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么冷静顾忌,反倒让金薇亚感到心疼了,疼惜男人的自我克制,那只有细心体贴
的男人,才能够耐得住煎熬吧?金薇亚满心甜蜜地想着:既然汤树保能够如此体贴地为
她设想,那么有时候,她或许也应该回报给他一个惊喜吧?于是她偷偷上街,买了一袭
性感撩人的黑蕾丝睡衣。
那天晚上,汤树杰靠在床上看电视,金薇亚悄悄换了那袭蝉翼似的薄纱睡衣,柔情
万千地走到汤树杰面前,汤树杰果然禁不起诱惑,榄腰抱住她。金薇亚分开双腿跨坐在
男人膝上,男人把脸深深埋进她轻颤浮浪的胸间,好一会儿,男人恢复理性,突然冷静
地说话:
“你身体还没完全好,我不想伤害你。”
“我已经好了,不信你可以试试……”
“还是不要吧!”汤树杰苦笑着说,他轻轻将金薇亚的身体挪开,仍旧把眼睛盯回
电视屏幕,沉默了片刻,他才又出声说话:
“明天,我要回鹿谷……”
“你打算回去几天?”
“不一定。”
汤树杰继续专心看电视,金薇亚等了半天,看他真的兴趣索然,又不肯多说话,只
好难堪地换下那袭性感睡衣,默默将它挂在汤树梁的衣橱里,穿回原先那套印满向日葵
图案,黑底黄花丝质的连身裤裙,然后赌气似地向汤树杰告别。她心里其实渴望汤树杰
开口挽留她,但是汤树杰却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只是陪她下楼,站在骑楼前,静静地观
望着她,任由她独自开车离去。
金薇亚独自开着车,半路上,黑夜的天空忽然飘起细雨,车前约两刷在挡风玻璃上
挥舞着,造成了前方的视野…忽而模糊、忽而清晰。金薇亚的心情也正日匿垣样,对于
今夜的离去,忽而心意坚决、忽而懊悔犹豫,潜意识里,似乎有一种莫名不安的情绪在
啰咬。
隔天清晨,当金薇亚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时,她不暇思索就拿起床头边的电话,拨
了汤树杰的号码,大清早电话响了好久却没人接,金薇亚挂了电话只好想着:也许昨夜
她一走,汤树杰就离开台中了吧?反正暑假已经过了一大半,再不多久,等学校开学时,
汤树杰总是要回来的……,这么一想:心里稍觉宽慰,于是懒洋洋窝在床上,继续补充
昨夜因胡思乱想而不充足的睡眠。
后来,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金薇亚天天试拨汤树杰的电话,电话天天没人接
听,一直到学校开学那天傍晚,电话终于不再空响。金薇亚在电话这头:全一酌虽然有
掩不住的欣喜,但是语气却难免流露出些许的怨责,那种怨责,在女人们而言,其实也
算是一种撒娇,但是,电话那头,杨树杰的声调,斯文文却也冷冰冰,他告诉金薇亚他
很累,今晚只想一个人好好睡一觉,叫她不要过来了。
金薇亚隔空被泼了一桶冷水:全里很不是滋味,她只好很有尊严地放下电话。一会
儿之后,她心里想:也许因为电话里,双方看不见彼此的脸部表情,以致于刚才她那一
声声急促的问话,原本只是假装使点小性子,撒撒娇的意思,说不定就被汤树杰误解为
无理取闹的怨卖了?果真是这样,事实岂不冤枉,想想还是打个电话向他解释清楚吧!
于是她拿起电话,不料一拨再拨,电话总是空响,又呈现无人接听的状态,汤树杰刚才
明明说:今晚很累,只想睡觉。想不到一眨眼的时间而已,人就不晓得跑到哪儿去了!
金薇亚放下电话,整个晚上心神不宁、坐立难安。有时候,她凝在客厅的沙发上发
呆,有时后,她仰躺在床上瞪大眼睛,对着天花板沉思,有时候,她站在高楼的阳台上,
眺望黑夜的城市。对于汤树杰的谎言,她觉得无奈,却不知该如何去理论?她有点责怪
自己,为什么不能像电视上所扮演的那种女强人们?她们擅长掌控一切,讲起话来声调
斩钉截铁,所以她们得到别人的敬佩,她们的生命形象因此显得光鲜炫丽,充满尊严。
而她…金薇亚呢?只是一只城市里的浮游生物吗?为什么她老是演不好自己的角色,连
撒娇都会出错?
午夜时分悄悄到来,金薇亚关起房门,忍不住又拨了一次电话,这回电话没空响,
汤树杰拿起话筒,他的声调不只冰冷,简直是变得异常陌生: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打电话来?”
“我想听听你的声音……”金薇亚尽量把声调放柔。
“除此之外,有其它重要的事情吗?”
“没有,我现在躺在床上睡不着,想跟你聊聊,你是不是也躺在床上听电话……”
“如果没有重要的事情,可不可以明天再谈?我想睡觉了!”汤树杰的声调很果决。
“那好吧!明天我再打电话给你……”金薇亚嗯嗯哼哼,一句话还没说完,汤树杰
已经迫不及待挂掉电话了,不过也许因为躺着动作不俐落的缘故,当汤树杰放回话筒时,
竟不小心误触了话机上的免持听筒键,使得电话并没有真正挂断,金薇亚发觉了这点,
正想淘气地娇笑,出声告诉汤树杰,不料话还没说出口,却听见电话那头依稀传来一个
陌生女人和汤树杰的对话声音:…是谁打来的宙话?…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不是很熟……
金薇亚愣住了!她双手紧紧握住电话听筒,头脑却一阵阵发晕,她颤抖着身躯,直
觉反应就像一般捉奸的妇人,屏气凝神想从电话里偷听到更多的证据,但是电话那头的
男女,已经不再多交谈,只有一些窑窑切切的声响,她虽然不敢完全确定那些声音是从
什么动作产生的,但是想象使得她脑海一片沸腾,心脏猛烈压缩。她浑身打侈咦,手脚
发软,几次想出声吶喊,但声音都卡在喉咙里出不来,她急促地喘气,忙乱中忽然伸手
抓住丝被,她用丝被把自己覆盖住,密密包里起来,然后才终于能够从喉管里,挤出尖
厉凄狂的嘶喊声。她对着电话筒一波又一波地尖叫,她无暇去揣测电话那头的人的反应,
她只是要用吶喊将一切的痛楚,从她体内彻底驱除……
然后,一切都静止了,电话那头被切断,金薇亚放掉话筒,滚烫的泪水曰泊而下,
这时候她不想吵醒母亲,她受不了母亲的盘问和嘲弄,因此她只能用丝被紧紧坞住自己
的脸,尽可能无声地辍泣,可是体内的悲伤浪潮,毕竟很难凭自己的力量去抵挡,这时
候的她迫切需要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来听她倾诉今夜的沧桑,因此她打了电话给麦玉霞,
不料世界是残酷的,在这样的时刻里,麦玉霞竟然不在家,那么黑暗的世界里,还有谁
能够分摊她的忧伤呢?着来她只有独自承受了……
漫漫长夜就这样一分一秒煎熬着,愈是煎熬,她的内心就愈感空虚,外面世界约五
光十色,她什么也抓不住,也许因为她还是没把自己扮演好吧?或者是……或者这是它
的一场报应?不!这不是一个迷信的时代,她不该住那方面钻牛角尖,那么她应该往哪
里去想呢?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也许一切都该等天亮了再说,但是天亮以后呢?该怎么
办?
该去找汤树杰理论吗?该想办法报复他吗?该放弃他?该分手?该恨他吗?她全然
不知道,但是说到要恨他,茫然之中,她却有一股莫名的心虚,此时此刻,她不想翻查
自己已经够难受的五脏六俯,去找出那股心虚的理由,外界对人的打击难道还不够深?
人何必更加摧残自己?就让一切的冲击慢慢平复下来吧……
那天夜里,织香彷佛听见女儿痛苦的尖叫声,她轻经踞着脚尖,来到女儿密闭的房
门外,侧耳倾听门内的动静,她来回走了几趟,直到清晨,才安心地回到自己的寝室睡
觉。
隔天早上,金薇亚为了镇压住前一夜的撩乱心绪,也为了不让母亲有盘问她的机会,
因此她坚强地打扮好自己,就出去找工作。她随便应征了一个旅行社柜台职员的工作,
幸运的是,老板当场就决定录取她,双方说好三天后开始上班。
既然三天后才上班,那么这空闲下来约三天,她该怎么办呢?她在街上逛了一个下
午,脑海中不断思索着这件事,她其实想给汤树杰一个说明的机会,但是他若不打电话
来争取,她该怎么给他机会?鸯然间,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地想起了那件黑蕾丝性感睡
衣,那件睡衣还挂在汤树杰的衣橱里,她告诉自己,别的东西舍弃也就罢了,唯独那件
睡衣,无论如何也要拿回来,总不能让别的女人穿她那件睡衣吧?这件事不只是难堪,
而是令人难以忍受!对了,去把睡衣拿回来吧!
这么一想,茫洋的心海里好象找到了航行的目标,顿时安定了不少。等了一天一夜
之后,金薇亚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拨了电话给汤树杰,说她想拿回睡衣。汤树杰没有拒
绝,他的语气很平静,他只是问她是否要过来一起吃晚餐。她撤了一个谎,故意用轻松
愉快的声调,说母亲已经煮好晚饭,她想陪母亲吃过饭再出门,然后她挂掉电话,眼泪
差点掉下来。此刻,她一个人独自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母亲根本不在家,她也吃不下饭,
只是泡了一杯咖啡,辍着苦涩不加糖的咖啡发呆。
入夜之后,金薇亚来到汤树梁的住处,骑楼下那道平常老是紧锁着的铁卷门,此刻
却敞开不设防。这么一来,她倒是连敲门都不用,想必汤树杰算好了时间正在等她吧?
金薇亚脚步轻轻地走进去,缓缓登上二楼的阶梯,她略带迟疑地站在门畔,以为两人此
时相见,场面必定有一番尴尬,没想到却看到汤树杰正忙着打扫房间。
汤树杰听见金薇亚上楼的脚步声,他回头静静着了她一眼,然后又继续他的打扫工
作。天气很热,屋里既没冷气,连电风扇也没开,汤树杰只穿着白色背心式汗衫和牛仔
裤,露出肌肉结实的臂膀,点点滴滴的汗珠,正从他的皮肤里冒出来,把他身上的汗衫
浸湿了。
第十章
金薇亚慢慢移动脚步,来到他身旁:“你在打扫?”
“想帮忙吗?”汤树杰镇静的语气,因为故意调侃人而显得更加潇洒。
“好啊:如果你需要我帮忙的话……”金薇亚也佯装着若无其事的语气来回答。
于是两个人竟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一言不发,默默地擦着桌子、扫着地。金
薇亚勤快地帮汤树杰递抹布、拿垃圾桶,汤树杰卖力地清理房间内的一切污垢,没多久,
他甚至连床柱脚都擦拭过了,看看再也找不到什么可以擦洗的,汤树杰于是当着金薇亚
的面,脱去身上的汗衫,换了件干净的格子衬衫。
“屋里很热吧?”汤树杰淡淡地问。
“还好……”金薇亚试着挤出一丝笑容。
“我怕打扫的时候灰尘到处飞,所以没开电风扇上
“我知道,你做事情一定有你考虑的理由,我相信你!”
“我想去夜市买水果。”
“我可以陪你去吗?”
“也好!”
于是他们各怀着心事离开闷热的室内,走到屋外来。汤树杰穿着拖鞋,一路走在前
面,金薇亚踩着高跟鞋,一步步紧跟在后面。汤树杰在夜市里买了些香蕉和梨,没逛多
久就往回头路走,金薇亚依旧尾随在他身后。夜市离汤树杰的房子,有好一段距离,以
前金薇亚和汤树杰逛夜市时,老觉得路远脚酸,今晚走起来,却丝毫不觉得累,只盼这
平凡平静的一段路,永远不要到尽头
“我想,我们还是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吧!”当他们重新回到屋里时,汤树
杰把水果放在厨房的餐桌上,终于下定决心说话。
“其实,有些事情不解释反而好……”金薇亚站在苍白的日光灯下,双手反抓着桌
沿。
“也许吧!不过你终究是个女人,女人的青春有限,你已经二十八岁了,再这样下
去,其实对你很不公平,我不能够太自私,继续耽误你……”
“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如果你真的为我设想,就试着不要把话说得太明白,让
彼此之间,至少……至少还保留一些美感……”
金薇亚一边说着话,忽然挺起腰脊,让目光在空气中柔和地凝住,那种神情姿态,
彷佛是在承担某种痛苦,有时更像是在包装痛苦。汤树杰把一双理性冷静的眼睛,定定
看着金薇亚,他认真观察她的眼睛,也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变化,他忽然觉得困惑,困惑
金薇亚的眼睛分明是望着它的,但眼神里却彷佛没有他的影子,金薇亚的眼球里,似乎
只呈现她自己的美丽与哀愁。
“我并不是你第一个男人吧?”杨树杰的声音里并没有怨责,他只是在平静地陈述
一件事实。
“我才不是你唯一的女人……”金薇亚泪眼婆鲨,语气幽戚地说。她假装叹息,却
暗暗深呼吸,汤树杰的话让她心生防卫,以前杨树杰从没追问她的过去,她以为他思想
成熟所以不在乎,以为两人之间早已有了既往不咎的默契,想不到男人所隐藏的心结,
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里,才来个落井下石,让人仓惶失措。
“我相信离开我之后,你一定也能过得很好。”
“你不了解,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坚强……”
“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说你坚强,活在这个社会上,我发觉坚强并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抓住现实的技巧
“你知不知道,今晚你所说的每句话,对我都是一种伤害,我们不要再互相伤害了,
好吗?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后天我就要去上班,也许过几天,等我们彼
此都冷静下来的时候,再谈吧!”
金薇亚用一种很明显的方式,拭掉脸上的泪痕,然后她拿起随身皮包,准备离去。
临走前,泪水再度模糊它的视觉,却也让它的眼睛着起来更加清亮,并且充满无怨无悔
的光辉,她转身语气坚决地对男人说:“无论如何,我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真的很喜
欢你。”
她说得很坚持,但可惜的是,当她要说“爱”的时候,心念一闪,竟然把“爱你”
说成“喜欢你”,就这么一个闪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