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电话。”
高原还真没注意《寻人启事》上的联系电话是一个新号码,听卓瑶瑶这么一说,他只得接过来。低下头给自己的手机换卡时,高原的鼻子酸酸的,感激的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掉下来。
印有《寻人启事》的彩页随同玫瑰派发出去的第三天中午,正在午睡的高原接到了一个男人的电话,声称知道高远翔的下落。高原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你能肯定就是那个高远翔吗,不是同名?”
对方十分肯定地说:“就是他,绝对错不了!我和你父亲高远翔是同事,他以前当过美术老师,但现在是副校长了。我还记得他跟我说过,他年轻时在棋盘镇写生期间和一个女孩谈过恋爱。”
高原激动得有些结巴起来:“先生,那你能告诉我,他具体的,具体的工作单位吗?你,你有他的电话吗?”
对方却不急不慢地说:“当然可以,但是这个会有一定的风险,他要是知道是我把他的信息透露了出去,肯定会找我麻烦,他是我的领导,这个利害关系你是知道的。”
高原没有听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他赶紧说:“我一定会给你保密的,先生,请你放心,我敢保证他不会知道是你告诉我的。”
对方见高原的脑袋并不开窍,索性挑明说:“我没有义务为别人承担这种风险,所以我需要报酬。”
“报酬?”高原愣了一会,才想起自己确实在《寻人启事》后面写了“重谢”之类的话。高原问对方需要多少报酬?那人说的一个数字吓了他一大跳:一万五。高原低声下气地央求对方能不能少要一点报酬,他说自己没有工作,妹妹治疗又急需用钱。那个男人沉吟了一下,似乎在考虑高原的请求,然后他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
“那就一万,再也不能少了,你要再跟我还价我可就挂电话了。”
高原连忙说:“别别别,一万就一万,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吧,但你要保证我一定能根据你提供的线索找到我的父亲。”
对方哈哈一笑,说:“这个当然,你和你妹妹就等着骨肉团圆吧。”
和那个男人通完电话,高原兴奋难捺,他兴冲冲地跑到卓瑶瑶的房间,想让她也来分享他的快乐。卓瑶瑶听说后,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她搂着高原的脖子,迅速地在他脸上“啵”地亲了一下,说:“祝贺你,高原哥,你妹妹终于有救了!”高原猝不及防,被亲了个正着,脸蓦地就红了。高原和卓瑶瑶开始商量和那个爆料人见面的事情。得知对方要一万块钱的报酬时,卓瑶瑶气愤道:“这简直就是趁火打劫嘛!”高原说:“人家也承担了风险,拿点报酬是应该的。”卓瑶瑶说:“那他的胃口也太大了点。”尽管高原也是这么认为,但他寻父心切,顾不得那么多了,他问卓瑶瑶:
“你陪我一起去见那个男的吗?”
卓瑶瑶想了一会,说:“我陪你去没问题,但我总觉得那个男的不厚道,高原哥你当心被骗了。”
高原说:“这个世界上不会有这么缺德的人吧,去骗我妹妹的救命钱?”
卓瑶瑶说:“那可难说了,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高原说:“瑶瑶你不要把什么人都想得那么坏,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的。”
卓瑶瑶冷笑一声,说:“好人多那你那个混蛋父亲就不会抛弃你母亲不管了,你和你妹妹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了。”
高原不满地说:“瑶瑶你不要老这样说我父亲好不好,我听了心里不舒服。”
卓瑶瑶小嘴一撇,说:“你那个父亲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嘛,我骂他你有什么不舒服的?”
高原不知怎样给卓瑶瑶解释他对父亲的复杂感觉,只好说:“我就是不喜欢你这样损他,我想他突然失踪肯定有他的苦衷。”
卓瑶瑶的犟劲儿上来了,说:“他能有什么苦衷?我看那个臭男人就是一个喜欢朝三暮四的陈世美!”
高原的声音提高了好几度,板着脸说:“瑶瑶,我不许你这么污辱他!”
卓瑶瑶平素被手下的那帮男孩宠惯了,没有人敢用这样严厉的语气跟她说话,她也有些生气地说:“你父亲那么混帐,我帮你说话你还护着他,高原你到底有没有脑子啊?!”
高原说:“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是我父亲,我不许别人对他进行人身污辱。”
卓瑶瑶说:“这样的臭男人根本就不配做父亲,就该被人唾骂!”
高原听卓瑶瑶不是骂他父亲混蛋,就是骂他父亲混帐和臭男人,他气呼呼地说:“瑶瑶你怎么跟个混混似的不讲道理呀?”
卓瑶瑶被高原的话激怒了,她气哼哼地说:“高原是你不讲道理还是我不讲道理,我是为你好来着才给你提个醒,你倒怪起我来了,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顿了顿,她又叫道,“我是混混我怕谁啊?!高原你要是讨厌混混,那你可以走啊,你还赖在我这里干吗?”
高原被卓瑶瑶的话噎住了,他知道口无遮拦的卓瑶瑶可能只是一时气急了才说这样伤人的话,并不一定有存心赶他走的意思,他懒得理会。但高原觉得自己实在无法跟卓瑶瑶沟通,本来高高兴兴的心情被她弄得一团糟糕,他气得转身就走。
那天,高原最终还是独自去见了那个自称叫岳帆的爆料人。他们约定的见面时间是下午两点半,在市南郊人民公园的英雄纪念碑下。高原从银行里取了一万块钱,放进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内,然后打了个的士直奔人民公园。高原两点整的时候就到了那里,他紧紧地抱着那个黑色塑料袋,顶着炎炎烈日在纪念碑下徘徊。两点半的时候,一辆摩托车“嘎”的一声在高原身边停住了。摩托车手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问高原:
“你就是高婷婷的哥哥吧?”
高原兴奋地说:“是的,你是岳先生吧?”
摩托车手微笑着说:“对,我就是岳帆,你父亲高远翔跟我是好多年的老同事了。”
高原激动地说:“岳先生,你快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我父亲吧。”
岳帆说:“高先生,你别急,我们先聊一下你父亲的情况吧。”
岳帆说起自己和高原父亲交往的许多事情,说高远翔以前是美术老师,还在市美术馆成功地举办过个人画展,算得上省城文艺界的一位知名人士。高远翔现在是学校的副校长,他也早已结婚了,妻子是本校的一位数学老师,他还有个女儿。岳帆说,他和高远翔同事十多年了,没事的时候,两人常常在一起喝酒闲聊,关系非常好,但他之所以要帮助高原,一是出于一种道义,不忍心看着高原的妹妹等死,二是他最近炒股赔了不少钱,想弄点钱扳本……
本来高原对岳帆索要一万块钱的报酬是有些反感的,但现在岳帆说的这些有关父亲的往事让高原倍感新鲜和亲切。不过高原最想知道的还是怎样才能找到父亲,他不好意思地打断岳锋“深情”的回忆,说:“岳先生,我妹妹急需救命的造血干细胞,你能尽快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找到我父亲吗?”
岳帆笑了笑,点点头说:“我非常理解你的急切心情,现在我让你确认一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免得你不相信我。”
岳帆要了高原的手机,拨了一个座机号码,然后递给高原说:“这是你父亲所在学校的办公室电话,你直接要高远翔老师就是,但你千万不要说是我要你找他的。”
高原接过手机,放到耳旁,那边已经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你好,这里是凯旋中学,请问你找哪位?”
高原抑制住激动的心情,说:“你好,请问这里有个叫高远翔的老师吗?”
中年女人说:“你稍等,我这就去叫他。”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一个浑厚的男中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我就是高远翔,请问您是哪位?”
高原的心脏怦怦怦地狂跳不止,他问:“您真的是高远翔先生吗?哦,您先别问我是谁,请问高先生,您认识棉兰县棋盘镇一个叫许欣然的女人吗?”
对方显得有些疑惑,他问:“许欣然?”
高原说:“是呀,高先生,二十六年前,您是不是去棋盘镇写过生?有个叫许欣然的女教师是不是跟您谈过恋爱?”
手机那头沉吟了一会,似乎在回忆,然后声音再次响起:“那你是谁,你跟许欣然是什么关系?你来找我做什么?”
高原意识到对方已经含糊地承认了那段往事,于是他简要地把母亲这些年来的悲惨经历以及妹妹患白血病急需救命造血干细胞的情况叙述了一遍。对方听完后,似乎也很激动,他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就是我的亲生儿子吗?”
高原鼻头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他哽咽着说:“是的,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就是你的亲生儿子高原。”
对方充满愧疚地说:“高原,我对不起你和你妹妹,对不起你母亲,当初是我抛弃了她,这些年来,我一直很内疚,良心不安。高原你快告诉我,你妹妹现在住在哪里,我马上赶到医院去看她。”
高原把妹妹所住的医院和病房号码告诉了对方。听完后,那个男人说:“对不起高原,我现在要去上课了,等过四十分钟我下课后你再打这个电话跟我联系。”说完,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这时,岳帆笑眯眯地问高原:“你父亲的办公室电话号码就存在你的手机里,他在市区中山路的凯旋中学,你随时可以找到他。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现在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吧?”
高原激动地说:“没问题没问题,岳先生,我不会违反诺言的,喏,钱都在这里,你数数。”
高原已经对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完全没了戒心,他把手中那个沉甸甸的黑色塑料袋递了过去。岳帆接过塑料袋,发现里面有厚厚一叠百元面额的钞票,他数都没数就对高原说:“小伙子,祝你和你妹妹好运,再见!”说完就把塑料袋放在摩托车的后备箱里,然后迅速发动引擎,一溜烟开走了。
四十分钟一到,高原就迫不及待地按了重拨键,打通了岳帆刚才存在他手机里的那个座机号码。电话响了好长时间才有人接,是个女孩清脆的声音,问高原找谁?高原说我找你们学校的高远翔老师。对方诧异道:“高远翔老师,你打错了吧?我这里是公用电话,不是学校,没有你要找的那个人。”
高原一听,一股凉气从身体深处飕飕地往上窜,虽然是烈日当头,却感觉浑身凉得直打寒噤。高原赶紧拨打岳帆跟他联系时使用过的那个手机号码,但系统提示已经关机,高原这才明白自己遇到了骗子,那个叫岳帆的男人一定是在和同伴演双簧,故意设置好了圈套让他钻。高原顿觉天旋地转,他站立不稳,瘫软在地。整整一万块钱哪!高原要辛辛苦苦地打近一年工,而且要不吃不喝才能存下这笔巨款。更让高原沮丧的是,原本以为即将找到父亲,谁知父亲的下落依然无迹可寻,妹妹即将得到造血干细胞的希望又无情地破灭了!高原懊恼地死劲揪扯着自己的头发,他万分后悔出发之前没有听从卓瑶瑶的劝告。
突然,高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立刻神经质地跳起来,去摁接听键。是个卓瑶瑶的声音:“傻小子,你现在干吗呢,是不是后悔得想上吊啊?哈哈,我告诉你高原,那个骗你的臭男人被我手下的兄弟逮住了,被狠狠地揍了一顿,估计得到医院里躺个十天半个月的。钱我给你抢回来了,一万块,一分不少!我现在回瑶池旅社,你也赶紧给我回来,把钱放银行存好了……”
原来,高原打车去市南郊人民公园见那个叫岳帆的爆料人时,对高原放心不下的卓瑶瑶就带着胖头、阿凯等人开着丰田“陆地巡洋舰”悄悄地跟在的士后面。到公园后,卓瑶瑶把车停在离纪念碑较远的一个停车场,通过望远镜观察着高原这边的动静。那个摩托车手拿了钱离去后,卓瑶瑶很不放心,就开车追上前去想亲自询问一下。摩托车驶进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停了下来。摩托车手瞅瞅四下无人,立即从后备箱里掏出一块车牌,然后迅速把现有的车牌换下来。摩托车手的这一举动让卓瑶瑶立即明白他行事有诈,肯定是他骗了高原,然后担心高原报警,警察会循着车牌追踪到他,所以预先准备了两块车牌,最先的一块自然是假的了。
卓瑶瑶立即驾车挡住摩托车的去路,胖头、阿凯、大牛均跳下车,横着膀子,把那个男人围在了中间,不仅让他把刚才敲诈高原的钱全部交出来,还暴打了他一顿。
四
这一次重归于好,无疑使高原和卓瑶瑶的关系更深了一层,但他和卓瑶瑶手下那帮男孩之间的敌意同时也深了一层。尤其是当卓瑶瑶在大家面前一点都不避讳地“高原哥”长“高原哥”短地亲昵叫着的时候,那一双嫉妒、艳羡、失望、不服和恼怒交织在一起的目光像一把把投枪和匕首,简直能把高原杀死!
这天上午,是个星期六,高原终于按捺不住地拨通了那张粉红色名片上的办公室电话,接电话的人告诉他,韩雪曼记者此刻不在办公室里。高原于是又拨打了她的手机号码。接通的一瞬间,他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忘记了该说什么,直到对方“喂”了好几声他才如梦初醒:“你好,是韩记者吗?我是高原。”“高原,哪个高原?”韩雪曼似乎一下子想不起来自己的朋友名单里有这个人。韩雪曼的这一迟钝的反应让高原多少有些沮丧,他提醒说:“韩记者,我就是那个在街头拉小提琴卖艺,寻找父亲的人,你说要采访我的,但那天你有事就先走了。”
韩雪曼很快想起了那个穿着打扮像民工,但拉小提琴的神态又很贵族的奇怪的小伙子,她说:“哦,对不起,你别介意,我昨天晚上刚从台湾采访回来,前段时间要忙的事情太多了,整天晕头转向的,你的事我一时没想起来,怎么样高原,你父亲有下落了吗?”
高原说:“韩记者,我知道你们做记者的工作都很忙,没关系,你忙完了自己的事之后要是有空,就过来跟我聊聊吧,我父亲还是没有任何下落,我想得到你们新闻媒体的帮助。”
韩雪曼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