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蝴蝶,挺起来,像条汉子,不能睡觉,一睡觉就过去了’……我睡他妈了个逼觉?呵,那不叫睡觉,那是昏了……当时你们都不在场,只有他在照顾我,一直把我弄到手术台上你们才来。我的魂儿飞在天上,我看见了他,我看见他蹲在走廊上伤心地哭……所以,从那以后我就下了决心,宁可他负我,我也不负他……我没有理由再赶他走了。”大昌端着两个菜进来了,楞在门口看我,我继续说,“不但我要尊重他,连你们也必须尊重他,要看他的长处……说白了,尊重他就是尊重我。”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段丰唢呐般的喊叫:“远哥,远哥在这里吗?!”
老板猛地推开了门:“蝴蝶,是不是出事儿了?一个伙计在外面喊你呢。”
我已经冲到了门口:“老段,出什么事儿了?”脑子里蓦地闪出我爹和我弟弟的影子。
第一百零七章我也遭遇了孙朝阳的心情
段丰的脸像玉米饼子那么黄,冲过来拉着我就往外边跑:“那五被人砍了,去了医院,海哥发脾气了,到处找你。”
那五被人砍了?我的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肯定是奔钱来的!谁的消息这么灵通?
我一把扯了段丰一个趔趄:“你他娘的慌什么慌?你爹死了?”
段丰扶着墙根站住了,木呆呆地看着我:“远哥,我听海哥说,那五身上带着不少钱呢。”
大昌冲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谁被人砍了?”
“大昌,这事儿你别管,”我边往前走边对大昌说,“不是威海那边要来人吗?你回办公室,我来处理这事儿。”
“我知道,”大昌一把揪回了段丰,“伙计,谁把谁砍了?”
“兄弟你撒手,怎么这么大的劲?”段丰看看我再看看大昌,“你还是问远哥吧,这事儿我不清楚。”
“是那五被人砍了,”我拉着段丰跑到路边打车,“我去问问就明白了。老段,那五去了哪个医院?”
“我也不知道,你问海哥吧……是海哥接的电话。”
段丰刚说完,李俊海就从市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还他妈喝呐!赶紧走,那五被人砍去了医院!”
出租车一停,我把段丰推到前面,拉着李俊海坐到了后面:“先别慌,那五在哪家医院?”
李俊海戳了司机一把:“直走,快!我说你也真是,提那么多钱,就让那五自己一个人去呀,这下完了……”
我猛地打断他:“别他妈罗嗦起来没完!他在哪家医院?”
李俊海嗡声说:“从医院出来了,没敢回来,在青年公园等着。”
我紧着胸口点了一根烟:“他妈的,回来怎么了,我能吃了他?他是在哪里出的事儿?”
李俊海说,他正跟阎坤在楼下闲聊,旁边办公室的一个人就在楼上喊他,说那五来了电话,很着急。李俊海就跑上楼去接了电话,那五在电话里说,完蛋了完蛋了,钱被人抢走了,整整十万啊!李俊海当时就反应是那五从中做了手脚,问他钱是在哪里被抢的?那五说,刚出银行没走几步就过来了一辆摩托车,劈手就夺他的包,他攥得很紧,没被抢走,刚想跑就被人抓住手腕砍了一刀,钱就到了人家的手里,他还没等看清楚是几个人,那辆摩托车就拐进了一个胡同,他撵了几步,看见人家手里拿着枪就没敢再撵。他本来想马上给办公室里打个电话,可是那时候他懵了,脑子一片空白。后来跑过来几个巡警,直接把他带到了派出所,到了派出所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腕子被砍了一条大口子,骨头都露出来了,警察也没来得及审问他,直接把他送去了医院,他害怕警察问他别的,缝完了针瞅个空挡跑了出来。
“他妈了个逼这个膘子!”我的胸口都要爆炸了,“他怕警察干什么?这他妈更乱了!”
“他这样做也对,”李俊海说,“你还不知道那帮鸡巴警察?他们一插手更他妈乱,还得吃穷了你。”
“这个先别去考虑,后来呢?后来那五是怎么说的?”
李俊海猛地冲车窗外吐了一口痰:“这小子彻底成了个惊弓之鸟,话都说不成个儿了,老是说让我派人过去保护他,他说他害怕人家来杀人灭口。你说这不是个膘子还是什么?钱已经到手了,人家闲得鸡巴疼,还去杀你?他妈的,我呸!我怀疑这小子跟我装呢,一会儿我跟你分析分析他。我说,你马上回来,这事儿不要扩散。他哪里肯听?一个劲地念叨,快让远哥派人抓那几个人,快让远哥抓那几个人。去他妈的,神经病!我不跟他叨叨了,问明他藏在哪里,扔了电话就给我那帮弟兄打电话,让他们撒开人到处抓那辆摩托车……,到哪里去抓?早他妈没影儿了!”
这个时候,我的脑子反倒异常清醒。我断定这里面有蹊跷,要不不会那么巧,抢钱的人怎么会知道那五手里有巨款?这帮人肯定是提前知道那五要去银行提款,早有预谋。这个知情者会是谁呢?我皱着眉头慢慢回忆……我让那五去提钱的时候,只有李俊海在场,可是他一步也没有离开过市场,即便是他瞅个空挡打过电话,那也需要时间啊。从那五走出市场,到钱被抢,也就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不可能在这短短的几分钟的时间里变成神仙,再说,办这样的事情必须是最铁的朋友才可以去办,李俊海的那几个兄弟我全认识,这么短的时间,他到哪里去找新朋友?李俊海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了……难道是那五?这怎么可能呢?如果他真的办了这样的事情,他还算是人类吗?再说,他明白我的脑子不比他差,他这么办等于在自己的头顶上悬了一把刀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那五!脑子彻底乱了。
忽然就想起了孙朝阳,孙朝阳被我和小杰“黑”的时候,大概也是这种心情吧?分析谁是作案者用的脑子比生气要大的多,而且还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在心里苦笑了一声,这叫什么?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大概有那么点儿意思。万一这是孙朝阳干的呢?那还真应了这句老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会是孙朝阳吧?一想到孙朝阳,我差点儿笑出声来,,杨远,你没神经吧?孙朝阳是克格勃?他在你的办公室里按了窃听器?膘子嘛……唉,我现在连孙朝阳都不如了,人家孙朝阳当初还能分析出来是谁“黑”了他,我呢?我分析谁?谁能给我个头绪?
“蝴蝶,别绷着啊,你打谱怎么办?”李俊海用大腿碰了碰我。
“什么怎么办?抓人呗,这帮孙子是活够了,黑到我杨远的头上来了。”
“抓人那是下一步,他们早晚跑不了,我还不相信在这个地界还有敢跟咱哥们儿叫板的,我是说目前呢?”
“报案吧,”我想了想,口气不容置否,“报案!警察的神通比咱们要强,必须报案。”
“那就报吧,”李俊海说,“反正我的意思是没有这个必要,你又不是没跟警察打过交道,他们除了混吃混喝还能办点儿什么?要是他们那么厉害,你当年……,我这是说了些什么?反正你看着来,在这个问题上我保留意见。”
“必须报案,”我打定了主意,因为警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警察早晚是会来找我的,不报案等于对警察承认了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可是这里面什么也没有,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乱了阵营。我掏出大哥大拨通了大昌办公室的电话,“大昌,咱们的十万块钱被人抢了,你马上去派出所报案,就说我不凑巧出差了,这事儿你来办理,前因后果是这样的,那五去银行取大家的工资,刚出银行就被一辆摩托车上的人给抢了,人也伤了,一会儿我让那五也去派出所,详细情况让那五跟他们说,记住了吗?如果警察问你别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说等杨远出差回来,让他们去找杨远。”
李俊海悻悻地乜了我一眼:“我这兄弟学会靠拢政府了……唉,吃亏还是少了啊。”
我挂了电话,拿过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摩挲着:“俊海,这样的事情不是咱们自己说了算的,这是刑事案件。”
李俊海无聊地摇了摇头:“刑事案件多了,没见他们处理过,这帮孙子欺负老百姓行,碰上事儿全他妈土鳖了。”
我不想跟他去争论这些没意思的,胡乱一笑:“你说的对……公园还没到?”
“到了到了,”段丰指着公园大门口说,“那不?那五蹲在卖报纸的后面发呆呢。”
“先别过去,”李俊海对司机说,“靠边停停,我要看看这个混蛋有什么表现。”
“哥儿几个这是遭人抢了?”司机回头笑道,“这叫什么世道啊,做个买卖真不容易。”
“你少他妈废话!”李俊海猛地戳了司机一下,“这里有你说的话吗?”
司机摇摇头把脑袋转到了窗外:“快点儿啊,慢了我打表了。”
我摸出十块钱给他丢进驾驶室,伸手打开了车门:“看什么看?赶紧下车问问情况吧。”
李俊海无奈,怏怏地跟我下了车。
那五老远就看见了我,他好象说不出话来了,蹦着高冲我招手,像只落在地上的乒乓球。
我绕着来往的车辆往那五那边走,包里的大哥大突然像了,我竟然站在马路中间接起了电话。
李俊海猛地推了我一把:“你神经了?你以为你是交通警察?”
我打了个激灵,继续往前走:“谁?哦,是春明啊,找我有事儿?”
春明嘿嘿笑了:“远哥又喝醉了?忘了你交给我的任务了?我和天顺到了沂水。”
第一百零八章在雨中
我问春明,你一直跟着老钱他儿子吗?春明说,一直跟着,他上厕所都没“脱靶”,现在他进了一家茶叶店,有人叫他老板,这家茶叶店好象是他开的,进去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出来,估计他就住在茶叶店里。我说,你安排别人去接替你们,你们俩马上回来,有别的事情让你们办。春明说,都安排好了,他们已经来了,我和天顺这就回去。挂了电话,我抬头一看,那五手上缠着绷带站在离我好几米的地方,一脸惶恐地看着我。李俊海抱着膀子斜眼瞄他,好象一只猫在看一只逃脱不掉的老鼠。我没看那五,说声“你跟我来”,径自走到公园门口的墙根下。那五憋了一阵,终于火山爆发般喊了一声:“远哥,我对不起你!我把钱弄丢了!我不是人,我对不起大家,对不起远哥你对我的信任!”
我闷头抽了几口烟,把烟头吹到地上,招招手让他靠近我:“这事儿不怪你,告诉我,看清楚抢钱的人没有?”
那五使劲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远哥,当时我吓傻了,什么也没看见……只记得是几个戴头盔的人。”
李俊海慢慢靠过来:“几个人你总应该看清楚了吧?”
那五紧缩着的身体猛地放松了:“海哥,我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你是不是怀疑我做了‘口子’?”
“没人怀疑你,”我拿过了他的手,“伤得厉害吗?”
“没什么,”那五抽回了手,“缝了十来针……远哥,你真的没怀疑我吗?我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事儿早晚得弄个水落石出,”我抱着他的肩膀往马路上走,“你马上去派出所报案,大昌已经去了。”
“远哥,我怕见警察……”那五来回扭着身子,“我吃他们的亏吃多了,他们喜欢打人……”
“不会的,”我招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这次你是受害者,他们不会打你的。”
那五流了眼泪:“我糊涂了……是啊,我不应该怕他们,他们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吗,我有困难了。”
我让段丰坐到前面,我和李俊海夹着那五坐在后面,车忽地窜了出去。
那五不停地颤抖,口中喃喃自语:“我不害怕,我不害怕,我怕什么?这次我不是坏人,这次我是受害者。”
他的表现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即便这样我也不能排除他的嫌疑,尽管我相信他没有什么问题。
我冲李俊海使了个眼色,轻声对那五说:“去了派出所该怎么说怎么说,与这件事情无关的概不回答。你跟警察也不是打了一天交道了,他们要是问一些不牵扯这件事情的问题,你就绕过去,别让他们牵着鼻子走。要是警察问你一下子提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就说因为杨远要出差,想把伙计们这个月的工资提前发了。如果他们问我去了哪里,你就说我走了,去哪里了不知道,反正得出去个十天八天的。再问多了,你就发火,告诉他们你不是犯人,少来这套。”
那五点着头,身子还在哆嗦:“挨刀我不怕,我又不是没挨过……我难受,我憋屈,我对不起远哥。”
我摸着他的肩膀安慰他:“那五你别想那么多,咱们这是被人惦记上了,没跑儿,换了谁也一样。”
李俊海一直冷眼看着那五,脸色阴沉得像是能刮下一层霜来。
车驶上开往派出所的路口时,我让司机停了车,下车走到驾驶室旁边对段丰说:“你陪那五一起去。”
李俊海也跟着我下了车,我回头说:“你别跟着我了,你跟他们一起去,完了跟那五一起到胡四饭店找我。”
那五可怜巴巴地探出头来:“远哥,你千万别生气,以后我不要工资了,我赔……”
我摆摆手不让他说了,推着李俊海让他上了车:“走吧,中午我给你压压惊。”
车走远了我才发现,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了,大块的乌云压在头顶上,像是要掉下来的样子。我站的地方很高,几乎都能摸得着乌云,从我这里看下去,可以看见远处模糊的一片厂房,我能够辨认出那几抹乌黑的房顶是我以前上班的那家机械厂,机械厂的大烟筒没有冒烟,它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嘈杂与忙碌,像是死了一般。从机械厂那个方向飞来了一群苍蝇大小的鸽子,越近越散,最后呼啦一下消失在乌蒙蒙的云层里。眼前也有一些鸟儿,它们是单飞的燕子,贴着地皮箭一般地从我的脚下飞远。“燕子低飞蛇过道,大雨不久就来到”,记得小时候我爹每当遇到这样的天气,便会对我这样说,他说得很准确,不一会儿就下起来了雨。开始是淅淅沥沥的,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泼水一样,随即闪电也来了,闪电刚过,雷鸣也来了,一声巨响拖着轰隆轰隆的余音,像是从山上滚下了一块大石头。跑在路上的车有的像甲虫,有的像青蛙,还有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