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鉴赏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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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词鉴赏辞典- 第1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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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片直承上文,伤其沦落江湖而意兼身世之慨。国香指水仙,遗簪喻遗民。“流落恨”,三字饱含悲感。“谁念”二字以反诘出之,有孤寂、凄凉、绝望种种意绪在里面。冰雪消融,淡淡的春意方始萌生的时节,令人更觉愁苦。这是以景衬情之法。“水空”以下四句,是另一个层次。这一层复笔重彩写“谁念”之情。“矾弟梅兄”用黄山谷《水仙花》诗句,“湘云”暗指湘妃事。拈用数典,皆脱化无痕,确是妙手。望远空而念矾梅,抚瑶琴而怀帝子,已是落寞凄凉之状;怀而不至,那愁苦又何以堪之呢?歇拍三句东风入梦,雪尽江清,转出一片空明,以景结情,留下不尽的余味。整首词写得十分工炼,流利中有波峭叠生。卒章之结拍。尤见出词境之高。(周笃文、王玉麟)
一萼红
  登蓬莱阁有感   
  周密   
  步深幽。正云黄天淡,雪意未全休。鉴曲寒沙,茂林烟草,俯仰千古悠悠。岁华晚、漂零渐远,谁念我、同载五湖舟。磴古松斜,崖阴苔老,一片清愁。 回首天涯归梦,几魂飞西浦,泪洒东州。故国山川,故园心眼,还似王粲登楼。最怜他、秦鬟妆镜,好江山、何事此时游。为唤狂吟老监,共赋销忧。
  据王沂孙《淡黄柳》词序:“又次冬(1276),公谨自剡还,执手聚别……敬赋此解。”及词中所云“翠镜秦鬟钗别,同折幽芳怨摇落”诸语,可知周词作于是年冬日。该年正月元兵入杭州,宋室灭亡。词人登楼远眺,俯仰古今,感慨沧桑,发而为词,凄哀入骨,向称草窗词中压卷之作。
  “步深幽。”词从登临斯楼时一路行经的景色起笔,给人以徐徐行来、渐入渐深的感觉。“深幽”二字不无清冷悄寂之意。接着,用一“正”字提顿,折入当时天气:“云黄天淡,雪意未全休。”真是一派空际苍茫、万象寥落的惨淡愁容!“云黄”、“雪意”大概也是一位亡国之人的心理折射吧?这两句的凄寂气氛笼罩全篇。“未全休”三字造成天阴欲雪的悬念,对下文抒发强烈的感情有铺垫作用。
  “鉴曲寒沙,茂林烟草”二句自然化入楼上景观。“鉴曲”谓鉴湖一曲。鉴湖本名镜湖,在今绍兴南。《新唐书·贺知章传》载,天宝初,贺知章“请为道士还乡”,“有诏赐镜湖剡川一曲”。“茂林”指绍兴兰亭。东晋王羲之《兰亭集序》云:“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上面两句就景言是实写,就情言则是虚写。近睹风物,远怀古人,油然生起“俯仰千古悠悠”的遐思臆想。下文五湖泛舟、王粲登楼、狂吟老监诸事皆由此引出。回溯历史,令人愈发感到流年易逝,世事无常,不由得悲从中来,发出一声自伤老大、自怜孤独的叹息:“岁华晚、漂零渐远,谁念我、同载五湖舟。”五湖,指太湖。范蠡辅佐越王句践灭吴,功成身退,乘轻舟以泛于五湖,莫知其所终极(《国语·越语》)。用范蠡事,亦含有遁迹江湖之意。“五湖舟”应前“漂零”语。“谁念”是反诘语气,感喟至深。
  仰天浩叹之余,眼前的景物倍感凄凉。君不见,石阶上古松横斜,崖边久已绿苔遍布。繁华消歇,游人罕至,何等萧条!“松斜”二句,笔极老苍,心极凄黯,逼出结句:“一片清愁”,来点破情怀。“清”字是浓情淡写,显得含蓄醇雅,可用以概括上片之意境。
  换头一笔宕开,以“回首”二字领起,由景入情,直抒故园情思。“几魂飞西浦,泪洒东州”是就前一句“归梦”展开。作者自注:“(蓬莱)阁在绍兴,西浦、东州皆其地。”几,几度。词人虽原籍济南而生于富春,遂以江南为故乡。“魂飞”、“泪洒”且以反问句式出之,益见其萦怀之深、念想之切。至“故国山川,故园心眼,还似王粲登楼”诸句则由故乡而故国,加深一层申说。品味词意,词人盖以旧朝士大夫自命,然则故国亦指宋朝故土。“故国”二句句法高浑,含悲凉之意于无限。王粲是汉末建安诗人,避乱荆州时,尝作《登楼赋》以表达忧国怀乡的情思。草窗以王粲自比。“最怜他”十五字依语义当一气读来。秦鬟,指绍兴的秦望山,秦始皇曾经登临,又以山形颇肖妇人鬟髻,故有此称。鉴湖而称作妆镜亦承秦鬟的形象而来,也为绾结上文之“鉴曲”。这种拟人手法的运用增加了亲切之感和缠绵眷顾之情。河山虽好,国不复国,登高四望,徒增苦恨而已。“何事此时游”一句饱含怅惘、感慨、凄伤种种滋味。而以反诘语气出之,弥增兴亡之恸。
  “为唤狂吟老监、共赋销忧。”句中“狂吟老监”指贺知章,曾为秘书监,自号四明狂客。以楼近鉴湖而忆及古人,自然贴切似信笔而来。“销忧”用《登楼赋》“聊暇日以销忧”句,亦回顾前文“王粲”句。这歇拍两句以毫健之笔,将心中摆脱不尽的孤寂悲苦喷泻而出,感情的发展达到高潮。
  这首词通篇忧思甚深,但表现得比较曲折蕴藉,又能处处照应,造语工丽。戈载《七家词选》谓周词“尽洗靡曼,独标清丽,有韶倩之色,有绵渺之思,……于律亦极严谨。”此词可以当之。(周笃文、王玉麟)
法曲献仙音
  吊雪香亭梅   
周密
  松雪飘寒,岭云吹冻,红破数椒春浅。衬舞台荒,浣妆池冷,凄凉市朝轻换。叹花与人凋谢,依依岁华晚。 共凄黯,问东风、几番吹梦,应惯识、当年翠屏金辇。一片古今愁,但废绿、平烟空远。无语销魂。对斜阳、衰草泪满。又西泠残笛。低送数声春怨。
  此词是宋亡后词人游观故苑时所作。雪香亭位于杭州清波门外的聚景园内。此园中植红梅,是南宋孝宗筑为高宗致养之地,以后累朝游幸。岁久芜圮,宋亡后亭匾无存。高似孙有《游园咏》道:“翠华不向苑中来,可是年年惜露台。水际春风寒漠漠,官梅却作野梅开”(《武林旧事》、《梦梁录》)。周词题曰吊梅,也是借以寓寄兴亡之感,充满了遗黎之悲。
  “松雪飘寒,岭云吹冻”,起笔一组工巧而自然的对句,点出天气,勾画梅亭的寒景,已透出凄怨之音。一个“飘”字,一个“吹”字,并见出体物之细、炼字之精。紧接着,“红破数椒春浅”一句揭示所咏之物。在料峭的寒风中,含苞如椒的梅花又绽出了几点红色。“红破”带出饱满的生机。梅花预报了春的到来。自然之春方始来临,而人事之春却早已消歇了。这是运用反衬手法,被衬托者便是下面“衬舞台荒,浣妆池冷”的残败景象。衬舞台、浣妆池疑是聚景园中旧有之池台,尚可令人想见当日歌舞管弦之繁,红拥翠簇之盛。奈何“市朝轻换”,良辰难再,如今这里只剩下荒凉的舞台,冷寂的妆池了。唯有那红梅依旧花开花落……。念及于此,作者怎能不感到“凄凉”呢?句中“荒、冷”诸字形象地写出了物是人非之变。“轻换”是用淡笔写浓情,加重了哀痛,又有世情遽变,恍若梦幻的感觉。三句中,前两句开,后一句合。“叹花”两句折回雪香亭梅。词人为家国之恨忧思郁结,愁损年华;那红梅有知,似也同其哀感。这里,物我交映,彼此相怜,把伤国自伤,寂落无依的情感深 沉地吐露出来。梅花初放,而诗人却想到了它的凋谢,则亡国之人的心绪可知,悼伤故国之意如见了。
  过片“共凄黯”三句近承上文之“凋谢”,远接篇首之“飘寒”、“吹冻”,是词论家所谓岭断云连的“提空之笔”。上片题面已足,此处又反复申说,以尽其意。“问东风”,是满腔悲愤无可告语之状,益见悲凉。“几番吹梦”,言恋恋于前朝,其情不能自己,至于梦魂牵绕;一梦觉来,更是凄伤惆怅无限。“应惯识”者,当就老梅而言,谓今日之梅“应惯识”当年之“翠屏金辇”之盛时车骑。屏、辇意从前文“衬舞台”、“浣妆池”出,反透“市朝轻换”之意。“惯识”,有殷勤问故朝的深情;“应”,推度之辞,含心事茫茫、然疑不定之神态。下面两句倒装。“但”字一转,然后落下,作一波峭。“废绿平烟空远”,指眼前之景物。曰“废”、曰“空”,语气衰颓。曰“平”、曰“远”,则置身亭上,居高远眺之状。六字中一字一层,情景兼胜。回应上文,反剔出江山兴废之恨。寄慨苍茫,令人生无穷的哀叹。
  接下,“无语”二句,花与人共写。昔日宫苑的官梅,如今自开自落在荒寒的废圃。衰草、斜阳,状其景;销魂、泪满,言其情。与杜甫“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同一机杼。结拍两句,以《落梅花》之西泠残笛,重加宣染。通过废苑、落梅与凄咽的笛韵来渲泄满腹亡国之恸。处处写景,处处寄托,是吊梅更是自吊。此词一出,李彭老、王沂孙等相与赓和。皆自伤身世,同其哀感。(周笃文、王玉麟)
高阳台
  送陈君衡被召   
  周密   
  照野旌旗,朝天车马,平沙万里天低。宝带金章,尊前茸帽风欹。秦关汴水经行地,想登临、都付新诗。纵英游,叠鼓清笳,骏马名姬。 酒酣应对燕山雪,正冰河月冻,晓陇云飞。投老残年,江南谁念方回?东风渐绿西湖柳,雁已还、人未南归。最关情,折尽梅花,难寄相思。
  观题面可知,这是一首送别之作。陈君衡,名允平,一字衡仲,号西麓。素与公瑾交厚,携游倡和之作今尚存多首。宋室倾覆以后,陈允平应元王朝征召,至大都(今北京)作官。周密则隐居不仕,“以无所责守而志节不屈”著称(王行《题周草窗画像卷》)。临别之际,词人感慨特深,只是未曾道破罢了。
  “照野旌旗,朝天车马,平沙万里天低”。起句破空而来,写陈允平奉召北上途中场面,旌旗摇摇,车马隆隆,行色甚壮。“朝天”,谓朝见天子,而字面上与“照野”属对。前两句是仪仗,后一句是途景。前主后宾,相互辉映,很见气概。“天低”似从唐人“野旷天低树”诗句(《孟浩然《宿建德江》)中化出。“平沙”而“万里”,已见大野平阔,复加“天低”二字,则其气象愈显得宏阔而雄浑了。以上三句是远景,是背景。接下来两句写近景,写征人:“宝带金章,尊前茸帽风欹”。宝带,丝织的印绶。金章,官印。这两句写陈的装佩和风貌,突出了他的荣宠显达。“茸帽风欹”,略带得意之态,饶有风趣。
  篇首至此是实写,可以看作一个层次。以下则承接“平沙万里”,想象对方在北地的享乐生活,是虚笔。“秦关汴水”泛指中原一带,这句依然就行途写来。“想”字统领以下数句。登高赋诗,令人怀想往日之从游。笳鼓指北游之乐器。“叠鼓清笳,骏马名姬”是“纵英游”(纵情欢游)的写照。这两句同整个上片一样,充满豪壮俊爽之气。
  过片曲意不断,以“应”字遥接上片“想”字,继续写陈允平。燕山雪飘,“冰河月冻,晓陇云飞”,是北国冬日景象。“月”、“晓”说明夜饮达旦;沉醉而至于“酣”,则他乡即是吾乡,别的一切自不须理会了。
  接下来,笔下陡然一转,指向自身。“投老残年,江南谁念方回”。方回,贺铸字。黄庭坚诗云:“解道江南肠断句,世间惟有贺方回”(《寄方回》)。公瑾以方回自比,谓残年垂老,隐居江南,又有谁来念及呢?“方回”,当包括所有眷恋前朝的江南遗民而言。“东风渐绿西湖柳,雁已还、人未南归。”由“江南”至“西湖”,进一层。天气渐暖,早已迫不及待的大雁向北飞去了,而故人仍不见南归,空辜负了西湖之春。雁与人相形,加重一笔。上面四句是设想,写别后的凄凉孤苦,以及对故人的思念,笔姿摇曳,意折层深。结拍三句叠进一层:“最关情,折尽梅花,难寄相思。”刘宋时陆凯《赠范晔诗》云:“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周密词用此诗意,又另有所寓。从上文“谁念方回”、“人未南归”等语寻绎,作者对陈允平的晚节不固,应召仕元是有微辞的,只是表达得比较含蓄。“折尽梅花,难寄相思”,看似情谊无限,相思苦极,实含难言之意,责怪、失望、感伤等等,尽在不言之中了。故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谓“下阕但赋离情,于陈君衡出处,不加褒贬之词,仅言江湖投老,见两人穷达殊途,新朝有振鹭之歌,而故国无归鸿之信,意在言外也。”则其寄意委婉,述情忠厚,与一般赠别之作有异,读词者宜加留意。(周笃文、王玉麟)
四字令
  拟《花间》   
  周密   
  眉消睡黄。春凝妆。玉屏水暖微香。听蜂儿打窗。 筝尘半妆。绡痕半方。愁心欲诉垂杨。奈飞红正忙。
  这首小令以轻倩之笔写出闺中少妇的一片春愁,是草窗词中别具风格的一篇。
  首句,写残妆,写泪脸, 是愁苦之容。“黄”大约指“额黄”、“蕊黄”之类的面妆,以黄色涂饰额上,在六朝唐代颇为流行。“眉消睡黄”,额黄模糊消褪,当是夜来辗转不寐,掩面流泪所致,其相思之苦可以想见。“春凝泪妆”,复写一笔。“春”字,是时令,是心怀,也映出姿色。“玉屏”句兰中所居带香艳气息。“水暖”承“春”字,写屏上所绘。“水暖微香”是侧写主人。以上三句意境是幽静的,闺房的温暖中透出清冷。结句一折,由静转而写动:“听蜂儿打窗。”“蜂儿打窗”带来阻不住、避不开的盎然春机,适令“听”者心绪更加黯淡。这句以动比静,透见主人公纷乱的愁怀。“打”字工巧,见出蜂儿似乎故意惹人的神情,极有生趣。
  过片,“筝尘半妆。绡痕半方”,又是侧笔,瑶筝蒙尘,是无心弹奏已久;绡衫泪痕,是感伤至深。用两“半”字,顿觉含情无限,是周词工于炼字之证。正在这女子愁苦不堪,诉说无处的当儿,忽然瞥见窗外的垂杨,昔日折柳送别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美人在孤寂中认垂杨为相知,方欲上前诉说,不料但见杨花飘飘,那树儿早已自顾不暇了。“飞红正忙”是以 景结情,映射出女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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