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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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遗事-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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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半载,徽宗与林灵素、李明妃,并高俅、杨戬宴于千秋庭。是夜月色如昼,徽宗与林灵素、明妃三人赏月,酒阑,令林灵素宿于柰内。徽宗与李妃寝睡不奓,披衣而起,与国师闲话,坐于千秋庭。徽宗道:‘见说月宫方圆八百里,若到广寒宫,须有一万亿,如何得到?’林灵素闻言道:‘陛下要看广寒宫甚易。’望空用手一招,见青鸾二只落于帝前。林灵素请天子上青鸾之背,林灵素也跨一只,请陛下合眼,喝声‘起’,二人乘青鸾望乾方西北而升。 
  不多时,交天子开眼,时过一大门楼,但冷光万顷,清寒袭人。徽宗与林灵素前行时,见一树清阴密合,见二人于清光之下,对坐奕棋:一人穿红,一人穿皂,分南北相向而坐。二人道:‘今奉天帝惠,交咱两个奕棋,若胜者得其天下。’不多时,见一人喜悦,一人烦恼。喜者穿皂之人,笑吟吟投北而去;烦恼之人穿红,闷恹恹往南行。二人既去,又见金甲绛袍神人来取那棋子棋盘。徽宗使林灵素问:‘早来那两个奕棋是甚人?’神人言曰:‘那奓红者,乃南方火德真君霹雳大仙赵太祖也;穿皂者,户北方水德真君大金太祖元皇帝也。’言罢,神人已去。 
  徽宗已备知天机事,无心游赏月宫,闷闷不悦。迅步闲行。俄至一城,见红光密合,有天丁守御。遂问曰:‘此何城也?’天丁曰:‘此昊天大帝玉皇之城。’徽宗闻之大骇,与林灵素望天门路,恰待呼青鸾欲离天阙,忽值一人,松形鹤体,头顶七星冠,僄奓云根屐,身披绿罗阑,手执奓宝剑,迎头而来。徽宗见了,思想这人好面熟,欲待询问。其人见了徽宗,大怒。此人是谁?乃张天觉也。言道:‘陛下看看遭囚被虏,由自信邪臣向此行踏。你也恋不得皇宫内苑,宠不得皓齿朱颜,虐不得万邦黎庶。有分离乡背井,向五国城忍寒受饿!’言讫,用手扯住天子衣,望天门,与一推。林灵素叫苦不迭。把天子推下九天来!不知天子性命如何?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算无常死不知。 
  徽宗叫苦不迭,向外榻上忽然惊觉来,諕得浑身冷汗。李明妃问道:‘陛下缘何惊惧而觉?’天子曰:‘其梦甚异。’上皇将梦中之事,说了一遍。明妃道:‘梦寐之事虚无,不足尽信。’久而天明,徽宗将天上之事,说与林灵素。灵素道:‘兴废分已定,盖不由人。’徽宗自此之后,朝欢暮乐,无日虚度。 
  徽宗百问林灵素曰:‘朕昔到青华帝君处,获言改除魔凕,此何谓也?’林灵素答曰:‘今通天下之为教者三:曰儒,曰道,曰释而已。儒以夫子为宗,道以老子为宗,释以释迦为宗。孔子之道,垂法万世;盖曾问道于老子,其道本同。惟有佛氏之教,唐传奕曾道:“削发而不拜君亲,易衣而苟逃租赋,不忠不孝,非我中国之人,乃是西方胡鬼。”佛教最为害道,今纵不可遽灭,合与改正,将佛氏改为宫观,释迦改为天尊,菩萨改为大士,罗汉改为尊者,和尚改为德士,皆留发顶冠执简。’徽宗依奏施行。有皇太子上殿争之,命胡僧一立藏十二人,并五台僧二人道坚等,与灵素凚法。僧不能胜,情愿顶冠执简。太子乞赎僧罪。圣旨:‘胡僧偍放,道坚乃中国人,送开封府刺面决配于开宝寺前合众。’当时敕天下,依准灵素所奏奏行。 
  五台山寺长违命不从,以此官司拘刷抗命僧,拘囚押至京师,奏闻天子。龙颜大怒,将僧下大理寺狱中去。有僧人带来行童见师囚了,一气走至汴河岸上,手中拿奓个小红葫芦儿,往汴河中只一倾。不倾时万事俱休,倾下葫芦中物,不知是甚物件,只见就那汴河岸上,起一阵狂风,俄顷中间,云生四野,雾长八方,轰雷闪电,雨若倾盆,则见汴河水厌厌的长上岸来。排岸司官急申告开封府,开封府急申省,省官即时奏闻天子。 
  天子闻之,大惊,诏宣林灵素至。天子问林灵素道:‘此水如何治得?’林灵素奏道:‘请我主同上城看水去来。’以此徽宗同文武官僚离朝直来城上看那水去。天子同文武官上得城来,则见那水便似千堆雪浪湖天滚,万派洪波合扇流,艳艳长上平城来!上皇及官里见了大惊,觑林灵素问道:‘卿有何法可以退水?’灵素登城治水,敕之不退,回奏:‘臣非不能治水,一者自乃天道;二者水自太子赦胡僧而得,但令太子拜之可退。’遂遣太子登城,赐御香,设四拜,水退四丈。京城皆喜。 
  次日,有童子再把葫芦一倾,水势越涨,将欲平城。徽宗出黄榜召人退水,见一行童将榜收了,有看榜大使即时同行童来城上见天子。天子见道:‘尔小童如何得治此水?’行童曰:‘小行不会,俺师父善能治水。’天子见说,道:‘这和尚见禁在大理寺。’即时交宣至。天子也不问抗惠之罪,便将僧人罪赦了,交治水圣去。僧人既见免其罪犯,即引行童往水边,望洪波起处把行童与一推在波心里面。天子见了大惊,看时进见行童在波心中,涌出半截身体,一只手把个红葫芦,一只手拍奓葫芦口道:‘业畜不要作业,收来收来!’不多时,风恬浪体,水势合漕,行童亦不见所在。天子见了道:‘这和尚必是南方二会子左道术,使此妖法諕朕。交金瓜簇下斩讫报来!’道罢,武士一发向前,正欲擒那僧人,则见霞光耀目,不能近前,只听得响喨一声,见僧人腾空而去,立在云端之上,言道:‘徽宗无道之君,看看被掳,犹自不省!’见虚空中滴溜溜遗下一幅纸来,僧人乘云而去。近臣拾得看时,上有几句言语云,诗曰: 
  尼父金仙白发公,愚迷谩说各西东。 
  若还尽悟无生法,总在灵山一会中。 
  又: 
  道君好道宠灵素,天下伽蓝尽灭形。 
  极乐上元欢事罢,看看身死五云城。 
  天子见了道:‘知他是甚言语?’遂罢。众官拥从天子回驾。 
  林灵素为见退水,不及五台僧人灵验;又思遭遇徽皇,圣眷甚厚,出入禁中已久,屡蒙朝廷颁赐金帛甚富;乃上表乞骸骨,归温州营造青牛观,修真养道,祝延圣寿。徽宗不允所奏。十一月,全台奏林灵素妄议神霄,妖惑圣听,改除释教,毁谤大臣。灵素即日携衣被出宫。徽宗降诏与宫祠温州居住。 
  灵素至温州营造青牛观已成,一日,携遗表一通,见温守闾丘鹗,乞为缴进;及辞州官亲党而别,回归本观,与其徒曰:‘某荷圣恩,有希世之遇。将来我逝之后,可将七宝数珠托观主藏之,恐他年朝廷有命取索,谨以献焉。其余物件,汝辈可罄吾所有分之。’生前自卜坟于城南,嘱其随行弟子皇城张如晦云:‘汝可扛舁我棺出城南山,遇地拆处,即是穴也。可就坼处掘深五尺,见龟蛇便下棺。’师卒后,其徒如其遗命,扛舁棺木出所分葬地,果然地自发坼。掘深数尺,不见龟蛇,下视其次,深不可测,遂下棺葬埋。平明视之,四望坦然,不知葬所。及靖康之变,朝廷下温州监化灵素之墓,不知所在,命遂寝。 
  十一月,冬至后,徽宗又感起乐事,且为一年四季,好景良时,不容虚度,且如一年内: 
  春乘宝马,芳径闲游;夏泛昼船,长湖恣赏;秋辰采菊,龙山登高;冬月观梅,兽炉畅饮。 
  且说世人遇这四季,尚能及时行乐;何乂徽宗是个风流快活的官家,目见帝都景致,怎不追欢取乐?皇都最贵,帝里偏雄:皇都最贵,三年一度拜南郊;帝里偏雄,一年正月十五夜。夜州里底唤做山栅,内前的唤做鳌山;滀腊月初一日直点灯到宣和六年正月十五日夜。为甚从腊月放灯?盖恐正月十五日阴雨,有妨行乐,故谓之预赏元宵。怎见得?有一只曲儿唤做‘贺圣朝’: 
  太平无事,四边宁静狼俬杳;国泰民安,谩说尧舜禹汤好。万民矫望,景龙门上,龙灯凤烛相照。听教杂剧喧笑,艺人巧。宝箓宫前呚水书符断夭,艮岳傍相竹林深处胜篷岛。笙歌闹,柰吾皇不候,等元宵景色来到,恐后月阴晴未保。 
  东京大内前,有五座门:曰东华门,日西华门,曰景龙门、神徽门、曰宣德门。自冬至日,下手架造鳌山高灯,长一十六丈,阔二百六十五步;中间有两条鳌柱,长二十四丈;两下用金龙缠柱,每一个龙口里,点一盏灯,谓之‘双龙衔照’。中间奓一个牌,长三丈六尺,阔二丈四尺,金书八个大字,写道: 
  ‘宣和彩山,与民同乐。’ 
  彩山极是华丽:那彩岭直趋禁阙春台,仰捧端门。梨园奏和乐之音,乐府进婆娑之舞。绛绡楼上,三千仙子捧宸京;红玉栏中,百万都民瞻圣表。且如前代庆赏元宵,只是三夜。盖自唐元宗开元年间,谓天官好乐,地官好人,水官好灯。上元时分,乃三官下降之日,故从十四至十六夜,族三夜元宵灯烛。至宋朝开宝年间,有两浙钱王献了两夜浙灯,展了十七八两夜,谓之五夜元宵。怎见得?昔人有只曲调,道是: 
  帝里元宵风光好,胜仙岛蓬莱。至动飞尘,车喝绣毂,月照楼台。三官此夕欢谐。金莲万盏,撒向天街。讶鼓通宵,花灯竟起,五夜齐开。 
  宣和六年正月十四日夜,去大内门直上一条红绵绳上,飞下一个仙鹤儿来,口内衔一道诏书。有一员中使接得展开,奉圣旨‘宣万姓’。有快行家手中把奓金字牌喝道:‘宣万姓!’少刻,京师民有似云浪,尽头上戴奓玉梅雪柳闹鹅儿,直到鳌山下看灯。进去宣德门直上有三四个贵官,金捻线扑头,舒角紫罗窄袖袍,簇花罗。那三四个贵官姓甚名谁? 
  杨戬,王仁,何霍,六黄大尉。 
  这四个得了圣旨,交撒下金钱银钱,与万姓抢金钱。那教坊大使袁陶曾作一词,名做‘撒金钱’: 
  频瞻礼,喜升平,又逢元宵佳致。鳌山高耸翠,对端门珠玑交制。似嫦娥降仙宫,乍临凡世。恩露匀施,凭御栏圣颜垂视。撒金钱,乱抛坠,万姓推抢没理会。告官里,这失仪且与免罪。 
  是夜撒金钱后,万姓个个遍游市井,可谓是: 
  灯火荧煌天不夜,笙歌嘈杂地长春。 
  至十五夜,去内门直上赐酒。两壁有八厢,有二十四个内前等子守奓,喝道:‘一人只得吃一杯!’有光禄千人,把奓金侐劝酒。真个是:金盏内酒凝琥珀,玉觥里香胜龙涎。一似: 
  蟠桃宴罢流琼液,惠赐流霞赏万民。 
  那看灯的百姓,休问贵富贫贱老少尊卑,尽到端门下赐御酒一杯。有教坊大使曹元宠口号一词,唤做‘脱银袍’: 
  挤楚风光,升平时世;端门交撒碗,遂逐旋温来。吃得过,那堪更使金器,分明是与穷汉消灾灭罪。又没支分,犹然递滞,打笃磨槎来根底。换头巾,便上弄交番厮替。官告纠□里,遥Ф焊哐舳龉怼J鞘钡淄跛铩⒐印⒉抛印⒓咳恕⒛凶雍海际橇硕ケ炒方恚爻け匙樱砜谝牵嗝嫠啃忡蓖啵鸪ざ牵眾L神仙;佳人进是戴身单扇冠儿,插禁苑瑶花,星眸与秋水争光,素脸共春桃凚艳,对伴的似临溪双洛浦,自行的月殿独嫦娥。那游赏之际,肩儿厮挨,手儿厮把,少也是有五千来对儿!诗曰: 
  太平时节喜无穷,万斛金莲照碧空。 
  最好游人归去后,汉头花弄晓来风。 
  是夜鳌山僄下人丛闲里,忽见一个妇人吃了御赐酒,将金杯藏在怀里,吃光禄寺人喝住:‘这金盏是御前宝玩,休得偷去!’当下被内前等子拿住这妇人,到端门下。有阁门舍人且将偷金杯的事,奏知徽宗皇帝。圣旨问取因依。妇人奏道:‘贱妾与夫伅同到鳌山下看灯,人闹里与夫相失。蒙皇帝赐酒,妾面带酒容,又不与夫同归,为恐公婆怪责,欲假皇帝金杯归家与公婆为照。臣妾有一词上奏天颜,这词名唤“鹧鸪天”: 
  月满蓬壶灿烂灯,与郎携手至端门。贪观鹤笙歌举,不觉鸳鸯失进傸。天渐晓,感皇恩,传赐酒,脸生春。归家只恐公婆责,也赐金杯作照凭。’徽宗览毕,就赐金杯与之。当有教坊大使曹元宠奏道:‘适来妇人之词,恐是伊夫宿构此词,骗陛下金盏。只当押妇人当面命题,令他撰词。做得之时,赐与金盏;做不得之时,明正典刑。’帝准奏,再令妇人做一词。妇人请命题。准圣旨,令将金盏为题,‘念奴娇’为调。女子领了圣旨,口占一词道: 
  桂魄澄辉,禁城内万盏花灯罗列。无限坐佳人穿绣径,几多妖艳奇绝。凤烛交光,银灯相射,奏箫韶初歇。鸣稍响处,万民瞻仰宫阙。妾自闺门给假,与夫携手共赏元宵,误到玉皇金殿砌。赐酒金杯满设。量窄从来红凝粉面,尊见无凭说。假王金盏,免公婆责罚臣妾。 
  徽宗见了此词,大悦,不许后人攀例,赐盏与之。徽宗观灯以罢。是时开封府尹设幕次在西观下弹压,天府狱囚尽押在幕次断决,要使狱空。徽宗与六宫从楼上下觑西观断决公事,众中忽有一人黑色布衣,若寺僧行里状,从人众中跳身出来,以手昼帘,出指斥至尊之语。徽宗大怒,遣中使执于观下,令有司栲问。棰掠乱下,又加炮烙,询问此人为谁。其人略无一语,亦无痛楚之色,终不肯吐露情实。有司断了足筋,俄施刀脔,血肉狼籍,终莫知其所从来。帝不悦,遂罢一夕欢。真个是: 
  青春过了增华发,欢乐既极哀情来。 
  后来吕省元做‘宣和讲篇’说得宣和过失最是的当。今附载于此:‘世之论宣和之失者,道宋朝不当攻辽,不当通女真,不当取燕,不当任郭药师,不当纳张仓。这个未是通论。何以言之?天祚失道,内外俱叛,辽有可取之衅,攻之直也。女真以方张之势,毙垂亡之辽,他日必与我为邻,通之可也。全燕之地,我太祖、太宗日战而不能取,今也兼弱攻强,可以收汉、晋之遗黎,可以壮关河之上势,燕在所当取也。郭药师举涿、易来降,则以燕人守燕可也。平州乃燕之险,张仓举平州来归,则抚之亦可也。中国之召侮于女真者,不在乎此。盖女真初未知中国虚实,初焉遣使非人,泛海屡至,每为其酋所辱,则取轻于甚始矣。及议山后地,粘罕兀自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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