉得痛快、充实。生活的艰辛在我这里浓缩了,我将以最短的时间完成我的原始积累,为自己将来平静的生活打下基础。这样一想,我竟然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我坚信我不会像我的前辈那样,非死即沉,我会永远挺立在最高的那个浪尖上。我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生者将死者掩埋以后,死者便永远地躺在那里,而生者直起腰来,继续前行。我就是无数死者里面的那个生者,我将永远活着,永远走在荆棘遍地,但是不远处山花烂漫的路上。
济南也刚刚下过一场大雨,从车窗吹进来的风带着潮湿的凉意,吹在我刚剃的半光头上,冷飕飕的,让我想起了我给广元上坟的那一幕,那是在常青得知小杰的电话以后。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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